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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正与众臣在城上,见了流泪道:“这就是兀术,拿我二圣的!孤与他不共戴天之仇!”呼延灼道:“圣上不必悲伤,且准备马匹。若臣出去不能取胜,主公可出城去,直奔临安,前投湖广,寻着岳飞,再图恢复。”
说罢,就提鞭上马,冲出城来,大叫:“兀术体逼我主,我来也!”兀术见是一员老将,鹤发童颜,威风凛凛,十分欢悦,便道:“来的老将军何等之人?请留姓名。”呼延灼道:“我乃梁山泊五虎上将呼延灼是也。你快快退兵,饶你性命。
不然,叫你死于鞭下。”兀术道:“我非别人,乃大金国兀术四太子是也。久闻得梁山泊聚义一百八人,胜似同胞,人人威武,个个英雄,某家未信。今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但老将军如此忠勇,反被奸臣陷害。某家今日劝你不如降顺某家,即封王位,安享富贵,以乐天年,岂不美哉?”呼延灼大怒道:“我当初同宋公明征伐大辽,鞭下不知打死了多少上将,希罕你这样个把番奴!”遂举鞭向着兀术面门上打去,兀术举金雀斧架住,两人大战了三十余合,兀术暗想:“他果是英雄。他若少年时,不是他的对手。”二人又战了十余合。呼延灼终究年老,招架不住,回马败走。兀术纵马追来。呼延灼上了吊桥。不知这吊桥年深日久,不曾换得,木头已朽烂了。呼延灼跑马上桥,来得力重,踏断了桥木,那马前蹄陷将下去,把呼延灼跌下马来。兀术赶上前,就一斧砍死。城上君臣看见,慌慌上马出城,沿着海塘逃走!
那兀术砍死了呼延灼,勒马道:“倒是某家不是了!他在梁山上何等威名,反害在我手。”遂命军士收拾尸首,暂时安葬:“待某家得了天下,另行祭葬便了。”
城内百姓开城迎接。兀术进城,问道:“康王往那里去了?”军民跪着答道:“康王同了一班臣子逃出城去了。”兀术传令,不许伤害百姓。进带领大兵,也沿着海塘一路追去。不上十来里路,远远望见他君臣八人在前逃奔。高宗回头看见兀术追兵将近,吓得魂飞魄散,真个似: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雪水来。不知高宗君臣们脱得此难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五通神显灵航大海 宋康王被困牛头山
诗曰:庙食人间千百春,威灵赫奕四方闻。从他著论明无鬼,须信空中自有神。
却说康王见兀术将次赶上,真个插翅难逃,只得束手就擒。正在惊慌之际,忽见一只海船驶来,众大臣叫道:“船上驾长,快来救驾!”那海船上人听见,就转篷驶近来,拢了岸,把铁锚来抛住了。君臣们即下马来,把马弃了,忙忙的下船。
那船上人看见番兵将近,即忙起锚使篙。才撑离得海岸,兀术刚刚赶到,大叫:“船家!快把船拢来,重重赏你!”那船上人凭他叫喊,那里肯拢来,挂起风帆,一直驶去。兀术道:“某家如今往何处去好?”军师道:“量他们不过逃到湖南,去投岳飞,我们不如也往那一路追去!”兀术道:“既如此,待某家先行,你在后边催趱粮草速来。”军师领命,辞了兀术自去。
那兀术带了人马,沿着海塘一路追将上来。忽见三个渔人在那里钓鱼,兀术问道:“三位百姓,某家问你,可曾见一只船渡着七八个人过去么?”三人道:“有的,有的。老老少少共有七八个,方才过去得。”兀术道:“就烦你们引我们的兵马追去,若拿住了,重重的赏你。”那三个人暗想道:“待我们哄他沿边而走,等潮汛来时,淹死这班奴才。”便道:“既如此,可随着我们来。”就引了大兵,一路追去。不一时,但见雪白潮头涌高数丈,波涛滚滚,犹如万马奔腾。有诗为证:怒气雄声出海门,舟人云是子胥魂。天排雪浪睛雷吼,地拥银山万马奔。
上应月轮分晦朔,下临宇宙定朝昏。吴征越战今何在?一曲渔歌过晚村。
原来这钱塘江中的潮汛非同小可,霎时间,巨浪滔天,犹如山崩地裂的一声响,吓得兀术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连忙拍马走到高处。那江潮拥来,将兀术的前队几万人马,连那钓鱼的三人,都被潮浪涌去,尽葬江鱼之腹。闻得那三人却是朱县主自拚一死,扮作渔翁哄骗兀术的,后来高宗南渡,封为松木场土地。朱、金、祝三位相公,至今古迹犹存。
那时兀术大怒道:“倒中了这渔翁的奸计,伤了我许多人马!”只见军师在后面赶来道:“吓死臣也!虽然淹死了些人马,幸得狼主无事。我们一直追至湖广,必要捉了康王,方消此恨。”于是催趱大兵,一路追来。
再说高宗幸得海船救了危急,路金叫船家端正午饭。君臣尚未吃完,前面驶下一只大船来,将船头一撞,跳过几个强人来,就要动手。众大臣道:“休得惊了圣驾!”强人道:“什么圣驾?”太师道:“这是宋朝天子。”众人道:“好吓!俺家大王正要那个宋朝天子。”这几个强盗抢进舱来,将高宗并众臣一齐捉下船去,解至蛇山,上了岸,报进寨去。那大王问道:“拿的甚么人?”喽罗禀道:“是宋朝皇帝。”那大王听说是宋朝皇帝,便大怒道:“绑去砍了!”李纲叫道:“且慢着!大海之中,怕我们飞了去不成?但是话也须要说个明白,和你有何仇恨,使我们死了,也做个明白之鬼。”大王道:“既要明白,叫头目领他们到两廊下去看了来受死。”那头目得令,进引了李太师一行人来到两廊下,但见满壁俱是图画。李纲道:“这是什么故事?”头目道:“这是梁山泊宋大王的出身。我家大王,就是北京有名的浪子燕青。只因宋大王一生忠义,被奸臣害死,故有此大冤。”李纲又逐一看去,看到“蓼儿洼”,便道:“原来如此。”便放声大哭起来。哭一声:“宋江。”骂一声:“燕青。”哭一声:“宋江,好一个忠义之士!”骂一声:“燕青,你这背主忘恩的贼!不能将蔡京、童贯一般奸臣杀了报仇,反是偷生在此快活。”燕青听见,心下想道:“这老贼骂得有理。叫头目送他们到海中,由他们去罢!”头目答应一声,将他们君臣八人推下海船,各自上山去了。
高宗与众臣面面相觑!这茫茫大水,无路可通,俱各大哭道:“这贼人将我们送在此处,岂不饿死!”正哭之间,忽见一只大船,迎着风浪驶来。众大臣齐叫:“救命!”只见五个大汉把船拢上来,问道:“你们要往何处去?”众人道:“要往湖广去寻岳元帅的。”那五个大汉道:“我们送你去!可进舱坐定,桌上有点心,你们大家吃些。”君臣进舱,正在肚饥时候,就将点心来吃。高宗道:“天下也有这样好人!寡人若有回朝之日,必封他大大的官职。”说未了,船家道:“已到湖广了,上岸去罢!”众人道:‘哪有这样快,休要哄我。”那五个人道:“你上去看,这不是界牌关么?”李纲等保了高宗上岸观看,果然是黄州界牌关。众人大喜,正要作谢船家,回转头来,那里有什么船?但见云雾里五位官人,冉冉而去。众臣道:“真个圣天子百灵护助,不知那里的尊神,来救了我君臣性命。”高宗道:“众卿记着,待寡人回朝之日,就各处立庙,永享人间血食便了。”后来高宗迁住临安建都,即封为五显灵官,在于普济桥敕建庙宇,至今香火不绝。这是后话不表。
且说那君臣八人,进了界牌关,行了半日,来到一座村庄中央一份人家门首。
因他造得比别家高大,李纲抬头一看,叫声:“主公不好了!这是张邦昌的家里,快些走罢!”沙丙、田思忠扶了高宗急往前行。却被他门上人看见了,忙忙进去报知太师道:“门首有七八个人过去,听见他说话,好似宋朝天子,往东首去了,特来禀知。”邦昌听了,忙叫备马,出了门一路追来,看见前面正是高宗君臣,高叫:“主公慢行,微臣特来保驾。”连忙赶上来,下马跪着道:“主公龙驾,岂可冒险前行?倘有意外,那时怎么处!且请圣驾枉驻臣家,待臣去召岳元帅前来保驾,方无失误。”高宗对众臣道:“且到张爱卿家,再作计议。”
邦昌就请高宗上了马,自己同着众臣随后跟着回家。进到了大厅上,高宗坐定,便问:“卿家可知岳飞今在何处?”邦昌道:“现在驻兵潭州,待臣星夜前去召来。”
高宗大喜。邦昌吩咐家人安排酒席款待。天晚时,送在书房一处安歇,私下叫家人前后把守,辞了高宗,只说去召岳飞,却飞星的到粘罕营中报知,叫他来捉拿康王去了。
却说邦昌的原配蒋氏夫人,修行好善,念佛看经,所以家事俱是徐氏二夫人掌管。那晚有个丫环,将张邦昌在二夫人房内商量拘留天子、太师,去报金邦大太子来捉之事,细细说知。蒋夫人吃了一惊,暗想:“君臣大义,岂不灭绝天伦!”挨至二更时分,悄悄来到书房,轻轻叩门,叫声:“快些起来逃命!”君臣听见,连忙开门,问是何人?夫人道:“妾乃罪臣之妻蒋氏。我夫奸计,款留圣驾在此,已去报粘罕来拿你们了!”高宗慌道:“望王嫂救救孤家,决当重报!”夫人道:“可随罪妇前来!”君臣八人,只得跟了蒋氏,来到后边。蒋氏道:“前后门都有人看守,一带俱是高墙难以出去,只有此间花园墙稍低,外面俱是菜园,主公可从墙上爬出去罢!”君臣八人只得攀枝依树,爬出墙来,慌不择路,一跌一囗上路逃走。蒋氏谅难卸过,在腰间解下鸾带,在一棵大树下吊死了。
再说张邦昌来到番营,报知粘罕。粘罕随即领兵三千,连夜赶至张邦昌家里,进到大厅坐定道:“快把南蛮皇帝拿来!”邦昌带了一众家人,走进书房,只见书房门大开,不见了君臣八人。这一惊不小,慌忙寻觅,一直寻到后花园,但见墙头爬倒,叫声:“不好了!”回转头来,只见蒋氏夫人悬挂在一棵树上。邦昌咬着牙恨道:“原来这泼贱坏了我的事!”即拨佩刀,将蒋氏夫人之头割下,出厅禀道:“臣妻将康王放走,特斩头来请罪!”粘罕道:“既如此,他们还去不远,你可在前引路去追赶。但你既然归顺我国,在此无益,不如随着某家回本国去罢!”命小番将张邦昌家抄了,把房子烧毁了。邦昌心下好生懊悔,只得由他抄了,将房子放起一把火来,连徐氏一并烧化在内,跟了粘罕前去。
再说高宗君臣八人走了半夜,刚刚上得大路,恰遇着王铎带领从人,骑马来望张邦昌,要商议归金之事。恰好遇着高宗君臣,王铎大喜,慌忙下马,假做失惊,跪奏道:“主公为何如此?”李纲将失了金陵之事,说了一遍。王铎道:“既如此,臣家就在前面,且请陛下到臣家中用些酒饭,待臣送陛下到潭州去会岳飞便了!”
高宗允奏,随同众臣跟了王铎,一齐到王铎家中。进得里头,王铎喝叫众家将,将高宗君臣八人一齐绑了,拘禁在后园中。自己飞身上马,一路来迎粘罕报信,不表。
先说王铎的大儿子王孝如在书房内读书,听得书重说父亲将高宗君臣绑在后国,要献与金邦,吃了一惊,暗道:“这岂是人臣所为?如何做得!”慌忙赶至后园,喝散家人,放了君臣,一同出了后园门,觅路逃走。行不多路,王孝如忽又想道:“我不能为国报仇,为不忠;不遵父命,放走皇上,为不孝。不忠不孝,何以立于人世!”大叫一声:“陛下,罪臣之子不能远送了!”说罢,望山洞中一跳,投水而死!君臣叹息了一番,急急往前逃奔。
再说那王铎,一路迎着张邦昌,引见了粘罕,报知:“康王已被臣绑缚在后园,专候狼主来拿。”粘罕大喜,遂同了王铎来至家中坐定。王铎家人禀说:“公子放了康王,一同逃去了!”王铎惊得呆了,只得奏禀道:“逆子放走康王,一同逃去了。”粘罕大怒,吩咐把都儿们,将王铎家私抄了,房屋烧毁了。命王铎与张邦昌两个,同作向导,一路去赶康王。王铎暗恨:“早知粘罕这般狠毒,何苦做此奸臣!”
却说王孝如身边有一家将,名唤王德寿,听见小主放走康王,一同逃走,便追将上去,思想跟随孝如。那王铎在路望见了,便禀上狼主道:“前边这个是我家人王德寿。他熟谙路途,叫他做向导去追拿康王,必然稳当。”粘罕道:“既然如此,唤他来。”王铎叫转王德寿来,见了粘罕。粘罕叫他骑匹好马,充作向导。德寿道:“小人不会骑马的。”粘罕道:“就是步行罢。”王德寿想道:“公子拚命放走康王,我怎么反引他去追赶?不如领他们爬山过岭,耽搁工夫,好让他们逃走。”定了主意,竟往高山上爬去。那粘罕在山下扎住营盘,命众番兵跟了王德寿爬山。爬到半山之中,抬头观看,上面果有七八个人,在上面爬山。王德寿叫声:“我死也!
怎么处!”就把身子一滚,跌下山来,跌成肉酱。
那些番兵看见上边果然有人,就狠命爬上去。那君臣八人回头望下观看,见山下无数番兵爬上来,高宗道:“这次决难逃脱的了!”君臣正在危急之际,天上忽然阴云布合,降下一场大雨,倾盆如注。但见:霆轰电掣玉池连,高岸层霄一漏泉。云雾黑这山忽隐,霎时不见万峰巅。
那君臣八人也顾不得大雨,拼命爬上山去。那些番兵穿的都是皮靴,经了水,又兼山上沙滑,爬了一步,倒退了两步。立脚不牢的跌下来,跌死了无数。那雨越下个不祝粘罕道:“料他们逃不到那里去。且张起牛皮帐来遮盖,等雨住了再上去罢。”
再说那高宗君臣八人爬到了山顶平地,乃是一座灵官庙,又无庙祝,浑身湿透,且进殿躲过这大雨再处。做书的一枝笔,写不得两行字;一张口,说不出夹层话。
且把高宗在灵宫庙内之事,暂搁一边。
且说那潭州岳元帅,一日正坐公堂议事,探子报道:“兀术五路进兵。杜充献了长江,金陵已失,君臣八人逃出在外,不知去向了!”元帅一闻此言,急得魂魄俱无,大叫一声:“圣上吓!要臣等何用!”拔出腰间宝剑,就要自刎。张宪、施全二人,急忙上前,一个拦腰抱住,一个扳住臂膊,叫声:“元帅差矣!圣上逃难在外,不去保驾,反寻短见,岂是丈夫所为?”岳爷道:“古语云君辱臣死。如今不知那圣上蒙尘何处,为臣子者何以生为!”旁边走过诸葛英道:“元帅不必愁烦,末将同公孙郎善能扶乩请仙,可知君王逃在何处,我们就好去保驾了。”元帅拭泪,就命快排香案,祝拜通忱。诸葛、公孙二人在仙乩上,扶出几个字来道:落日映湘潭,崔巍行路难。速展乾坤手,觅迹在高山。
元帅道:“这明明说是圣上在湘、潭二处山上。但不知在那一个山上,叫我向何处去寻觅?”便请过潭州总兵来道:“有烦贵镇,将湘、潭二州山名尽数写来。”总兵就在下边细细开明,送上元帅。元帅就将山名做成阄纸,放在盒内,重排香案,再囗清香,虔心祷告:“愿求神明指示,天子逃在何处,即拈着何山。”祝毕,拈起一阄,打开看时,却是“牛头山”三字。元帅就命:“牛皋兄弟,你可带领五千人马,同着总兵,速往牛头山打探。我领大兵随后即来。”牛皋得令,如飞而去。
将到牛头山,恰正是君臣爬山遇雨的时候。牛皋军士在山下,也撑起帐篷,等雨过了再行。军士回报说:“前面有番兵扎营。”牛皋道:“既有番兵,君王必然在这山上了。请问总兵,从何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