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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节课,她要回军校给学生上课,她必须先回家换换衣服,身上满满的,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昨天虽然着急生气,一直打电话给儿子,可这会子,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一时间,母子俩都沉默了。
钟泽栋军装整齐,穿戴己毕,拎起了公文包就要出门,一扭头,见妻子举着电话只管坐在化妆凳上发呆,不由皱皱眉头走过去,长臂一伸,就从妻子手里接过了电话,然后放在自己耳边。
“喂,钟立维。”他底气十足,声若洪钟。
立维一愣,这怎么着,就换人了?“爸。”他忙唤了一声。
钟泽栋几乎是连嚷嚷带吼叫的,“你,今天必须给我滚去医院,安安是谁呀?是你老婆,是我钟家的儿媳妇儿,你不去守着,偏偏让你妈妈替你,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
立维抿了唇,没有说话。钟夫人听了,眉头一皱,这叫什么话?她从丈夫手里夺回电话,一面往外推他:“得了,儿子这里,有我呢,你赶紧上班走吧,别误了。”
钟泽栋瞪了妻子一眼,看看时间果然不早了,他一边往门口走去,还一边嘀咕:“这小子越活越抽抽回去了,怎么连这些起码的礼数,都不懂了……”
鲁正梅捂了半边听筒,没理会丈夫,只管对立维说:“儿子,你今天有时间吗?妈妈必须要和你谈谈了。”
立维想了想,“晚上吧,晚上我回家。”
……立维挂了电话,呆了一下,门口响起“笃笃”的敲门声,他迈步出来,是漂亮可爱的秘书小姐,门口另一边,站着私人助理阿莱。
“总裁,马上要开会了。”
他点头颌首,秘书在前面带路,他跟在后面,习惯地按了按口袋,然后又是裤袋——这些日子,他已经养成了把手机随时带在身上的习惯——可今天的口袋是空的,他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可是他没有回头。
阿莱看到,一直目送老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他才走进老板的休息室。
第四百三十五章
阿莱看到,一直目送老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他才走进老板的休息室。言萋'
内厅的一角,有一只装饰用的青花大瓷瓶,他走过去,略一弯腰,从瓶底捞出一只手机来,他看了看,应该是完好无损的,他又低头,检视着那青花瓶,发现内侧薄薄的胎壁上,已经有了一道小小的裂缝,绽开了细细的纹路,他心里一沉,老板用了多大的力气砸下去的,多少个IPod才换来一个这样的古董呢?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又是日落西沉,城市的华灯初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奔驰在路面上,箭打一样,几乎飞了起来,两边的街景急速向后倒去,有一家餐饮店晃进立维眼里,他几乎是没有思索的,张口就说了句:“停车。”
司机老周忙应道,“先生,这里不让停车的。”
立维抿了抿唇,坐在副座的阿莱忙冲老周一使眼色,老周一缩脖子,顿觉自己说错话了,忙又改了口,“好的,我往前面再开一点儿,应该可以停的。滟”
车子停下了,立维推门下了车,往回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阿莱也钻出车子,却没有跟上去,此时老板是不希望他多事的吧……他看着老板的身影消失在餐饮店里,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店标,好象是一个粥铺。
阿莱吸了吸鼻子,这天气,可真够冷的,呵气成冰,要是再来上一碗粥,那敢情好……
他朝着车里的老周嘱咐道:“一会儿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只管开去朝阳医院。踏”
老周疑惑不解地说:“咱不是送老板去机场吗?”见阿莱闭口不语的样子,他笑了笑,“成,就听你的,你的话,一准错不了的。”
……
立维提着粥盒,看了一眼住院部楼上,安安就在那里,就在那个窗口。本来这一遭,并不在他计划之内。不管是心血来潮也好,还是临时变卦也好,他只想着,来这里看看,看一眼就走。
他复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皮肤干燥得象要裂开似的,额角还隐隐的疼痛着,但这个,不算什么,和失去孩子的痛苦相比,这个真不算什么的。
他迈步进了楼,安安住的那一层,并不高,他走的是步行梯。他人虽然来了,但他觉得别扭,觉得莫名其妙,他对自己这个人,也感觉莫名其妙的。他需要用一点点时间,来调整自己,否则他真不知一会儿,该如何面对安安,该和她说些什么。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他停下了,走进去,护士看到他觉得脸生,指着他手里提的东西,问他前来探望哪位,他竟有些心跳加速,说我看望陈安……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把下半句咽下去了,其实他想说的是,我来看我太太的……那刻,他心中一阵刺痛,他的太太?他竟不敢确定了,她真拿他当草芥吗?
小护士热心地告诉他病房号,他只是点点,脸上僵硬得很,小护士以为他在为病人担忧呢,不由安慰了一句,说陈小姐手术很顺利,情况很好,休养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他道了谢,从护士站出来,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安安还好呀,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他盘算着日子,到时候,他也应该赶回来了吧?上海那边首次发行的基金,程序上出了问题,他不得不走,有棘手的事情要他亲自出马。而且对陈安,他心里还别扭着,他也需要时间来想清楚一些事情。
他站在门前,透过病房的玻璃门,他可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安安,气色差极了,脸色惨白,仿佛刚喝了一点儿粥,也暖不过她脸上的光彩。张阿姨一手端着小碗,另一手拿起帕子,帮她拭了拭嘴角,然后低头和她说着话,他听不到她们在交谈什么,只见陈安眼角仿佛又淌了泪,张姨姨慌不迭的,拿了帕子按上去……他没有再敢往下看,急忙闪身退到一旁,身子靠在墙上。
她很疼,是吧?她一定很疼的,很憋屈的。
他觉得自己很残忍,不来看她,她也觉得他残忍吧?可是陈安,你不残忍吗?好吧,就算失去孩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他不能怪她,那么她答应嫁给自己时,她到底怎么考虑的?她就不残忍了?
立维贴墙壁站了好久,心中那道坎儿,他始终迈不过去,他考虑了好久,想了好久,他觉得自己,过不去。
他过不去。所以拖到现在,他才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她。
若现在让他进去看她,他也做不到了。他没那个勇气面对她,更没勇气,面对那个不知作何反应的自己。
他重新去了护士站,把餐盒交给小护士,让她转交给陈安,然后道了谢,他第二次出来,咚咚地直接下了楼。
车子飞驰往机场的路上,他给母亲拨了电话:“抱歉,我今天不能回去了。”
“为什么?”母亲急问。
“临时有变,我要出差。”
夫人一听就急了:“你说说,你前脚刚出差,安安这边就出了事儿,你……你少跟我提出差,我头疼!再说了,安安还在医院里盼着你去呢,你哪里都别想去,安安生生的回去守着她。要么,你马上退了机票,给我回家来。”
母亲显然气糊涂了,退机票?他何须如此呢。
他想了想才为自己辩解道:“我第一次尝试发行基金,这个不能失败的。”
“你就是现能挣下座金山银山,你也不能心疼半分,马上给我扔掉滚回来。”她这个儿子,她忽然间不了解了似的,有什么事儿啊,能比安安重要?她就不懂了,儿子这是财迷心窍了,还是气迷心窍了?
立维沉默着。
“钟立维你搞什么鬼?”鲁正梅一声断喝。
“妈……”他心里,压抑,憋闷,狂躁,要发疯。
“以前不用我嘱咐,你比兔子跑得还快,这回我拿鞭子抽打,你也不靠前儿了,是吧?”
“不是。”
“那是什么?你给我交代清楚!”
立维固执地抿着唇角,抬起手来,用力压在额头上,然后一下一下的,捶着眉心。
“钟立维!”
“妈妈……”他缓缓地开了口,“几个月前的那天,陈叔和安安谈论婚事的时候,我记得,您当时也是在场的,对吧?”
鲁正梅不由愣住了,儿子突然提及这个,是什么意思?“立维啊……”她忽然有些心慌。
“妈,陈叔究竟和安安说了些什么,才迫使安安同意婚事的,我想您应该是清楚的。”
鲁正梅忽然哑了口。那个,她当然清楚。
立维握紧了电话,虽然看不到母亲的神情,但母亲的沉默,显然很说明了问题。那竟然是真的,陆然的话,竟是真的。“那天的事情,足够令我震惊的了,可这件事,更令我震惊,安安她……如何肯呢,她不肯的。过后我问您,您只是搪塞敷衍我,并没有告诉我真正答案。”
鲁正梅过了半晌,才认真说了一句:“立维,那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立维冷声打断了母亲:“有些,我可以不计较,但是这个,不一样,我是要和她结婚的,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要一辈子面对她,就会一辈子随时想起那个问题。”
那不是问题,那简直是一根刺,时时戳着他痛处。这叫他,如何忍受?这样的日子,如何能过好?
“立维,那件事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不提也罢,而且安安她……我能感觉得出来,她对你不一样了,你要看到她的现在。”
立维默默的,品着母亲的话,安安是有些改变了,他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是,他也需要时间不是?
“妈,也请您给我时间,也让我好好想一想。安安那里,就拜托了。”说完,他不待母亲再说什么,立即收了线。
他需要时间考虑的。而且这一趟上海,他必须要去,那一支基金的名字,他是灵机一动,马上派人抢注更名为“忆安基金”的,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推动这股基金,在上海顺利上市。
这其中的意义很大,只是有些话,他没必要跟母亲交待详细而矣。
鲁正梅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儿子说,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可这话,他该对着安安说才对。可是安安那里……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还有一个,儿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弄得她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
她拍了一下额头,怪不得儿子不肯去医院呢,原来根源,在这儿呢。
不行,她得去医院瞧瞧,不然这一天过不去。而且鹤芬那里,还等她消息呢。
赶到医院时,董鹤芬已经到了,仔细瞧安安,睡着了,似乎很踏实。她讶异,这么早就睡了?再朝旁边的床头柜上一瞅,有一只小碗未来得及清洗,几粒金黄的小米粒,沾在碗底。
董鹤芬捅了捅她,低声说:“出来一下。”
第四百三十六章
鲁正梅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董鹤芬一前一后出来,两人走出去好远,在一僻静处停下了,董鹤芬竟笑了笑:“觉得奇怪吧?”
鲁正梅“嗯”了一声,“是挺奇怪的,安安她,这么早就睡着了?”她睁大了眼睛,直摇头,这两个孩子啊,什么时候才能顺顺当当的呢?
董鹤芬敛了笑,小声说:“刚才立维来过了。言萋'”
“啊!”鲁正梅吃了一惊,不对呀,刚才儿子还跟她通了电话呢,说是要出差。这么说,他在走前过来看过安安了?她不安的心,微微放下了些,忙问:“你瞅见立维了?”
董鹤芬看着她,神色凝重:“我没见着,我是听阿姨说的,立维来过了,只是没有进病房,买了粥交由护士送进去的,根据护士的描述,我觉得是立维没错。漭”
“哦。”鲁正梅一副深思的样子。
董鹤芬叹了口气,红着眼圈说道:“安安看着那粥,又哭又笑的,把阿姨都闹懵了,闹过去之后,安安的胃口倒好象开了些,一气喝了两小碗米粥……”她咂了咂嘴巴,“那是立维给她买的米粥呢,这都两天一夜了,就吃了那么一点儿东西,也没休息好,得,这下好多了,睡着了。”
鲁正梅不由的,也跟着咂了咂嘴巴,心里不是滋味,这一场一场的,痛的,不幸的,辛酸的,倒霉的……她们都几乎亲眼见证了,真是能折腾的两个孩子啊。她没有说话,心里只剩了叹息辛。
董鹤芬抹了抹眼睛,问:“哎,立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看看安安呢?”
鲁正梅回了神,缓缓地说道:“立维出差走了,看过安安之后,他就走了。”她得据实相告。
“什么?”仿佛一个炸弹当头扔下,董鹤芬瞪起了杏核眼。
“鹤芬,他知道了。”
“嗯?”董鹤芬皱眉,愣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糊涂了。
鲁正梅拍了拍胸口,一想起那天惊天动地的一幕,她就心惊肉跳:“当初老陈跟安安谈婚事时,怎么谈也谈不拢,最后逼得老陈动用了非常手段,安安才同意的……你当时也在场的,整个过程,你也是听到了的。”
董鹤芬只觉得血气一阵上涌,“立维都知道了,是吗?”
鲁正梅郑重的,点点头。
董鹤芬半天没言语,当时她就坚决不同意用那种方法,只是陈德明破釜沉舟了,完全不听她的……这对安安和立维来说,伤害太大了。陈德明当小人也就罢了,还扯着安安也跟着做了回小人,这说来说去的,岂不是拿立维当枪使了吗?难怪立维伤心了,换成任何一个有尊严的男人也受不了这个的。
这么一想,董鹤芬有些心疼了,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孩子,她握紧了拳头,“立维怎么会受得了呢?安安那时不爱他,他完全明白的,也不能挑理,不爱就是不爱,本来没有什么的,可这样一弄……立维还不记安安的仇儿?”
鲁正梅神色沉痛,正是基于这一点,儿子才负气出走的吧,不过……“鹤芬啊,咱们也别太担心了,立维还能知道来医院看安安,说明他再怎么伤心,再怎么有怨气,心里总归是有安安的。咱们给他时间吧,让他想想,想明白了,他自然就会知道,他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陈安昏昏沉沉的,又躺了三天,每次房门一响,她就抬起脑袋看看,不是立维,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她终于知道,立维不会再来了。她眼巴巴看着床头柜上的小碗,印着精美的图标,还有彩蝶戏莲的花样,是立维一并带来的,可她的眼泪已流不出来。
手机就在枕头边,她拿起来,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就象她的心情一样沉重,她握紧了,呆了一会儿,然后,她一页一页翻着通讯录,他的位置比较靠后,她记得保存的全称是“钟立维”……终于翻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了,她看着看着,又出了神,眼前晃过钟立维那张容长白净的面皮——大概是长年累月一直看的缘故吧,她没觉得他有多么好看,至少,他不难看,甚至得意洋洋笑起来的时候,还颇有些自以为是的风流倜傥。平时呢,黑黑的眼睛,黑黑的眉毛,总是带着不经意的笑,看人、看物或看景的时候,一扫而过,仿佛什么都没装在他心上,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散漫,浪荡,不喜欢被拘着,喜欢自由自在,嬉笑怒骂皆是随着心情,更似信手拈来……嗯,还有呢,看漂亮女孩子时,眼睛还有点儿勾魂儿吧。
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样的一个钟立维,在她的视线里,在她的周围,晃晃悠悠的,转了很多年。
天色一点一点黑下来,病房里也暗了,更显的四周沉静,她缓缓坐起身,背靠着床头,掌心里,还攥着手机,而心里面,是极想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