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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藏进茅屋,躲在妻子的身后。虽然妻子是神仙之体,可是他却是个男人,一个男人总该有勇气站出来承担责任吧?他的小聪明全都放在妹妹身上了,可怜单纯的三妹,竟让这个无能的书生给骗了。
哪吒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父亲的碑前,他的神情会由敬重变成了愤怒,难道是怪自己的父亲不该违反天条,害了瑶姬,也害了他?不,不会,杨戬不是怨天尤人的人。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而想到了刘彦昌吗?想到这个名子,哪吒握紧火尖枪的手又紧了紧。
杨戬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杨天佑”这三个字,手指用力的扣紧,神色又渐渐的转为愧疚。父亲是个善良的人,连路边的花草都舍不得毁坏,可是自己呢?虽说是为了三界众生,可是却害死多少生灵,自己怕都数不清了,封神之战,崖州三年大旱,黄河两岸瘟疫,洪水泛滥,虽然自己极力的控制灾情,可是依旧为此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就那八万铁骑的怨恨之气,只是一双眼睛的报应就能还完的吗?是啊,他们成仙了,不会再怨恨,可是他们的亲人呢?八万人,都父母生养,含辛茹苦抚养成人的,转眼之间便是天人两隔,你让他们如何不怨恨?
父亲,我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杀人如麻,满手血腥,不配做你的儿子。杨戬的手好像被烫到一样,从石碑上缩回来,再也不敢碰一下。
一点一点,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从大人的脚下爬过一样,杨戬悄悄的移开自己的身子,转身无力的靠在瑶姬的碑上。
“二郎,快离开这……”
“二郎,做为哥哥,你有责任保护妹妹……”
“二郎,不要难过,这对于母亲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你一定要逃出去,保护好妹妹……”
三千年了!母亲,你给了二郎活下去的理由,也给了二郎沉重的责任,也终让二郎走到了今天。只是我没有照顾好妹妹,她再不也肯原谅她这个心狠手辣的二哥了,二郎唯一的憾事,就是不能再听到三妹再叫我一声二哥了。母亲,二郎来陪您了,二郎今天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来陪您了!
杨戬依偎在碑前,好像又回到了小时侯,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着着母亲唱着熟悉的童谣。夕阳的余晖洒下,渲红遍野,他恬静的如一幅画,溶于这山水之间,空洞的眼睛里折射出一道奇妙的光彩。
“远处有座山,
山上有棵树。
树下有个茅草屋。
天上有朵云,
慢慢散成雾。
地上的风在追逐
……”
没有曲,没有调,好像是随意哼出来的歌,不再悲痛,也没有绝然,平静的空望着前方,那里是一片黑暗,却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见过杨戬的狠辣,见过他的决绝,领教过他的神通广大,知道他巧舌如簧,对他恨之入骨,敬他傲然凌厉。可是任谁都没曾听过杨戬的歌声,低沉的嗓音,没有刻意修饰,歌声却随风而散,直渗入人心底。
是悲?是痛?是悔?是恨?
没有,什么都没有,空旷,平静,散淡,随意,是放下一切后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安宁。
“远处有座山
山上有棵树
树下有个茅草屋
一家人在屋里住
非常,非常,非常的幸福……”
远远的歌声飘过来,清朗,依恋,却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杨戬用力的站起来,转向歌声飘来的方向,唇角轻轻的抽动一下:“沉香!”
一只修长微显稚嫩的手握住他的双手,坚定的声音说道:“爹,我们回家吧,我领着您,我当您的眼睛……”
“沉香?”
“爹,您别骂我了,我已经长大了,该由我自己决定一件事情了,没有我,你是无法织补血咒的。”沉香低下头。
杨戬深吸一口气,天意如此,沉香他不甘的忆起了从前,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摸到儿子手腕上坚硬的铁镣,单薄的身体,他应该能算到宝莲灯的灯芯去了哪里,沉香一身万年的法力去了哪里。也好,沉香跟着自己走了,有“沉香”保护三妹便真正的平安了。一股豪气冲上心头,杨戬,有儿子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你还求什么?反手用力拉住沉香的手道:“好,我们走!”
夜幕悄悄来临,天黑了!
没关系,明天的太阳会更暖,更亮。
第八十九回 荣川之眼
“滚开!”随着小金乌一声爆喝,天兵天将战战兢兢的往外退。
“小金乌殿下,陛下有旨,月宫仙子,不许踏出月宫半步。”一个守将小心的说道。
“我再说一遍,滚开!”玄日金轮上散出一片热浪。
“殿下?”
“想试试太阳有多热吗?”
“不!”守将们急忙退到一边。
小金乌大步流星闯进月宫,嫦娥痴痴的望着下界,一头乌发披散的肩头,形容憔悴,眼睛深深的陷了下去。
“嫦娥仙子!”小金乌抓起嫦娥的手。
嫦娥怔怔的抬起头,世人皆知她冷若寒冰,绝情无爱,可谁知数万年自己深居月宫,又恰恰是因为一个情字。一个死去的心,伴着一个死去的名子,她孤独品着那一杯永远也饮不完的苦酒。本以为这样平静寂寞的到天荒地老,可是他却出现了,痴痴傻傻,望月千年,不怕被伤的血痕斑斑,不怕被累的疲惫无力。可是当自己把心捧出来交给他时,他竟已走上了那条不归之路。
“杨戬呢?”嫦娥突然急声问道。
“我带你去找他!”小金乌拉起嫦娥,匆匆的离开了月宫。
荣川之眼,不是眼,是一个黑色地洞,巨大的洞口妖气横生,从上面看就如一只妖冶,怨恨,愤怒,绝望的眼睛,不甘的盯着三界。这里是神仙的禁地,没有人敢来这里。
自荣川之战后,蚩尤和姜娃被炼化,活下来的妖魔都被沉香塞进了黑洞之内,可是那无尽的怨恨依然不甘着冲上来,血殇用法力将这些封印,只是以他的法力,却无法长久的将这些毁天灭地的怨恨之气封印住。
沉香扶着杨戬站在黑洞边缘,妖异的薄雾里杂着声声鬼嚎,沉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怕吗?”杨戬轻声问道。
沉香诚实的点点头笑道:“怕。”
“没事,一会就不怕了。”杨戬拍拍儿子肩膀,给他鼓励。
“杨戬!”看到重兵押送下的杨戬,嫦娥喃喃的叫道,起身便要落下去。
“别下去!”小金乌牢牢的抓住她,控制住云头。
“小金乌?”嫦娥泪如雨下,乞求的看向他。
小金乌摇摇头:“仙子的心思,小金乌明白,可是仙子您不能下去。”
“为什么?”
“仙子是他心里的刺,他要走了,就让他把这根刺也带走吧,此时您若拔出来,只会伤他更深。让他走的平平静静,无牵无挂吧。”
嫦娥无力的斜靠在小金乌身上,深深的点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只有一念头:“走吧,嫦娥陪着你!”
远远的,荣川之地立了许多神仙,他们有刚刚被赦免回来的,也有夜深人静时悄悄溜到真君神殿上供的,现在他们的眼神除了鄙夷不屑,便是无边的愤恨。面前这父子二人骄横跋扈,把持天庭百余年,残害了多少神仙,判下多少错案,谁能数得清?今日终于报应不爽,活该这二人要填进荣川之眼,天庭真是拔天浓云见日光了。
文曲星君感叹道:“人不该有如此贪欲?”
血殇一身银铠白袍,雪丝披风上锈黑色八爪怪龙,头上九翅银冠,眉间一道银纹,真如又一个二郎神。只是他神色谦逊,温文儒雅,不似二郎神一般冷面如霜,傲气凌人。在听到文曲星君的感叹时他轻声道:“真君,一路走好!若哪一天,血殇也走到这一步,但愿你能保佑我,也如你一般做的如此圆满。”
“血殇,你在说什么?”文曲星君问道。
“星君,你正直无私,可做血殇之主,你却永远也不明白,不明白,三界之中只有那人才是血殇的知己。”血殇唇角挂着见惯的微笑,和逊的笑意中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文曲星君听着血殇莫名其妙的话,想起他去天牢看望自己时的话:“星君不必苦恼,他都已安排好了一切。”
赵青云远远的打量着血殇,真正的从心底佩服了那个人。血殇,这个与三界同在的法器,位列于司法天神之下,区区一个统军的将帅,竟成了天庭权力的准星。自从那人将他用金凤火凰炼化重铸时,便将那人自己的心智和手段全部注入了这个法器之内。只是血殇是干净的,他不允许哪怕是一点点的罪恶。只是法器,终归是法器,即是有了心情六欲,也必须遵循他制造者的一个原则,那就是三界众生的利益至高无上,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会以三界众生为目标。
想到此赵青云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说到底,自己,老君,文曲星君,还有血殇,都不过是他留下来管理三界的一个个工具而已,只是这些工具有各自的用途,即不能相互毁灭,也不能相互联合。即使自己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也只能按着他所设计的走下去。这一算可说是以算绝了天地,算尽了众生。
神王的血咒,杨戬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紧握住儿子颤抖的手道:“沉香,我们该上路了。”
“爹,沉香知道。”沉香用力的咬紧下唇,虽然无法做到如父亲一般镇定,他依然仰起头。
杨戬淡然对沉香道:“哪吒,送我们走吧。”
“二哥,一路走好,千年万年,哪吒永远是你兄弟!”说罢,他双唇紧抿,手中一道法力送出,击在二人身上,如他当在剔骨肉以还父母之时,一瞬间鲜血从二人身上溅出,散成一片血雾落到黑洞之内。
如同嗅到了血腥的气味,洞内开燥动不安,一张血色的大网从黑洞的正中心缓缓铺开,渐渐覆盖起整个荣川之地,网丝上金色的符咒流动,压制住网下肆虐的妖物。只是这网的中心破了一个洞,网丝被洞下的妖风吹的向上飘动,试图能重新接合,却无奈终少了一段。
众仙和天兵天将见此,急忙驾云升空。血咒噬血而成,此时血咒已嗅到了鲜血的气味,为了织补破处,凡是沾到它的人都会被吸住,吞噬。
“看到破处了吗?”杨戬轻声问道。
“看到了。”沉香道。
“我们走吧。”
“好。”
二人一步一步走向破处,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又很快的渗进网内。
小金乌缓缓的祭起玄日金轮,道道金色的阳光拔开荣川万年的灰暗,直射到二人身上。嫦娥广袖轻扬,缕缕银色的月光从月宫垂下,被小金乌照亮的荣川转眼又暗下一半,明亮的月光洒下,如白雪铺开。
众仙惊哑的看着,日月同辉,今日才见到日月同辉。极亮与极暗,金色与银色,交织出一幅无比壮观的景象。月光与阳光交替照在这父子二人走的路上,散在肩上,庄严肃穆。赵青云似是明白了,一阴一阳,一为情,一为义。杨戬,这天的异象是不是在告诉世人,情义两肩,你杨戬无愧于心。
沉香看了看天上的日月,又看看身边的父亲,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扶着他跨出了最后一步。杨戬空洞的眼神突然望向虚空,一只眼睛闪出火热的金芒,一只眼睛里闪出玄冷的银辉,与天上的日月相接闪出一片刺目的赤白,刹那间一切又归于平静,血咒之上只有一大一小两团鲜红的血雾在流动。先从大团的血雾中抽出丝丝缕缕血丝,一点一点的续接着断开的血网。就如妇人手中的纺车一样,抽出丝,纺成线,织成网。
大团的血雾最后一条血丝抽出,补在血网上,可是还差了一点,只差最后一根,小团的血雾慢慢靠近,他太小了,小到只能抽出一根丝,却正好将最后一根网丝接上。
赵青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接上了,终于接上了。那个人终于永远的消失了,无论事非功过,再与他无关。他必须死,只有他的消失,三界才能真正安宁,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一丝落寞,一丝空荡,再也没有什么能将其填满了。
忽然血咒上的符咒流动的越来越快,网丝上泛起越发鲜红的血色,整个血网不安的飘动起来。
“怎么回事?”赵青云问旁边的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
二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猛然间血网上一道血光冲天而起,离血网最近的小金乌和嫦娥被血光击的飞出去,众仙在一阵慌乱中退到天界之处。
冲天的血光映红了半边天,血网缓缓的从中间隆起,越升越高。轰隆隆巨响从地下最深处传来,像巨兽的嗡鸣,直振的众仙云头不稳,身形乱摇。
一块巨石从黑暗的洞中浮出来,好像被一只大手托起一样,苍海桑田的变化此时不过转眼之间的事,巨石只是一座高山的顶峰,随着咒网慢慢溶进焦裸的岩石,山越长越高,山有两峰,一高一低,就如一对父子,挺立在荣川之地。天上的阴霾散开,万年灰暗的妖雾被冲散于天地之间,荣川已不复存在,眼前只有两座高矗入云的山峰。
太上老君静静的说道:“他们用自己的血肉消弥了荣川的怨恨之气,终感妖魔身化成石,从此后三界真正的安宁了。”
众仙低下头,沉声不语。小金乌再次祭起玄日金轮,阳光照到山峰上,嫦娥的月光洒下,一片寂静。
日月同辉,只是传说!
第九十回 后记
“二哥——”一个凄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纤细的身影疯狂的穿行于山峦之间,可是山峰之上只有空旷的回音。
“二哥,二哥——”三圣母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呕在一块巨石上。
咯——,一声轻响,好像什么东西裂开一样,三圣母惊哑的抬起头,一座只有焦岩,没有绿色的山峰突然从中间裂开,好像一个男人裂开的胸膛。三圣母怔怔的看着,从裂痕之间她看到一块巨石,是血红色,如一个人的心脏,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欣慰。
只是因为我叫一声二哥吗?“二哥——”三圣母疯狂的扑到巨石上,却是冰冷坚硬,再也感觉不到温暖了……
“娘,我们,我们回去吧。”“沉香”追到这里,扶起三圣母,亲眼看完这一切,一夜之间他懂得太多了。他轻声劝道:“娘,舅舅和表哥已经走了,你这样哭他们会伤心的。”
“二哥,二哥——”三圣母死死的扣住岩石,纤长的细指上渗出血渍来。“二哥,妹妹来了,妹妹来看你了,妹妹错了,知道错了,二哥,求你再看我一眼吧?”
“娘,舅舅拼死保护你,如果你再有什么差池,让他如何能安心,您难道让他们死后都得不到安宁吗?”“沉香”劝慰着母亲。这样的母亲,舅舅怎么能放心?沉香又如何能放心?他将万年法力给了我,我便要承担起你们的责任。仰望这座高耸荒芜的山峰,“沉香”暗自发誓,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母亲就会平安。
三圣母抬起头,轻轻抚摸着这块裸露在的岩石,上面横着道道碎纹,那是哥哥的心。他不能放弃亲人,不能放弃责任,最终只有一次次的伤害着自己。轻轻的将脸颊贴在岩石上,二哥,你把心都剥开给我看了,对吗?三妹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泪水落下来,滴在岩石上,沿着石缝渗进去。三圣母终于点点头,跟着沉香走了。二哥,三妹会活着,会活的好好的。
随着她离开的脚步,山下显出一个白衣女子,左袖空空的袖管随风飘动。突然她右手抬起,一道道白芒从手指绕出,一片片绿色从山脚下长起,漫过山腰,山顶,鲜花遍布,林深草密,从此后这座山再与别的山峰没有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