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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可的上场让议论平静了下,漂亮的姑娘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但福兰又出场后,讨论又开始了。
“这剧团怎么搞的?”
“两人不相配啊,骑士是这德性,我也能去演了。”
福兰里面穿的衬衣湿透了,掌心冒着汗,“冷静,再怎么样,也把戏演完。”妮可看出了他的不妥,暗示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乱哄哄的声音里,福兰将杂念压制住,认真表演,那位骑士,经历了最恐怖的磨难,仍然坚持着美德,在充满荆棘的路上前行,如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微弱、但绝不熄灭的光辉。
他完全进入了角色,耳朵里再也没有观众的嘘声,没有初次担任主角的彷徨,他迷醉在了故事里。
“我已疲于叹息,被悲伤所侵袭,身陷敌人的谋略之中,仇敌逼迫我的灵魂,想把我驱逐到黑暗之中,主啊,求你使他们恐惧,让他们知道自已不过是人。”他喃喃念颂的台词,那些仇敌的样子,浮现着,居高临下,朝着他讽刺地笑着。
“让他们知道,自己不过是人。”福兰仰望着佩姬、黑帮头子、闪耀的金雀花,“……你们,不过是人。”
当妮可狠狠掐了他一下,福兰才惊醒过来,幻觉消失了,而整个帐篷里,鸦雀无声,起初是一个人,然后是两个、三个,所有人都拍着掌,有些女士,还哭了。
他们忘了那个蹩脚和丑陋的主演,只看到,一位苦痛与坚强的骑士。
第一幕谢幕时,妮可不停问,“你是毁容的吗?你毁容前,是不是专门学习过戏剧与表演,太真实了。”
“完美,我想我发掘了个大明星。”团长也惊叹着鼓励他,“但别把剧本弄成悲剧,要轻快些。”
“我刚才做了个梦。”福兰轻轻地自言自语,然后,他直起身体,将手伸给妮可,“女士,下一幕要开始了。”
严格来说,福兰的表演,在真正的行家眼中,很幼稚,假如这里是更大点的城市,观众是群经常观赏名家戏剧的人,那他肯定演砸了,幸亏这里是黎明堡,是个没有剧院的小镇子。
他让他们,着迷了。
结局时,掌声与欢呼,几乎震破了帐篷。
“呼,剧团保住了。”芭蕊在后台,兴奋得颤抖。
※※※
PS:
我已疲于叹息,被悲伤所侵袭,身陷敌人的谋略之中,仇敌逼迫我的灵魂,想把我驱逐到黑暗之中,主啊,求你使他们恐惧,让他们知道自已不过是人。
这句话是我在书评,看到一位读者的留言,我被这句话迷住了,但怎么也找不到出处,望诸位提供线索。
第六章 明星(四)
受人关注,并不符合我的计划。福兰想,他没料到自己能受到欢迎,三天的演出,剧团的帐篷里每天都坐满了人,人们爱看他的表演,不是那种小丑演的滑稽剧,而是喜欢看到听到,一个丑汉悲怆的腔调。
剧团每个人,都如同生活在梦中,绝无仅有的事儿,妮可老盯着福兰使劲瞧,然后说,“真奇怪,难道人类的审美观变异了?”
无论如何,现实中真有奇迹诞生了。
红雀每天得演三场,有时还会再加演一场,到第四天,他们甚至演了五场,连结尾的烟幕弹都不需要了,黎明堡已经接受了福兰的容貌,每次谢幕时,全场起立,欢呼声让大帐篷的架子都在微微晃动。
镇外的旷野与河边,生长着挺拔的小白桦和淡黄的小花,但这几天,花被拔得一干二净,那些花瓣,被人们在帐篷里抛洒,以至于,每天收班时,不得不请了几个临时工,清洗如铺着一层花瓣毯子般的地面。
芭蕊神采熠熠地抱怨,每天的零碎票子,让她数得手指抽筋。
扩展剧团规模的话老挂在她的嘴边,而另一个竞争不过,收入惨淡的小马戏团,她已经开始接触,看能不能合并,当然,分成时,红雀得占大头。
集市结束的前夜,一位年轻人来到镀金玫瑰,他面容白净,头发梳理得整洁,衣服有些陈旧,但显得得体,是那种受到过良好教育,但没什么富余财产的中下等阶级的人。
“我是个剧作家。”他开门见山对芭蕊团长说。
“噢,先生,我们这种巡回剧团,可请不起剧作家。”
“这几天,红雀剧团可是轰动一时。”
“当然,我们的卡西莫多,演得棒极了。”芭蕊得意洋洋。
“但这种势头能坚持多久呢?”
团长有点不高兴了,“先生,乌鸦嘴的预言家,可是会被烧死的。”
“女士,这是实话。”那人仔细分析,“一连六天,贵团都是演着同一出戏剧,虽然改编得不错,但最大的功劳,还是得益于原作的精妙,一个成功的剧团,不能缺少自己的原创剧本。”
“请说下去。”团长有了点兴趣。
“人们捧场你们的戏剧,是因为新奇,从戏剧诞生起,从来没有个丑人,能正而八经过地担当主演,那些人,一般只能作为剧中滑稽的点缀,卡西莫多的出现,满足了观众小人物的心理,他们能带着种优越感,来欣赏剧情,‘哦,连他都能拯救公主,对抗黑暗,那我应该也能’,观众的优越感能更好的满足自己的想象力,为卡西莫多先生欢呼,也是为小人物渴望创造奇迹的梦想而欢呼。”
“你这么说,是指卡西莫多其实演得并不好?”芭蕊气恼,如果这里不是旅馆而是红雀的营地,她早就把这乌鸦嘴赶出去了。
“是的。”乌鸦嘴继续说,“他没受到过专业训练,表演技巧其实很幼稚。但,这都不是主要问题。”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人们有种从众心理,当每个城市都能为卡西莫多欢呼时,那,容貌、演技都不是问题,一位被众人恭敬的明星,哪怕是在舞台上犯错,都会被崇拜者认为是个人风格,那样,红雀将是在大都会的大剧院来演出,而不是窝在乡下地方。”
显然“在大都会的大剧院来演出”打动了芭蕊,她关切地问,“按你的想法,我们该怎么办?”
“量身打造剧本,将卡西莫多塑造成黑暗中的英雄。任何搞笑剧、荒诞剧都别让他演。”剧作家说,“其实,他的样子倒是个绝好的口碑,当所有主演都帅得让人吃惊时,一位丑陋的主演,本身就是最大的广告。
先从小地方开始巡演,让他有机会磨练演技,然后去大城市,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连最挑剔的皇城坦丁大剧院,也能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沉默了半天,芭蕊佩服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彪悍的求职者,说说看,你对薪水的要求。”
“分成,如果是我的剧本,每次演出,我分得收入的一成。”
“那可不行,太高了。而且我还没看过你的作品。”
“可以先试用,如果受到欢迎,再开始给钱。”
……
福兰并不知道,楼下的大厅,两人正决定着他的前途。
他正考虑,在集市结束后就辞职。
找个不起眼的工作,慢慢来完善他复仇的计划。
※※※
集市日的最后一天,剧团多了位成员。
演出前,芭蕊团长给大伙介绍,“这位是劳伦先生,以后就是红雀的专职剧作家。”
“咱们能有自己的剧作家了?”妮可欣喜地嚷着。
福兰对劳伦点点头,既然他已打定主意离开,那么,只能单纯地祝福剧团能有更好的发展。
但他没料到,就是这天的演出,让他无法离开了。
那是第三场演出,临近黄昏,观众等待着剧中的骑士,再一次战胜邪恶,与爱人拥抱亲吻时,向舞台抛出鲜花。
人们聚精会神地看着,伴随着剧情,不时发出感叹或者微笑。
如当初在法庭上,福兰调动着,支配着,所有人的情绪。
所以当有人揭开帐篷门前的帷幔时,没人在意。
那是个白金头发的姑娘,穿着庄穆的骑士服,她站在舞台下,直愣愣地盯着福兰,苍白的火焰,在她身体上若隐若现。
姑娘一时愤怒,一时疑惑,手慢慢移到腰间的剑柄上。
身材相似,脸上的,是一道道伤疤而不是缝合的痕迹,两只手,一般大小,和记忆里,下水道中的缝合怪,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天国啊,我沐浴在您至高的光辉之下,请指引,是它吗?是那个魔鬼吗?”
她念颂,她祈祷,她拨出剑。
第七章 龙脉对龙脉(一)
观众们着魔了,鼓掌、喊叫、蕴着泪水,剧的火一般的热情使得所有的心都燃烧起来,花瓣与彩纸屑在飞舞,那点点的淡黄与深红,在帐篷中盘旋,缓缓落下。
福兰站在台上,朗诵着最后的台词,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圣武士姑娘,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篷顶的灯光,恰时熄灭,帐篷里陷入了黑暗,人们依然呼喊着,等待着灯再度明亮,所有演员出来谢幕。
起初,是微微萤火笼罩下的人型,姑娘用坚定的步伐,谨慎地朝舞台上走去,她的剑,遥遥指向福兰。
然后是一道光,“鉴定邪恶”,姑娘轻声说,黑暗中,福兰的身体遍布光晕,然后,沸腾般,火焰般的鲜红,没有一丝杂色,姑娘略有些吃惊,她望着那善良的红光,持剑的手臂在发抖。
福兰屹立,他凝视,心脏狂跳,嘴里发干,脑袋不停地想,该怎么办。
观众席先是一阵寂静,倾刻,一阵狂乱的声浪几乎将耳膜都震破,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加演的新剧码,“特技效果太棒了!”他们喊。
福兰走下舞台,来到姑娘身边,“救赎,这是天国的使者!”他用舞台剧的腔调高喊,观众更兴奋了,认定新剧情出来了。
他对着姑娘耳语,“你是谁,现在正在演出,如果想送我鲜花,请结束后到后台来。”还装着奇怪地打量身体上的光晕,“这是什么?”
“你……是人?”
“小姐,我当然是人。”福兰笑,他得打赌,当初在下水道,圣武士并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法师的药剂,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掩盖了几个非人的特征。
姑娘忽然解脱地笑了,“你没法骗我,那种感觉,和水道中一样,冰冷却安详,只有不死生物,才会是这种味道。”
福兰不知道,圣武士都有种奇妙的感官,能观测出不死、不洁之事物的存在,他变身时,强大的奥术掩盖了这点,但现在,他瞒不过去了。
“主说,只有存在一个义人,就不毁灭,我们终得拯救。”福兰转身,向着观众喊到,而人们热情地回应他,“义人、拯救。”
这句子和剧情非常吻合,重获光明的骑士、突然出现的天国使者,比先前的结尾还好,主题得到了升华,大家都非常满意。
“魔鬼,你不配使用神圣的经文。”
“那你想在这里大开杀戒?噢,安诺的圣武士,你有证据指明,在场的所有人,没一个善人么?”福兰强作镇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跟你去没人的地方,做个了结。”
他走向后台,含糊地跟芭蕊团长说,“有点私事要办。”然后,掀起挂在后门上的帆布,朝镇子外跑去。
“喂,我们还能再演一场,你……”团长的话没说完,另一道身影追了出去。
芭蕊张了张嘴,把剩下的话吞进去,问妮可,“那个姑娘是谁?”
“谁知道。”妮可焦急地说,“该不会是被大个子以前始乱终弃的女人吧,怎么办,马上要谢幕了。”
“我刚才又疑惑了……”马蒂达咬着嘴唇,按道理,她应该毫不犹豫地刺穿魔鬼的心脏,但居然为了几句话,下不了手。
这个魔鬼,果然是天国考验她的歧路。
跑!跑!跑!
福兰懊悔,人类的智力果然有限,很多看似完美的谋略,应该一点突发状况,就全乱了套。
他沿着河边奔跑,什么也不顾,只想摆脱身后的凶星,昼夜交替的时刻,天和地之间都是一片浓重的铅灰色,他希望能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能从镇外的原野,逃进荒芜的丘陵地。
逃!逃!逃!
那看似巨大笨拙的身体,奔跑起来却无比的轻盈迅捷,福兰将潜力发挥到及至,像一匹狂奔的烈马,没半小时,就跑出了几十哩的路,人烟稀罕,远方就绵延着沉郁的森林,逃进去,靠树木的遮掩来阻挡圣武士的追逐。
快到森林时,火焰突然在前方的草地、树木上蔓延,挡住了他的去路,那白色的冷火,并没有点燃植物,但福兰只要沾上一点,肌肉立刻被熔化,然后缓慢地又重新生长起来,但他身体的修复能力,远不如那位由永恒之柜全力支持的主教,内脏被灼烧的痛楚几乎让他昏厥。
福兰跑不动了,瘫倒在地上,马蒂达祈福着,圣焰随着她的步伐,越来越沸腾。
她用剑抵在福兰的后颈,只要一用力,就能割下他的头颅。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小聪明,只是象征性的抵抗。”她说,“忏悔吧,魔鬼。”
“为什么。”福兰喘息,每说一个字,嘴巴里就喷出一股白焰,如果不是圣物在他体内残余的力量,早就变成了一捧灰土,“我曾经救过你。”
“请忏悔,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种罪。”
福兰嘶哑地笑,出奇地愤怒,还没和真正的仇人正面交锋,就得死在某个狂热的信徒手中。
他的视线模糊了,超过忍受极限的剧痛,反而让身体轻飘飘起来,“如果你能在聪明点,如果你拥有的力量再多点,那么……”他对自己说。
乳白的光点在福兰身体周围荡漾,但颜色越来越黯淡,快被圣焰吞噬。
“尘归尘,土归土……”马蒂达念着临终祈祷,但剑,却迟迟没动分毫。
她不知为什么,在颤抖,好象要死的人是她。
森林里突然传出一阵象铃铛般清脆的笑声,“喂,我都看半天了,怎么还不动手呀,你舍不得么?”
第七章 龙脉对龙脉(二)
她在阴影中走动。
仰或阴影伴随她延伸。
宽大的紫黑色袍子将她娇小的身子上上下下裹得严实,几缕淡淡的金发散乱在耳鬓,端正的面容上,微微上翘的鼻子周围,能隐约看出细碎的雀斑,胳肢窝里正夹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盒子。她眯着眼睛笑,但从眸子中,不停缭绕地,如雾气般的绿芒,让圣武士警觉。
“龙脉者?”马蒂达将圣焰收拢在脚下,“魔鬼的同伙?”
“我可不认识他。”姑娘随意地向前走动,穿过满是腐叶与枯枝的林地,用脚踢踢福兰,“你又是念啊又是拿剑比画啊,就是不动手,我都快打瞌睡了。”
她用脚尖把福兰俯倒在地上的身体一挑,让他仰面躺着,然后吃惊地捂住嘴巴,“好难看的男人。”她弯腰,用手指使劲捏捏福兰的脸,有些迷茫地说,“奇怪,刚才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龙脉者突然皱起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那声音,我应该也没听过呀,怎么了?为何会有熟悉的感觉?”
马蒂达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像疯子般在那不停自言自语,圣武士扬起手,火焰立即像条纯白的鞭子,向龙脉者身侧的空地抽去。
“只警告一次,离开。”
火焰之鞭,连最坚硬的钢铁,也抵挡不住,但,这次,它甚至连地面都没接触到,在半空中,仿佛一条蛇,被无形的手掐住七寸,拼命地扭曲挣扎,纯白转变为绛红,又变得昏黄,然后,冒着黑色的烟,消散在空气里。
“他是谁?”龙脉者没在意刚才的攻击,她抬头,用命令的口吻问道。
马蒂达没有回答,保持着蓄势代发的预备姿势,圣焰上窜,在剑上缠绕,骑士剑的剑刃,眨眼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