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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璇坐在那儿,怕轻纱落地,不敢移动。见大家都对芊芊围了过去,她就微微一笑,拾起手边的一枝炭笔,对着子默弹了过去,炭笔不偏不倚,正中子默鼻尖。
“这算什么哥哥,见了美女当前,就忘了手足之情!”
大家都笑子起来。梅若鸿又兴冲冲插进嘴来:“你们看杜芊芊是不是很东方?很中国?又古典又雅致,配上咱们烟雨楼的楼台亭阁,就是幅最有诗意的仕女图,爱画人物的各位有福了!”子璇又一笑,高声的抗议了:“好了好了,杜芊芊登场,汪子璇退位!现在,即有东方的,中国的‘美’来了,我这不中不西的‘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子璇吃醋了!”那个被称为“一奇”的钟舒奇开了口。眼光始终停在子璇身上。“就是要让她吃醋!”梅若鸿嚷得好大声:“平常就是她一个女孩子,成了画会里的押寨夫人,简直给咱们惯得无法无天!”“梅若鸿,”子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可有良心?”
“我什么心都有!黑心、苦心、痛心、爱心……就缺一个良心!”梅若鸿答得迅速。
满屋子里的人全笑了,子璇也笑了。弯着腰,她笑得好开心,手捧在胸前,生怕那轻纱会落下来。芊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一群人,这么放浪形骸,无拘无束。她感染了这一片欢愉的气氛,对那个“压寨夫人”汪子璇,不禁油然的生出一种羡慕的情绪。她生活在这样一堆男士之间,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能得到这么多“画家”的“欣赏”,真是太幸福了。芊芊的“羡慕”似乎来得太早。大家的笔声尚未停止,忽然间,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大呼小叫。汪家的管家老陆扬着声音在喊:“姑爷!不可以这样啊!你不能带着这么多人来闹呀……姑爷!你干什么?干什么呀……”
屋子里的笑声一下子全没有了。子默脸色僵了僵,对子璇迅速的看了一眼:“那个阴魂不散的谷玉农,就不让我们过好日子!”
话未说完,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带着四个警察,竟一哄而入。那年轻人直冲到子璇面前,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指着满屋的男士,咬牙切齿的吼着:“就是他们!诱拐了我的太太,在这里从事这种有违善良风俗、寡廉鲜耻的勾当!”
芊芊愕然后退,忙把小葳拥在身前。她惊奇极了,原来,子璇是有丈夫的!“谷玉农!你这是干什么?”子璇跳下椅子来了,用白纱紧紧裹着自己,生气的大叫。
“我才要问你干什么呢?”那谷玉农吼了回去:“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这个模样,你还记得你是有丈夫的人吗?”子璇涨红了脸,又气又急又伤心的接口:“我早就要跟你离婚了!我们个性不合,观念不同,根本无法共同生活,我已经搬回烟雨楼,跟你分居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会么叫离婚?什么叫分居?我听都听不懂!”谷玉农喊着,伸手就去拉子璇:“你最好赶紧把衣服穿穿,跟我回家,免得大家难看!”“你这样大张旗鼓,杀进烟雨楼,你还有脸说什么难看不难看!”子璇气得发抖,一边说着,一边冲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了。子默急忙往前冲了一步,拉住谷玉农,把他往外推:“玉农,这是我的地方,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最好不要惹是生非,赶快把你这些警察朋友带走!”
谷玉农一把就推开了子默。
“就是你这个哥哥在这边起带头作用,子璇才敢这么放肆!弄到离家出走,跑到这里来跟这些乱七八糟的男人鬼混!”
“闭上你的脏嘴!”一个声音大吼着,芊芊看过去,是那个“一奇”,他冲上去,就扯住谷玉农的衣领:“你看看清楚,我们如果算是乱七八糟的男人,那么你算什么?你不懂艺术也就算了,对子璇你总该有起码的尊重,这样带了警察来,实在是太没风度了!”“我没风度就没风度,因为她是我老婆,等你娶了老婆,再来供大家观赏吧!”“如果子璇是我老婆,我巴不得大家画她!”
“可惜她不是你老婆!”
两个男人,鼻子对着鼻子,眼睛瞪着眼睛,彼此吼叫。子默又伸手去推谷玉农,若鸿也加入了:“走走走!”若鸿嚷着:“子璇是我们画会的成员,她参加画会活动,与你的家庭生活无关,你不能到我们画会里来,欺侮我们的成员!”“对!”沈致文叫着。“对!”叶鸣也叫着。一时间,群情激愤。所有的人都冲上去,要推走谷玉农。谷玉农放声大叫:“快呀!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把我老婆带走呀……”
谷玉农一面喊着,一面就迅雷不及掩耳的挥出拳头,“砰”的一声,打中了梅若鸿的下巴。梅若鸿毫无防备,整个人摔了出去,带翻了一个画架,颜料炭笔撒了一地。这一下子,“一奇三怪”全激动了,个个摩拳擦掌,又吼又叫,要追打谷玉农,房间里乱成一团。子璇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到这种情形,气得直跳脚:“玉农!你疯了吗?你这种样子,我一辈子都不要理你……”子璇话没喊完,两个警察奔上前来,一左一右,就抓住了子璇的胳臂,把她拖往门外去。
“救命呀!”子璇尖叫起来:“哥!救我呀!舒奇,救我!若鸿,救命呀……大家救我呀……”
顿时间,画室乱得不可收拾。钟舒奇和梅若鸿,都拔脚追出门外,去追那两个警察。子默忍无可忍,竟和谷玉农大打出手,两个人从室内也打到室外。叶鸣、沈致文、陆秀山这三怪,怎会让子默吃亏,全都追着谷玉农,挥拳的挥拳,踢脚的踢脚,乱打一番。另两个警察看到这等景象,就去捉拿三怪。谁知,那陆秀山颇有拳脚工夫,居然大吼一声,跳起身子,拳打脚踢的和警察干起架来。
小葳何时看过这样精彩的好戏?追到院子里,他兴奋的跳着脚大叫:“打得好!左勾拳!右勾拳!打他一个落花流水!好玩!好玩!真太好玩了!”芊芊拼命去拉住小葳,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再也没料到自己初到烟雨楼,就目睹了这样精彩的一幕。
院子里,四个警察加上谷玉农,和子默、梅若鸿等人分成了两组,打得天翻地覆。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有个警察拔出枪来,对天空鸣了一枪。
这一声巨大的枪响,把所有的人都吓住了,大家不约而同的停了手,彼此面面相觑。
“混帐!”那放枪的警察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文化流氓!打着艺术的旗子,做色情的色当!分明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现在还对警察动武,我把你们统统抓进警察厅去!”他握着枪,其势汹汹的指着众人:“一个个都给我住手!否则,我就对着人开枪,不怕死的就试试看!”
梅若鸿就是不信邪,他往前冲去,减着:“你们警察,是要保卫人民,不是欺压人民……”
那警察立刻扣动扳机,枪声骤响,枪弹呼的一声打梅若鸿头顶掠过。子璇心胆俱碎,惊叫出声:“若鸿!”梅若鸿被枪声震得呆住了。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在枪口的威胁下谁也不敢再动。
然后,警察拿出了手铐,把子默、若鸿和那“一奇三怪”全给铐了起来。谷玉农抓住了子璇,对警察们叫着说:“这些流氓你们带走,老婆我带回家了!”
子璇奋力挣扎,又踢又叫,状如拼命:“我宁愿去坐牢,我宁愿去上断头台,我也不跟你回家!你放开我!放开我!”谷玉农脸色铁青,死死的瞪着子璇,被子璇那样冷冽的眼神,那样悲壮的神色给打败了。他把子璇重重的一摔,摔到了警察身边,气冲冲的说:“你那么想坐牢,我就成全了你!”他看看警察说:“把她也带走吧!”芊芊见情势不妙,深怕遭到波及,已拉着小葳,悄悄的退到了假山后面。躲在那儿,她眼睁睁的看着四个警察,像押解强盗般,把整个“醉马画会”的人都押上了三辆吉普车,然后就呼啸着,风驰电掣般开着车走了。
对于杜芊芊来说,这“烟雨楼”之行,真是平静生活中,一个惊心动魄的遭遇。第一次认识了一大群艺术家,第一次看到“人体画”,第一次遇见敢于挣脱婚姻枷锁的女子,第一次目睹打群架,更是第一次看到警察鸣枪抓人……在这么多的“第一次”中,她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自己平日那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实在是太贫乏、太单调、太不“多采多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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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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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3醉马画会的会员们,只坐了一天牢,第二天下午,就全体被释放了。当这群“共患难”的兄弟们,带着子璇,走出那警察厅,一眼见到的,竟是芊芊。
“芊芊!”梅若鸿惊喜的说:“你在等我们吗?”
“是呀!”芊芊的笑,灿烂如阳光。她开始去数人头:“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都不少,对不对?”
“嘿!”子默注视着芊芊:“原来是你!我说呢,怎么这么容易就把咱们放出来了?你用什么方法说服了那个冥顽不灵的警察厅长?”“真的是你吗?”梅若鸿不相信的。“我还以为是我对那厅长的一篇演讲,把他给感化了!”
“我还以为是我陆大侠的‘英气’,把他给‘震’倒了!”陆秀山接口。顿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热烈的讨论起在警察厅的种种。芊芊只是微笑着,望着大家。子璇走了过去,热情的握住芊芊的手,感激的说:“若鸿真没有白白把你带到烟雨楼,第一次见面,你就肯拔刀相助,真是够朋友!”“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呢?”大伙儿问。
“其实,你们应该去谢谢小葳!”芊芊笑着说:“他一回家呀,那份兴奋劲儿就别提了,绘声绘色,加油加酱的把你们这些英雄,怎样力战恶霸的情形,都告诉我爹了。我就顺势求我爹打个电话给警察厅长,因为他们是老朋友。我爹本来不肯,还训了我一顿。但是拗不过小葳,最后,还是打了。警察厅长接到我爹电话,松了好大一口气,说:嗬!这些艺术家够麻烦的,又会说,又会闹,歪理一大堆,已经弄得他头昏脑胀了,而且,他这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放掉算了,所以,你们就统统出来了!”
芊芊一口气说完,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笑的笑,谢的谢,问的问,围着芊芊,好不热闹。
钟舒奇的眼光,一直注视着子璇,这时,走到子璇身边,悄悄的问了一句:“他们把你关在另外一间,有没有对你怎样?”
子璇愣了愣,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有哦!”她夸张的说:“先是给我灌水!后来又夹我的手指甲,还用烧红的铁钳子烫我呢!”钟舒奇的脸色沉了沉,眼光阴暗下去:“我是真关心你!你不要嘻嘻哈哈的尽开玩笑,如果那些警察让你吃了亏,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子璇看到钟舒奇那么认真的样子,感动了。
“舒奇,你放心!”她说:“他们看到我有这么多‘男朋友’,吓都吓坏了,谁也不敢招惹我!”
“我料想他们也不敢!”叶鸣走过来,毫不客气的挤掉了钟舒奇:“谁要伤害了子璇一根汗毛,我就和他没完没了!”
芊芊惊奇的看着这两位男士,公然对子璇献殷勤,真是见所未见。想想看,子璇还有丈夫呢!那丈夫虽然有些蛮横,看样子,对子璇依然在乎,不能忘情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她看着子璇: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挺秀的鼻梁,小小的嘴,匀称的身材,修长的腿……天哪!她真美!
“好了!芊芊!”子璇推了推她,嫣然一笑。“为什么盯着我看,你在我脸上找什么?”
“我……”芊芊一愣,脸就红了。“我在想,你……你……你实在是‘与众不同’啊!”
“岂止子璇是‘与众不同’的!”沈致文喊了起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与众不同’啊!”
“真不谦虚呀!”陆秀山笑着说。
“谁要谦虚?”梅若鸿豪气的问:“谦虚是什么东西?谦者,谦让也,虚者,虚伪也。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已经害了中国读书人几千年了……”“对!对!对!”众人大叫,吼声震天。
“别喊了!别喊了!”子默伸手,作了个压制的手势:“你们再这么狂吼犯叫的,那位警察厅长又要给我们一顶‘扰乱社会治安’的帽子戴了!我看,大家兴致这么高,就去烟雨楼吧!为了庆祝大伙无罪释放,也为了欢迎杜芊芊加入本会,我们今晚吃它一顿,不醉无归,怎样?”
“好啊!”众人欢呼起来,叫得好大声:“好啊!好啊!庆祝重生,不醉无归!”
于是,芊芊跟着大伙,又到了烟雨楼。
那天,大家真是快乐极了。他们在烟雨楼那临湖的平台上,升起了火,大家围着火坐着,吃烤肉、喝酒、聊天。人人兴致高昂,个个欢天喜地。谷玉农的阴影,已被抛诸脑后。夜色降临了,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月光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芊芊从没有参与过这样的“盛会”,喝了一点酒,就醺然欲醉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总是笑,不停的笑。子璇是海量,酒到杯干,和男孩子一样拼着酒,豪气干云。连喝了好多杯之后,她叫着说:“拿竹竿来!我要跳竹竿舞!”
沈致文和陆秀山拿了四支长竹竿来,一奇三怪就在平台上拍打着竹竿,子璇脱掉了鞋子,赤脚跳了进去,一双白皙的脚,出神入化的在竹竿中穿梭,跳进跳出,煞是好看。芊芊简直看呆了。众人围在旁边,高声念着苏东坡的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大家用慢拍子念了一遍,再用快拍子念了一遍,竹竿配合着念的速度,由慢而快。众人越念越大声,越念越快,子璇也越跳越快……芊芊看得怦然心动,跳起身子说:“我也来跳!”“来来来!”子璇欢声说:“只要抓住节奏,不难不难!”
芊芊也开始跳了,大家放慢了拍子,芊芊学习得很快,马上就熟了。两个女孩跳得裙摆飞扬,好看极了。芊芊有韵律的敲着,大家疯狂的念着:“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念声越来越快,响彻云霄,两个女孩像花蝴蝶般飞舞着,已舞得上气不接下气,娇喘连连,惊喊阵阵,弄得男士们更加兴奋,最后,速度已快到没有断句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啊……”大家惊叫起来,原来芊芊的脚终于绊到了竹竿,整个人就站立不住,倒了下去。梅若鸿和子默同时抢上前去要接,芊芊倒进了梅若鸿怀里。子默接了个空。
芊芊抬眼一看,和若鸿的眼光接个正着。两人都蓦然震动,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已在彼此眼中,读出某种令人悸动的情愫。这一下,两人都有片刻的惊怔与忘我,只是震动的看着对方。众人开始哄然叫好,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齐声吼叫着:“千——里——共——婵——娟”
芊芊羞红了脸,慌忙从若鸿怀里站起来。众人又叫又闹又鼓掌,简直快疯狂了。子璇笑着看她,又笑着去看若鸿,笑个没停。大家都醉了。然后,他们围着火,玩“飞花令”,玩“接成语”,玩“接故事”,一直玩到夜尽更深。芊芊真是太快乐了,她把时间都忘了,家教也忘了,爹娘也忘了,整个人都融进这从未经历过的狂欢里。那夜,大家玩了很多的游戏,芊芊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若鸿不知道怎么跟子默较上了。他们比赛说出四个字的成语,一定要第一个字是“东”,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