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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妃娘娘,刚才从试药女官那,已经查出在你药中下藏红花的是丽妃,”制止姚萤想要插话的举动,楼澈的声音冷了几分,“同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事?”轻柔的声音也恢复了冷静,婉然问道。
“你不知道吗,这就奇怪了,”楼澈低低地笑起来,“她说,曾经找过你萤妃娘娘,跟你报告了药里下了藏红花的事,你却给了她一笔钱,要她保守秘密,这药,是你自愿吃下去的。”
风突然静止了,萤妃依然空灵绝美的脸上柔情不变,却多了些隐痛,笑意泛开,嘴角勾起秀丽弧度:“是我不要亲生孩儿,扼杀龙子,所以你现在来定我的罪?”
轻叹一声,将庭院中的景色再一揽眼底,最后一丝情意似乎也给消融于这无形的岁月中,一低眸,冷吟之色起:“你放心,那个试药女官再也不会说话了。你安全的很,我最后一次警告娘娘,在后宫中,瞬息万变,就算要亲自为之,也要抹去一切痕迹,省得落人话柄。”
语重心长似的,教导着争斗之术,萤妃却是越听越心惊,瞳眸睁大,错愕地看着对方,这话里的意思,这意思分明是……
“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帮你什么了,娘娘好自为之了。”
不行,她世界里唯一的光芒似乎就要消散于无形了,内心一阵恐慌,她猛然上前,拉住楼澈欲转身的衣袖:“难道你忘记以前的承诺,会照拂我一生……”
“你还需要我照拂吗?我每次来这后院,所有的宫女和内侍都不见踪影,而又不见其他人闯进,娘娘,”抓住她的手慢慢从衣袖上甩开,“你在宫中的势力,已经到了这种牢不可破的地步了,哪里还需要外力帮忙?”
最后的纠缠已经割断,深深凝神看了眼前女子一眼,楼澈敛眉,浅笑于面,眼底的冷意阻止了萤妃再欲上前拦阻的行为,终还是转身离去。
楼澈加快了几分步伐,急欲离开景仪宫,看到前来的宫女为他举起宫灯,这才发现天色已晚,暗叹逗留时间太长,一转头,略有些惊讶地望着右方,眸色冷淡,轻问身边宫女:“那个宫殿是什么地方?”以前从没有注意过,这个庭院的正对面,居然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宫殿。
宫女惊讶地看向右方,一瞥之下,笑着答话道:“楼相,那是崇华殿,以前是前太后礼佛之处。”
“从那殿堂可以看到这院中景致吗?”
“楼相说笑了,”宫女天真地笑起来,“隔得那么远,怎么看得到这里的景致呢?楼相多虑了。”
凉风四起的景仪殿前阶上,楼澈犀锐的眼神掩在温润的笑容中,虚渺不真,拂袖而外。
皇城烟华 第十章 犹怜(二)
月影疏浅,冷华萤然,池边氤氲之气,似雾似烟,拢着那池青波,半梦半幻,池边柳枝垂躺,一抹紫色丽影立于池边,一手支于树枝,缕缕青丝盘散,淡然凝眸,思绪悠悠……
小声喘息着走近,却不敢打扰池边人飘忽的思绪,德宇公公抱着一套淡雅的女子宫装,肃立在池外。
趁隙从御乾殿中逃脱,他几乎跑遍了整个皇宫,不知道她有没有脱身,就算逃脱了,衣服破损又该如何,奔波近半日时光,终于在这偏僻的崇华殿的池塘边找到了她,慢慢心安下来。注视着池边人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淡怡的身姿似已与周围融成一体,沉入月色中。德宇嘴一张,想要出声叫唤,池边人已经缓缓偏过头,吟然一笑:“来了吗?来的正好,我正愁,如此模样怎么出宫呢。”
“夫人,”微微把都低下,德宇不疾不缓地走近,在五步距离处停下,见归晚平静之态,忍不住问道,“皇上……”
“皇上?”本是浅笑吟吟的归晚轻逸出一声哀叹,“天子之尊真是非同凡响啊,龙吟虎啸,莫之为敌。”
本想问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德宇皱起眉,似有担忧地望着归晚。
“你是在担心我吗?”归晚眸光掠过德宇,捕捉到他神态里流露出的忧心,调侃道,“放心吧,一时三刻,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此轻松自如的语气,却掩不住其后忧虑万重,德宇听了这话不但不喜,反而更增忧虑。归晚见之,浅笑略敛,黛眉已微蹙,露出沉思模样。
今时之日,在皇宫中种下祸根,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蒙混过去?归晚苦笑丝丝泛开,在这殿中,她因为景仪殿中一幕,乱了心神,应对郑锍之时,居然出威胁之语,虽然保住一时安危,却为以后埋下无穷祸根,在谋略上出现错误,此刻就算想补救也是悔之晚矣。
平静一想,在新婚之时,便已知道楼澈与萤妃之事,为何刚才会如此沉不住气?皇上如此深沉难测,和他御乾殿一面,已经引来杀机,更为楼澈添来无穷麻烦和灾祸。原本郑锍同时面对楼澈与端王两人,就算想要除之,也要分出先后,此刻她已撞破他真实性情,只怕皇上要先对楼澈下手了。
说到底,楼澈护她,宠她,关心她,给的都是世间最好的,她带给他的,却是后患无穷,只怕,真正有所亏欠的,还是她多一些。
归晚想到这里,心有些酸,似有闷气堵在心田一般,情不自禁幽然暗道:“难道真应该离开相府,远离是非吗?”离开,解皇上心头之刺,也不用把灾延祸到相府。
德宇听归晚自语,蓦然一惊,抬起头,对上归晚迷惘的表情,心有不忍,轻劝道:“夫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远离是非,谈何容易。”
听到耳中,心头微震,归晚转眸过来,打量德宇。德宇退后一步,倏地跪倒在地,和着那被月光铺泄一地的碧绿,进言道:“夫人,刚才御乾殿一幕,是忧也是喜啊,皇上要针对楼相与端王,碰巧给夫人听到了,可是如果夫人离开了,难道皇上就不会对付相府了吗?这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啊。”
闻言略有沉吟,归晚蹙眉舒展,薄笑淡漾:“莫与之敌,不如避之,难道公公不明白这个道理?”和皇上为敌,能有几分胜算呢?
“夫人,你不是已和皇上下了两年之约,何况,能避则避,避之不过,不如敌之啊。”语重心长的话语,出自德宇之口,他本是小小内侍,远离内宫争斗,每日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一夜被归晚拉进是非圈,本是一身清,沾惹半世尘。此刻居然有种想要活下去,活得更精彩的想法,即使只有一点作用,他也想在宫中做一把伞,为眼前人遮去一些风雨。与其一生默默,不如一瞬灿烂,德宇毅然在内心下定决心。
“避之不过,不如敌之?”轻笑着把这话又含在嘴里念了一遍,归晚低吟,又恢复了那清扬自如的姿态,看着德宇跪在身前,笑语回道:“公公提醒的是,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两年为期,权谋相争,到底谁人能胜,还未可知呢……”
话音里三分清狂,阴霾全消,德宇忍不住抬头相望,只见归晚含笑立于柳前,眉宇高扬,端的是恣意昂然,一股子不受世俗的随意自如,又有些眷恋红尘的悠畅,风致雅然。
轻风四起,刮起柳枝,脱枝柳絮飘扬,归晚薄笑着伸手,纤指如兰,手腕轻转,柳絮在她手中竟似活的一般,手中柔捏,手掌翻转,柳叶好似消失于她的手上,德宇看得一楞,一时间分不清是掌是叶,归晚摊开手掌,一片柳叶静躺其上,低语道:“戏者为了锻炼手腕的柔性,经常如此练习,而我却从中学得一个道理,有时,见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你说是吗?德宇公公。”
德宇跪而不语,轻点头。归晚抿唇一笑,手指一扬,柳叶脱掌,飘落下来,“公公,如果我要与之为敌,还要公公的帮忙,公公可还愿意?”毕竟是与皇帝周旋,又有多少人愿意冒险。
柳叶低旋,荡于眼前,不忍它沾上尘土,德宇一手拿着宫装,空出一手接住柳叶,头伏得更低,恭声道:“夫人,我愿献犬马之劳。”
幽叹着接受他的忠心,归晚扬眉,笑语:“公公手里拿的,难道不是给我的衣袍吗?”
德宇一楞,这才想起,归晚身上还穿着太监装的破衣,忙起身,仔细一看,归晚身上之衣后颈到背部都勾坏了,肌肤隐隐可见,心中歉意顿起,忙拿起手上宫装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归晚身上。
归晚处之淡笑,还没谢过。身后一声厉喝声骤降:“你们在干什么?”
闻声一怔,归晚转眸,楼澈站在十米之外,总是挂着沐人笑容的脸上,此刻面色阴沉,如夜黑眸中噙着不知名的怒火。
楼澈走上前,锐利的眼神在扫过德宇之时,略缓一拍,脸色稍有缓懈,转向归晚的眸光里柔软了几分,温声问道:“今日怎么进宫了?”一眼瞥到归晚身上披衣之下穿的居然是紫袍的太监服,眉轻折,带起疑惑。
当然不能实情相告,归晚唇角淡勾,莞尔道:“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我一时兴起,想到宫中转转而已。”
虽然感觉到归晚是兜着圈把问题给敷衍于无形,楼澈也只是笑笑,并未深究,历来宠她,爱她,只要是她兴之所至,什么都能由着她。抿唇浅笑,见她靠柳站在暮色中,心弦一动,伸出手想将归晚楼入怀中,手指还未沾衣,归晚却悄然后退。楼澈微楞,凝视着归晚的脸,想看出什么,却在余光游过她颈处时,蓦地盯住一点,一跨步,拉近两人距离,快如闪电的擒住归晚的手臂,不让她有丝毫躲避,另一手却掀开那件披在身上的外衣,一看之下,脸色瞬时沉郁,薄唇紧抿。
德宇被这空气中骤然多出的沉寂感压得喘不过气,感觉到这当朝权相周身散发出一股怒气,似乎把这划分了空间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咬牙逸出这句话,楼澈目不转睛地锁视着归晚,没有想到外衣下的太监服居然从后领到背部都裂开了,在那白皙纤细的颈下,还有很可疑的红印,抑制不住地,心里泛起滔天怒火。
直面他迫人的气势,归晚心头犯难,今日发生的离奇之事,受郑锍所胁,是决不能告诉楼澈的,可是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不能开口说些什么,她偎上身,靠着楼澈,双手环上楼澈的颈项,语气哀哀凉凉:“好凶啊,我累得很,你别迫我好吗?”
楼澈怦然心动,楼住她,强忍着想细问的冲动,漆黑的眼眸片刻复杂,终还是轻叹一声,楼紧怀中人,饶是刚才那般怒气也变成了缕缕柔情,心中还有些不甘,恨声低道:“今日就暂且放过,但是这事,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敢动他楼澈的妻子,眼中寒芒一闪,杀意掠过。
就是在他怀中,也感到冷意袭身,归晚微缩身子,轻声答道:“到了时间,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对于这个回答,楼澈并不满意,还想再问,却在看到归晚一脸倦色时犹豫起来,拿起把外衣罩在她的身外,遮住那若隐若现的冰肌玉肤,横抱起她的身子,冷然吩咐一直垂目站于一旁的德宇:“去备车。”
德宇抬眸,明显感到楼澈不悦的情绪,想要看一眼归晚,却被楼澈厉芒冰意给逼退,不敢再多言,领命向外快步离去。
“夫君,多谢你容忍我的任性,”归晚闭上眼帘,安心的躲在这一处温暖中,轻笑打趣道。
听到这句话,楼澈这才脸色稍霁,露出温淡的笑容,默然不语,贪恋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慢步向人少的官道上走去。
“夫君,你知道当今皇上当初是如何坐上帝位的吗?”似突然想起,归晚问道。
“是因为当年太子病逝,而众皇子中,六皇子最为仁和谦恭,在百姓中极有民望,所以最后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坐上龙椅。”慢条斯理地把当年的帝位之争说出口,平淡的语气倒似家常一般。
仁和谦恭?听到这个词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归晚暗叹,续而问道:“在夫君眼中,当今天子是如何一个人?”
楼澈脚步突然一顿,诧异地立于官道上,脸上表情淡敛:“为什么你今天句句问他?”想到她今日所问所提都是别人,心头不悦又起。
“我只是好奇而已,”把头靠在楼澈胸前,归晚悄然睁开星眸,看到月色缭绕,惑人心志,轻声问道,“夫君,如若有一日,我为你带来无穷灾难,你恼不恼?”
大地突然归于平静,官道上宫女太监都不敢靠近,只余一道抱着人的修长人影走于月影下,静穆的脸上有丝春风拂柳的淡笑,轻抿着薄唇,没有出声。
就在归晚认为他不会再回答了,刚要再次合上眼帘。楼澈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带来灾难?我一生中还未碰到过什么解决不了的灾难。何况……”压低了声音,把归晚抱高,凑到耳根旁,贴上她的脸颊,含笑道:“对你,我甘之如饴。”
皇城烟华 第十章 犹怜(三)
我非莲,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而我,非出淤泥已染一身污,宦海混沌,岂是白莲所能生存,故我非莲,既染且妖。
润雨如酥,延绵不息,淅沥着飘趟过整个京城,南城的古宅外来了四个贵客,一把江南绢绸伞,显尽了来人身份高贵。宅子偏门一开,探头出来的老仆张望之下,立刻打开朱红木门,恭身相请来人入内,随后谨慎地向门外四顾,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又轻声合上门扉。
“公子,你可来了,”辣西施苦候半日才等到归晚,忙起身相迎,一手拿过刚泡好的香茶,亲自递到归晚手上。
热气暖身,单手挥去一身湿润雨丝,归晚转头相问:“三娘近日可好?”
“托‘公子’的福,一切都顺利。”辣西施笑嘻嘻的,瞥到归晚身后跟着那如晴如明两个丫鬟,略显讶异,进京以来第一次看到她们两跟着归晚。如晴如明微微一点头,就算招呼过了,前次因为她们保护不利,致使丢了归晚,回相府后被严厉惩罚后,此时再次跟随归晚,不敢有所疏忽,如影随形,随时戒备。
挥退所有奴仆,辣西施这才领着归晚一行,走上阁楼,珠帘书屏,清新雅致,倒似一间女子闺房。让楼盛等在门外,四个女子踏入房内。
“公子,”让归晚坐于窗边,辣西施转身在书架上翻寻,抽出一本类似帐册簿子,放到归晚面前,慢条斯理地报告起来:“这一个多月来,收购了曲州进京路线的商家共两户,召武士二十余人,其中一流者,三人;召文士十余人,四人满腹经纶;召三教九流者,十余人,各有本领。还有拉拢官员者,名单都在上面了。”事无巨细,都详尽地叙述来。
归晚拿起帐簿,粗略地翻阅两张,重新合上:“三娘做的事,我很放心。”用人勿疑,这个道理她深明。
“公子今日怎么惦念起这儿来?何不等雨停了再来?”这“公子”做事一向不急不慌,心不在焉似的,这次倒显得有些主动,对于掌握京城动态方面极为热心。
归完闻之一笑,望向窗外,并不作答。听着淅沥不断的雨声,心中颇是厌烦,从宫中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月,却半点动静全无,一日一日,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着那雷霆一击,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那个异魔似的皇上,哪是易与之辈。楼澈似乎也感觉到什么,调回如晴如明,全面保护她,在她周围撒下一道名曰“保护”的网,想要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心中微微一暖,归晚轻逸出一声似忧似叹,她非白莲,又怎能出淤泥而不染。
“公子,”打断归晚的悠忽,辣西施拿回无人观看的帐簿,轻言道,“你让我打听的事,已经略有眉目了。”
这句话似乎引起归晚莫大的兴趣,收回投视在外的眸光,眉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