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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明缓缓地说:“你小时背的《大学》、《中庸》、《论语》,这会儿还记得吗?”
陈安有些意外他的开场白,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唇上一疼,就有丝腥咸的味道。她没有说话。
陈德明又说:“你外公和外婆都是做学问的,都是大学问家,你呀呀学语时,一直是外婆带你,她教你背诵三字经,千字文,你幼年时开始读《论语》,《大学》,里面讲的什么意思,当时你或许不懂,可后来长大了,你应该懂了。尤其现在,你就更加应该懂了,你不是小孩子了,所有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陈安忽然耳热心颤,他说得这么轻巧,这么委婉。她当然懂,那些古书里,讲了些什么;她也懂,怎么做人诔。
但她更懂,他说这段话的目的。
她挺了挺脖子说:“您不必跟我提这些,尤其这些话,您应该留着,去跟您的女儿说。”
“安安!”陈德明眼神一跳,他没有漏掉她说的,“您的女儿”,这其中,不包含她自己?
陈安接着说:“如果您拿这些古训,来堵我的嘴,那么,我可以不说,您也大可不必,绕这样一个弯子,还把已过世的姥姥抬出来,您……您对得住她的女儿吗?只要您发了话,我自然不提,更不会告您女儿的状!”
陈德明眼神一凛,心头一阵乱跳,这真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有本事和他对抗了,他是那意思吗?
“安安,爸爸不是那层意思,爸爸希望你,心胸放宽一些,别抓住一些事情不放,否则,你不会快乐的。”
心胸放宽一些?她的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细白的手背上,泛起青色的筋络,难道她的心胸,还不够宽广吗?她一直在躲着,躲了又忍着,她一直在辛苦的,忍着,甚至他们合起伙来,拆了她的幸福,她也忍了。
她脸上带了一点儿微笑,对陈德明说:“不会了,今后再也不会了……我会让自己,大度起来,什么都不计较了。”这样的冒冒失失跑过来,这样不顾一切的,原来只是徒劳。
不会快乐了,今后再也不会快乐了。
陈德明看着她脸上的笑,只觉那笑,更令人惶然,似乎他误导了什么,他不禁有些搓火。这个女儿的想法,他越来越搞不懂了。
这样的开场白,太失败了。
他喝了一口茶,酽酽的茶汤,喝进嘴里,微苦,这感觉令他好受了一些。
他决定,开门见山。
“安安,爸爸有一件事,要跟你讲明。”
陈安重新拢了心神,定定地看着他,心里莫名的不安,又卷上来,不会是好事,不会是……好事的。
好事,从来不曾在他这里,幸运地降临到她身上。
她咬紧了唇,很痛……不如痛着吧,挨着吧,一会儿,就感觉不到痛了。
陈德明想着措词,想着,怎么既能表达了意思,又能安抚了她的情绪,他觉得,很难。
在会场或其它场合发言,他向来不看笔稿,思路清晰,说起来自然也是滔滔不绝,可这会子,他发现,他的语言,在此时,匮乏极了。
可是安安,在等着他呢。
他首先说:“安安,你今年,26岁了吧?26岁不小了……”
陈安的身体,明显一震,原来父亲跟她谈的,是这个。
她迅速截断了他:“我还不想结婚!”
陈德明不由搔了搔头皮,这种事情,让他一个大男人,一个当父亲的提出来,他感觉多少有些难堪,可董鹤芬,不配合他。他无奈。
“安安啊,这可不能当气话说,哪有人不结婚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陈安皮肤上的寒毛孔,霎时全部张开了,他这是帮她,选好人家了,她知道的。
陈德明忽略她眼中的惊悚,只管说道:“你们这一拨孩子里,拨拉来拨拉去,我就看好了一个,这人你也认得,和他也很熟,爸爸认为,你们再合适不过了,他是……”
“不,不要!”陈安猛地站起来,他知道他要说谁,那个名字,从喉咙口滚出来,就徜徉在舌尖,她不能让他说出来。她摇着头,“我不要,我不结婚!”
陈德明有些气,他这还没提名字呢,她就激动成这样。
“坐下!”他脸色铁青,胸口荡起几分急躁。
陈安又坐下了,小脸上一片决然。
陈德明喘了口气:“立维有什么不好的,啊,你说说?他有哪儿点,配不上你了?”
“没有,他很好很好。”
“难道是那天,在医院里……”
“不是!”
“不是?那到底是为什么!”
“现在是新时代,我的婚姻,我做主!”
“旁人的意见,你也听不进去了?”
“……”
“安安,爸爸是真心为你好。”
“您既然是为了我好,就不要管我,好不好?”她的脸,哀哀的,映着红肿的半边,更让人于心不忍。
陈德明耐着性子,“你和立维从小青梅竹马,吃在一起,玩在一起,我看着就挺好,我不敢说他是最好的,但起码,你们在一起最合适不过了。”
陈安忍不住反驳:“那是您看着,您觉得合适,可您不是当事人,您自然不了解。
陈德明断喝一声:“我有什么不了解的,立维一直对你不错,你还想要什么样的,你说说,啊,你说说?”
陈安只觉头顶都要炸开了,她讨厌别人谈这个,尤其讨厌他谈及这个,他有什么权利管她,毁了一段,又塞给她另一段,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陈安闭了闭眼:“您,请您,别逼我!”
“我不逼你,你倒是给我个说法!”陈德明狠狠拍了一下面前的茶几。。
陈安耳中一震,不啻响了一声惊雷,脸上很疼,这疼,比任何时候都尖锐。
她无畏地看着他,嘴唇颤抖:“当年,妈妈八岁时跟随外公外婆来北京居住,您那时就认识妈妈了,您对妈妈一直很好,两个人青梅竹马,因此长大了,你们顺利结了婚,可后来呢,后来,您是怎么对妈妈的?您和她,离了婚……”
陈德明脸色大变:“安安。”
“在外人眼里,你们也是最合适不过了,可是呢,您的耐性有多少,您的婚姻,维持了几年?我两岁,两岁,您就硬塞给我一个妹妹……”
陈德明浑身栗抖,怒目圆睁:“我说你,住口!”
“我不住口,是您色令智昏了,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您不反思自身,却横加管束我的婚姻,您有什么资格,您凭什么……”
陈德明气得,浑身乱颤,那些过往,被人无情地指责,而且这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想也不想,抓起小几上的茶杯,朝陈安掷过去。
滚烫的茶水,有一半洒在她的肩头,陈安霎时,被烫得激出了泪花,那片皮肤,灼烫,可她的心,嚓嚓地,瞬间包裹了一层冰。
她缓缓站起来……
“安安!”
她脚步不停。
“我说你,站住!”
“……”
“晚了,我已经和立维的父母达成共识了!”
陈安一回头,大睁着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您说什么?”
陈德明胸口一阵剧痛,这个刻在心头、念在心头的孩子,此时,却象一根带勾的刺一样,扎在了他的痛处,拔出来,扯出了皮肉。
他呼呼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他真的,被她气到了,他咬着牙。
陈安走回来,站在他面前,他的身材很高大,她站着,他坐着,她却比他高不了多少。
“您刚刚,说了什么?”她问。
陈德明一指对面,厉声说道:“坐回去!”
陈安又坐回去了,心里无限悲凉,她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
陈德明缓了口气,才说:“我和你钟伯伯一直有这个默契,希望两家能结成亲家,这件事,你母亲知道,你奶奶更是知道,可是唯独没有告诉你。我们在一边瞅着,觉得你和立维,太般配了,我们都很欣慰。可前不久,香港的纪家,委托你霍姑姑前来,希望和你钟伯伯家联姻,面对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你钟伯伯当然不会答应了,他看好的是我们陈家,所以就婉拒了纪家。风声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圈子里,人人都知道,钟家和陈家联姻了,而当事人,就是你和立维。”
陈安看着对面,那个人,是她的父亲吗?当她是什么人了,货物还是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自己许了人。
说不出的急躁,悲愤,还有绝望,一齐照准面门扑过来,令她头晕目眩。
怪不得那天,在霍爷爷的生日宴上,她和立维,荣幸地被双双点了名,陪着上首桌吃席,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吸气,再吸气,问:“他知道吧?”
“谁?立维?他知道的。”
陈安咬着牙,咬得嘴唇又破了,她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可是没有泪意。
她盯着对面的中年男子:“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这个所谓的父亲,大吼大叫。
那天,她象个傻瓜一样,被别人频频指点,她不愿这样。这些年,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和他成双入对出现在别人面前。而那天,她穿了一件包肩的蓝色上衣,黑色的短裙,在霍爷爷的生日宴上,她后知后觉的,无意中发现,他的衬衣,竟然也是蓝色的,下面,是黑色的西裤。
她和他,象什么?象什么,她是个傻瓜。
那个人,多狡猾,他晃荡在她身边,一直在算计她。
她大口地喘着气,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那个地方,很疼,她真想把它,揪出来,扔了,那么她就不疼了。
她觉得眼前,全是红的,那天的夕阳很红,也很大,她一闭眼,眸底就是赤目的红,象汪着一滩血。
她听到对面那个男子在叫她:“安安。”
她撕扯着胸口的衣服:“我想,问你一件事?”
陈德明觉得胆寒,安安那样子,难受得,简直让人瞧不下眼。但他还是说道:“你问。”
“六年前,我和乔羽的分手,表面看是陆然,其实,是您在幕后推波助澜的吧,您根本,就不赞成我和乔羽,是不是?而且那时,您已经为我指定了一个人,是吧?”
陈德明沉着脸,不说话。
陈安惨然一笑:“您真的以为,六年前的事,我一点儿不知道?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您现在这个官位,是钟家帮衬您的,您为了报恩,就把我许给了他的儿子,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这六年,我躲着他,避着他,我尽量少和他接触。我恨您,所以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他,没想到,他却爱上了我,可我,却永远不会爱他!您觉得,这是不是一个笑话?”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有那么两三秒钟,屋内一片死寂。
忽然门口“呯”、“哗啦”两声巨响,是玻璃碎掉的声音,然后书房的门,被推开了,董鹤芬闯了进来,一把抱住陈安:“别说了,孩子,快别说了。”
陈安呵呵一笑,她用手推她:“我为什么不能说,您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痛快……”
“立维?”陈德明惊讶的声音,传过来。
陈安一扭脸,钟立维和钟夫人就站在门口,而立维的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自己,她心里一慌,不由张了张嘴。
立维看了她几秒,那目光,厌恶而冰寒,象锥子一样刺着她,他身子一转,大步走了。
~~一万字啊一万字,MGD。
明天见。
第二百五十六章
陈安的心,一凉到底。言酯駡簟。
她端正的,坐到了他对面。
陈德明打量了她一会儿,那张小脸,还是肿着,她的神情,仿佛很平静,可眸光眨动、睫毛轻颤的时候,偶尔泄露的一丝情绪,出卖了她,想必那一颗心,也是绷得紧紧的吧。他心里,就是一叹。
陈安努力压抑着一***上涌的不安,她开口问道:“您找我,想要谈的,究竟是何事?”
陈德明缓缓地说:“你小时背的《大学》、《中庸》、《论语》,这会儿还记得吗?”
陈安有些意外他的开场白,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唇上一疼,就有丝腥咸的味道。她没有说话。
陈德明又说:“你外公和外婆都是做学问的,都是大学问家,你呀呀学语时,一直是外婆带你,她教你背诵三字经,千字文,你幼年时开始读《论语》,《大学》,里面讲的什么意思,当时你或许不懂,可后来长大了,你应该懂了。尤其现在,你就更加应该懂了,你不是小孩子了,所有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陈安忽然耳热心颤,他说得这么轻巧,这么委婉。她当然懂,那些古书里,讲了些什么;她也懂,怎么做人诔。
但她更懂,他说这段话的目的。
她挺了挺脖子说:“您不必跟我提这些,尤其这些话,您应该留着,去跟您的女儿说。”
“安安!”陈德明眼神一跳,他没有漏掉她说的,“您的女儿”,这其中,不包含她自己?
陈安接着说:“如果您拿这些古训,来堵我的嘴,那么,我可以不说,您也大可不必,绕这样一个弯子,还把已过世的姥姥抬出来,您……您对得住她的女儿吗?只要您发了话,我自然不提,更不会告您女儿的状!”
陈德明眼神一凛,心头一阵乱跳,这真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有本事和他对抗了,他是那意思吗?
“安安,爸爸不是那层意思,爸爸希望你,心胸放宽一些,别抓住一些事情不放,否则,你不会快乐的。”
心胸放宽一些?她的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细白的手背上,泛起青色的筋络,难道她的心胸,还不够宽广吗?她一直在躲着,躲了又忍着,她一直在辛苦的,忍着,甚至他们合起伙来,拆了她的幸福,她也忍了。
她脸上带了一点儿微笑,对陈德明说:“不会了,今后再也不会了……我会让自己,大度起来,什么都不计较了。”这样的冒冒失失跑过来,这样不顾一切的,原来只是徒劳。
不会快乐了,今后再也不会快乐了。
陈德明看着她脸上的笑,只觉那笑,更令人惶然,似乎他误导了什么,他不禁有些搓火。这个女儿的想法,他越来越搞不懂了。
这样的开场白,太失败了。
他喝了一口茶,酽酽的茶汤,喝进嘴里,微苦,这感觉令他好受了一些。
他决定,开门见山。
“安安,爸爸有一件事,要跟你讲明。”
陈安重新拢了心神,定定地看着他,心里莫名的不安,又卷上来,不会是好事,不会是……好事的。
好事,从来不曾在他这里,幸运地降临到她身上。
她咬紧了唇,很痛……不如痛着吧,挨着吧,一会儿,就感觉不到痛了。
陈德明想着措词,想着,怎么既能表达了意思,又能安抚了她的情绪,他觉得,很难。
在会场或其它场合发言,他向来不看笔稿,思路清晰,说起来自然也是滔滔不绝,可这会子,他发现,他的语言,在此时,匮乏极了。
可是安安,在等着他呢。
他首先说:“安安,你今年,26岁了吧?26岁不小了……”
陈安的身体,明显一震,原来父亲跟她谈的,是这个。
她迅速截断了他:“我还不想结婚!”
陈德明不由搔了搔头皮,这种事情,让他一个大男人,一个当父亲的提出来,他感觉多少有些难堪,可董鹤芬,不配合他。他无奈。
“安安啊,这可不能当气话说,哪有人不结婚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陈安皮肤上的寒毛孔,霎时全部张开了,他这是帮她,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