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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今方回复初进房时的潇洒,哈哈一笑,低声道:“怒蛟帮虽被称为黑道,但比起很多白道门派更配称为侠义中人,陈某一生最爱流连青楼,最爱结交天下豪雄义侠,怎会不知,让陈某再敬浪兄一杯。”
左诗见这陈今方如此有胆色,欢喜地为两人斟酒,自己却不敢再喝。
浪翻云和他再喝一杯后,翻转酒杯,覆在桌面,表示这是最后一杯,也含有逐客之意。
陈今方见状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今次到京师去,是要去当六部里一个重要职位,至于是福是祸,也是难以逆料,只是当了数十年官,过不惯赋闲的生活,一听到有官当,便心痒难止,浪兄视名利若浮云,定会笑我愚鲁。”
浪翻云微笑道:“人各有志,只要陈兄肯为天下百姓尽点力,当官有何不好?”
陈今方满怀感慨道:“大明开国之初,谁不是满怀壮志,想为天下黎民尽点心力,当年我在刘基公手下任事,岂知皇上宠信中书省丞相胡惟庸,这奸贼结党营私,连刘公也因吃了他医生开来的药,胸生硬块,大如拳头,活活梗死,幸好我有大统领楞严暗中照拂,才得罢官还乡。唉!在朝中任事,终日战战兢兢,连自己的生命财产也是朝不保夕,更不要说是为民办事了,只希望一年半载后,能外放出来当个地方府官,那时或可一展抱负。”
浪翻云谅解地点头,却不再言语。
陈令方心生感激,知道他是怕自己和他结交惹祸。
敲门声响。
门外有人道:“老爷!可以上船了。”
陈今方应道:“知道了!让夫人少爷小姐他们先上船,我跟着便来。”
转向浪翻云道:“陈某今次趁运货上船之际,偷闲上来喝一杯酒,想不到得遇大驾,实乃三生之幸,将来若有机会,陈某定在皇上面前为贵帮美言两句。”诚恳地伸出手来。
浪翻云和他重重一握,笑道:“不送了!”
陈令方转向左诗道:“老夫自命乃惜花之人,日前想见江南第一才女怜秀秀一脸而不得,幸好今日得遇姑娘,并听得妙韵仙曲,已是无憾,足慰平生。”
左诗合羞谢过。
陈令方哈哈一笑,出门去了,留下了那还剩下大半坛的美酒。
浪翻云和左诗对视而笑,都觉得这陈令方非是一般利欲熏心的俗人。
“咯咯咯!”
门响。
浪翻云道:“进来!”
一名大汉走了进来,施礼后道:“浪首座,船预备好了,可随时上船。”
浪翻云拿起那半坛酒,长身而起,向左诗笑道:“今晚在长江秋月下,诗儿你又可以暂驻醉乡了。”
左诗跟着站起,喜孜孜点着头。
浪翻云爽然而笑,当先去了。
※※※
巨舟乘风破浪,扬帆挺进。
江风迎脸吹来,卓立船头的风行烈和谷倩莲神清气爽。
那些早先被风行烈制服的人中,有几个是魅影剑派雇用的水手,这时被放了出来,在谷倩莲略施手段下,贴贴服服地操控着大船。
比倩莲见鄱阳湖远远在望,雀跃道:“快到了!快到了!”
风行烈默默看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比倩莲挨近他身旁,亲匿地用手肘轻碰他的手臂道:“在想什么?”
风行烈道:“你看两岸的景色多么美丽,令人再不愿想起人世间的仇杀和恩怨。”
比倩莲美目转往岸旁,宽广的绿野、苍翠的高林野树,随着像一匹锦缎般的山势起伏延展往两旁的地极,间中点缀着数间茅舍,炊烟轻起,确似使人忘去尘俗的自然仙境,世外桃源。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
比倩莲微嗔道:“为何还要长嗟短叹,刚才那一仗胜得漂亮极了,看卜敌刁项他们还敢否小觑我们?”
风行烈苦笑道:“谷小姐不要高兴得太早,事情只是刚刚开始,今次他们败于因轻敌而警觉不足,下次便没有那么易相与了。你也看到那刁夫人万红菊多么厉害,将来怎样应付他们,真是教人想想也头痛呢。”
比倩莲甜甜一笑道:“想不通的事,我习惯了不去想它。是了!早先你还唤我作倩莲,为何这么快忘记了?”
风行烈一呆道:“那时似乎不适合唤你作谷小姐吧?”
比倩莲刁蛮地道:“叫开倩莲便不能改变,你就算后悔也不行。”
风行烈这些天来与她出生入死,要说和这美丽娇娆没有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自己也不相信,只不过那是否男女之爱,谷倩莲能否取代靳冰云,则他一时也弄不清楚,举手投降道:“谷小姐怎么说便怎么瓣吧!”
比倩莲跺脚道:“你还是叫我谷小姐?”
风行烈心知肚明拗她不过,岔开话题道:“好了!倩莲!鄱阳湖已在望,我们应该怎么办?”
比倩莲道:“救兵如救火,我们当然要尽速赶返双修府去,好通知公主作出应变的准备。”
风行烈神色凝重起来,道:“卜敌这样大举来侵,定不能瞒过贵府的侦察网,难道他们不怕贵府忍一时之气,迁居避祸吗?以方夜羽一向谋定后动的作风,怎会露出这样的破绽?”
比倩莲点头道:“早先我们躲在桌底偷听刁家父子的说话,他们便有方夜羽的人早将往双修府的去路完全封锁之语,噢!不好!”转向那些水手喝道:“快泊往岸边!”
其中一个水手苦着脸道:“这样泊往江边是非常危险的,至少要把帆先卸下来。”
比倩莲怒道:“我不理!”
风行烈插人道:“只要将船靠近岸旁,我们自有办法上岸。”
水手们没有法子,移动帆向,摆动舵把,大船往岸旁逐渐靠拢过去。
比倩莲盈盈一笑,拉起风行烈的大手,甜笑道:“跳上岸时你最紧要拉我一把!”
风行烈给她温柔的纤手握着,怜意大生,暗忖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这红颜知己护返双修府中,假若烈震北真能彻底治好自己的怪伤势,即管庞斑亲临,大不了不过是力战而死,也胜过东逃西窜的生涯。
想到这里,不由记起了患难好友韩柏和范良极来,只望他们能骷吉人天相,将来好有再见之日。
大船这时离岸只有七、八丈远,遇过了一堆乱石后,缓缓续往岸旁靠去。
风行烈喝道:“去!”
两人腾空而起,飞离舱板,投往仙境般美丽的绿岸上去。
※※※
蹄声响起。
十六骑当先开道,吓得大街上的人纷纷让开,避往一旁。
“府台出巡,肃静迥避!”
呼喝声直传开去。
街上各人纷纷避入店铺或横巷之内,一条本是熙来攘往,人头涌涌的大街,刹那间变成一片死寂。
十六骑后再来十六骑。
然后才是百多名全副戎装的衙兵,分作左右两行,夹护着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往城门开去,这样的阵仗,在武昌府来说,也是罕见的事。
其中的一辆马车,里面坐的当然是韩柏假扮的朴文正高句丽专使。
范良极也缩在车厢里,看着车外,兴奋万分地道:“任得方夜羽那小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竟是由府台大人亲自护送我们出城去。”
韩柏仍有点担心道:“万一那小子不顾一切,硬是派人试探车内是什么人,那怎办才好?”
柔柔亦脸有忧色地点头。
范良极道:“你可放一百个心、甚至一千个心、一万个心。方夜羽目前最顾忌的便是官府,给个天他做胆他也不会招惹与官府有关的任何人事呢。”
韩柏一呆道:“这就奇了,方夜羽摆明要造朝廷的反,怎会反怕了官府。”
范良极转过头来,老气横秋地向韩柏道:“都说你这小子江湖经验浅薄,不过也难怪你看不通这种微妙的形势,现在横竖有点空闲,让我考考你来看,告诉我,皇帝小子最怕的是什么?”
一旁的柔柔知道范良极又在耍弄韩柏,翻他不乖乖留在地穴里的旧账,苦忍着笑,别过俏脸去,免得给韩柏看到了她的表情会不高兴。
韩柏知道又落在下风,气地道:“当然最怕是江山不保。”
范良极愕了一愕,重新估量韩柏的应对能力,嘿然道:“小子果然答得聪明,但我要求的答案却是朱小子最怕的是那类人,譬如蒙古人?黑道帮会?开国功臣?白道各派诸如此类。”
韩柏与魔种结合后,加上本身灵锐的根骨,识见早高人数等,可惜还未太懂运用,只有在危急时才能充份发挥出来,这刻为了不被范良极玩弄于股掌之上,连忙静心细想起来。
好一会他才道:“当然不会是方夜羽所代表的蒙人,否则怎会像现在般只眼开只眼闭,任由方夜羽蚕食黑道,噢!我知道了,定是黑道,朱元……嘿!朱元璋最忌惮的应是黑道。”他还是笫一次冲口直呼当今天子的名字,只觉心中一阵快意,有种打破了禁忌的痛快感。
范良极道:“你答对了一半,朱元璋最怕的是开国功臣和黑道势力的结合,说到底,像‘鬼王’虚若无那种开国功臣,谁不是出身于黑道,和黑道有若千丝万缕的关系。”
韩柏搔头道:“真令人难以费解,朱……朱元璋应最怕蒙人复辟才是正理,为何……”
范良极终找到机会,嗤之以鼻道:“蒙人盛世已过,统治中原期间,又使百姓吃尽苦头,想再入主中原,谈何容易。朱元璋这小子别的没有怎样,但鬼心术却是无人能及,偏让方夜羽这威胁存在,既可借他铲除黑道开国时群雄割据所留下来的残余势力,又可使朝中文武不敢有和他争天下的异动,一石二鸟,厉害非常哩!方夜羽正是看清楚这点,所以尽量低调,不去招惹官府,以免朱元璋被迫和他们正面冲突,朱小子如此玩火,希望不要引火焚身才好。”
韩柏给范良极精到的分析引出兴趣来,摆出前所未有的谦虚态度问道:“朱元璋为何如此顾忌开国的功臣,他的天下不是由他们为他打出来吗?”
范良极见韩柏小儿如此虚心请益,大为高兴,更是口若悬河道:“这是朱小子的一个心结,哼!他是什么出身?不过是皇觉寺一个小行童,连做和尚也够不上资格,整天扫地担水。若是连他也可以当皇帝,谁不可以当皇帝?你说他怕不怕别人有这想法?”顿了一顿续道:“何况他之所以能统率群雄,全赖挟持得到天下英雄支持的小明王以令诸侯,当年他假装迎小明王到应天府,在渡江时却趁机把船弄翻,使人将小明王拖进水里活生生淹死,与黑白两道中一直因小明王而支持他的群雄分裂反目,这才有黑道大小邦据势力的出现,朱元璋虽再三命手下大将对这些黑道势力加以讨伐,但大家都是出自同一源头,交情深厚,心中又觉得朱元璋忘恩负义,谁肯真正出力,只是虚应故事,你说这招不招朱元璋之忌?”
韩柏恍然道:“老小子你果然了得,看得这么透彻。”
范良极正说得口沫横飞,也不计较韩柏唤他作老小子,嘻嘻一笑,伸手拍了拍韩柏的肚皮道:“像你肚内的赤尊信,他的红巾盗前身便是朱元璋在淮西脱离了彭莹玉的‘弥勒教’后改投的‘红中军’,跟在郭子兴旁当个小卒,后来娶了老郭的养女才藉裙带关系扶摇直上,但看看后来出兵攻打张士诚时,他发出的檄文便公开骂弥勒教妖言惑众,又骂红巾军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线,所以开国后放着李善长,徐达、虚若无、刘基等一众有战功的开国大臣不用,反起用不见经传的胡惟庸和楞严,便是由于对这批开国名将顾忌甚深,小于你明白了没有?”
韩柏正要答话。
柔柔惊喜地道:“出城了!”
第十一章 真相大白
秦梦瑶在众人灼灼的目光迫视下,灵光闪过心头,醒悟到自己之所以在这尘世中愈陷愈深,皆缘起于自己有所为而来,有所求而作。
正因为地想找出韩府凶案的真凶,以消弭八派的矛盾,所以才会愈陷愈深,假若她能谨守“剑心通明”的境界,就像韩柏那样,连别人的陷害也不放在心上,才能合乎剑道之旨,此才是“因其无所守,故而无所不守”的境界。
这突如其来的明悟使她稍有波动的心湖完全静止下来,镜子般反映着眼前众生之态。
她的修为又深进了一层。这亦见言静庵要她履足凡庞的深意。
目不转睛看着秦梦瑶的众人,忽地感到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下来,那是一玄妙至难以言传的感觉。
打破沉默是谢峰的干咳声。他沉声道:“梦瑶小姐,这里各人都等着你说话。”
梦瑶平静无波的声音晌起道:“各位不知曾否听过百年前传鹰大侠所用的厚背刀呢?”
这淡淡的一句话像将一块大石投进了平静的湖水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耸然色变.难道失踪了近百年的“鹰刀”又再出世,据江湖传说.这厚背刀包含了传鹰得成天道的绝大秘密,谁能得到这把刀,将有机会成为第二个传鹰。
传鹰当年在千军万马里,双身刺杀思汉飞,当时并没有携着厚背刀,而亦因此惹起了传说:例如传鹰将刀藏在名山之内,留待有缘:又有人说傅鹰将刀沉入大海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舍皱眉道:“难道韩府凶案竟与此刀有关?”
秦梦瑶淡淡道:“这刀不知是何原因,辗转流落往西藏八师巴圆寂的布达拉宫中,到了与传鹰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的白莲珏手里,供奉于宫内。藏人亦深信此刀拥有洞破天道的大秘密,可是百年来除了一个人外,无人能参详出其中玄虚。”
杨奉神色凝重之极地道:“梦瑶小姐又如何得知这惊天动地的大秘密,那人又是谁?”秦梦瑶道:“假若傅鹰的厚背刀永远留在布达拉宫之内,这秘密将会湮灭无闻,可是有一个人将这刀带到了中原来,这人就是传鹰和白莲珏所生的儿子鹰缘活佛。布达拉宫内不懂半点武功,但禅功道行却最高深的喇嘛僧王。整个西藏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带走这神秘莫测的鹰刀,因为他就是唯一有资格破悟鹰刀那法力最深的僧王,只有他一个人才可以明白他父亲的刀。所以当他将刀带离西藏时,西藏没有任何一个人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只要他留在西藏,那刀就是属于他的了。于是西藏举行一个史无前例的公决会,一致决定了要将这刀取回来。”
众人听得目定口呆,连韩府凶案也抛到了一旁,只想着这惊天动地的大事。鹰刀竟到了中原,还可能来到韩府的武库内,那是多么震慑人心的一件事。
秦梦瑶道:“鹰缘活佛怎样逃过西藏所有喇嘛寺都参与了的大搜捕,只能说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奇迹,因为他只是个不懂武技的人.只是这点,便知果真虎父无犬子。鹰缘活佛是个真的活佛.有道行的活佛,一个连庞斑和浪翻云也会心动的人物。鹰缘也使不世之雄厉若海对他动了心,真正的心动:”
众人听得差点连呼吸也停止了下来。
以不舍这修养,一对镜目也爆闭起前所未有的光芒;连正悲子之逝的谢峰,亦暂时忘记了儿子的事。
秦梦瑶美眸异闪烁,像是两颗最美丽的深黑宝石。无可否认,鹰缘活佛也令她心动。只凭他是传鹰的儿子,带着这古今无双的绝代人物血缘这点上。已无人能不心动了。
秦梦瑶无限缅怀地柔声道:“厉若海如何撞上了鹰缘活佛,为何会将他囚禁起来,据风行烈说,那是一场非常动人和曲折的精神角力,厉若海要证明给鹰缘看,他能“不动心地”将鹰缘杀死,至于其中细节风行烈却没有说出来,只知他救走了鹰缘,可是后来当风行烈回想起整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