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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长叹一口气,接道:“大概是三年前吧!散淡老人偶而还来本观中小坐一时,和贫道下上一两盘棋,不幸的是三年前的一天,散淡老人正欲离开本观时,发生了一件事情……”
葛元宏听得大为紧张,道:“什么事情?”
玉虚观主道:“一个长发苍然的老者,突然找上了本观,而且和散淡老人相遇在大殿之前……”
他目光转动,扫掠了葛元宏等五人一眼,接道:“那时,正值本观中弟子午课刚完,大殿之前,云集了数十名本观弟子,那须发苍然的老者,当众羞辱散淡老人,要他出手一战,散淡老人只是一味地不言不语,在众目睽睽之下,散淡老人,忍受了那人千百般恶毒的辱骂,弟子禀报,贫道亲自赶往瞧看,看到那散淡老人所受的屈辱,即使是贫道也难以忍耐,只要是人,大约都不能忍受,昔年韩信,曾受胯下之辱,但就贫道的看法,那散淡老人在众目之下,所受的羞辱,比之那昔年的韩信,有过之而无不及。”
葛元宏啊了一声,接问道:“以后,他们动手了没有?”
玉虚观主道:“自然没有,散淡老人那等木然神情,无动于衷的冷漠,有如泥塑木刻一般,除非须发苍然的老者,出手一剑把他杀死,简直无法使他动怒应战,最后,那皓首老者,一连在散淡老人的脸上吐了五口浓痰!”
郭文章失声而叫,道:“啊呀,这一下,那散淡老人,应该出手了吧!”
玉虚观主摇摇头,道:“那散淡老人仍然忍了下去,就是贫道这世外之人,也感到大为不安,觉得此等羞辱,生不如死。”
郭文章道:“这么说来,那位散淡老人简直没有一点血性了。”
葛元宏怒声叱道:“四弟不许胡说。”
玉虚观主望了葛元宏一眼,接道:“但那散淡老人竟然不放在心上,似乎是,那几口浓痰,不是吐在他的脸上一样,也不举手拂拭一下,当真是有着唾面自干的耐性,这一来,反使那皓首老者没有法子,只好转身而去了。”
葛元宏道:“那人去后,散淡老人可曾和观主解说过内情么?”
玉虚观主道:“没有,直到那老人离去了良久之后,散淡老人才从衣袋中取出一方绢帕,擦拭去脸上的浓痰,缓步向观外行去……”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贫道忽然有一种为故友受辱的悲哀,因此很快地追上去,当时,贫道是想说几句慰藉老友之言,但见他脸上平和的笑意,反使得贫道有着难以启齿的感觉,只好忍了下去,我们并肩而行,直待出了玉虚观的大门时,那散淡老人才回头对贫道笑说,我比那人大了三岁,但他已须发苍然,我还是一头黑发,原因就是因为他脾气太暴急了一些,说完就快步而去了。”
葛元宏道:“以后呢?那位散淡老人是否又来过这里?”
玉虚观主道:“没有,以后,他就未来过。”
葛元宏道:“家师既然指咱们等来此晋谒观主,自然有所依据,但不知家师是否也和那散淡老人很好。”
玉虚观主道:“他们下过几次棋,彼此也很谈得来就是。”
葛元宏道:“也许家师和散淡老人,早已订交,劳请观主把我等送往消气谷中一行,晋见散淡老人,以后的事,自有晚辈等和他交谈,不敢再麻烦观主你老前辈了。”
玉虚观主道:“这个,只怕不成。”
葛元宏道:“为什么?”
玉虚观主道:“如若咱们不能事先得到那散淡老人的同意,也许咱们根本就无法进得消气谷。”
谭家麒道:“难道那消气谷有什么埋伏不成?”
玉虚观主道:“就贫道所知,到消气谷前,必需要经过恶虎涧,那是一道长达五里的恶谷,谷中有着无数的毒物和黄蜂、巨虎,那地方早已被人视作禁地,除了那散淡老人之外,再无第二个人,能行过那条恶虎涧了。”
郭文章道:“难道那恶虎涧中的毒物,巨虎,就不外出伤人么?”
玉虚观主道:“如是涧中毒物,会外出伤人,势必早已哄动九华山了,奇怪的是,它们只在涧中行动,从不出涧,似乎是有一种无形的禁制,在控制着他们。”
葛元宏道:“那禁制,可是散淡老人所设么?”
玉虚观主道:“这个,贫道就不清楚了。”
葛元宏缓缓从怀中摸出一面玉牌,道:“家师告诉晚辈,见到观主之时,献上玉牌,凭此玉牌,可见散淡老人,请观主过目。”
玉虚观主接过玉牌,反复观了一阵,道:“这玉牌乃是散淡老人之物,贫道曾见他对此玉牌十分珍视,随身携带,不知何以会落在令师的手中?”
葛元宏道:“玉牌来历,家师并未说明,但他曾经告诉晚辈,凭藉此玉牌,可得观主允准,带我们去见那散淡老人。”
玉虚观主沉吟了一阵,道:“故人情深,贫道虽已遁身世外,但也不能免俗,你们一路风霜奔来,沿途又经历了甚多凶险,在此休息一宵,明晨一早,贫道陪你们到消气谷中一行,贫道也要安排一下后事,至于入谷之后,变化如何,那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葛元宏奇道:“安排后事?”
玉虚观主道:“不错,咱们入谷后有些什么变化,很难预料,贫道乃一观之主,观中事务必得准备一下,免得影响到观中近百位清修弟子。”
他话虽然说得含蓄,但隐隐之间,已然说明此行凶险难测。
葛元宏轻轻叹道:“这太麻烦观主了!”
玉虚观主道:“贫道和令师有这一份交情,适才不肯答允你们留在谷中,那是贫道明白,咱们就是闯进恶虎涧,也难见到散淡老人,见到他也无法说动他答允你们留在谷中,但目下有了这面王牌,情势稍有不同,也许那散淡老人,早已对令师有所承诺,否则,散淡老人决不会轻易把玉牌交给令师!”
接着,他提高声音喝道:“长春子何在?”
室外响起长春子的声音,道:“弟子在室外恭候法谕。”
随着那答话之声,长春子快步行入。
玉虚观主望望葛元宏等说道:“你带他们到后面客舍中休息,传谕下去,任何人不得泄漏他们五位来此之事。”
长春子一欠身,道:“弟子明白。”
玉虚观主对葛元宏道:“五位休息吧!明天一早,贫道会派人相请。”
葛元宏道:“多谢观主。”
他们随着长春子,行入了玉虚观后院一座静室之内。
室中布置得十分雅致,窗外青山,耳听松涛,有一种涤除心中烦恼的幽静。
长春子合掌说道:“诸位在此休息,贫道吩咐厨下,立刻送上膳食。”
葛元宏道:“有劳道兄。”
长春子微微—笑,道:“四野素食,无佳味以迎贵宾,还望诸位将就一下,此室深处后烷,贫道自会嘱咐观中弟子,无事不得擅入,但诸位最好也不要在外面行走,以免行踪泄漏出去。”
葛元宏道:“在下记住了。”
长春子又合掌一礼,转身而去。
一宵无话,第二天天色还未大亮,长春子已来雅室,道:“家师已在观外候驾。”
葛元宏师兄弟等亦早已整装等候,随着长春子,直奔观外。
这时,太阳还未出来,山色清新,百鸟唱鸣,玉虚观主身着一件淡青道袍,背插长剑,正站在山道旁侧等候。
玉虚观主回顾了长春子一眼,轻声说道:“你回去吧!
如果我三日之内,还未回来,你就按我的吩咐行事吧。”
长春子道:“弟子都记下了。”合掌作礼,转身而去。
玉虚观主脸上是一片浓重的忧郁之色,望了葛元宏等一眼,道:“你们都带有暗器么?”
葛元宏道:“带了”
玉虚观主又望谭家麒,道:“你臂上的伤如何了?”
谭家麒一欠身,道:“晚辈的伤势,已然大愈。”
玉虚观主道:“进入恶虎涧后,要对付很多种毒物,毒蛇猛兽,还好应付,最难对付是那些结队而来的黄蜂,用刀剑之类的兵刃,只怕很难应付得了,所以,咱们在沿途之上,要选一些竹枝、软藤捆扎起来,以便应付大群黄蜂。”
葛元宏道:“这等劳动观主,实叫晚辈等难安。”
玉虚观主淡淡一笑,道:“但愿此行,能说动散淡老人,允许你们留在谷中,也不枉咱们冒险一行了。”
郭文章道:“那消气谷距此很远么?”
玉虚观主道:“不太远,约行五十里左右,就要进入恶虎涧了,恶虎涧后,就是消气谷了,但出道崎岖,二十里就没有可行之路,要翻山攀壁而行……”
瞧了幼小的陈公子一眼,接道:“但不知陈公子能否行得?”
葛元宏道:“陈师弟虽然年纪幼小,但已有内功基础,脚程甚健,由晚辈等从旁照顾,大约可以行得。”
玉虚观主道:“咱们要在午时之前,赶到恶虎涧,休息一下,用半日的时间,行完那五里长的恶涧……”
郭文章接道:“区区五里行程,如何要得了半日时光?”
玉虚观主道:“半日能够行过,咱们的运气就不错了。”
葛元宏心中暗道:“他计划半日时光,行过恶虎涧,那段行程之险,不言可喻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未言。
玉虚观主道:“咱们动身吧!贫道带路。”
一切如玉虚观主所言,前二十里还有崎岖的山径可行,但二十里后,山径已绝,必需攀登削壁绝峰而行。
幸得几人,都有一身武功,手足并用,翻山越岭。
郭文章暗中数计,三十里行程,翻越了九座山峰,果然有着举步维艰之感。
谭家麒断臂不久,陆小珞内伤初愈,虽有一身武功,也走得十分吃力,葛元宏全心瞧顾小师弟,无暇分身,郭文章有着难以兼顾之苦,幸得玉虚观主从旁助手,才越过悬崖峭壁。
行完三十里,几人都累得出了一身大汗。
只有那玉虚观主,仍然是气平神清,若无其事。
直到此刻,葛元宏等才明白那谦和平易的玉虚观主,竟然是一位身负绝技的世外高人。
此时,几人正停在一座峰腰之间,下望深涧,一片荒草。
玉虚观主回顾了一眼,取出身上的干粮,道:“诸位请进些食物,下面的荒谷,就是恶虎涧了,就贫道所知,这方圆数里内没有人家,深山绝壁,行之不易,樵夫、猎人的足迹也不及此。”
葛元宏等越过数重无路高峰之后,确有疲累之感,依言而坐,接过干粮食用。
玉虚观主却起身转入一个峰角不见。
片刻之后,玉虚观主去而复返,手抱着许多软藤而来。
陈公子虽然疲累甚深,但他却一直强忍辛劳,未说过一个累字。
在玉虚观主指导之下,葛元宏、郭文章一齐动手,结成了几幅五寸宽窄的藤牌,用以击退黄蜂之用。
天近中午,玉虚观主暗中观察,觉着经过这一阵坐息之后,几人的体力已复,站起身子道:“咱们动身下谷了。”
葛元宏道:“文章你照顾着家麒、小珞,我照顾小师弟。”
谭家麒道:“大哥,小弟的伤势已愈,用不着要人照顾了。”
陆小珞道:“小弟内伤也巳痊愈,足可自保了,照顾小师弟的安危要紧。”
葛元宏道:“咱们走在一起,相互支援,以补不足,二弟,三弟,挡右面,四弟护左翼,小兄挡在前面,小师弟走在中间。”
由于那玉虚观主,把这条恶虎涧形容得十分凶险,所以,葛元宏等都十分谨慎,除兵刃,暗器之外,每人都带了一个帚子和细竹编成的竹牌。
陈公子也拿了一面较小的竹牌。
恶虎涧中,长满了荒草,深处过人,最浅的地方,也掩住了人的膝盖。
玉虚观主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斩断深草,辟开一条小道,一面说道:“咱们要半日时光,走完这五里行程,时间不多了。”
葛元宏看那五虚观主出剑的势道,凌厉无比,一剑下去,斩去两尺左右荒草。心中暗道:“这位观主的内功,极为深厚。”
谷中之人,个个全神贯注,耳听八面,跟观四方,深行约百丈左右,仍然不见任何动静,既不见毒物出现,亦不见黄蜂来袭。
玉虚观主突然停下脚步,回顾了葛元宏等一眼,道:“诸位要小心戒备,莫要放松了精神。”
郭文章道:“这恶虎涧中久年无人行走,也许那猛兽,早已移往别处了。”
玉虚观主道:“照贫道的看法,这恶虎涧的猛兽毒物,极可能是人为之力,集中于此,不会离开的。”
郭文章道:“咱们已然深入了百丈以上,如是有毒物、猛兽,应该有些动静才是。”
语声甫落,突然一阵唰唰之声,传入了耳际。
那声音十分奇怪,似乎是有人分着草丛行了过来。
玉虚观主疾快地挥动长剑,周围丈余内的荒草,纷纷飞散,视线陡然间广阔了。
原来丈内的长草都被玉虚观主剑势斩断,成了不及一尺的短草。
那唰唰之声,似由正东面行了过来,但在接近几人时,慢了下来。
葛元宏等无法判断出这是什么?但却知道到来的是毒物,亦有了警觉。
玉虚观主神色凝重,道:“诸位请亮出兵刃,准备暗器。”
葛元宏等应声拔剑,右手也同时握了暗器。
突然间,一股浓重的腥气,扑入鼻中。
正东方位上,探进来一个海碗大小的蟒头。
两只闪动的巨目中,暴射出绿色的光芒,巨口开合之间,吐出长逾二尺的红信。
形状极是怕人。
玉虚观主半蹲身躯,长剑护胸,口中先低声说道:“这是一条含有奇毒的巨蟒,力大无穷,鳞甲坚厚,动手时,记着要攻它的要害,此物之可怕,更逾虎豹十倍,贫道听那散淡老人谈过,这整条的恶虎涧中,只有两条,想不到是被咱们最先遇上了。”
那毒蟒由草丛里探出巨头,红信吞吐,但并未向人攻击,和玉虚观主等,保持着对峙之距。
双方相持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那巨蟒仍然没有向人攻击的举动。
倒是郭文章有些沉不住气了,轻轻咳了一声,道:“观主,这巨蟒不肯发动攻势,咱们总不能就这样和它耗下去啊!”
玉虚观主道:“此蟒虽然巨大,但如一旦展开攻袭,却能动如脱兔,横身拦击,威力可及一丈四五,咱们最好耐心一些,等他发动攻势,如若咱们耐心不够,抢先出手,必为它蓄势一击所伤。”
郭文章道:“听观主之言,似乎是一条大蛇,也具有灵性不成。”
玉虚观主道:“这巨大的毒蟒,世所罕见,就贫道所知,九华山从未有过这等巨大的毒蟒……”
葛元宏道:“老前辈的意思是……”
玉虚观主接道:“贫道在怀疑这巨蟒可能是从其它的地方迁来此处。”
葛元宏道:“可是那散淡老人所为么?”
玉虚观主道:“贫道无法肯定地说出是什么人,但猛兽、毒物和那成千上万的黄蜂,云集一条荒涧之中,必为争夺食物,自相残杀,但它们却能相安无事,再说,这地方,也不是育养黄蜂的形势,这中间,自然是大有疑问了,因此,贫道相信这道荒谷中的险恶,极可能都是人为之力,布置而成,自然,那人是第一流的人物,才慧、武功都超越常人很多。”
葛元宏道:“老前辈这么一点,晚辈也觉着有些可信了,此谷如能育虎,就不该有巨蟒?不过,那布下这些猛兽、毒蟒之人,他的用心何在呢?”
玉虚观主道:“不外两种用心,一是不要人打扰了他的清静,二是保护什么。”
葛元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