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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恨脸皮涨得通红,仿佛立时就要发作,其实心底窘迫万分。这种情形他以前何尝梦想过?眼见二小姐盈盈娇羞,脉脉浅语的模样,正笑嘻嘻地等着他回答,心中禁不住一阵慌乱。他看去沧桑,却只有二十八岁,刚比郭敖大四岁。平生塞北江南,尽在风浪顶上游历,哪里消受过这等温柔?一时心头一阵慌乱,却又没来由地感到一丝茫然无措。
二小姐见他呆呆怔住不回答,只管注视着自己,也不觉有点娇羞,拍手笑道:“好啦,你不叫就算了。我今天心情好,可以让你写个欠单。怎样?”
铁恨也觉察出自己有点失态,急忙转头去看脚底。暗中深深吸了口气,许久,心神方才定住,问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二小姐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凌抱鹤借着大倌掌击之力,飘飘跃出围墙,脚尖在地上一点,“哧哧”声响中,着地滑出,一掠就是十几丈。沙漠之上沙粒甚粗,滑行之际别有妙处,几乎有飞翔之感。正在心旷神怡时,陡听背后一声娇叱:“哪里走!”一道掌风卷下,正是大倌袭到了。
凌抱鹤也不回头,“哧”的一声反手一指点出,运起挪移功夫,待要借着大倌的掌力再度飘出。耳听大倌冷笑不绝,那股汹涌的掌力一阵摇晃,化作万千细流,都凌空盘旋,向凌抱鹤撞去。凌抱鹤不敢托大,脚尖在地上轻点,宛如一只大鸟,贴地疾飞。“扑扑”一阵响,地上的沙土被大倌这一掌击得冲天而起,仿佛一条奋怒的黄龙,扑向青天。大倌双掌送出,将这条黄龙向前送出。她绝顶的内力贯于沙中,登时化虚为实,气势更为凌厉,那些沙土被她一掌击得“呜呜”尖啸,宛如无数暗器尖刺,呼啸而出。
凌抱鹤不敢硬接,足尖运劲,用力踏出。大蓬的沙土被他一踏之力震得破空飞出,向着大倌扑去。两股沙土形成的黄幕在空中碰在一起,毕竟大倌的功力更胜一筹,宛如灰龙般将凌抱鹤踢来的包在一起,跟着扑出。凌抱鹤却趁着这片刻的耽搁,运起绝顶轻功,瞬间就窜出了七八丈。
他身上衣衫破成片片缕缕,但偏生神态中丝毫不在意,运劲飞纵之时,从从容容,自有种清华的态度在里面。
大倌怒气勃发于胸中,忍不住怒道:“看你能逃到哪里去!”一声娇叱,瀚海长风掌运处,一掌击在沙上。身子跟着腾空,宛如沙漠中的苍鹰,向着凌抱鹤直扑而下。身在半空中,一掌击出。猛恶的掌风遥遥向凌抱鹤罩去。
两人相距四五丈,大倌掌力虽然雄劲,但击到如此之远,却也力有所不及。凌抱鹤身形不停,袍袖挥拂而出,将她运来的劲力一一化解,长笑道:“痴情女子薄情汉,我只道是传说,哪知今日却被你坐实了。难道我逃到哪里,你便追到哪里么?”
大倌又是一掌击出,冷笑道:“你便是到了天涯海角,我也必定跟去!”
凌抱鹤笑道:“这可好了,我一面不要你,你一面紧着跟我山盟海誓,天涯海角。莫非你真的喜欢我了么?”
大倌脸上闪过一阵羞怒,厉声道:“我喜欢你死!”突地发力一纵,两人距离竟被她拉近一丈,瀚海长风掌的掌劲登时强了不止一倍,宛如天塌下来一般,向着凌抱鹤当头压下。
凌抱鹤身子倏地一折,不知用了什么身法,身子突然翻转。原本是他逃大倌追,这下登时变成两人面对面而立。尤其怪异的是,凌抱鹤的身子转过来后,本来前行的身体立即变成后行,由逃而变成向大倌直撞了过去。
这一变当真谁都料想不到,自然连大倌也想不到。她的瀚海长风掌本击向三丈外,便没有多少余力护在身周。又有什么人能想到凌抱鹤居然有这等身法?
倏然之间,凌抱鹤已经直撞入她的怀中!
第六章 九野龙战碧血侵
大倌措手不及,她那瀚海长风掌狂猛激烈之极,刚则不折,急切之间,却哪里收得回来?猛然气息一滞,凌抱鹤的双掌已然贴在了她胸前天池大穴上。
大倌身子骤然静住,身形迅速颤了几颤,凌抱鹤的双掌也跟着连折了几折。就在这一瞬间,大倌已然连变了几种身法,但是无论她怎么变,凌抱鹤都有应对之法,大倌武功虽高,对敌经验到底不足,此时要害为凌抱鹤所制,只要他掌心劲力一吐,不难趁此机会将她立毙当地。凌抱鹤紫眸含笑,淡淡望着她。
大倌一声长叹,道:“好功夫。”闭上了双目。
凌抱鹤微微笑了笑,道:“若论你对我的无礼,我实在应该杀了你,但你总是位女子,而且又对我极为倾慕,我怎么下得了手?没奈何,只好小小收一点利息了。”
天池穴本在胸下腋侧。
然而,此刻大倌赫然觉凌抱鹤的手掌缓缓上移。她脸色顿时苍白。就见凌抱鹤双掌游移,慢慢抚上她的胸前。
这下变生不测,大倌整个人全惊骇住了,目中看着他手指在自己胸前缓缓游移,实在是太过难以想象!她脑中顿时一片冰凉,双眼怔怔地看着这犹如平面的世界,却依旧不肯相信。
凌抱鹤肆意轻薄之后,这才长笑收手,转身行去。背后突然升起一股震心裂肺的啸喉,猛烈的杀意冲天而起,化作暴风雨一般的万里乌云,直压了下来。凌抱鹤明知方才的举动已然批了大倌的逆鳞,但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怒也好,恨也好,大不了拼了这条性命,死又怎样?
不过死之前逃逃也没什么。耳听啸声撕耳欲裂,大倌掌力聚成爆恶猛拳,向着凌抱鹤轰击而下。凌抱鹤身子倏然又是一折,垂直窜了出去。他的身法实在怪异得紧,竟可随意改变行动方向,灵活生动,丝毫不滞,当真不在任何拳理之中。轰然声响中,大倌一拳又击在空处。她拳势不变,随手击在地上。凌抱鹤身子一震,大倌的拳劲透地而来,将他震得凌空而上。大倌抢上一步,已然封住凌抱鹤下落的方位,双臂一振,两道劲力破空而上,追袭凌抱鹤。
凌抱鹤在空中躲闪不及,被她打得连连翻滚。空中无处接力,大倌的掌劲愈加显得狂猛恣肆无伦。凌抱鹤又中了几拳,身上疼痛,陡地狂气发作,大喝道:“看剑!”
倏然自拳劲中闪出一道闪电,蓝森森地犹如毒蛇的牙齿,一晃而过。大倌密集凌厉的掌风立时被撕开一条口子,凌抱鹤身剑合一,夭矫如乘云御气的九天神龙,奋力斩下。大倌冷笑道:“自寻死路!”双拳鼓劲,冲天击出。
她的内力比铁恨犹强了许多,盛怒之下,内力连环增生,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登时卷起两条粗长的龙卷,将满地的沙石一齐吸起,黄莽莽地向着凌抱鹤溅去。凌抱鹤也是嗔目一声大喝,眼睛中紫芒闪动,全力运剑,猛攻而下。沙石被真气鼓动,凌厉之处不下于刀剑,凌抱鹤公然不惧,只将内息尽数鼓于清鹤剑上,全然不管身上被斩得点点血出。嗡然声响中,长剑破瀚海长风而下。
凌抱鹤手腕微一转折,剑尖指在了大倌的脖子上。
大倌的双拳也抵在凌抱鹤胸前。
大倌怒喝道:“杀了我!”身子倏然前挺。凌抱鹤手腕微挫,依旧指在大倌喉前三分。大倌怒道:“你不杀我,我杀你!”手掌猛然击出!
她这瀚海长风掌何等凌厉,先前数度无功,是因为凌抱鹤实在太过精灵古怪,身法又骇人听闻之极。现在两人近在咫尺,这一掌全力出手,凌抱鹤却哪里能够躲得开?只听一声闷响,他的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而出,落在地上,登时一动也不动了。
大倌怒道:“你这坏人,咎由自取,我今天杀了你,乃是你本来的罪过,须怪不得我。”恨恨地说了几声,眼见凌抱鹤一声不吭,胸口的鲜血不住洇出,转瞬就被黄沙吸干了。
瀚海茫茫,他若是化作一具枯骨,那便如何?究其原因,不过对自己轻薄了一点,当真就必死不可么?大倌怔怔地想着,突觉胸口烦乱,竟然倏然起了万种头绪,一时再也理不清楚。
二小姐很无辜地说:“你不能怪我,连你这潜行追踪的大高手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行?”
铁恨突然抬头,道:“有血腥气。”
二小姐笑道:“我有一只小狗,名字叫做忽悠。长着长长鼻鼻,没事最爱嗅嗅……”
铁恨沉声道:“也不知是凌抱鹤的,还是你大姐的?”
二小姐笑嘻嘻地道:“忽悠爱吃肉肉,最不爱吃骨头……”
铁恨忍不住道:“你不担心?”
二小姐道:“有什么可以担心的?我大姐武功盖世,什么人都打不过她。”
铁恨摇头道:“未必。凌抱鹤武功颇为怪异,你大姐功力虽高,却阅历尚浅,真斗起来,却未必不中了他的诡计。咱们赶紧看看去吧。”
凌抱鹤僵直的身躯突然动了动,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大倌心下犹豫,也不知是该扶他起来,还是该一掌下去,将他打死。凌抱鹤喘了几口气,那溢流而出的鲜血竟然缓缓回流,从他的伤口中洇回身体中去。这等奇异的景象看得大倌都呆住了。恍惚间就见凌抱鹤缓缓站了起来,他胸前被瀚海长风掌击破的道道血口,鲜血慢慢反渗回伤口中,这情形又有种说不出的妖异,看得大倌目瞪口呆。
凌抱鹤清秀的脸庞也透出种秘魔般的阴森,长天阴沉,压得更低了下来。
凌抱鹤“嘿嘿”冷笑:“不死神功,当真是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为什么我要修习这样的武功?为什么你不打死我?”
他忽然抬头盯着大倌,目中尽数是仇恨之意。
大倌一怔,道:“原来你故意触怒我,就是为了要我杀你?”
凌抱鹤仰天一阵狂笑,道:“人说女人自恋,你不以女人自居,却也改不了这自恋的恶习!你要杀我,你杀得了我么?”
他双目渐渐变成浓紫,恶狠狠地盯着大倌,冷笑道:“我把你杀了,喝干你的血,然后将你斩成一块块的,风干了来撕着吃,你看如何呢?这大漠又干又热,烤出来的东西想必别有一番风味,我倒很想试试。”
大倌听他言语中渐有疯狂之意,怒斥道:“你疯了!”
凌抱鹤笑声更狂:“我就是疯了!不过你也要陪着我一起疯!”猛一扬手,抓了过来。大倌心情烦恶,冷笑一声,举拳迎了上去。嗤嗤风响中,一拳将凌抱鹤咂得倒飞出去。人影翻飞,凌抱鹤倏然冲了回来,剑光一闪,当头向大倌罩下。
大倌双拳齐出,霹雳一般擂出。凌抱鹤长剑犹如灵蛇出洞,化作万千萤点,纷纷而下。这等剑术与郭敖所运大不相同,灵动中带着森森鬼气,邪意十足。凌抱鹤此时面孔狞厉,配合此等剑法,当真如魔神行法,修罗秉怒。大倌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连环几拳击出,在身周交织成一道强悍的真力之网,将凌抱鹤隔开。
凌抱鹤身形越变越快,身形渐渐模糊,围着大倌不住疾刺。但大倌的掌风实在凌厉,凌抱鹤连变几种武功,却依旧攻不进去。天色渐渐阴暗,虽看不到太阳,但想来也已是黄昏了。
两人越斗越久,凌抱鹤越来越焦躁,猛地一声大喝,整个人化作一道光幢,向大倌撞了过去。轰然震响中,剑气掌力硬生生地撞在一处。凌抱鹤功力少逊,飞弹而出。就听他狂笑声中,又卷起一道光幢,猛然袭来。
两下相接,又是一声大震,凌抱鹤本就重伤,这两下猛撞,真气震动剧烈,却哪里能够承受得住?一口鲜血喷出,飞弹更远。
就见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嘿嘿冷笑了几声,强运起剑气,斜斜地向大倌撞了过去。大倌眉头皱起,不明白他为何这等拼命,眼见他来势歪歪斜斜,随手发出一掌,将他打得倒退回去。但凌抱鹤竟然怎么打都打不退,随即又举着剑冲了上来。
这次他受伤已然极重,却依旧奋力前行,向大倌杀至。大倌心中烦恶,也不知他为什么一定要拼命,遥遥发掌,再度将他震开。凌抱鹤倒在地上,良久良久,方才爬了起来。但他一旦爬起,就向着大倌冲去。只是凌抱鹤此时内力大失,踉跄了许久,却仍然迈不出一步。大倌冷冷地看着他,手掌扬起,却不知道该不该挥出。
突听一声娇喝:“不要伤了我姐姐!”盘空中凌空盘旋飞舞,铁恨宛如一尊铜像,轰然落下,正挡在凌抱鹤与大倌中间。铁恨一落地,两道冰冷的目光就瞪在凌抱鹤脸上,再也不移开分毫。
凌抱鹤大笑道:“好!好!你也来了!你们都来杀我,那就杀好了!”说着,胸膛一挺,向铁恨冲了过去。哪知他重伤之下,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铁恨冷冷地望着他,道:“这叫久行不义必自毙!凌抱鹤,你跟我归案去吧!”
凌抱鹤狂笑道:“不义!什么是义!什么是不义!我杀人是不义,别人杀我就是义!你口口声声说替天行道,惩恶扬善,可是天在哪里?善在哪里?今日我为恶你道是恶,昔日别人为恶,怎么就不见你管?为什么?”他越说声音越厉,脸上伤口迸发出的鲜血点点落下,脸孔狞恶之极。
铁恨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我是捕头,我只管我手头的案子,别的一概不问。但我相信头上自有青天。”
凌抱鹤狂笑道:“青天!青天!”他仰头狂叫道:“有什么青天!我一剑劈你下来!”说着,举起剑一阵乱劈。
众人见他迹近疯狂,都是微微变色。凌抱鹤却全然不觉,劈之不休。天色阴暗之极,隐隐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大倌、二小姐熟知大漠中事,知道此乃大风将来之兆,这天变之像与平日更为不同,二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铁恨盯住凌抱鹤。在他看来,凌抱鹤是疯了也好,装疯也好,有隐情也好,受过打击也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将他抓回去,交付有司审讯。而凌抱鹤将万事都置之度外,只是一剑一剑向着空中砍着,砍一剑,便是一声怒骂。空中隐隐的雷声也愈来愈强烈。
突听二小姐惊叫道:“不好!是龙卷风!”铁恨、大倌都是一惊,猛然就觉天地间腾起一阵狂啸,刹那间由无穷尽的遥远处直逼了过来,迅速又消失到另一端的无穷尽遥远处。这啸声撕耳欲裂,三人脸上都是微微变色。跟着天上累积到千万里长厚的黄云塌了一般倾下,直冲入沙漠地面。登时宛如万马奔腾,万鼓齐鸣,轰嗵嗵的便是一阵怒响。
那黄云才一落地,便与激起的沙石卷在一起,霎时变做灰茫茫上接于天、下临于地的巨大龙卷,摆身摇尾,疾旋了起来。黄云不住地倾下,那龙卷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大。到后来几十百条通天彻地的灰黄柱子一齐凌空傲立,带着宇宙间无上的威力,卷地而来。
铁恨脸上变色,叫道:“不好!”身子退后一步,闪身挡在二小姐身前。他虽然艺高胆大,但也没想到天地之威,一强至斯!凌抱鹤却一声狂笑,道:“你总算肯出来了么?你号称青天,却也不过是混浊一片!你虽无眼,看我今日手中之剑将你眼劈开!”踉踉跄跄地向龙卷迎了过去。
铁恨惊道:“回来!”伸手去拉他。突然侧面一条龙卷呼啸冲来,铁恨急忙一个千斤坠将身形稳住,突听二小姐一声娇呼,被龙卷卷得飞空而去。铁恨顾不得思索,拔身而起,直扑向二小姐。这沙漠之风凌厉之极,铁恨就觉身子全然不是自己的了,什么轻功、掌力全都用不上,宛如一捆稻草,被卷得乱转一通。他奋力伸手,居然抓住了二小姐的手腕,随之借力,好不容易将二小姐拉近身侧。那龙卷更加猛恶,卷起的沙石凌空疾旋,打在人身上宛如铁刺。当此之时,也顾不得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