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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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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白挑线裙子。又用一方红销金汗巾子搭着头,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金灯
  笼坠耳,出来跟着众人走百媚儿。月色之下,恍若仙娥,都是白绫袄儿,遍地金比
  甲。头上珠翠堆满,粉面朱唇。敬济与来兴儿,左右一边一个,随路放慢吐莲、金
  丝菊、一丈兰、赛月明。出的大街市上,但见香尘不断,游人如蚁,花炮轰雷,灯
  光杂彩,箫鼓声喧,十分热闹。游人见一对纱灯引道,一簇男女过来,皆披红垂绿
  ,以为出于公侯之家,莫敢仰视,都躲路而行。那宋蕙莲一回叫:“姑夫,你放个
  桶子花我瞧。”一回又道:“姑夫,你放个元宵炮丈我听。”一回又落了花翠,拾
  花翠;一回又掉了鞋,扶着人且兜鞋;左来右去,只和敬济嘲戏。玉楼看不上,说
  了两句:“如何只见你掉了鞋?”玉箫道:“他怕地下泥,套着五娘鞋穿着哩!”
  玉楼道:“你叫他过来我瞧,真个穿着五娘的鞋儿?”金莲道:“他昨日问我讨了
  一双鞋,谁知成精的狗肉,套着穿!”蕙莲抠起裙子来,与玉楼看。看见他穿着两
  双红鞋在脚上,用纱绿线带儿扎着裤腿,一声儿也不言语。
  须臾,走过大街,到灯市里。金莲向玉楼道:“咱如今往狮子街李大姐房子里
  走走去。”于是吩咐画童、来安儿打灯先行,迤逦往狮子街来。小厮先去打门,老
  冯已是歇下,房中有两个人家卖的丫头,在炕上睡。慌的老冯连忙开了门,让众妇
  女进来,旋戳开炉子顿茶,挈着壶往街上取酒。孟玉楼道:“老冯你且住,不要去
  打酒,俺们在家酒饭吃得饱饱来,你有茶,倒两瓯子来吃罢。”金莲道:“你既留
  人吃酒,先订下菜儿才好。”李瓶儿道:“妈妈子,一瓶两瓶取来了,打水不浑的
  ,够谁吃?要取一两坛儿来。”玉楼道:“他哄你,不消取,只看茶来罢。”那婆
  子方才不动身。李瓶儿道:“妈妈子,怎的不往那边去走走,端的在家做些甚么?
  ”婆子道:“奶奶,你看丢下这两个业障在屋里,谁看他?”玉楼便问道:“两个
  丫头是谁家卖的?”婆子道:“一个是北边人家房里使女,十三岁,只要五两银子
  ;一个是汪序班家出来的家人媳妇,家人走了,主子把[髟狄]髻打了,领出来卖
  ,要十两银子。”玉楼道:“妈妈,我说与你,有一个人要,你赚他些银子使。”
  婆子道:“三娘,果然是谁要?告我说。”玉楼道:“如今你二娘房里,只元宵儿
  一个,不够使,还寻大些的丫头使唤。你倒把这大的卖与他罢。”因问:“这个丫
  头十几岁?”婆子道:“他今年十七岁了。”说着,拿茶来,众人吃了茶。那春梅
  、玉箫并蕙莲都前边瞧了一遍,又到临街楼上推开窗看了一遍。陈敬济催逼说:“
  夜深了,看了快些家去罢。”金莲道:“怪短命,催的人手脚儿不停住,慌的是些
  甚么!”乃叫下春梅众人来,方才起身。冯妈妈送出门,李瓶儿因问:“平安往那
  去了?”婆子道:“今日这咱还没来,叫老身半夜三更开门闭户等着他。”来安儿
  道:“今日平安儿跟了爹往应二爹家去了。”李瓶儿吩咐妈妈子:“早些关了门,
  睡了罢!他多也是不来,省的误了你的困头。明日早来宅里,送丫头与二娘来。你
  是石佛寺长老,请着你就张致了。”说毕,看着他关了大门,这一簇男女方才回家
  。
  走到家门首,只听见住房子的韩回子老婆韩嫂儿声唤。因他男子汉答应马房内
  臣,他在家跟着人走百病儿去了,醉回来家,说有人挖开他房门,偷了狗,又不见
  了些东西,坐在当街上撒酒疯骂人。众妇人方才立住了脚。金莲使来安儿把韩嫂儿
  叫到当面,问道:“你为甚么来?”韩嫂儿叉手向前,拜了两拜,说道:“三位娘
  子在上,听小媳妇告诉。”于是从头说了一遍。玉楼众人听了,每人掏袖中些钱果
  子与他,叫来安儿:“你叫你陈姐夫送他进屋里。”那敬济且顾和蕙莲两个嘲戏,
  不肯搊他去。金莲使来安儿扶到他家中,吩咐教他明日早来宅内浆洗衣裳:
  “我对你爹说,替你出气。”那韩嫂儿千恩万谢回家去了。
  玉楼等刚走过门首来,只见贲四娘子,在大门首笑嘻嘻向前道了万福,说道:
  “三位娘那里走了走?请不弃到寒家献茶。”玉楼道:“方才因韩嫂儿哭,俺站住
  问了他声。承嫂子厚意,天晚了,不到罢。”贲四娘子道:“耶[口乐],三位娘
  上门怪人家,就笑话俺小家人家茶也奉不出一杯儿来?”生死拉到屋里。原来上边
  供养观音八难并关圣贤,当门挂着雪花灯儿一盏。掀开门帘,摆设春台,与三人坐
  。连忙教他十四岁女儿长姐过来,与三位娘磕头递茶。玉楼、金莲每人与了他两枝
  花儿。李瓶儿袖中取了一方汗巾,又是一钱银子,与他买瓜子儿嗑。喜欢的贲四娘
  子拜谢了又拜。款留不住,玉楼等起身。到大门首,小厮来兴在门首迎接。金莲就
  问:“你爹来家不曾?”来兴道:“爹未回家哩。”三个妇人,还看着陈敬济在门
  首放了两个一丈菊和一筒大烟兰、一个金盏银台儿,才进后边去了。西门庆直至四
  更来家。正是:
  醉后不知天色暝,任他明月下西楼。
  却说那陈敬济因走百病,与金莲等众妇人嘲戏了一路儿,又和蕙莲两个言来语
  去,都有意了。次日早晨梳洗毕,也不到铺子内,迳往后边吴月娘房里来。只见李
  娇儿、金莲陪着吴大妗子,放炕桌儿,才摆茶吃。月娘便往佛堂中烧香去了。这小
  伙儿向前作了揖,坐下。金莲便说道:“陈姐夫,你好人儿!昨日教你送送韩嫂儿
  ,你就不动,只当还教小厮送去了。且和媳妇子打牙犯嘴,不知甚么张致!等你大
  娘烧了香来,看我对他说不说!”敬济道:“你老人家还说哩,昨日险些儿子腰梁
  [疒罗]疡了哩!跟你老人家走了一路儿,又到狮子街房里回来,该多少里地?人
  辛苦走了,还教我送韩回子老婆!教小厮送送也罢了。睡了多大回就天晓了,今早
  还扒不起来。”正说着,吴月娘烧了香来,敬济作了揖。月娘便问:“昨日韩嫂儿
  为甚么撒酒疯骂人?”敬济把因走百病,被人挖开门,不见了狗,坐在当街哭喊骂
  人,“今早他汉子来家,一顿好打的,这咱还没起来哩。”金莲道:“不是俺们回
  来,劝的他进去了,一时你爹来家撞见,甚么样子!”说毕,玉楼、李瓶儿、大姐
  都到月娘屋里吃茶,敬济也陪着吃了茶。后次大姐回房,骂敬济:“不知死的囚根
  子!平白和来旺媳妇子打牙犯嘴,倘忽一时传的爹知道了,淫妇便没事,你死也没
  处死!”
  却说那日,西门庆在李瓶儿房里宿歇,起来的迟。只见荆千户──新升一处兵
  马都监──来拜。西门庆才起来梳头,包网巾,整衣出来,陪荆都监在厅上说话。
  一面使平安儿进后边要茶。宋蕙莲正和玉箫、小玉在后边院子里挝子儿,赌打瓜子
  ,顽成一块。那小玉把玉箫骑在底下,笑骂道:“贼淫妇,输了瓜子,不教我打!
  ”因叫蕙莲:“嫂子你过来,扯着淫妇一只腿,等我[入日]这淫妇一下子。”正
  顽着,只见平安走来,叫:“玉箫姐,前边荆老爹来,使我进来要茶哩。”那玉箫
  也不理他,且和小玉厮打顽耍。那平安儿只顾催逼说:“人坐下这一日了。”宋蕙
  莲道:“怪囚根子,爹要茶,问厨房里上灶的要去,如何只在俺这里缠?俺这后边
  只是预备爹娘房里用的茶,不管你外边的帐。”那平安儿走到厨房下。那日该来保
  妻蕙祥,蕙祥道:“怪囚,我这里使着手做饭,你问后边要两钟茶出去就是了,巴
  巴来问我要茶!”平安道:“我到后头来,后边不打发茶。蕙莲嫂子说,该是上灶
  的首尾。”蕙祥便骂道:“贼淫妇,他认定了他是爹娘房里人,俺天生是上灶的来
  ?我这里又做大家伙里饭,又替大妗子炒素菜,几只手?论起就倒倒茶儿去也罢了
  ,巴巴坐名儿来寻上灶的,上灶的是你叫的?误了茶也罢,我偏不打发上去。”平
  安儿道:“荆老爹来了这一日,嫂子快些打发茶,我拿上去罢。迟了又惹爹骂!”
  当下这里推那里,那里推这里,就耽误了半日。比及又等玉箫取茶果、茶匙儿
  出来,平安儿拿茶出去,那荆都监坐的久了,再三要起身,被西门庆留住。嫌茶冷
  不好吃,喝骂平安另换茶上去吃了,荆都监才起身去了。西门庆进来,问:“今日
  茶是谁顿的?”平安道:“是灶上顿的茶。”西门庆回到上房,告诉月娘:“今日
  顿这样茶出去,你往厨下查那个奴才老婆上灶?采出来问他,打与他几下。”小玉
  道:“今日该蕙祥上灶。”慌的月娘说道:“这歪剌骨待死!越发顿恁样茶上去了
  。”一面使小玉叫将蕙祥当院子跪着,问他要打多少。蕙祥答道:“因做饭,炒大
  妗子素菜,使着手,茶略冷了些。”被月娘数骂了一回,饶了他起来。吩咐:“今
  后但凡你爹前边人来,教玉箫和蕙莲后边顿茶,灶上只管大家茶饭。”
  这蕙祥在厨下忍气不过,刚等的西门庆出去了,气狠狠走来后边,寻着蕙莲,
  指着大骂:“贼淫妇,趁了你的心了!罢了,你天生的就是有时运的爹娘房里人,
  俺们是上灶的老婆来?巴巴使小厮坐名问上灶要茶,上灶的是你叫的?你识我见的
  ,促织不吃癞蛤蟆肉──都是一锹土上人。你恒数不是爹的小老婆就罢了。就是爹
  的小老婆,我也不怕你!”蕙莲道:“你好没要紧,你顿的茶不好,爹嫌你,管我
  甚事?你如何拿人撒气?”蕙祥听了,越发恼了,骂道:“贼淫妇!你刚才调唆打
  我几棍儿好来,怎的不教打我?你在蔡家养的汉数不了,来这里还弄鬼哩!”蕙莲
  道:“我养汉,你看见来?没的扯臊淡哩!嫂子,你也不是甚么清净姑姑儿!”蕙
  祥道:“我怎不是清净姑姑儿?跷起脚儿来,比你这淫妇好些儿。你汉子有一拿小
  米数儿!你在外边,那个不吃你嘲过?你背地干的那营生儿,只说人不知道。你把
  娘们还放不到心上,何况以下的人!”蕙莲道:“我背地里说甚么来?怎的放不到
  心上?随你压我,我不怕你!”蕙祥道:“有人与你做主儿,你可知不怕哩!”两
  个正拌嘴,被小玉请的月娘来,把两个都喝开了:“贼臭肉们,不干那营生去,都
  拌的是些甚么?教你主子听见又是一场儿。头里不曾打的成,等住回却打的成了!
  ”蕙祥道:“若打我一下儿,我不把淫妇口里肠勾了也不算!我拚着这命,摈兑了
  你也不差厮甚么。咱大家都离了这门罢!”说着往前去了。后次这宋蕙莲越发猖狂
  起来,仗西门庆背地和他勾搭,把家中大小都看不到眼里,逐日与玉楼、金莲、李
  瓶儿、西门大姐、春梅在一处顽耍。
  那日冯妈妈送了丫头来,约十三岁,先到李瓶儿房里看了,送到李娇儿房里。
  李娇儿用五两银子买下,房中伏侍,不在话下。正是:
  外作禽荒内色荒,连沾些子又何妨。
  早晨跨得雕鞍去,日暮归来红粉香。
    
    
    
    
    

第二十五回 吴月娘春昼秋千 来旺儿醉中谤仙

    
  词曰:
  蹴罢秋千,起来整顿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戋刂]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话说灯节已过,又早清明将至。西门庆有应伯爵早来邀请,说孙寡嘴作东,邀
  了郊外耍子去了。
  先是吴月娘花园中,扎了一架秋千。这日见西门庆不在家,闲中率众姊妹游戏
  ,以消春困。先是月娘与孟玉楼打了一回,下来教李娇儿和潘金莲打。李娇儿辞说
  身体沉重,打不的,却教李瓶儿和金莲打。打了一回,玉楼便叫:“六姐过来,我
  和你两个打个立秋千。”吩咐:“休要笑。”当下两个玉手挽定彩绳,将身立于画
  板之上。月娘却教蕙莲、春梅两个相送。正是:
  红粉面对红粉面,玉酥肩并玉酥肩。
  两双玉腕挽复挽,四只金莲颠倒颠。
  那金莲在上面笑成一块。月娘道:“六姐你在上头笑不打紧,只怕一时滑倒,不是
  耍处。”说着,不想那画板滑,又是高底鞋,跐不牢,只听得滑浪一声把金
  莲擦下来,早是扶住架子不曾跌着,险些没把玉楼也拖下来。月娘道:“我说六姐
  笑的不好,只当跌下来。”因望李娇儿众人说道:“这打秋千,最不该笑。笑多了
  ,一定腿软了,跌下来。咱在家做女儿时,隔壁周台官家花园中扎着一座秋千。也
  是三月佳节,一日他家周小姐和俺一般三四个女孩儿,都打秋千耍子,也是这等笑
  的不了,把周小姐滑下来,骑在画板上,把身子喜抓去了。落后嫁与人家,被人家
  说不是女儿,休逐来家,今后打秋千,先要忌笑。”金莲道:“孟三儿不济,等我
  和李大姐打个立秋千。”月娘道:“你两个仔细打。”却教玉箫、春梅在旁推送。
  才待打时,只见陈敬济自外来,说道:“你每在这里打秋千哩。”月娘道:“姐夫
  来的正好,且来替你二位娘送送儿。丫头每气力少。”这敬济老和尚不撞钟──得
  不的一声,于是拨步撩衣,向前说:“等我送二位娘。”先把金莲裙子带住,说道
  :“五娘站牢,儿子送也。”那秋千飞在半空中,犹若飞仙相似。李瓶儿见秋千起
  去了,唬的上面怪叫道:“不好了,姐夫你也来送我送儿。”敬济道:“你老人家
  到且性急,也等我慢慢儿的打发将来。这里叫,那里叫,把儿子手脚都弄慌了。”
  于是把李瓶儿裙子掀起,露着他大红底衣,推了一把。李瓶儿道:“姐夫,慢慢着
  些!我腿软了!”敬济道:“你老人家原来吃不得紧酒。”金莲又说:“李大姐,
  把我裙子又兜住了。”两个打到半中腰里,都下来了。却是春梅和西门大姐两个打
  了一回。然后,教玉箫和蕙莲两个打立秋千。这蕙莲手挽彩绳,身子站的直屡屡的
  ,脚跐定下边画板,也不用人推送,那秋千飞在半天云里,然后忽地飞将下
  来,端的却是飞仙一般,甚可人爱。月娘看见,对玉楼、李瓶儿说:“你看媳妇子
  ,他倒会打。”这里月娘众人打秋千不题。
  话分两头。却表来旺儿往杭州织造蔡太师生辰衣服回来,押着许多驮垛箱笼船
  上,先走来家。到门首,下了头口,收卸了行李,进到后边。只见雪娥正在堂屋门
  首,作了揖。那雪娥满面微笑,说道:“好呀,你来家了。路上风霜,多有辛苦!
  几时没见,吃得黑胖了。”来旺因问:“爹娘在那里?”雪娥道:“你爹今日被应
  二众人,邀去门外耍子去了。你大娘和大姐,都在花园中打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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