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时间那里找得出这样的一个人?那班客人们到堂子里头去顽的,若不是在嫖界里着实的有些资格,免不得言语之间就要受他们的怠慢,神色之际更要受他们的欺凌。但是如今的那些嫖客,那一个是有十二分嫖场资格的?大半都是些土头土脑的曲辫子。这样的人到了堂子里头这样的地方,那就真是求荣反辱、自寻苦吃了。就是那些资格狠老、事情内教的客人,若是逢场作戏、随随便便的只当是个消遣的顽意儿,那还没有什么;若是当真的狂嫖起来,却也没有什么趣味。花了无数的银钱,耗了许多的时刻,还要拼着自己的精神,来应酬这些倌人,更要费了自己的思想,来对付他们。花了钱到堂子里头去顽,原是要图个自在、寻个开心的,若像如今到堂子里头的这般时势,做客人的也要步步留心起来,还寻个什么开心、图个什么自在?这可不是花了银钱自家买罪受么?看官们看着如今堂子里头的这样情形,听着在下做书的这番说话,再仔仔细细自己想起来,这个“嫖”字可还有什么味儿!
如今闲话休题,只说辛修甫自从章秋谷到了天津去以后,狠觉得有些寂寞,虽然刘仰正、王小屏等都在上海,却都不如章秋谷的交情格外来得密切些。所以一个五月里头,辛修甫坐在家里头不狠出来,就是花酒也比往时吃得少些。只天天到自己书局里头走上一趟,料理些印刷的事情。
这一天,辛修甫正在书房里头和王小屏闲谈,忽然见陈海秋从外面闯了进来,见了辛修甫便道:“你这几天躲在家里有什么事情?连龙蟾珠那里都不去,这是什么缘故?”修甫道:“也没有什么缘故,不过我为着这几天天气热得狠,懒怠出门。
前几天听刘仰正说你到苏州去了,是几时回来的?”陈海秋道:“我到苏州去了足足的十天,昨日一早才到上海的。今天你们想来没有什么应酬,我请你们到西鼎丰林嫒媛那里去吃酒。”辛修甫皱一皱眉头道:“这样的炎天盛暑,到堂子里头去吃花酒,实在没有什么味儿。你若是还有别人可请,我就心领了罢。”陈海秋道:“这个使不得。今天我是吃的双台,因为天热,人多了十分拥挤,只请了九个客人,连我自己只有十个人。你若是不去,小屏一定也是不去的了。八个人吃个双台,似乎面子上不甚好看,只得委屈你一次,和我绷个场面的了。”
修甫听得陈海秋说在林嫒嫒那里吃双台,便觉得有些诧异,道:“林媛媛那里你又没有交情,平空去报效他做什么?”陈海秋笑道:“你不要管我有交情没有交情,只要屈你的驾去上一趟就是了。”王小屏插口说道:“这样说起来,林媛媛那里你又下了水了,怪不得范彩霞要说你是垃圾马车。好好的做了范彩霞,为什么又要跳起槽来?”陈海秋道:“我也并不是跳槽。彩霞这一节在观盛里歇夏,我一个月贴他二百块钱,不做生意。所以我自端午节之后,在林媛媛那里走得勤些。”
辛修甫听了陈海秋话,微微一笑也不开口。王小屏便问道:“彩霞在观盛里歇夏,你当夏一个月给他二百块钱么?”陈海秋道:“自然是真的,难道哄你不成?”王小屏笑道:“难道他在观盛里只有你一个人去,别的客人都不去的不成?”陈海秋摇头道:“那是他和我讲明的,歇夏的时候开销不够,要我一个月帮他二百块钱。那班旧日的客人,除我之外只有一两个熟客偶然去走走,别人是一概都走不进去的。”王小屏听了,不由得鼻子眼里“哼”了一声道:“照你这样的讲起来,你一个月给他二百块钱,简直是你和他开销的了。论起理来,就不该应再走别的客人,为什么他那里的客人又不止你一个呢?”陈海秋道:“你到说到这般容易。二百块钱一个月那里够他挥霍?他自己亲口和我说过,一个月房租多少、伙食多少、坐夜马车的钱多少、吃大菜看戏的钱多少,还有相帮、娘姨的工钱,一切大小的零用,他口中算起来差不多一个月要七八百块钱,那里二百块钱就包得住他的用度?”
王小屏听了笑了一笑,还想要开口和他说时,被陈海秋拦住道:“闲话少说,今天是礼拜六,张园里头十分热闹,我们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还是到张园去坐一回儿何如?”辛修甫点一点头道:“我们同到张园去也好,只要到一大去叫他放一辆马车来就是了。”陈海秋道:“你们不用另叫马车,我这辆马车是借章季居章京卿的,是船式的双马车,十分宽敞,不要说坐三个人,就坐四个人也坐得下。”辛修甫听了,也便点头应允。大家一同走出弄口,坐上马车,果然三个人坐在里头甚是宽绰。那马夫把丝缰一带,加上一鞭,便滔滔滚滚的一路往味莼园来。
到了安垲第,辛修甫同着王小屏、陈海秋下车进去,就在台阶上拣张桌子坐下。这个时候,正是六点多钟的时候,夕阳西下,晚风徐来。那一班来乘凉的人倒着实不少,一个个都在辛修甫等面前过去。倌人里头也有几个认得的人,见了辛修甫等大家点一点头。
辛修甫等正在游目骋怀之际,忽见一个丽人缓缓的从后面转过来,腰细惊凤,鬟低敛雾,宜主娇娆之态,凌华婀娜之姿,扶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大姐,走到辛修甫面前,凝眸一视,便停步含笑道:“辛老长远勿见哉嘛。”辛修甫连忙抬头看时,原来不是别人,就是那章秋谷的相好陆丽娟,便也向他含笑点头,招他坐下。丽娟又招呼了王小屏和陈海秋两个,便也慢慢的坐下来,开口便问道:“辛老,章二少到天津去仔阿有信来?阿晓得俚几时转来呀?”修甫道:“信是常常有的,信上说七月里头一定要回来乡试。你和他是狠要好的,难道他去了,信都没有给你一封不成?”丽娟面上一红道:“倪搭一塌刮仔接着仔俚一封信。”
陆丽娟刚说到这里,忽然王小屏拉了辛修甫一把道:“你看,你看!”辛修甫连忙回过头去看时,只见一男一女从斜刺里慢慢的走过来。那女子的模样只好二十来岁的样儿,穿著一件白官纱衫,玄色外国纱裙,里面衬着淡妃色金阊纱裤,面上不施粉黛,止淡淡的点着一点儿胭脂,顾盼飞扬,丰神流动。
一面走着,一面时时的溜转眼光,照顾那同来的男子,笑吟吟的露出一团媚妩,软怯怯的妆成满面风情。那男子随在女子背后,年纪约有三十多岁,穿著一件白香云纱长衫,手中拿着一把雕翎扇,那头上的前刘海差不多有一二寸长,刷得一截齐的,发光可鉴。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却是一张瘦骨脸儿,两边的颧骨生得高高的,满脸上堆着一团滑气。手上却带着一个全绿玻璃翠班指、两个金刚钻戒指,灿灿烁烁的,光彩照人。紧紧的跟在那女子的后面,两只眼睛骨碌碌的四围飞射。
辛修甫看了一眼,猛然想起这个男子的样儿,分明就是天仙戏园里头的武小生廉小福。那个女子虽然狠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人。看着他们男女两个的那种样儿,狠觉得有些看不上眼。陆丽娟也看见了,连忙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口中低低的说道:“格号人,晤笃去看俚做啥!”辛修甫便也低低的问王小屏道:“这一个男的是廉小福,那一个女的又是什么人?你认得不认得?”王小屏附耳说道:“女的就是前节在东尚仁的姚月仙,新嫁了电报局总办宣柳生的,你难道不认得么?”辛修甫听了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姚月仙,刘仰正也做过的,辛修甫同着王小屏等在席上和他相遇过几次。辛修甫见了他觉得好生面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如今听了王小屏的说话,心上方才明白。暗想上海的这班红倌人,真是十分可恨,好好的嫁了人,却又偏要出来这般混闹。
正想着,只见廉小福和姚月仙在草地上兜了一个圈子:回身走上台阶,就在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双双坐下。那一种眉来眼去的神情,眼波四飞,双眉欲动,委实的十分好看。陆丽娟看不上眼,便立起身来,辞了辛修甫等,往老洋房那一边便走。
那一班男男女女的游客,见了廉小福和姚月仙两个人,觉得他们那般情景,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好的来历。更兼廉小福也是一个有名的武小生,天天登台演剧,认得他的人狠多,便不免大家都在背地里窃窃议论起来。廉小福、姚月仙见了,知道议论的一定是他们两个,也觉得有些坐不住,只好付过了茶钱,立起身来便走。
辛修甫见他们走了,方才对王小屏和陈海秋说道:“如今上海的风气一天坏似一天,像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为奇。更有好好的大家内眷,也似这般的一味在外边胡闹,廉耻的两个字儿竟是没有的了。以后的人心俗,不知要坏到怎样的一步田地呢!”
说着,不觉大家嗟叹一番。正是:
桑间濮上,采兰赠芍之风;北阁西厢,待月期星之约。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交代。
第一百六十回 吊膀子淫令得意 闹包厢戏馆争风
且说辛修甫和陈海秋等在味莼园回来,便一直到西鼎丰林媛媛院中。陈海秋忙忙的写起请客票来。一会儿客人来了,陈海秋分付摆起台面来。一班客人为着天气十分炎热,略略的坐了一回,便大家谢了主人,散席回去。
辛修甫想着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便约着王小屏和陈海秋等到天仙去看戏。王小屏摇头道:“这般天气到戏馆里头去听戏,可不是自己找苦吃么?”修甫道:“包厢里看戏的人少些,又有风扇,我们只要去包他一间厢就是了。看戏虽然苦热,回到家里去也是一般。还是找些消遣的事情,觉得比坐着些好。”陈海秋道:“今天礼拜六,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九点多钟,只怕包厢早已挤满的了。”王小屏忽然笑道:“我们方才看见的廉小福和姚月仙,廉小福恰恰是天仙里头的武生,姚月仙自从和廉小福有些首尾,想来一定是天天要到天仙去看戏的,我们今天去看看他们两个人的把戏也好。”陈海秋听了甚是高兴,催着辛修甫快去,迟了恐怕没有坐位。辛修甫便同着他们几个走出西鼎丰弄口,一路往天仙戏园来。
进了戏馆,自有认得的案目赶忙招呼。辛修甫便问:“还有全间的包厢没有?”那案目弯背躲身、满面添花的道:“别人来是腾不来的了,如今辛老爷要,让也要让出一间来。”说着,便引着众人走上楼去,果然让了一间包厢出来,请辛修甫等进去坐下。
辛修甫举目看时,只见楼下正桌上的客人虽然不见得十分拥挤,却也坐得满满的没有什么空位,只有楼上的人略略少些。
随手拿过一张戏单来看时,只见排的廉小福的《长阪坡》、谢月亭的《四郎探母》、小连生的《四进士》。台上已经做到一阵风的《泗州城》,《泗州城》完了,就是小连生的《四进士》,做得甚是精神。《四进士》做完,便是谢月亭的《四郎探母》。
手锣一响,谢月亭缓步出来。辛修甫等素来闻得谢月亭的声誉,知道是个新出来的著名老生,不免大家都细细的看他。只见他面如满月,肤若凝脂,骨格玲珑,身材稳称。更兼喉音高亮,清脆非常,唱到那几句摇板,直唱得十分沉郁,无限凄凉,好象一声声、一句句都唱出眼泪来。辛修甫听了十分叹赏道:“真个名不虚传,不愧是个后起之秀。”
一面听着,一面留神往厢楼上两旁一看,只见两边楼上有好几个不尬不尴的少年女子,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台上的谢月亭。这一个眼波斜溜,那一个檀口微开;这一边方才巧笑承迎,那一边又是娇声引逗。那一种妖娆冶荡的样儿,一时间那里摹绘得出。更兼那几个女子的样儿十分诧异,说他是人家人罢,又实在不像是人家人。说他是堂子里头的倌人罢,又不像是个吃把势饭的样儿。辛修甫看了诧怪非常,口中叹一口气道:“怎么上海地方的风气如今竟坏到这般田地?我记得前几年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儿,怎么隔不多时竟会现出这般怪状?”王小屏道:“前几年已经都是这般的了,不论什么人家人和堂子里头的人,吊起膀子来都是在戏馆里头,把戏馆当做他们的台基一般。你向来不狠听戏,所以没有留心罢了。”
辛修甫听了,便也不说什么,只细细的看那台上的谢月亭,看他怎样的对付那班女子。只见那班女子,虽然一个个眉花眼笑,卖弄精神,把一双眼睛钉定在谢月亭身上,目不转睛的看,那谢月亭却只顾做他的戏,不甚理会。虽然也有时回他们几个眼风,却终是随随便便的,不大经意。
辛修甫看了,不懂这个里头是什么道理,心上疑惑:或者是那班女子面貌丑陋,看不上眼,所以不去理会也未可知。便又对着那班女子看了一看。只见那几个女子,也有面貌生得平平常常不狠出色的,也有生得十分出色、艳丽非常的,却没有一个丑陋的在里头。辛修甫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这里头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情,便和王小屏、陈海秋两个人说了。王小屏和陈海秋也留心看了一回,果然觉得那几个女子虽是十分挑逗,谢月亭却有意无意的不甚兜揽。王小屏和陈海秋也想不出这个道理来。
这个时候,台上的谢月亭已经做到“别妻被擒”的一场,那一个抢背筋斗也跌得十分圆稳。陈海秋喝一声采道:“这个小孩子委实可爱,怪不得这班没廉耻的妇女要一心一意吊他的膀子!”王小屏听了,便取笑他道:“这样说起来,你若是做了女子,也一定要和他吊膀子的了。”陈海来也笑道:“我不过是这般说说罢了,你又没下巴起来。”
正说着,忽然陈海秋回过头来,一眼看见隔壁二包里头空空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却铺着台布,装着碟子,还有两个花插,里头插得满满的都是鲜花,摆设得狠是精致。陈海秋便道:“怎么二包里头的客人,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来?”辛修甫微微笑道:“我是进来的时候早已看见的了。这个包厢,一定是那位电报局总办宣观察的姨太太长包在这里的了。”陈海秋不信,道:“今天是礼拜六,他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只怕不是他包的罢。”辛修甫笑道:“你不要性急,等会儿廉小福的戏出场,他自然会来的。”
说犹未了,早听得一阵脚声,一个案目当头领着一班大大小小的妇女,一窝蜂都走进二包里来。陈海秋连忙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少年女子领着两个娘姨、两个大姐,嘻嘻哈哈的做一堆儿坐下。果然不是别人,就是在张园里头看见的那个姚月仙。
这个时候的妆束和方才大不相同,打扮得粉腻脂浓,珠围翠绕,穿著一身外国纱衫裤,越显得花嫣柳媚,玉润珠圆。那姚月仙坐了下来,也不看台上的戏,只和那两个大姐咬着耳朵,咕咕唧唧的说了一会,也不知他说些什么。
一会儿谢月亭的戏已经演毕,便是廉小福的《长阪坡》登常廉小福穿著一身簇新的白缎绣甲,捻着一根短短的白蜡杆枪,气昂昂、雄赳赳的走上场来,台容甚是整齐,台步也十分稳称。这个时候,不但是姚月仙的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定在廉小福身上,就是那一班楼上楼下的看客,也大家的眼光都拢在廉小福一个人身上。廉小福抬起头来,往两边包厢里头把眼睛飞了一转,见了姚月仙喜孜孜的在包厢里头看着他微微展笑,便不由得心花大放,越趁精神。那混战的一场,一路枪花使得水屑不漏。“投井”的一场,更添出几个大翻身,旋转如飞,身段活泼,演得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