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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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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来胡秋阳明查暗访,企冀着报仇雪耻,却是对方杳如黄鹤,原已死了这条心,不期然今晚竟在这里见着了。
    真正事出意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是胡秋阳这一霎,却力持镇定,万不愿再次践踏前次覆辙。
    “好得很……我们终于又见着了,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与你见面,却是鬼使神差,想不到在这里与你见着了!”
    “这就叫做冤家路窄。”方天星冷冷向对方注视着,“咱们这笔账,今夜大概可以清一清了!”
    “我正有这个意思……”
    一霎间,胡秋阳眼露凶光。目光一转,却向着一旁简昆仑望去:“这位是?”
    “简昆仑!”
    三字一经出口,胡秋阳陡地神色一惊,眸子里显示着极度诧异。那是因为简昆仑这三个字,年来在万花飘香组织里,已搅得天翻地覆。飘香楼主柳蝶衣本人更为此传谕手下,务必要生擒此人押返总坛。
    传说里更曾论及,此人的行踪常与九公主朱蕾在一起,后者更是飘香楼极欲到手的人物,是以如何能将二人一举成擒,万花门为此殚精竭虑,真个费尽苦心。
    今夜却是不期然在这里见着了。
    原应是十分惊喜之事,却因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形单影只,眼前这一霎,落在了对方如此厉害的两个敌人手里,不禁有些暗自惊心。
    看来分明是方天星、简昆仑二人联手,诱使自己上门,却是不要着了他们的道儿才好。
    “久仰之至……原来足下是简少侠,失敬,失敬!”冲着简昆仑,胡秋阳抱了一下拳,一双眸子逡巡之下,大船上黑黝黝地,除了对方二人之外,余无所见。
    自然,若是九公主真的在船上,也不会随便现身。却是自己派来的先后四人,一个不见,莫非俱已遭了对方毒手?
    这么一想,禁不住陡然兴起了一丝冷意。
    才发觉到,对方简昆仑站立之处,看似随便,其实大有学问,自己的行动在未交手之先,已受到了牵制。
    换句话说,也只有眼前丈许见方的一块舱面,才是动手之处,若要进身中庭,实已不能。且是二人表里一气,分立生、杀二门,未战之先,已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一念之惊,胡秋阳由不住激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却是这一霎,敌人一面的方天星已不容他少缓须臾。有似飞花一片,方天星已飞身面前,一起即落,触地无声。
    “接招吧,总舵主。”双手力推之下,施展的是极具实力的双撞掌式,大股劲道,宛似一面铁墙,直向胡秋阳身上兑挤过来。
    胡秋阳哼了一声,抖手以迎,却是一沾即退,借助于一转之间,身后的一双兵刃——鹤爪镰已掣到手中。
    黑光锃亮,通体上下显然精钢打制,弯若白鹤的十根指爪,亮若灿银,冷森森极见锋锐。
    武林中施展这门兵刃的为数不多,胡秋阳不用说正是此道的一个行家。
    双镰交叉在手,叮当一声,脆响声里,已自飞身而起。鹤爪镰一上一下,直向着方天星撩来。
    出招极快,疾若奔电。
    方天星的一口长剑早就等着他了,白光电闪里,剑势一发如虹,直取对方前心。
    胡秋阳哼了一声,陡地定身不动,出手双镰改撩为封——十字摆莲的当胸一架,当啷!脆响声中,溅出了一片火花。猛可里,他右手的鹤爪镰霍地扬起,反手之间,直向方天星脸上抓来。
    方天星收身以退。胡秋阳的另一只鹤爪镰忽然挺身以进,尖风一缕,直取对方前心。
    方天星长剑抱胸,猛地身形摇动,翩若飞云,已闪身而出。
    胡秋阳那么快速的出手,依然落了个空。
    双方俱动了无名之火,这才展出了实力的接触。
    大船在浪花冲激下,极见起伏。
    萧萧夜风,锋锐如针,无形中助长了夜的阴森。
    像是一双飞舞花丛的翩翩蝴蝶,更似纠缠空中的怒鹰。
    人影翩跹,几度交接。
    猛可里叮当一声,兵刃交击里,再一次爆出了大片火花。随着胡秋阳鬼影子的一个巧翻左手,鹤爪镰撩处,嗤地一声,撕下了对方长衣一片。
    却是方天星的一口长剑,反手而进,噗嗤!扎进了胡秋阳的肩窝。
    剑拔、血涌!
    胡秋阳陡地打了个踉跄,鹤爪镰怒翻而出,逼得方天星退后两步。把握着一霎逃命良机,他踉跄的身影陡地腾身而起,扑落船边。
    但是,站立在一隅的简昆仑却是放他不过。
    他这里身势方落,当前人影猝闪。随着简昆仑闪电的进身之势,银光乍泄,那一口灿若秋水的长剑,已自搭在了他的项上。
    胡秋阳那么疾猛的势子,亦不得力之突然打住。眼前情势,其险万分。
    这一剑,简昆仑原无手下留情之意,长剑只稍稍顺势一推,胡秋阳那一颗项上人头,万难保住,势将切瓜似的滚落下来。总是那一点仁慈之心,制止了他突发的杀机。进退两难之间,便自停在了胡秋阳肩头之上,却把后者吓了个魂飞魄散。“啊呀……”一惊之下,才自意会此身未死,却也由不住全身抖战成团。鹤爪镰随手而坠,当地落向船板。
    一蓬灯光直射而前,照向胡秋阳脸上。
    “简先生,这个人要不得……”
    说话的人竟是张顺,手里的号灯,匹练般射出一股强光,直照得胡秋阳满脸生花。
    灯光射处,更看见对方染满鲜血的身上。显然方天星的那一剑,极是不轻。
    “简先生,快下手吧……可不能放过他了,这家伙坏透了……”一面说着,张顺已跑到近前。
    胡秋阳原已垂下的头,蓦地仰起。直向简昆仑逼视过来,他却也是一条汉子,在此性命攸关的要紧关头,却也不曾开口讨饶,向对方说上一句软话。
    张顺饶是不解地偏头向简昆仑打量不已。一旁的方天星也只是冷眼旁观。
    各方期待之下,简昆仑忽地冷笑一声:“听说你水功不错,我若是饶你不死,你回得去么?”
    胡秋阳料不到对方忽然间竟会有此一问,不由得愣了一愣。哼了一声,他冷笑道:“大概还死不了吧!”
    “既是这样,我们就结个善缘,望你好自为之……”
    话声微顿,转向一旁方天星望着:“三哥意下如何?听你一言行事!”
    胡秋阳色厉内荏的目光,不觉转向方天星望去。
    方天里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兄弟你天性仁慈、好心好报。要是落在我的手里,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三哥的意思,是饶他不得?”
    “对!”张顺急道,“饶不得呀!”
    方天星一笑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兄弟既已说了,饶他一死,岂能再有反悔之理,且放他去吧!”
    简昆仑一笑说:“小弟遵命!”随即抽回了压在对方身上的长剑。
    便在这一霎,胡秋阳倏地跃身而起,施了个海燕掠波之势,噗地扎入水中。
    灯光照射之下,水面上不过轻轻泛起了一丝纹路,更不见水花的翻动,对方偌大身子,活像是一条大鱼,便自一纵而去。
    这一手入水轻功,直把眼前众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张顺赶向船舷,向着江水看了一眼,跌足叹道:“他还是跑了!完了!完了!”
    方天星一笑说:“原来就是放他跑的……”随即转向简昆仑道,“此人狡猾奸诈,在万花飘香素有诡智。甚蒙柳蝶衣看重,今日机会难能,你却又为什么把他放跑了?”
    张顺再次叹道:“他这一跑,后患无穷……简先生你的心太软了……”
    简昆仑微微含笑道:“第一次见面,总该留些情分,二位不必为他担心,且待后看吧!”
    方天星嘿嘿笑道:“但愿你好心好报吧!”随即转向张顺道,“我们得快点去了!”
    张顺不带劲儿地应了一声,随即走向船桅,将两面主帆缓缓升起,大船随即缓缓向前移动。
    容得舵位固定之后,船速渐畅,终至全速前进。
    方天星、简昆仑并立船尾,向着身后的敌船顾盼,却不见有所动静。
    可以想知,胡秋阳尽管水性再好,总是负伤不轻,自不能与平日水中行速相提并论,以他身分以及素日自负,决计不会再厚颜立即追上为敌,倒是大可放心。
    渐渐,两艘大船的距离越来越远……终至于黑黝黝完全看不清楚。
    方天星缓缓说道:“看起来万花飘香已是大举出动,未来不久,将是我们双方决一死战的时候到了,不知这秦老大、宫老二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到底是怎么的打算?我可真有点憋不住了。”
    “三哥大可无忧,这个闷葫芦应该很快可以解开了。”
    “怎么?”
    对于这个新结拜的小兄弟,方天星早已由衷敬佩。聆听之下,不觉兴趣盎然地转向他望着。
    “如果我判断不差,一切谜底,在前面三江口与他们见面之后即能完全解开……”
    “这个我也知道……”
    “而且!”简昆仑说,“我以为朱先生也应该就在那附近不远了……”
    微微一笑,简昆仑十分感慨地说:“他们兄妹历经万险,这一次总也能够相会见面了。”
    方天星一振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简昆仑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确是这么认为。只看眼前万花飘香的八方风雨荟萃,一门精锐俱集的场面,即可想知,今日情势大非寻常——山而欲来风满楼,这就有好戏登场了。
    船行通畅。
    片片浪花,白云也似的由船舷两侧包抄而上,把整个船头都弄湿了。
    不知什么时候,竟是起了风。
    由于是顺风之故,船速极畅,只是舟行起落,顿仰极大,不习惯乘船的人,难免会有点恶心、不舒服的感觉。
    朱蕾手托香腮,觉着有点头晕,却又不失童心,舍不得乘长风破万里浪的眼前奇乐。
    “我看你还是进去睡觉吧!外面风浪大,又冷!”简昆仑就站在她身边,关心地说。
    朱蕾偏过脸向他望着,报以甜美的一笑……每一次当她向他注视之时,都有浓郁的蜜蜜情意,似乎也只有这样的笑,才能略释内心之钟情款曲。
    “你也来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
    “那好!”朱蕾把身子坐正了,“我一个人闷得慌,陪着我说话,好不好?”
    简昆仑在她旁边椅子上坐下来。
    朱蕾笑靥轻启道:“刚才你们打杀的时候,我坐在舱里都看见了。”
    “害不害怕?”
    朱蕾哼了一声,摇摇头:“一点也不……这些日子,这种事经历多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看见,你把那个人放走了?”
    简昆仑点点头:“原来你也看见了,张顺为了这件事气得了不得,都不想跟我说话了!”
    “那你又为什么呢!”朱蕾笑靥不失地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不怕他回过头来报复你么?”
    “如果那样,我也只有认了!”
    微微一顿,他随即含笑道:“我并不以为这件事做错了,这个姓胡的,既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当非是无心之辈,我且在他心里留下一颗种子,以结下次见面之缘,往后等着瞧吧!”
    朱蕾点头笑道:“你的心真好,好心有好报,我且等着瞧,这个姓胡的怎么来报答你吧!”
    说着她微微叹息一声,道:“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哥哥……好可怕的一个梦……”
    “是朱先生?”
    为了避免时忌,简昆仑等已习惯改口称呼永历皇帝为朱先生,朱蕾微微一怔,才自会意地点点头。
    “我与哥哥已有两年多没有见面,真的好想见他!”她说,“昨夜在梦里见他比从前消瘦多了,而且……”
    顿了一顿,她才缓缓说道:“奇怪的是,他告诉我说,明朝就快要完了,要我改名换姓,往南方跑,我不答应,告诉他要死我们兄妹也要死在一块……他竟然生了好大的气,骂我不懂事,还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哎呀地叫了一声,竟自醒了!”
    简昆仑微微一笑,没有吭声。
    “可惜我不会解梦……这个梦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朱蕾傻傻地向他看着:“难道说,这里面显示着什么不祥之兆么?”
    忽然她又一笑:“听人家说,梦都是相反的,要是这样可就太好了……”
    简昆仑不禁想到了昔日初见玉剑先生崔平之际,崔氏即曾发过亡国之叹,叹息明室气数日渐衰退,已是无可救药,以之印证朱蕾今日之梦,显然大非佳兆,一时不禁为之心内怏怏,真个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自承一腔热血,恨天无环,却难当这亡国之痛——真恨不能站起来大吼上几声。一消心中郁积的闷气。
    “事在人为,只要朱先生不失志气,身边总应有不怕死的爱国志士,像眼前的李将军,就是一根中流批柱,朱先生身边要是多有这样的几个人,又何愁明室不振,大业不成?”
    他振振有词地说着,目光炯炯有神。
    朱蕾看着他,心里甚是感动,只是她却又叹息了一声:“前些日子在吴三桂那边,陈圆圆曾经告诉过我一些消息,说李将军吃了几次败仗,败得很惨……不知可是真的?”
    这个消息简昆仑当然也听说过了。
    事实的情况是,李定国在孙可望、吴三桂、多铎等大军联合包围下,精力尽失,几至溃不成军。传说目前捍卫在永历帝身边的李军不足三千之数,已不足再当大军交战任务,只可担负必要时的突围,以及保护永历帝个人身家性命而已。
    正是因为如此,简昆仑等四人才有此番联手救援永历帝的计划付诸实施,至于以区区四人之力,究竟又能产生何等作用?是否又能挽回既倒的明室,却是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细想深思,果真局势如同传说的江河日下,退而求其次,他们也希望尽一己之力,保全住永历帝个人的身家性命。似乎才是比较切合实际的意念……
    简昆仑心里盘算着这些,不自禁脸上现出了一种阴沉,眼望着滔滔江水,更似无限悲愤,这一霎他似乎已深深体会了亡国之痛!那滋味是任何一个有血性正义之人所不能忍受的。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倒是朱蕾的这句话,使他猝然有所警觉,随着他偏迷的目神,接触到对方深情的顾盼。
    她的一只纤纤素手,却在这时情不自禁地落在了他的肩上,随即紧紧地抓住了他……
    无限深情,万般依恋,借助于此纤指柔荑的一触,悉数地都传递过来……
    明月当头,浪花如雪,他们领受了彼此多情的顾盼,此时此刻,饶是星星知我,明月为媒,任何一句话,也无庸多说的了。
    似乎把先时的来船远远抛后了。
    事实的情况是,那艘敌船早已改道而行,背道而驰,自不会再为它担心。
    朱蕾转回船舱的时候,天色已近子夜。
    船行欸乃,小风徐吹……
    她睡着了。睡梦里,像是又见着了她朝思暮想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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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回 疑是天外白鹤来
    晌午时分。
    大船来至三江口外。
    大江直流变作浅水沼泽,已似到了江流尽头。
    花红柳错,芦白风清,时令虽已入秋,偏多异草奇花,融秋色于冶丽之中,别具一番姿态,舍此之外,别处却不多见。
    远远的停下了船,却只见拦江一网,把前道实实封死,浅水沼泽里,有人在打鱼摸虾。
    这里风俗汉苗杂处,附近深山更有独龙族、景颇族、傣族,原是我国民族最为复杂之处。这一带原来甚少汉人,还是当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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