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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动了动身子,伸长手臂去够旁边的包包……怀里的人儿也动了下,环住他的腰身,树袋熊似的抱紧了,再也不撒手的意思,他不由咧嘴笑了笑,满心欢喜,又觉得声音太吵,于是他迅速取过包包,从里面找到手机,直接按了静音键,这才查看了号码,八位数的座机,他接通。
“您好,我是立维。”声音低低的。
对方愣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嗓音:“真是立维?”
他已听出来了,“是我,奶奶。”
“安安呢?”
“喝多了,和我在一起,不过请奶奶放心。”他简短地回答着。
老太太更干脆:“好好照顾她。”然后收线,那饱经风霜、核桃皮似的老脸上,阴云密布。
张阿姨递过来一杯清茶:“先喝口水吧。”
老太太吩咐她:“你去前院告诉他,就说安安不肯回来,让他别等了。”真是的,安安肯回来才怪。
张阿姨小心翼翼的,问:“您不过去听听?”
老太太怒气冲冲:“少了我,他就问不出来了?如果是那样,我看他头顶上的乌纱帽,也摘了别戴了,他也不配做一个父亲。”还三堂会审,当场对质,完全没这个必要!
张阿姨劝解道:“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出个好歹儿的……我马上去。”
前院上房的客厅里,低气压笼罩,大有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式。陈德明坐在主位上,黑着一张脸,像是能马上刮起台风似的,而陆丽萍母女,分坐在左右,低头不语,皆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陈德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半边身子,他瞥了陆然一眼,双目炯炯:“你倒是说啊,你对安安,又做了什么?”他忍不住火气上涌。
陆然绞着手,仿佛很镇静:“说了多少次了,我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陈德明瞪着女儿,心头突突一阵猛跳,恨铁不成钢呀,他怎么竟生了,这样一个女儿!“给我说实话!”
“老陈!”陆丽萍坐不住了,不过心里到底有几分害怕,说出的话底气不是很足,“你刚刚也问了多少遍了,然然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你闭嘴!”一道狠戾的目光射过来,“她要没做什么,那为什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没错,她犯了众怒了,老太太恼了,董鹤芬怒了,立维不干了,连淡定的鲁正梅,也不依了……一想起这些,他除了生气,还有一股无法排遣的无地自容,和深深的自责。
~又是补更,我晕,睡去了……好想大结局啊。白天再码今天的,困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5000)
养不教,父之过。言孽訫钺这些年,他对两个女儿,都甚少关心,对这个家,他也是淡淡的。
见丈夫动怒了,陆丽萍不禁也有些气,不满道:“既然要追究,那网上谣言的事呢,谁又给然然一个说法?你为什么按着不让查?”
陈德明一口闷气顶在喉咙处,他冷笑:“什么叫谣言?谣言就是无中生有,你还好意思提!网上说错了吗,那不是事实?”
一句话,把陆丽萍噎得够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嘀咕道:“总是不道德的吧。”
“然然做过的事,就道德了?难道当初她不知道,乔家那孩子,是安安的男朋友?这真是……真是……”陈德明更气了,真不知遗传了谁……他在原地转了三圈儿:“我早就说过了,让然然弹弹琴就可以了,你偏偏惯着她,她也任性,非要一脚插进那滩烂泥里,可倒好,背地里让人戳戳点点,指指划划,你……你还嫌不够热闹!怫”
“老陈!”陆丽萍被他最后一句含沙射影的话,刺激得站起来,面红耳赤,少了平日的端庄和贤淑。
陈德明反倒悠悠地坐下了,不紧不慢喝着茶水。古旧的杯盏,坯体上绘着斗彩莲花纹,内壁粉色的荷花、碧绿的荷叶栩栩如生,杯里泡的是上等的武夷岩茶,是立维前些日子带给他的,他更是极自然地接受了,有什么不可以的,立维是他的准女婿。他有一个习惯,凡是立维送的茶,他都带回母亲这里,放入一个同样古旧的瓷罐里,有时间坐下来,沏上一杯,慢慢品尝,只有那个时候,他内心才比较从容、安详。这些茶,他从不带回那个家里,家里也有妻子为他准备的好茶,他只是不愿意,将立维送的和妻子买的,混在一起,即便是同一种茶,他也不愿意,不愿掺杂了些别的。
他更不愿意,让自己那自私而又隐秘的一点儿心事,在身心暂且放松的时刻,没有寄托的好去处,他将自己的心,包裹得很深很深把。
陆然冷眼看着安静的父亲,不淡定的母亲,她绞紧了手指,这就是父母的婚姻,父亲根本就不爱母亲,她从十几岁就看出来了,偏偏是母亲,自欺欺人,就象她一样,明明知道高樵不喜欢她,从根儿上就不喜欢她,她还要剃头挑子一头热,一门心思扎进去……多悲哀!
屋内没有人讲话,却不得不消化着这浓稠的、沉闷的空气。
张阿姨就在这时敲门进来,她看了一眼三足鼎力、沉默无言的一家三口,说:“安安过不来了,老太太也累了,在后面休息呢。”
陈德明没说什么,放下斗彩茶杯,挥了挥手,张阿姨一转身,马上就走了。
他早就预料到了,安安怎么肯来?上回那样不顾一切地闯进家里,那是多希望自己的父亲能替她主持公道,可他呢?非但没有,反而扇了她一巴掌,还把立维推给了她。她能不心寒?
安安一早就对他这个父亲,心寒了吧。
他用左手搓了搓右手,那疼痛的感觉隐隐还在,他当时,也真是气坏了,气谁?安安还是然然?都有吧,他的一对女儿,不和睦也就罢了,甚至互相仇视,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另一方面,他确实也给震惊到了,只是不愿相信。
作为一个父亲,有谁乐意把自己的孩子,想得太坏?就是坏,能坏到哪里去。人之初,还性本善呢。他以前经常这样想,然后将所有的不快和所有的憋屈,统统化成了对陆丽萍的恼。她,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他越发疏远她。
安安不肯来,母亲也不露面,他知道,老太太这回,大大的动怒了。而且以前,母亲帮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了,早烦了。
不过事情发展到今天,他也有责任,如果他早些阻止,如果他不睁一眼闭一眼,如果他不纵着然然……可再想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一件一件的,加起来,他想想都心寒。
如今,周围所有的人,还有自己的老母亲,都在怒目而视,都在等着他给出一个说法。
他从没有感觉到,像今天这样失败过,气闷过。
“然然,你跟爸爸说实话,你对安安,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如果有,你照实说出来。”
陆然垂着脑袋,缄默不语。
“不说话,就等于默认没有。”
陆然终于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嘴角抽了抽,还是没有说话。
陈德明尽量把火压了又压,语气平和:“上回卷宗的事,就是你错了,爸爸也没想到,你竟然……你必须当面向安安道歉,光道歉还不够,还要写书面检讨,包括今天礼服的事,你在材料里一五一十交待清楚,态度必须诚恳,措词必须准确,要详细地写,不能马马虎虎一代而过……”
陆然忍不住了,她又不是他的下属。“爸爸,不是我!”
陈德明盯了她数秒,严厉的,且又恨铁不成钢的:“你再说一遍,什么不是你?”
“都不是我做的!”
“混账!”陈德明气得一拍桌子,“你还敢犟嘴,卷宗一事,我早就派人调查清楚了,全是你背后捣的鬼。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然咬紧了牙。
陆丽萍在旁边劝和:“老陈,上回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陈德明狠狠瞪着她:“就因为我一再纵容了她,才让她有恃无恐,变成今天的样子,你瞅瞅她,咱们家,有谁象她这么坏?!伤天害理呀,安安是谁?是她的亲姐姐,她竟下得去手?”他越说越气,一扭脸,对着陆然说:“今天这事儿,你必须跟我交待清楚!”
陆然干脆把脸甩向一旁。
陈德明怒目圆睁,气得浑身直颤:“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你真是无可救药,病入膏肓了,难怪安安上回那样数落你!”
“老陈,你怎能咒自己女儿呢!”陆丽萍听不下去了:“你凭什么一口断定,礼服的事是然然做的?你亲眼看到了,还是手里捏了什么证据?再说,现场那么乱,那么多的人,人多眼杂,安安打官司就没得罪过人?还是惹了别的什么事,她成天不在你跟前儿,这些你都了解?”
陈德明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陆然却因为母亲几句话,嘤嘤哭出了声。陆丽萍仿佛看到了几分希望似的,只想把这件事草草收场,于是又继续说道:“如果安安真的丢了礼服,怀疑到然然头上,我们也不怪她,谁叫她们俩积了心结呢。但是,我们坐在这儿等了多久了,她不来,怎么和然然两头对质?如果只听信一方,也是片面之词,对另一个不公平。”
陈德明盯着她,冷冷问道:“那依你的意见呢?”
陆丽萍想了想,柔声细语道:“今儿暂且这样吧,等哪天安安消了气,再把姊妹俩叫到一起,好好盘问,是非曲直弄清了,自然水落石出。”
“今天,就过样了?”
“不这样,你还能怎么样。”
“等安安气消了?亏你想得出!”陈德明哼了一声,目光不屑一顾,“若安安气消了,这一篇又该翻过去了!”
陆丽萍脸上充血,心里咯登了一下子。
陈德明又说:“即便是某天,安安愿意坐下来,那然然就肯实话实说了?她们各自说各自的,那时候,又该相信谁?”
陆丽萍张了张嘴巴。
陈德明狠狠地望着她:“你怎么想的,你心里最清楚。但今天这事儿,甭打马虎眼,我今天就要弄个水落石出!”
“老陈!”陆丽萍惊得脸色又白了,跟变色龙似的。陆然也无措地望着父亲。
陈德明咄咄逼人:“你怕什么?又不是你干的。”每一个字咬得极重。
“你……”陆丽萍踉跄着,退后一步,卟嗵一下跌坐在沙发上,丈夫今天这邪火发得,气势迅猛又激烈,好象是专门冲她来的。
陈德明又一扭脸,问女儿:“你上午,可是去过婚礼现场了?”
陆然怔怔的,看着父亲,不知作何回答。
陈德明一下子提高了声浪,怒喝道:“去没去过,还用得着考虑!”
陆然怯懦的,看了看母亲,母亲连头都没抬起。
“说话!”
“我,去过。”小小的声。
“为什么婚礼还没开始,就离开了?”
“没……没离开。”
陈德明气得一瞪眼。
“然然!”陆丽萍羞恼得真想抽女儿嘴巴,这个,连老太太都知道。
陆然老实了:“离开过。”
“后来呢,为什么又回来了?”陈德明又扔过一枚炸弹。
陆然立即憋红了脸,额头汗涔涔的。
陈德明一拍桌子,“说实话!”
母女俩被他这出其不意一击,震得浑身一激灵。
陆丽萍真是又气又恼,气的是,女儿一点儿也不争气,几次三番找安安的麻烦,对自己有什么好,怎么就掂量不清呢;恼的是,丈夫如此不讲情面,咄咄逼人。
她说:“老陈,你问就问吧,发什么邪火!话说回来,然然中途离开,又去而复返,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陈德明为之气结,郁闷得简直不想搭理她,“她中途离开,是因为偷拿了安安的礼服,急于转移赃物,原本打算不再返回的,可后来,是立维给她打了电话,逼得她不得不回来。”
陆丽萍呆了呆,立维,又是立维,上回砸了然然的车,那这回,他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吧。她怎么就忘了,安安和立维,才是一伙儿的。
陈德明冷冷地说:“你以为立维会傻到放弃现场的证据,等事情过后好几天,才翻回头去找?那他怎么配安安。就象你说的,现场人多眼杂……”他一扭脸,问陆然:“你从后台出来,企图悄悄溜走时,就没碰到一个人?”
陆然脸色一煞。
“你手里提的袋子,印着红色醒目的标志,还有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是吧?”
陆然睁大了眼睛,呆呆的,呆呆的,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个袋子,是家里的阿姨,早上亲自帮安安把礼服放进去的!”
陆丽萍傻眼了似的,不可思议地望着丈夫:“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又是凭什么推断的?”
陈德明简直怒不可遏:“我怎么知道的?还用我推断吗!”他冷哼,“上午,我的车子刚进停车场,立维就把电话打了进来,人家在然然前脚走后,后脚就把这些情况摸清楚了。”他用手指着陆然,气得直颤,“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愚蠢啊,根本经不起推敲!在宴会上,立维旁敲侧击说的那些,你当是闲聊吗?他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会找你说那些?你竟然,竟然还不自知,陈家的颜面,算是被你丢尽了!”
陆然的脸,灰败得好象随时要晕倒似的,她把心一横:“我不姓陈!”
“你……你,混账!”陈德明急怒攻心,抬手捂住胸口,心口窝疼。
陆丽萍慌忙奔过去,大惊失色,她扶住丈夫的肩膀:“老陈,你先消消气,然然还是个孩子,千万别跟她计较……”
要他别计较!陈德明睁圆了一双虎目,恶狠狠盯着眼前这个女人,他一切的不幸,安安一切的不幸,他们父女俩的不幸,全是由这个女人身上开始的。心口真疼,真是疼啊,他突然一抖肩膀,甩开了她。
“她是孩子,那安安呢,我的安安呢,她何其无辜!你是怎么样,怎么样教育你的女儿的?”
陆丽萍简直要懵了,要吐血了,听听这口气,他的安安,她的然然,多生分,难道就不是,他的然然?
她一阵气血上涌:“老陈,你发什么疯,然然也是你的女儿!”
陈德明几乎失去理智了,多年来的压抑,这样一点那样一点积累起来,在这刻,火山喷发一样爆发了。
“她是我的女儿不假,可你瞅瞅,她有哪点象我的女儿、象我陈家的人……”他咬牙切齿,低吼道:“她为什么随了你的姓,你心里自然明白,她的出生,只是你的一个筹码,你接近我的筹码,而我,难道就该欢迎她的出生?!”
陆丽萍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那样一个事实,残酷的事实,被他这样讲出来,是不是预示着,他们夫妻之间,连表面那层最基本的伪装,都彻底撕去了,这么多年了,她终究是没把他一颗心捂热,甚至是,他从来就没让她接近过。
陆然却在这一刻,哇地哭出声来,是真的哭了,哭得很痛,很惨。陈德明站起身,强压下胸口的不适,在屋内来回走遛儿。他再怎么恨,这也是他的女儿。
“然然!”他厉声叫道。
陆然只是哭。
陈德明又叫了一声,她还是哭泣,陈德明不耐烦了,一个巴掌甩在桌上,成功地阻止了陆然。
陈德明指了指书房:“你,马上进去写检讨材料,还有上回卷宗的事,这两件事,前前后后都要分别交代清楚,按照我之前说的,仔仔细细地写,写好之后,我过目,如果不深刻,重写,直到我满意。明天,当着所有长辈的面儿,还有安安和立维,我要你当面向安安认错,并读一遍检讨材料,能做到吗?”
陆然死死咬住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