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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第三天的夜里,亥时刚到,那位老道便已经登上了第三进院落里的法坛,焚香书符,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挥舞手中的桃木剑,开始作法。事先他已经吩咐钱员外,叫他的家里人一律呆在各自屋中,关紧门和窗户,以免受到惊吓。
钱家上下有一个算一个,这些日子全都被鬼魅吓破了胆,天刚一擦黑,就根本没人敢出屋了,道士的话自然无不遵从。
但见老道手上捏诀,嘴里头念咒,过了片刻,忽的目瞪如铃,大声呼喝道,动静倒是不小,可没人听得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静了那么一瞬间,院子里猛然异声大作,五彩缤纷的烟雾,一团紧接着一团的腾空而起,只待烟雾散去,道士的法坛之下,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二十来个男男女女,看这些人,美丑不一,男女混杂,穿着打扮非僧非道,不伦不类。
其中有一个女子十分惹眼,看颜面也不过二十出头,却是一头如银白发,身上披着一件火红色的斗篷,头插金簪,耳悬明铛,举手投足之间,颇具威严气度,俨然是这一伙人的头领。她的身旁,是一黑一白两名年轻女子。
黑衣女,鹅蛋脸,丹凤眼,浓妆艳抹,一对明瞳,顾盼生情,勾人魂魄。白衣女,瓜子脸,杏核眼,不施粉黛,仍显得清丽可人,只是眼眸中闪烁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
还有一位黄袍老者,看穿戴酷似一个和尚,却披散着一头长长的头发,还戴了顶道冠,左手数着念珠,右手握着拂尘,到底是僧是道,令人难以捉摸。
老道下了法坛与众人见礼寒暄,接下来又叫出来钱员外,并为其引见自己的同门,手指身穿火红衣袍的女子介绍道:“员外,这位是贫道的师姐,你可别看长年青,已经快九十岁了,人唤作火云圣母,她的法力强过贫道多多呀。”又指了指身着黑白两色衣服的女子道:“这两位,都我师姐的高足,名唤作两仪仙姑,道行亦是不浅啊。还有这位,乃是贫道的师弟,法名叫作东海练气士,他修了三十年的佛功,又修了三十年的道功,法力不在贫道之下,贫道只能勉强与他比肩,其余这些人都是本门的晚辈,各司其职。”
钱员外眼见得这么一大群衣着奇异,神态古怪的人物降临自己的府中,再经过老道的这一番神乎其神的介绍,直觉得恍惚之中,已然置身于云雾里,晕头转向,难辩东西,诚惶诚恐的只是一个劲的陪笑作揖。
又听老道振喉放声说道:“师姐,师弟,诸位师侄,此间鬼魅横行,大家既然来了,理当竭尽所能,合力将其铲除,断不可令其再为祸世间。”
红衣女子及金袍老者纷纷点头赞同,于是乎,老道、火云圣母、东海炼气士,以及两仪仙姑分居五座法坛之上,余者二十人每坛四人,各守一方,众人纷纷席地而坐,闭目凝神,偌大的院落,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直到城中的鼓楼上敲响了子时一刻,法坛上的五个人,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各自用事先备好的墨汁和羊血,书写镇鬼请神符,然后,开始各显神通,作起法来。白胡子老道以桃木剑挑起那块红绡,在法坛之上踏罡步斗,口中念动咒语,声音沉若闷雷,之大之响,震人耳鼓,撼人心脾。
再看东海炼气士,以左手的拂尘杆,用力击打着右手上的念珠,念念有词的诵颂道:“二象回顾,玄一之精,七灵护命,上指三清。双皇驱除,赫奕罗兵,三十万人,侍卫神营,巨兽百万,威慑千精,挥剑逐邪,蜮落魔灵,神伯所咒,千妖灭形!”
其余人等,随声附和,夤夜之中,唱诵之声,响彻整个钱氏大宅,再加上这些人手中各式各样的法器,摇动敲打,铿锵作响,当真令躲屋中的钱家众人,神飘魄荡。
北帝咒一连念了三遍,火云圣母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红色的大令牌,啪啪啪连拍三下,振娇喉喝喊:“一击天门开,二击地户裂,六丁六甲快快赴坛!”
黑白二女,连同坛下的二十名门人,也都铆足了劲,跟着大喊了一遍,随着火云圣母的一声:“急急如律令,敕!”庭院里登时怪响连声,黄烟紫雾,四处升腾,中间还夹杂着激烈的搏击声,凄厉的惨叫声,以及哀告求饶声,令钱氏众人目眩神夺,心惊胆栗。
差不多乱了有半炷香的时间,又听到那位火云圣母厉声喝了一句:“宛那云于丝利摩!”其余四人也跟着同声吼喝,但见剑光闪烁,血影四溅,哀鸣刺耳。待烟雾消散,只见地下,两套鲜血浸染的衣裳,一为白色,一为青色,还有十几只狐狸,白蛇,山雉在那里抽搐流血,奄奄一息,显然是被刚刚宰杀的。
白胡子老道率先下了法坛,请出钱员外全家,指点着地上的那些东西煞有介事的说道:“员外你看,这些就是连日来,在贵宅作祟的男女二鬼,和他们的帮凶同党,现在已经被我们斩杀了十之八九,只有二三只小妖漏网逃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走的时候,会给你留下镇宅的宝物,管保叫那些妖魔鬼怪望而却步,退避三舍,不再前来造次,可保贵宅百年的平安。”
说话间,火云圣母已经命令手下众人,将血衣以及垂死的狐狸,山鸡等集中在了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喷三昧真火,焚化那些鬼祟邪物。
这时,东海炼气士急匆匆赶了过来,拉过白胡子老道:“师兄,我们来这里的途中,接到蓬莱仙翁的求援信,说跎矶八妖将要对他不利,现在这里的事情已了,咱们还是速速赶往蓬莱救助于他吧?”
老道皱着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哎呀,我等在这里除妖,耗去了不少的法力,已经无法御风飞行了,奈何,奈何呀!”
火云圣母也凑过来,一脸愁云的喟然叹息道:“是啊,看起来一切都是天意呀!和着仙翁该有此劫啊,咱们的法力想要复原,至少也得一两天,可是这救兵如救火,耽误不得呀,依我看咱们还是先稍事休息,等天一亮就出城,先走陆地,尽可量的往前赶,来不来得及,也只有心到神知了。二师弟,你快些给员外留下镇宅驱妖的字符,我分派手收拾东西,天一亮咱们就登程。”
钱员外的心里头,本来想多留这些奇人异士在家中住上几天,以确保鬼魅不再现形,可是眼见这些人要事在身,个个都急得不得了,也不好再强作挽留。不管怎么说,这鬼也除了,妖也斩了,赏金还是要兑现的,当下命管家将一万两白银,装在了一辆骡车之上。
白胡子老道大致验看了几只盛着银锞子的箱子,便将写好的八张字符交给了钱员外,并且郑重其事的嘱咐道:“员外,这些符务必要按八卦的方位在宅子里贴好,便可以立见功效,每到初一、十五要在每张符前,焚香三炷。另外,还有这把宝剑,跟随于贫道已经六十多年了,此番权且赠送于你,悬于你的居室之内,足以震慑各路妖魔鬼怪,倘若再有什么破解不了的灾难,你只管跪在此剑之下,大呼三声:“仙长救我!”贫道就会现身。不过千万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用此一招,超过三次就不灵了。好了,员外,我等还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急着去办,咱们就此别过,不必远送,请回房安歇吧。”
钱员外手里捧着老道留给他的符录和宝剑,如获至宝,心中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声称谢,恭恭敬敬的将老道一行人送出了府门。
此时天已经放亮,老道、火云圣母等人匆匆东行,一边走一边除去头上的道冠和僧帽,以及脸上的假胡子和假头发,脱去身上稀奇古怪的袍子褂子,露出里面普通人的装束,以免惹人注目,驱动载着白银的骡车,出了刚刚开启的东城门,没走多远,便下了大路,上了一条斜斜的小径,直奔几十里外的伏牛山而去。
第24章 安乐帮主
一到了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这群人便彻底卸去了各自的伪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扮成火云圣母的年轻姑娘,冲正从脸上往下揭面具的白胡子老道笑着说道:“程大哥,这一回咱们能够功德圆满,满载而归,你的功劳可是第一呀!”
那老道此刻已经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白面书生了,但见他眉清目朗,气度悠闲,喜滋滋的接口说道:“哪里、哪里,全是托了帮主您的洪福哇,属下行事才能顺风顺水,似得神助,这一万两白银,可是咱们安乐帮至打建帮三年来,最大的一笔收入呀!”
黑衣女子插话道:“帮主,安邦兄的功劳固然大,可是人家深更半夜的学鬼哭也不容易呀,这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觉,连嗓子都哭哑了。”一边说着一边做作的咳嗽起来。
白衣女子亦不甘示弱,抢过了话头道:“谁说不是呀,廉姐姐可只是猫在一个地方,光动嘴就行了,小妹我的差事可就遭罪了,这飘来飘去是,全凭着一口丹田气,又得提心吊胆的生怕给人家看破,几天下来,好悬没给累吐了血。帮主,您可不能不提不念啊!”
扮演东海炼气士的,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比那个程安邦还要小几岁,微微发黑的面皮,人样子长得还不错,颇具几分英武之气,闻听了黑白二女的话,打趣的说道:“两位姐姐,别急着表功啊,咱们帮主的心里自然有数,这银子少分不了你们的,你们当的都是苦差,我段旭的活就自在多了,敲敲这屋的门,拍拍那屋的窗,,满院子随便的溜达,真是悠哉游哉呀,还得谢谢帮主分派给了我这份美差呀!”
“那还用说,谁让你小子模发样俊,嘴巴甜,讨人喜欢呢。”黑衣女子语调放浪的说着,倏的贴靠过来,伸出手在年青男子的脸颊上,重重的摸了一把,随即退开,却是妙目流转,百媚横生,当真是勾人魂魄,摄人心神。
段旭嗲声嗲气的调笑道:“哎哟哟,廉姐姐你也真是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不要太随便了好不好?让别人看见,人家哪还有脸见人呢?”借着躲闪之机,有意无意的在白衣女子的身上蹭了一下。
却见白衣女子嗖的一下蹿出去七八尺远,虎着脸吼叫道:“段旭,你小子别闹昏了头,忘了分寸,再敢碰本姑娘一下,有你好看!”
段旭也不以为意,嬉皮笑脸的说道:“我的扈大小姐,大家在一块都这么久了,跟自家兄弟姐妹也差不到哪儿去,碰个一下半下的,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你这针扎火燎的,犯不犯得上啊?还是廉姐姐好,人样子长的漂亮,性子也柔顺,人见人爱,可不象有的人浑身上下劲是刺儿!”说着与黑衣女子亲狎的拥在了一起,嘻嘻哈哈说笑个不停。
红衣女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情严肃的说道:“段公子,你就不要再跟扈珍怄气了,她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闹过了头,大家都不痛快。”
黑脸小子闻言,也不知是真的惧怕帮主的威严,还是矫情做作,慌忙推开廉细君,规规矩矩的垂手肃立在了一旁,低声下气的说道:“帮主教训的是,属下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胡闹了,请帮主您高抬贵手,饶过属下这一回,不要责罚才是。”然后,扭转脸,十分委屈的瘪着嘴,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旁边的廉细君和程安邦都憋不住乐,连先前紧绷着脸孔的扈珍,也气极而笑啐道:“呸,死小子,就能装蒜,懒得理你。”
那位发号施令的红衣帮主也给气乐了,嗔道:“你这个家伙,真是块滚刀肉,有你这个活宝在,早晚有一天就会被你活活气死。”说着从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面膜,露出了她到本来面目,原来此人竟是檀纯!
两年前,她摆脱了姑母檀淼的挟制,一口气跑回与雷武阳住宿的那个小镇,并在周围村镇转了十几天,却依然没能找到心爱之人的踪迹,伤心绝望之下,远走他乡,立誓要闯出一些名堂来。她凭借着自己容貌美艳,心机狡狯,手段狠辣,逐渐网罗了一批追随者,成立了这个安乐帮,自任帮主,专干些坑蒙拐骗,装神弄鬼,巧取豪夺的勾当,其手下的四员干将,玩鬼使诈,各有所长。
白面书生程安邦,系一个江湖浪子,读了几年书,练了几年武,文不精武不强,可肚子里的道道却是不少,在江湖上打滚了十来年,见识广博,三百六十行,行行都略通一二,所以,装什么象什么,行骗蒙人可说是一等一的高手。至打遇见檀纯,便被其姿色所迷惑,死心塌地的伴随其左右,并且辅佐她成立了这个安乐帮。
黑脸小子段旭,来历还真的不小,他乃是伏牛派门主段林壑的三儿子,武功身手自然不差,只是生性刁钻,促狭,二十多岁了,为人处事仍然象一个顽劣的孩童。他留在安乐帮,不仅可以亲近令他着迷的美女檀纯和廉细君,而且,耍滑使坏乃的他的天性,就算是不给一分一文的酬劳,他也照样乐此不疲。
学鬼哭的黑衣女子廉细君,本是娼妓出身,被人赎出来后,依然风流不改,终日里勾三搭四,不守妇道,结果终有一天玩出火来,惹得几个男人争风吃醋,闹出了人命,被关进大牢,险一险骑了木驴,还是老相识程安邦及时伸出援手,由檀纯出面将其救出了监牢,遂开始死心塌地为檀纯效力。
扮作女鬼的白衣女子扈珍,也出身于武林世家,其父扈义方,与铁臂螳螂顾天峻师出同门,在河南开封开了一家镖局,颇具规模。扈珍的拳脚兵刃稀松平常,惟独这轻功很是了得,她从小与人定了娃娃亲,命苦的她还没成亲就守了望门寡,也不知怎么回事,渐渐的心性大变,不肯再与男人有任何的接触,否则就绝食撞墙,寻死觅活。一年前她的父亲惹上了强仇,直落得家败人亡,流落街头的她,遭人欺凌,被看不过眼的檀纯搭救,两个人处得投缘,遂与其结为金兰姐妹。
安乐帮的堂口,坐落在伏牛山东南端的一个僻静的山谷中,檀纯一行人还没走到跟前,里面早就有人迎了出来,不一刻,整个堂口就喧闹了起来。
檀纯在众人的前簇后拥下,走进了议事大厅,大模大样的坐在了正中的太师椅上,冲白面书生道:“程兄,你从咱们刚刚赚来的银两中,取出两千两,论功行赏,分给大家,其余的入库封存。”望着程安邦领命而去,又从怀中掏出来三只十两重的银锞子,对黑衣女子吩咐道:“细君,你去后边,叫老吴带上几个人,到镇子上多买一些鸡鸭鱼肉和好酒,今天晚上咱们好好乐上一乐,庆贺他一番!”
廉细君喜滋滋的接过银子,扭动着纤腰丰臀,款款离去。檀纯转过脸向留守在堂口的头目,一个体形矮胖的中年人问道:“老胡,咱们派去芒砀山探事的人回来了吗?”
矮胖汉子躬身答道:“回帮主,还没有,这都去了快半个月了,照理说早就应该回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檀纯听了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方才还喜气洋洋的俏脸上,刹时变得阴沉似水,似乎在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莫非这个万灵禅寺,真的不是个善相与的啊,看样子这一回,咱们怕是遇上扎手的了,不可不防啊!”
第25章 怪事连连
原来,就在将要对钱员外家动手之前,檀纯等人同时又盯上了另外一个猎物,那就是豫皖交界处的芒砀山万灵禅寺。
因为他们听人传言,此寺的住持方丈四空禅师,佛法高深,且精通医术,专门治疗一些疑难杂症,而且,另外开辟了一座观音院,专门供奉送子观音,十分灵验,到那里祈求生儿育女的女子,只须在院中斋堂中,独住三日,回去不久便会怀孕生子。故此,万灵禅寺和四空禅师,在豫皖两省方圆数百里名声颇大,香火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