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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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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只要来这里。头儿没过动,下马威早讨了这几下在身上。俺这个好不顺脸的
  货儿,你若顺顺儿他倒罢了。属扭孤儿糖的,你扭扭儿也是钱,不扭也是钱。想着
  先前吃小妇奴才压枉造舌,我陪下十二分小心,还吃他奈何得我那等哭哩。姐姐,
  你来了几时,还不知他性格哩!”
  二人正说话之间,只听开的角门响,春梅出来,一直迳往后边走。不防他娘站
  在黑影处叫他,问道:“小肉儿,那去?”春梅笑着只顾走。金莲道:“怪小肉儿
  ,你过来,我问你话。慌走怎的?”那春梅方才立住了脚,方说:“他哭着对俺爹
  说了许多话。爹喜欢抱起他来,令他穿上衣裳,教我放了桌儿,如今往后边取酒去
  。”金莲听了,向玉楼说道:“贼没廉耻的货!头里那等雷声大雨点小,打哩乱哩
  。及到其间,也不怎么的。我猜,也没的想,管情取了酒来,教他递。贼小肉儿,
  没他房里丫头?你替他取酒去!到后边,又叫雪娥那小妇奴才[毛必]声浪颡,我
  又听不上。”春梅道:“爹使我,管我事!”于是笑嘻嘻去了。金莲道:“俺这小
  肉儿,正经使着他,死了一般懒待动旦。若干猫儿头差事,钻头觅缝干办了要去,
  去的那快!现他房里两个丫头,你替他走,管你腿事!卖萝葡的跟着盐担子走──
  好个闲嘈心的小肉儿!”玉楼道:“可不怎的!俺大丫头兰香,我正使他做活儿,
  他便有要没紧的。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走的那快!”
  正说着,只见玉箫自后边蓦地走来,便道:“三娘还在这里?我来接你来了。
  ”玉楼道:“怪狗肉,唬我一跳!”因问:“你娘知道你来不曾?”玉箫道:“我
  打发娘睡下这一日了,我来前边瞧瞧,刚才看见春梅后边要酒果去了。”因问:“
  俺爹到他屋里,怎样个动静儿?”金莲接过来伸着手道:“进他屋里去,齐头故事
  。”玉箫又问玉楼,玉楼便一一对他说。玉箫道:“三娘,真个教他脱了衣裳跪着
  ,打了他五马鞭子来?”玉楼道:“你爹因他不跪,才打他。”玉箫道:“带着衣
  服打来,去了衣裳打来?亏他那莹白的皮肉儿上怎么挨得?”玉楼笑道:“怪小狗
  肉儿,你倒替古人耽忧!”正说着,只见春梅拿着酒,小玉拿着方盒,迳往李瓶儿
  那边去。金莲道:“贼小肉儿,不知怎的,听见干恁勾当儿,云端里老鼠──天生
  的耗。”吩咐:“快送了来,教他家丫头伺候去。你不要管他,我要使你哩!”那
  春梅笑嘻嘻同小玉进去了。一面把酒菜摆在桌上,就出来了,只是绣春、迎春在房
  答应。玉楼、金莲问了他话。玉箫道:“三娘,咱后边去罢。”二人一路去了。金
  莲叫春梅关上角门,归进房来,独自宿歇,不在话下。正是:
  可惜团圆今夜月,清光咫尺别人圆。
  不说金莲独宿,单表西门庆与李瓶儿两个相怜相爱,饮酒说话到半夜,方才被
  伸翡翠,枕设鸳鸯,上床就寝。灯光掩映,不啻镜中鸾凤和鸣;香气薰笼,好似花
  间蝴蝶对舞。正是:今宵胜把银缸照,只恐相逢是梦中。有词为证:
  淡画眉儿斜插梳,不忻拈弄倩工夫。云窗雾阁深深许,蕙性兰心款款
  呼。相怜爱,倩人扶,神仙标格世间无。从今罢却相思调,美满恩情锦不
  如。
  两个睡到次日饭时。李瓶儿恰待起来临镜梳头,只见迎春后边拿将饭来。妇人先漱
  了口,陪西门庆吃了半盏儿,又教迎春:“将昨日剩的金华酒筛来。”拿瓯子陪着
  西门庆每人吃了两瓯子,方才洗脸梳妆。一面开箱子,打点细软首饰衣服,与西门
  庆过目。拿出一百颗西洋珠子与西门庆看,原是昔日梁中书家带来之物。又拿出一
  件金镶鸦青帽顶子,说是过世老公公的。起下来上等子秤,四钱八分重。李瓶儿教
  西门庆拿与银匠,替他做一对坠子。又拿出一顶金丝[髟狄]髻,重九两。因问西
  门庆:“上房他大娘众人,有这[髟狄]髻没有?”西门庆道:“他们银丝[髟狄
  ]髻倒有两三顶,只没编这[髟狄]髻。”妇人道:“我不好戴出来的。你替我拿
  到银匠家毁了,打一件金九凤垫根儿,每个凤嘴衔一溜珠儿,剩下的再替我打一件
  ,照依他大娘正面戴的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西门庆收了,一面梳头洗脸,穿
  了衣服出门。李瓶儿又说道:“那边房里没人,你好歹委付个人儿看守,替了小厮
  天福儿来家使唤。那老冯老行货子,啻啻磕磕的,独自在那里,我又不放心。”西
  门庆道:“我知道了。”袖着[髟狄]髻和帽顶子,一直往外走。不妨金莲[髟朋
  ]着头,站在东角门首,叫道:“哥,你往那去?这咱才出来?”西门庆道:“我
  有勾当去。”妇人道:“怪行货子,慌走怎的?我和你说话。”那西门庆见他叫的
  紧,只得回来。被妇人引到房中,妇人便坐在椅子上,把他两只手拉着说道:“我
  不好骂出来的,怪火燎腿三寸货,那个拿长锅镬吃了你!慌往外抢的是些甚的?你
  过来,我且问你。”西门庆道:“罢么,小淫妇儿,只顾问甚么!我有勾当哩,等
  我回来说。”说着,往外走。妇人摸见袖子里重重的,道:“是甚么?拿出来我瞧
  瞧。”西门庆道:“是我的银子包。”妇人不信,伸手进袖子里就掏,掏出一顶金
  丝[髟狄]髻来,说道:“这是他的[髟狄]髻,你拿那去?”西门庆道:“他问
  我,知你每没有,说不好戴的,教我到银匠家替他毁了,打两件头面戴。”金莲问
  道:“这[髟狄]髻多少重?他要打甚么?”西门庆道:“这[髟狄]髻重九两,
  他要打一件九凤甸儿,一件照依上房娘的正面那一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金莲道
  :“一件九凤甸儿,满破使了三两五六钱金子够了。大姐姐那件分心,我秤只重一
  两六钱,把剩下的,好歹你替我照依他也打一件九凤甸儿。”西门庆道:“满池娇
  他要揭实枝梗的。”金莲道:“就是揭实枝梗,使了三两金子满顶了。还落他二三
  两金子,够打个甸儿了。”西门庆笑骂道:“你这小淫妇儿!单管爱小便宜儿,随
  处也捏个尖儿。”金莲道:“我儿,娘说的话,你好歹记着。你不替我打将来,我
  和你答话!”那西门庆袖了[髟狄]髻,笑着出门。金莲戏道:“哥儿,你干上了
  。”西门庆道:“我怎的干上了?”金莲道:“你既不干上,昨日那等雷声大雨点
  小,要打着教他上吊。今日拿出一顶[髟狄]髻来,使的你狗油嘴鬼推磨,不怕你
  不走。”西门庆笑道:“这小淫妇儿,单只管胡说!”说着往外去了。
  却说吴月娘和孟玉楼、李娇儿在房中坐的,忽听见外边小厮一片声寻来旺儿,
  寻不着。只见平安来掀帘子,月娘便问:“寻他做甚么?”平安道:“爹紧等着哩
  。”月娘半日才说:“我使他有勾当去了。”原来月娘早晨吩咐下他,往王姑子庵
  里送香油白米去了。平安道:“小的回爹,只说娘使他有勾当去了。”月娘骂道:
  “怪奴才,随你怎么回去!”平安慌的不敢言语,往外走了。月娘便向玉楼众人说
  道:“我开口,又说我多管。不言语,我又憋的慌。一个人也拉剌将来了,那房子
  卖掉了就是了。平白扯淡,摇铃打鼓的,看守甚么?左右有他家冯妈妈子,再派一
  个没老婆的小厮,同在那里就是了,怕走了那房子也怎的?巴巴叫来旺两口子去!
  他媳妇子七病八痛,一时病倒了在那里,谁扶侍他?”玉楼道:“姐姐在上,不该
  我说。你是个一家之主,不争你与他爹两个不说话,就是俺们不好主张的,下边孩
  子每也没投奔。他爹这两日隔二骗三的,也甚是没意思。姐姐依俺每一句话儿,与
  他爹笑开了罢。”月娘道:“孟三姐,你休要起这个意。我又不曾和他两个嚷闹,
  他平白的使性儿。那怕他使的那脸[疒各],休想我正眼看他一眼儿!他背地对人
  骂我不贤良的淫妇,我怎的不贤良?如今耸七八个在屋里,才知道我不贤良!自古
  道,顺情说好话,干直惹人嫌。我当初说着拦你,也只为好来。你既收了他许多东
  西,又买他房子,今日又图谋他老婆,就着官儿也看乔了。何况他孝服不满,你不
  好娶他的。谁知道人在背地里把圈套做的成成的,每日行茶过水,只瞒我一个儿,
  把我合在缸底下。今日也推在院里歇,明日也推在院里歇,谁想他只当把个人儿歇
  了家里来,端的好在院里歇!他自吃人在他跟前那等花丽狐哨,乔龙画虎的,两面
  刀哄他,就是千好万好了。似俺每这等依老实,苦口良言,着他理你理儿!你不理
  我,我想求你?一日不少我三顿饭,我只当没汉子,守寡在这里。随我去,你每不
  要管他。”几句话说的玉楼众人讪讪的。
  良久,只见李瓶儿梳妆打扮,上穿大红遍地金对襟罗衫儿,翠盖拖泥妆花罗裙
  ,迎春抱着银汤瓶,绣春拿着茶盒,走来上房,与月娘众人递茶。月娘叫小玉安放
  座儿与他坐。落后孙雪娥也来到,都递了茶,一处坐地。潘金莲嘴快,便叫道:“
  李大姐,你过来,与大姐姐下个礼儿。实和你说了罢,大姐姐和他爹好些时不说话
  ,都为你来!俺每刚才替你劝了恁一日。你改日安排一席酒儿,央及央及大姐姐,
  教他两个老公婆笑开了罢。”李瓶儿道:“姐姐吩咐,奴知道。”于是向月娘面前
  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月娘道:“李大姐,他哄你哩。”又道:“五姐,你每不要
  来撺掇。我已是赌下誓,就是一百年也不和他在一答儿哩。”以此众人再不敢复言
  。金莲在旁拿把抿子与李瓶儿抿头,见他头上戴着一副金玲珑草虫儿头面,并金累
  丝松竹梅岁寒三友梳背儿,因说道:“李大姐,你不该打这碎草虫头面,有些抓头
  发,不如大姐姐戴的金观音满池娇,是揭实枝梗的好。”这李瓶儿老实,就说道:
  “奴也照样儿要教银匠打恁一件哩!”落后小玉、玉箫来递茶,都乱戏他。先是玉
  箫问道:“六娘,你家老公公当初在皇城内那衙门来?”李瓶儿道:“先在惜薪司
  掌厂。”玉箫笑道:“嗔道你老人家昨日挨得好柴!”小玉又道:“去年许多里长
  老人,好不寻你,教你往东京去。”妇人不省,说道:“他寻我怎的?”小玉笑道
  :“他说你老人家会告的好水灾。”玉箫又道:“你老人家乡里妈妈拜千佛,昨日
  磕头磕够了。”小玉又说道:“昨日朝廷差四个夜不收,请你往口外和番,端的有
  这话么?”李瓶儿道:“我不知道。”小玉笑道:“说你老人家会叫的好达达!”
  把玉楼、金莲笑的不了。月娘骂道:“怪臭肉每,干你那营生去,只顾奚落他怎的
  ?”于是把个李瓶儿羞的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站又站不得,坐又坐不住,半日回
  房去了。
  良久,西门庆进房来,回他雇银匠家打造生活。就计较发柬,二十五日请官客
  吃会亲酒,少不的请请花大哥。李瓶儿道:“他娘子三日来,再三说了。也罢,你
  请他请罢。”李瓶儿又说:“那边房子左右有老冯看守,你这里再教一个和天福儿
  轮着上宿就是,不消叫旺官去罢。上房姐姐说,他媳妇儿有病,去不的。”西门庆
  道:“我不知道。”即叫平安,吩咐:“你和天福儿两个轮,一递一日,狮子街房
  子里上宿。”不在言表。
  不觉到二十五日,西门庆家中吃会亲酒,安排插花筵席,一起杂耍步戏。四个
  唱的,李桂姐、吴银儿、董玉仙、韩金钏儿,从晌午就来了。官客在卷棚内吃了茶
  ,等到齐了,然后大厅上坐席。头一席花大舅、吴大舅;第二席吴二舅、沈姨夫;
  第三席应伯爵、谢希大;第四席祝实念、孙天化;第五席常峙节、吴典恩;第六席
  云里守、白赉光。西门庆主位,其余傅自新、贲第传、女婿陈敬济两边列坐。乐人
  撮弄杂耍数回,就是笑乐院本。下去,李铭、吴惠两个小优上来弹唱,间着清吹。
  下去,四个唱的出来,筵外递酒。应伯爵在席上先开言说道:“今日哥的喜酒,是
  兄弟不当斗胆,请新嫂子出来拜见拜见,足见亲厚之情。俺每不打紧,花大尊亲,
  并二位老舅、沈姨丈在上,今日为何来?”西门庆道:“小妾丑陋,不堪拜见,免
  了罢。”谢希大道:“哥,这话难说。当初有言在先,不为嫂子,俺每怎么儿来?
  何况见有我尊亲花大哥在上,先做友,后做亲,又不同别人。请出来见见怕怎的?
  ”西门庆笑不动身。应伯爵道:“哥,你不要笑,俺每都拿着拜见钱在这里,不白
  教他出来见。”西门庆道:“你这狗才,单管胡说。”吃他再三逼迫不过,叫过玳
  安来,教他后边说去。半日,玳安出来回说:“六娘道,免了罢。”应伯爵道:“
  就是你这小狗骨秃儿的鬼!你几时往后边去,就来哄我?”玳安道:“小的莫不哄
  应二爹!二爹进去问不是?”伯爵道:“你量我不敢进去?左右花园中熟径,好不
  好我走进去,连你那几位娘都拉了出来。”玳安道:“俺家那大猱狮狗,好不利害
  。倒没有把应二爹下半截撕下来。”伯爵故意下席,赶着玳安踢两脚,笑道:“好
  小狗骨秃儿,你伤的我好!趁早与我后边请去。请不将来,打二十栏杆。”把众人
  、四个唱的都笑了。玳安走到下边立着,把眼只看着他爹不动身。西门庆无法可处
  ,只得叫过玳安近前,吩咐:“对你六娘说,收拾了出来见见罢。”那玳安去了半
  日出来,复请了西门庆进去。然后才把脚下人赶出去,关上仪门。孟玉楼、潘金莲
  百方撺掇,替他抿头,戴花翠,打发他出来。厅上铺下锦毡绣毯,四个唱的,都到
  后边弹乐器,导引前行。麝兰[云爱][云逮],丝竹和鸣。妇人身穿大红五彩通
  袖罗袍,下着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腰里束着碧玉女带,腕上笼着金压袖。胸前缨
  落缤纷,裙边环佩叮当,头上珠翠堆盈,鬓畔宝钗半卸,粉面宜贴翠花钿,湘裙越
  显红鸳小。正是:
  恍似[女亘]嫦离月殿,犹如神女到筵前。
  当下四个唱的,琵琶筝弦,簇拥妇人,花枝招展,绣带飘摇,望上朝拜。慌的众人
  都下席来,还礼不迭。
  却说孟玉楼、潘金莲、李娇儿簇拥着月娘都在大厅软壁后听觑,听见唱“喜得
  功名遂”,唱到“天之配合一对儿,如鸾似凤”,直至“永团圆,世世夫妻”。金
  莲向月娘说道:“大姐姐,你听唱的!小老婆今日不该唱这一套,他做了一对鱼水
  团圆,世世夫妻,把姐姐放到那里?”那月娘虽故好性儿,听了这两句,未免有几
  分恼在心头。又见应伯爵、谢希大这伙人,见李瓶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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