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耷的,怎么也站不起来。柳莺莺心中又疼又愧,小声道:“小色鬼,对不住了。”梁萧苦笑道:“才不关你事,我驭马用力太甚,有些手软。”柳莺莺皱眉道:“小色鬼,你究竟哪里不舒服?”梁萧也纳闷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浑身暖洋洋的,使不上劲。”柳莺莺道:“不痛不痒,就该没甚大碍,睡上一觉,也就好了。”
梁萧心忖只怕没什么简单,但也不愿让柳莺莺烦心,便点头应了。柳莺莺见他虚软模样,口中轻松说笑,心里却极为忧虑,给他缠好伤口,扶上马背。再瞧来路,蓦然有了主意,催马倒行一程,在麦田里留下一大串蹄印,乍一看去,便如反向顺行一般。柳莺莺笑道:“你看,那些笨蛋若是追上来,瞧见蹄印,必定糊里糊涂,追反了方向。”却觉梁萧默不作声,低头一看,只见他眯了眼,昏然欲睡。柳莺莺怕他长睡不醒,狠狠拧他一把。梁萧吃痛,睁眼道:“莺莺,我困得慌呢。”
柳莺莺忍不住泪涌双目,却怕梁萧瞧见更添心事,便掉过头去,假意埋怨道:“马上睡什么觉?要睡也去安稳的地方睡。”梁萧点点头,努力撑着眼皮。柳莺莺打马走了一程,忽正忽逆,故布疑阵。如此行了百里光景,举目一望,只见前方山坡上有幢民舍,便催马上前。那房舍早已破败,柳莺莺扶着梁萧入内,只见室内桌凳床铺都布满厚厚灰尘。柳莺莺私心猜度,此地距襄樊不远,前方南北交兵,战事频仍,百姓耕种不得其时,唯有抛田弃屋而去了。
柳莺莺将梁萧搀至床上。梁萧面上红晕不退,眼神浑浊,说道:“渴死啦,有水喝么?”柳莺莺摘下酒囊,还剩几口米酒,梁萧一气喝光,仍嫌不足。柳莺莺出门四顾,只见屋后断垣边有一口水井,大喜抢上,却见井底满是淤泥,已然干涸多时了。柳莺莺颓然坐在井边,托腮沉吟,想起来路上有条小溪,便起身入房,却见梁萧早已睡熟。柳莺莺探他鼻息,尚自沉稳,再抚他脸庞,却是十分烫手,霎时间,不觉心头酸楚,怔怔流下泪来,寻思道:“且让他好好睡一阵子,溪流就在不远处,我快去快回。”
她轻手轻足出了门,将门缓缓关上,方才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去,只见远处长空一碧,心头不由舒展了些,忖道:“除死无大事。小色鬼当真成了废人,我就照看他一辈子。”她一念及此,便觉世间再无难解之事,转身跳上马背,一道烟去得远了。
梁萧本也并未睡熟,只是头脑迷糊,昏沉沉睁不开眼。他被云殊内功催逼,出了一身透汗,时候一久,便觉嗓子里犹如火烧,虽在昏沉之中,仍然记挂着喝水,迷糊一阵,勉强睁开了眼,却见屋中空空,不由大吃一惊,连叫了两声莺莺,也无人答应。梁萧心中慌乱,挣坐起来,只觉口中干涩,顿有所悟:“她定是寻水去啦。”想到这里,心头一甜,胸口也似不那么窒闷了。当下闭目运功,不一时,便觉丹田里渐渐凝聚起一丝内力,当下吐纳引导,但那股细微真气却如一条死样活气的蚯蚓儿,过了半晌也无动静。
梁萧正觉沮丧,忽听屋外似有动静,心中一喜,支撑着下了床,推门迎出,恍惚瞧见柳莺莺背对自己,耳贴窗纸,似在倾听什么,梁萧暗觉好笑,上前拍她肩头,大叫道:“偷听什么?”柳莺莺吓了一跳,娇躯急颤,慌张回头,梁萧瞧她面庞,吃了一惊,敢情并非这女子并非柳莺莺,而是一个陌生少女,身上绿衫子虽与柳莺莺相似,容貌却大不相同,一张白嫩圆脸,瑶鼻樱口,眉目清秀,盯着梁萧,神色十分震惊。
梁萧奇道:“你是谁?”猛然悟到危险,忙使一招“圣文境”中“贾宜奋笔”,点向少女期门穴,但他气力不足,出手大缓,错按上少女酥胸。那圆脸少女“哎呀”一声,后退两步,满面涨红,右掌突出,拍向梁萧心口。梁萧使招“面益三毛”,左掌斜挥,想要卸开少女掌势,这招原本高明,但他却忘了自己内力已失,神意虽至,气力不济,不但未能卸开少女白生生的手掌,反由她长驱直入,一掌击在胸口。少女一击而中,惊讶之意反倒多过欢喜之情了,一愣之间,忽又手忙脚乱,将梁萧“膻中穴”一把抓住,膻中乃人身气海之一,梁萧不及哼声,便即瘫软。
圆脸少女又愣了一下,嘀咕道:“奇怪。”匆匆将梁萧背起,钻入树林,林中停着一匹黑色小马。梁萧又气又急,一口痰涌上来,心中一迷,昏了过去。
过了一阵,他苏醒过来,但觉心中烦恶,,五脏六腑便似挤作一团。张眼一瞧,却见自己被横在马背上,随那黑马纵跃。梁萧身子本就虚弱,忍不住大呕特呕。圆脸少女听到呕吐声,低头一瞧,惊道:“啊哟,对不住。”按辔伫马,将梁萧扶正,欲要将他抱着,又觉羞怯不胜,只好将他按得面贴马鬃,勒马慢行,口中安慰道:“不打紧的,再过一阵子,便到兔耳冈了。”梁萧怒火攻心,骂道:“兔冈!”圆脸少女一愣,奇道:“你认得我妈妈?我从小就没见过她的。”梁萧一楞,心道:“这丫头是跟我装傻,还是真的没妈?”又骂道:“你没有妈,难道是你爹生的?”少女又一怔,沮丧道:“我也没爹爹。姊姊们常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脑袋是块石头,又笨又傻。”
梁萧虽在难中,听得这话,也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但乐子一过,又觉心酸。他自幼孤苦,听说这少女没爹没娘,大是同病相怜,说道:“小丫头,你把我放了,咱们前事一笔勾销。”圆脸少女却摇头道:“不成不成,阿凌姊姊让我追踪你和那个柳姑娘,说有机会,就把你们抓住,唉,我也不想抓你,但主人交代过,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梁萧怒道:“凭你那几下子?哼,换作以前,哼!”圆脸少女嗯了一声,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反正你都被我逮住啦。”
梁萧恨不得大笑一场,聊以自嘲,又恨不得大哭一场,以表愤怒,恨恨地道:“老子是‘龙困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小丫头,有胆的把我放开,咱们再来比划比划。”那少女却摇头道:“不行,我一来没胆子和人打架,主人又常说:得势莫饶人。到手的东西,千万要看好了,否则一疏忽啊,就会莫名其妙地丢失掉。”梁萧诡计落空,气道:“放屁。”那少女双颊一红,忸怩道:“你要……要放那个?嗯,你放就是了,我……我捂着鼻子就好。”梁萧怒啐道:“我说你主人放屁。”少女面色发白,急道:“你骂我没干系,骂了主人,可就糟糕至极。”
梁萧道:“什么了不起的?我偏要骂他。”那少女眉间透出为难之色,蹙眉托腮,过得半晌,忽地一伸手,点了梁萧“天突穴”,梁萧正在乱骂,如此一来,顿然哑声,只听那少女喃喃道:“我想了想,你还是不说话的好,免得被主人听到,对你不利。”梁萧气恼之极,寻思道:“这女孩儿不算太坏,但不知她那主人是谁?为何抓我?”他虽然满腹疑窦,但苦于哑穴被封,不得作声。
少女催马行了一程,抵达一座山冈,山坡上有两片长形巨石,轩峻峭薄,恰似一对兔耳。圆脸少女见山冈上无人,喃喃道:“阿凌姊姊叫我在兔耳冈等她,怎地还没来呢?”她下了马,挟着梁萧上了山冈,在左边的兔耳石下坐好,取出一革囊清水,问梁萧道:“你要喝么?要喝就眨眼。”梁萧早就渴极,便眨了眨眼。少女伸手将他头颈托起,给他喝了半袋,再捧了自饮,谁知才喝了一口,忽想到梁萧刚刚喝过,含羞偷瞧他一眼,圆脸红扑扑的,绝似一个大苹果。
少女喝罢水,百无聊赖,却又不能和梁萧说话,唯有低着头,双手揉弄衣角。梁萧也乐得清静,趁机阖目运气,欲要冲开穴道,可丹田内息虚弱之极,上行不到一寸,便即退回,梁萧连试数次,皆然无功,心中当真沮丧至极。
不一会儿,忽听山冈下传来一阵咯咯笑声,清软娇媚。梁萧张眼瞧去,只见冈下走来一名美貌女子,身上也着绿衫,臀丰腰细,走起路来如颤花枝,虽不及柳莺莺美丽,但妖媚之处,却犹有胜之,梁萧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却听圆脸少女欢喜道:“阿凌姊姊,你可来啦!”
阿凌上得山冈,瞧见梁萧,目有讶色,继而笑道:“阿雪,你来的好早啊!”圆脸少女点头道:“阿凌姊姊,我听你话,拼命去抓那个柳莺莺,追啊追,虽没抓着她,却抓到她的同伴。”阿凌看了梁萧一眼,目中掠过一丝妒色,嘻嘻笑道:“阿雪,这可是大功一件,主人知道,必定大大赏你。”
阿雪嗯了一声,讪讪地道:“赏不赏倒没什么的,主人不恼我骂我,阿雪就求神拜佛啦。”阿凌拣块石头悠闲坐下,笑道:“你立了功,主人疼你都来不及,哪会恼你呢?唉,阿雪,你真是傻人有傻福,第一次出来,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这下子,我和阿冰的风头,都被你盖过去啦!”
阿雪奇道:“是么?阿凌姊姊,这功劳真的很大?”阿凌杏眼中妒意更浓,口里却淡淡地道:“是啊。我听主人说,这小子是柳莺莺的情人,她爱得要死。是以有这小子在手里,主人要她怎样,她便怎样,决计不敢违抗的。但那柳莺莺狡狯已极,主人也忌她三分,从她手里夺人,谈何容易?唉,真没料到,竟被你瞎猫儿撞着死耗子,侥幸得了手。”
阿雪怔怔瞧了梁萧一会儿,低头道:“多亏阿凌姊姊,你若不让我拼死追赶,我也决计捉不到人的。”阿凌玉颊抽搐数下,强笑道:“你知道便好,但这话儿却不能对主人说。”阿雪奇道:“为什么不能?主人知道了,也会重重赏你的。”阿凌俏脸一沉,蓦地厉声道:“笨丫头,教你别说,你就别说,若敢乱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阿雪不防她突然发恼,吓得噤若寒蝉,低头不语。梁萧冷眼旁观,猜出其中古怪,想必那“主人”命两人追踪莺莺与自己,结果这阿凌临阵退缩,唆使阿雪追踪,自己却去别处闲逛。原以为这阿雪傻乎乎的,要么追丢,即便追上,也是送命,谁想竟然立了大功。阿凌弄巧未得,反倒成全他人,本已十分不快,又怕阿雪说出自己偷懒之事,引来大祸,一时方寸大乱,自然着起恼来。
阿凌骂过,粉颊涨红,酥胸起伏不定,但转眼间,却又笑道:“阿雪,对不住,姊姊有点心烦,才发脾气,你可别放在心上!”阿雪点头道:“我本来就笨,姊姊没骂错的。”阿凌咯咯笑道:“我就知道阿雪最乖了。嗯,你知道我为何生气么?”阿雪茫然摇头。
阿凌苦笑道:“就因你立了大功,我却一事无成。所以心里不大好过。”阿雪没听出她弦外之音,说道:“姊姊莫难过,再有立功的机会,我一定让给姊姊,让你也立个大功。”阿凌瞧她这般不识趣,不由杏眼圆瞪,随即又转颜笑道:“阿雪,咱姊妹好久没对练掌法啦。今日难得有空,不妨切磋切磋。”言罢站起身来。阿雪不敢违拗她,也起身道:“请姊姊指教。”阿凌微笑点头,摆个架势,阿雪也摆个同样的架势,与她遥遥对着。梁萧不禁大奇,敢情这二人这个架势,竟是“飘雪神掌”的式子。柳莺莺练功之时,曾将这路掌法打给他瞧,是以他一眼便认出来。
阿凌美目一转,忽地咯咯笑道:“好妹子,姊姊占先了。”飘然纵起,双掌变幻莫测,缤纷拍出。梁萧认得是“飘雪神掌”中一招“千雪盖顶”,心中更惊,打起精神,凝神观看。阿雪左掌竖拍,右掌横截,使出一招“冰冻三尺”,二人掌力上下一交,顿时冷风微微,向梁萧袭来。梁萧心道:“这招使得不坏,但比起莺莺来,却差得远了。”却听阿凌嘻嘻笑道:“阿雪,你掌法好多了呀,难怪立此大功,叫人羡慕。”边说边使一招“雪花六出”,依雪花六角之位,瞬间拍出六掌。阿雪忙使“秋霜四散”,勉力拆解。
“飘雪神掌”本是大雪山创派祖师从狂风骤雪中悟得,飘若飞雪,形神俱美,阿凌、阿雪又是青春年少,体态婀娜,故而这阵子捉对儿争斗,起似惊雀,落如蝶栖,玉掌缤纷错落,犹如白雪飘零。
两人因是同门,彼此熟稔,是以拆解甚快,一眨眼斗了二十余招。阿雪初时手忙脚乱,但斗得久了,心无旁骛,出招渐趋沉稳。阿凌虽然出手飘忽,变招迅捷,内力却颇是不济,时候一久,后力不继,竟被阿雪掌势压住。再拆两招后,阿雪忽使一招“瑞雪兆丰”,反掌拂中阿凌肩头。阿凌肩头酸麻,掠退数步,蓦地秀目圆瞪,厉喝道:“笨丫头,你敢打我?”阿雪一愣,忽见阿凌俏脸森寒,合身扑来。阿雪见她眼神怨毒,不由胆怯,招式略略一缓,顿被阿凌一招“六月飞雪”打在肩头。阿雪倒跌三步,肩头疼痛,几乎流出泪来。阿凌一掌未能将她打倒,微觉吃惊,绕到阿雪身后,又是一掌,击中她背心,阿雪蹿前两步,颤声叫道:“姊姊,阿雪好疼。”
阿凌这一掌仍未将她击倒,更是骇然。原来阿凌虽然聪慧,但秉性疏懒,遇上打熬功力的难事,常爱偷空躲懒。阿雪心思虽拙,但为人笃实,内力根基打得牢固。阿凌平日自负武功在阿雪之上,今日竟落下风,只觉怒愧交加。她原本已生出毒念,拟将阿雪一掌打死,夺取功劳,怎料这丫头内功恁地浑厚,倘若情急拼命,自己未必能胜,心念电转间,忽又咯咯笑道:“阿雪,还比不比?”
第九章 心如死灰
阿雪摸着疼处,眼中噙泪,连连摇头。梁萧瞧得分明,暗骂道:“没用的丫头,分明打得过她,干什么认低服输?换做是我,两巴掌打还回去,揍她个稀烂。”却见阿凌眉开眼笑道:“好说好说。但姊姊我心里不快活,若不寻个人再打两掌,无法消气。唉,你要不比掌法,就给姊姊点好处,叫我内心欢喜。”阿雪抹泪道:“姊姊要什么好处,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阿凌喜上眉梢,指着梁萧笑道:“别的物事我不稀罕,你把他分我一半就好。”
阿雪俏脸发白,忙摆手道:“不成不成。他一个大活人,若分成两半,岂不死了。”阿凌笑骂道:“笨丫头,我要死人做什么?唉,说明白些,我要你把抓他的功劳,分我一半,就对主人说:是咱俩一块儿抓住他的。”只因阿雪太不上道,她按捺不住,终于把话挑明。阿雪这才明白,惊道:“这……这岂非欺瞒主人?”阿凌脸一沉,冷笑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给主人说,她又怎么知道?”阿雪着她眼中寒光一逼,心慌意乱,只得道:“我听姊姊的便是。”
阿凌大喜,上前搂住她,亲昵道:“阿雪,你真是我的亲亲好妹子!”转眼瞧着梁萧,目光生寒,冷冷道,“我倒忘了,他也听到了,须得割了他的舌头,叫他从此说不得话。”手腕一翻,掣出一把匕首,走向梁萧。阿雪大惊,拽住她道:“姊姊,别……”阿凌瞅她一眼,嘻嘻笑道:“怎么,莫非你瞧他生得俊?”阿雪面涨通红,焦急间,心中灵光忽闪,脱口道:“他……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阿凌一怔,方想到自己来此许久,也没听梁萧说上只言片语,恐是当真不会说话。
阿雪见阿凌面色阴晴不定,不觉心儿狂跳,几乎挣破胸口。正自忐忑,忽听阿凌轻笑一声,啐道:“那柳莺莺怎地如此没眼,竟瞧上一个哑巴。”面露不屑,收起匕首。阿雪松了一口气,瞅了瞅梁萧,但与他四目相对,脸上又是一热,好像蒙了一块大红布。
阿凌得偿所愿,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