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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两年前,家乡那场大水灾,田地都淹没了,没吃没喝的,跟着就闹瘟疫,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爹就在那次天灾里,染上痢疾撒手归西了,大哥和小妹,也跟着去了……”若鸿瞪大眼睛,也无法承受,剧痛钻心,眼泪直掉。
“家里的日子,真是不好过,”翠屏继续说:“二哥三哥见没法营生,就离开家乡走了。娘受不了这一连串打击,没多久也卧病不起了。最后,只剩下我和画儿了!”
若鸿惊闻家中种种变故,真是心碎神伤,无法自已。将牌位捧到画桌上并列着,就崩溃的跪了下来,对着牌位磕头痛哭:“爹——娘!孩子儿不孝,你们活着的时候,我未能在身边尽孝道,死的时候,未能赶回家乡送终!家里发生那么多事,我却始终不知不晓,不闻不问!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们了!你们白白给我受了教育,我却变成这样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人了!爹娘!你们白养了我,你们白疼了我!”
翠屏见若鸿如此伤心,也陪在旁边掉眼泪。掉了一阵泪之后,她才振作了一下,又对若鸿说:“娘走了之后,我的身子就越来越差了,去年年底,大夫跟我说……”她压低了声间,不让正在烧饭的画儿听到。“我挨不过今年了。所以,我再也没法子了,我必须把画儿和爹娘的牌位交给你!……所以,我们才这样山啊水啊的来找你了……”“什么?”若鸿大惊,抬头看着翠屏。“不会!不会!”他大声说:“你已经到了杭州了,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吃最好的药!不管你生了什么病,我会治好你,我一定会治好你……”他喉中嘶哑,各种犯罪感,像一把利刀,把他劈成了好多好多碎片。“翠屏,你找到我了,你不要再东想西想,让我来吧!”“可是,你已经有了新媳妇了!”翠屏温婉而认命的说:“她长得好标致,跟你站在一起,真是再搭配也不过了!我……我又丑又老,又生病,我这就收拾收拾回乡下去,不打扰你们了!画儿,就交给你了!”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整理包袱,把画儿的衣服拿出来,把自己的再包回去。
“你要做什么?”若鸿问。
“我马上就走,再耽搁,天就黑了!”
画儿已淘好米煮上了,一转身,听到翠屏的话,吓得魂飞魄散。奔过来,她就一把抱住了翠屏,哭着大喊:“娘!你去哪里?你去,我也跟你一起去!”
“画儿!”翠屏扯着她的手。“娘把你交给你爹了,以后跟着爹好好过日子,要孝顺爹,要听那个什么什么阿姨的话……”“不要!不要!”画儿狂叫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若鸿:“爹!求求你不要叫娘走!求求你!爹!你知道我们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多少次我和娘都以为永远走不到了!我们的脚磨破了,脚跟起水泡了,好几天饿得没东西吃,上个月遇到大风雪,把我和娘刮到山崖底下去,晚上又冷又饿,娘只能抱着我,两个人一起发抖到天亮……每次走不下去了,快要死掉了,娘就和我说:没关系,快找到爹了!找到爹就好了!……爹,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可是,你怎么不要我们呢?”
“画儿!”若鸿掉着泪痛喊:“爹没有不要你们!爹要的!要的!一定要的!”他扑上前去,一把就扯下了翠屏手中的包袱:“你哪里都不许去!你给我躺下,好好静养,好好休息,什么话都别说了!”“可是,若鸿,你那个新媳妇会生气的……”
“那……那是我的事!”他注视着翠屏:“你听我还是不听我?”“听!听!听!”翠屏慌忙说,一直退一床边去坐下,眼光怔怔的,温驯的凝视着若鸿。那种“丈夫是天”的传统信念,使她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画儿定了心,就忙忙碌碌的去摆碗筷。那米饭的香味,弥漫在室内。若鸿看着碗筷,想到芊芊了。芊芊这名字,又是一把尖利的刀,刺进内心深处去。芊芊,芊芊,我用什么面目来见你呢?用什么立场来对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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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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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19芊芊已经无家可回,也无处可去,她只能去一个地方:烟雨楼。因而,这天下午,整个醉马画会,都知道梅若鸿的事了。大家都那么惊奇,因为和若鸿认识五年来,从来没人听说过他在老家有妻子。见芊芊哭得像泪人一般,不禁人人痛骂若鸿。谈起芊芊和若鸿“结婚”的经过,更是群情激愤。子璇拥住了芊芊,不住拍着她的肩,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会支持你!相信我!这儿全是你的朋友,我们会帮助你,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先在我这儿住下来,看若鸿要怎样给你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不敢相信这件事,”陆秀山跳起来说:“我要去水云间,看看若鸿那个老婆和孩子!”“我跟你一起去!”叶鸣说。
“我也去!”沈致文说。
“要去,就大家一起去!”子默说。
结果,醉马画会全体会员,包括了谷玉农,全都去了水云间,把芊芊留在烟雨楼照顾众望。他们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人人脸色沉重。他们没有告诉芊芊,因为翠屏又晕倒了,所以大家忙着找大夫、治病、抓药、熬药……忙了大半天。大夫说,翠屏已经病人膏肓,不久人世了。画儿天真的以为,有大夫了,有白米饭了,有爹了……娘就“一定一定”会好的!那种天真和喜悦,使每个人都为之鼻酸。而若鸿,眼睛红肿,眼白布满了血丝,头发零乱,神色仓皇,真是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追在大夫身后,不住口的说:“你救她!你治她!不论要花多少钱,我去赚!我去拉车,我去做苦力!我给她买最好的药!你不要管价钱,你只要开方子!你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医生开了方子,又是射干,又是麻黄,又是人参……子默一看,就知道药价不轻。当下,就拉着众人,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凑给若鸿先应急。若鸿此时,已不再和子默闹脾气,也不再推三阻四,拿了钱就去抓药。翠屏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还想起身招待众人。画儿倒茶倒水,又照顾爹又照顾娘,像个小大人似的。众人原是去水云间,准备兴师问罪的,结果,看了这等凄惨状况,竟无人开得了口。最后,子璇才对若鸿说了一句:“今晚,你最好抽空来一趟烟雨楼,芊芊在我那儿,以后到底要怎么办?必须好好的谈一谈!”
晚上,若鸿赶到了烟雨楼。走进大厅,只见众人都在,只是没见到芊芊。“芊芊呢?”若鸿痛苦的问:“她不要见我,是不是?”
“芊芊太生气了,她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你!”子璇说:“我们都曾亲眼目睹,她为了和你这段感情,怎样上刀山,下油锅,拼了命去爱,现在,你如果不给她一个合理的交代,我们都为她抱不平!”“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子默问:“你为什么要隐瞒家里有老婆这件事呢?”“我不是故意隐瞒!”若鸿心慌意乱的说:“我只是以为,翠屏属于太早的年代,去提它,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那年,我才十五岁呀!十五岁根本是个孩子,家里弄了个大姑娘来,叫我拜堂,我就拜了堂!十六岁我就离开家乡,这才真正开始我的人生!我一直认为,十六岁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分水岭,十六岁以前和十六岁以后,完全是两个时代!两个时代怎么会混为一谈呢?十六岁以前,遥远得像上一辈子,是我的‘前生’,十六岁以后,才是我的‘今生’呀!我怎样都没想到,‘前生’的翠屏,会跑到‘今生’来呀!”
众人听提一愣一愣的,都瞪大了眼。
“所以,你就把翠屏完全给忘了?”子璇问。
“也不是这样,她常常在我脑中出现,她的名字,也常常冲到了我嘴边,几次三番都想对芊芊说,又生怕造成对芊芊的伤害,就咽下去了。你们记得,以前大家说要集体追芊芊,只有我退出,我说我是‘绝缘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说自己是‘绝缘体’,就因为翠屏在我的记忆里呀!”
“原来,‘绝缘体’三个字,代表的意思是‘我已经结过婚了’,这种哑谜,我想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猜得透!”钟舒奇跌脚大叹。“现在,弄成这样的局面,你到底要怎么办呢?”
若鸿痛苦莫名,喟然长叹,咬咬牙说:“弄到这个地步,我已经里外不是人,怎么做都是错!我完全不敢奢望芊芊的谅解,因为,仅仅是谅解还不够,你们都见到了翠屏和画儿,病妻弱女,饥寒交迫的来了!翻山越岭,千辛万苦的来找寻我这个唯一可依靠的人!我这一生,过得如此自私,不曾对父母兄弟、朋友、家人……负过一点点责任……此时此刻,我如果选择了芊芊,遗弃翠屏,那我还算个人吗?还有一点点人性吗?”
“这么说,”叶鸣冲口而出:“你选择了翠屏,放弃了芊芊吗?”“你要芊芊到哪里去呢?”陆秀山急急接口:“她已经山为证,水为媒,被我们这些脑筋不清不楚的大小‘醉马’,作傧相、作人证的嫁给你了!你现在可不能说不管就不管!”
“我给你一个建议,”谷玉农往前迈了一大步,认真的说:“你学我吧!你赶快和翠屏办个离婚手续,离了婚,你还是可以照顾她,就像我还不是照顾子璇,爱护众望……离婚手续也很简单,像我上次一样……”
若鸿挺了挺背脊,痛楚的吸了口气。
“我如果和翠屏离婚,那比杀掉她还残忍!她脑筋单纯,会以为被我‘休了’!她代我尽孝,侍奉双亲,代我抚育画儿,十年茹苦含辛,我不能恩将仇报,去休了她!何况,她现在病成这样,哪里禁得起这种打击?而芊芊……”他顿了顿,心痛已极的闭了闭眼睛,咽了一口口水。
“她毕竟年轻、健康又美丽……”
芊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房门口,面色惨白如纸。
“所以,我禁得起打击!”她冷冷的、凄厉的接口:“我对你无恩无义,所以,你可以把我休了!”
众人都惊讶的抬头,看着芊芊。
若鸿大大一震,深刻的注视着芊芊,无尽的哀求,无尽的祈谅,全盛在眼睛里。但,寒透了心的芊芊,对这样热烈的眸子已视若无睹。她点点头,冷极的说:“我懂了!我都明白了!这就是你的选择,你的决定!选择得好,决定得好,有情有义,合情合理,我为你的选择喝彩!”“芊芊,不是的!”若鸿沉痛的说,千般不舍,万般不舍的瞅着芊芊。“我不是在做选择,我对你的爱,早已是天知地知,人尽皆知!现在不在考验我的爱!追随自己的爱而去,好容易!追随自己的责任感,好艰难!”
“太好了!”芊芊更冷的说:“你终于有了‘责任感’了,我为你的‘责任感’喝彩!”
“芊芊!”子璇急了,忍不住插进嘴来:“你不要生气!现在生气没有用,要好好谈出一个结果来呀!”
“可能有结果吗?”芊芊掉头看子璇:“他现在的想法是,芊芊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可以包容,永远会支持他,维护他!所以,芊芊可和翠屏和平共存,以完成他梅若鸿的‘责任感’,成全他梅若鸿不遗弃糟糠之妻的伟大情操!他就是这样一厢情愿,只为自己想的一个人!他根本不管我的感觉和我的感情!对这样一个男人,我的心已经彻底的死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子璇问若鸿:“你希望‘两全’,是不是?你希望芊芊包容和原谅,是不是?”
若鸿呆呆站着,凄然不发一语。
“如果不能‘两全’呢?”子默着急的问。“如果芊芊能原谅你,但做不到二女共事一夫,你只能在两个女人中选择其一,你选择谁?”
若鸿怔怔的看着芊芊,仍然不发一语。过了好半天,才伤痛的说了句:“这不是选择题,如果我有权利选择,我所有的意志和感情,都会选择芊芊,问题是我已无权选择!”
“你现在才知道你无权选择!”芊芊大声的痛喊着,“你十年前,就已经没有权利选择了!”她咬咬牙,横了心。脸色由愤怒而转为冷峻。“好,好,好!好极了!从今以后,我跟你这个人一刀两断,永不来往!你的前生也好,今生也好,来生也好,随你去自由穿梭,都和我了无瓜葛!我再也不要听到你的名字,再也不要见到你的面孔,再也不要和你说任何一句话!再也不要接触与你有关的任何一件事情!”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是她和若鸿的结婚证书,她举起证书,说:“这是我们的结婚证书,在场诸人,都是我们的见证!现在,仍然天地为凭,日月为鉴,仍请在场诸君,作为见证……”她三下两下,把证书撕了。撕得好碎好碎,跑到窗前去,往窗外一撒,碎片如雪花般随风飞去。“爱情婚姻,灰飞烟灭!我把结婚证书撕了,从此结束我们的婚姻关系,斩断我对你的痴情!”大家都怔住了,被芊芊这份坚决和气势震慑住了,大家看着芊芊撕证书、撒证书,竟无人阻止。
若鸿神情如痴,双眼发直,身子钉在地上,像一座石像。他注视着窗外那如雪片般飞去的碎纸,喃喃的说:“撕不碎的!烧不掉的!斩不断的!风也吹不走的……”
芊芊震动了一下,神色微微一痛,立刻就恢复了原有的冷漠。她高昂着头,不再留恋,不再迟疑,她大踏步冲向门外,绝尘而去。满屋子的都震慑着,也没有人要阻止她的脚步。
芊芊当晚就回到了杜家。在全家人的惊愕与悲喜中,她毫不犹豫的跪倒在杜世全面前:“爹!你说的种种,都对了!我用我的生命和青春,证实了你当初的预言!现在,我回来了!请你原谅我的年轻任性,一意孤行!我已经受尽苦难,万念俱灰,唯一可以投奔的,仍然只有我的爹娘!爹,不知道你还肯要我吗?还愿意收回我吗?”杜世全看着那饱经风霜,身心俱疲的芊芊,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把她紧紧紧紧的搂在胸前,眼里,溢出了两行热泪。
一边站着的意莲,早就哭得唏哩哗啦了。
三天后,芊芊随着杜世全和意莲小葳,全家都去了上海。她给子璇的信上,这样写着:“心已死,情已断,梦已碎,债已了!所以,我走了!水云间里的点点滴滴,一起留下!烟雨楼里的种种情谊,我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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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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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20芊芊走了,把欢笑也带走了。
若鸿从他的“天上’,又落到“人间”来了。忽然之间,他的身边,有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妻子,有个年幼而营养不良的女儿。家庭的责任,就这样沉甸甸的对他压了过来。翠屏的病,需要庞大的医药费。食衣住行,以前都有芊芊打点,不要他过问,而今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居然件件要钱。他不能一天到晚靠子默他们帮忙,他必须靠自己!这是继“上班”之后的另一次,他开始为生活“出卖自己”!也和“上班”的情形一样,他弄得自己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这次,是“墨轩”字画社的老板,受不了他一天到晚拿着画来“押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既然会画画,何不到西湖风景区去摆个画摊?给游人画人像!现在的西湖,正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游人如织的时候,生意一定不错!若鸿考虑了两三天,在生活的压力下低头了。摆画摊就摆摊吧!总比上班好!上班要和船名货名打交道,摆画摊还不离本行!于是,收拾起自己的骄傲、收拾起零乱的心情、收拾起对芊芊椎心刺骨的相思和罪疚……不能想,什么都不能想了,唯一能想的,是怎样才能治好翠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