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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点奇怪,现在是在模拟场景,如果问话的是周荣,她这样的回答,不是非常消极的姿态么?
难道,这就是“应付”的意思?换句话说,她请他帮忙演练,是想要推拒掉周荣?
为什么?她不是喜欢那家伙的么?
刀疤一头雾水,但是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参与感,本来他不过是打算借别人的瓶装自己的酒,可倘若现在所做的事情,是为了 >; 拒 >;
这样想着,他一下投入起来,用心把自己换位成周荣去揣度。
他答应万素飞对词,原本大半也是敷衍玩票的念头,但随着对话进行,感到他人的内心世界向自己洞开,偏偏还是他不能不在意的两个人,忍不住窥视的同时,自己也就不知不觉地陷入进去。
其实他早前听说周万两人闹僵的原因,就连问了小喜子好几遍,因为觉得不能理解,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清楚,她对周荣的心思是不用说了,而周荣对她大概也不无好感,有情人所期盼的不就是终成眷属么,怎么反而生起气来了。
而现在,他可以去知道答案。
于是他咳一声,借助披在身上的这层壳子问出口:“那天我说要负责娶你,为什么生气?”
“做妃?嫔?淑媛?良 ?美人?”,万素飞抬头看他,嘴角带笑,眼睛里光泽晶莹,“还是连品级也谈不上的宫女妾滕?”
刀疤突然梗住,这一串的听着都拗口的称号飞出,才让他真切意识到他所扮演的那个人的身份。
名称花样再繁多,本质只有一个,用民间的粗话来叫,“小老婆”。他所认识的万素飞,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地位。
而她没有提正室,一个字都没有,大概因为,那个人的正室,头上会带上一顶可怕的帽子:一国之母。
做个黄门,做个统领,腹诽的人已经不少,别说敢提那一步,用大脚趾都能想到,朝野会怎样沸反哗然。
一下明白那句话为何惹祸,情到浓时,相爱便想相守,冲口而出一个“娶”字,却忘了是否可能……
对面的人半天没有说话,万素飞看着,只微微上挑嘴角,默默地等,因为这样才说明他真正入戏。
果然,呆了一会,刀疤四顾一下没有旁人,放胆演下去,“不要紧,生杀予夺,在朕手里,朕说要封你为后,谁敢不从?”
这话他说得色厉内荏,底气不足,因为换位来想,若是自己,面临天下的反对,也没有把握是否能坚持初衷。但反正只是扮演,他想知道,倘若周荣这样说,素飞会怎样应答而已。
等了等,他看见万素飞斜着眼,淡淡微笑:“那皇上其他妃嫔怎么办?”
“啊?”,刀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急气道,“素飞,你这也太过分了。若你做皇后,最多朕可以不纳新妃,那已经有了的,还能都赶出去不成?”
万素飞抬起头来,深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神有些失去焦点。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碧云,那个在银铜事件中为她算命的碧云,进入青楼,竟是因为想要接近一个一直痴恋的男子。
记得当时那个女子说:倾尽平生,只换一夕情浓,只得到一次,只得到一点,也比什么也得不到的要强,对不对?
就在自己有些无言的时候,她大笑起来:“你,是完全相反的人。”
是的,自己是完全相反的,什么东西,要不就全部拥有,要不就宁可一点也不要。
如果自己可以像她,会不会幸福一点呢?
不知道,算命算命,算出来
么用?命早跟着性情一起定好了,难道叫你不怎样做 的掉么?
“喂,素飞,怎么不说话了?”,对面的声音把她拉回来,她一怔,这个声音,不是叫“统领”,而是叫“素飞”,还真有点不习惯。
于是她为自己的走神歉意地笑笑,接着他上句话,冷下脸继续他们的串场,“皇上第一天认识我?才知道我过分?”
“那,若是只保留她们的名位,却只跟你在一起呢?”,刀疤此时,其实已经有些罔顾说话的现实性,而是想要下探到一个底线。
素飞以冷笑回应他,“皇上的意思,专宠我一个,让别人都守活寡么?”
“这……”,那假扮的周荣一时语塞,半晌,支支吾吾道,“自古以来帝王家终归是这样的,总有恩厚恩薄的分别,你要是介意这个,就没办法了。”
“别人倒也罢了,曲念瑶呢?”万素飞目光突然一收涣散,好像两把小锥子样直打在对面的人脸上。
刀疤被刺的往后一缩,他听说过万素飞在宫中有个亲厚的朋友,好像就是姓曲,当然,她不提的话,他想不起来的。
可话到这里,让他彻底哑口无言。
统共一个人的身体一个人的爱恋,难道用自己的天天幸福甜蜜,踩着好友的终生度日如年?
这样的事情,他不能怂恿万素飞去做,而就算怂恿了,估计也会被骂个狗血喷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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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抛开世俗的阻隔不谈,单是两人的关系,整个结子解解解解到最里,却是一个相互交错的死扣连环:
她若肯嫁给他,必然忍受不了与其他人分享,而若要得到他的全部,又一定会伤害到所在乎的朋友,而这同样为她不能接受。
即使知道,会与所爱擦肩而过,她的骄傲,都雪亮的剑刃一样无法折弯,两项,她都不肯妥协。
也许市井里会不解,大户人家都有三妻四妾,还敢人心不足跟皇上谈什么唯一?也许宫妃们会嘲笑,装什麽高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连他刀疤都想心疼地说一声,统领,你这样,吃亏的是自己……
但是,如果不这样,她就不是万素飞了。
刀疤还记得,自己问过她是否喜欢周荣,回答是“借我个胆儿”。
现在才懂得,每一次吸引与推拒,平静的表面下,是多么汹涌的挣扎。
眼看着是火坑,也尽力绕着走了,还是掉下去的心情,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同病相怜?
怎么办?从来没这么恨自己的脑子如此不够使,想要帮她解开这个死结,却绞尽脑汁不得一点主意。
可这也难怪,连她那样冰雪做的心窍,还不是一样唏嘘没有办法。
而这样的情况下,她说要“应付”,是什么意思?
他一瞬间明白过来,跳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统领,别这样,你再想想办法!”
他所说的“这样”,便是猜知万素飞的选择。
原来,她想要,就这么算了……
想要将刻骨铭心的感情,装作从未存在一样……
想要放弃争夺,与周荣一辈子保持现在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
想要各自站在原地,不再前进一步,即使有时,眼睛会忍不住凝望过去……
可是,恐怕就连傻子也知道,一辈子爱,一辈子不能说,会是很开心的么?
她那么聪明,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办法?
……
他正满心激动,脑门上却挨了一记扇柄:“喂,入戏太深那位!出来喽!”
万素飞老实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揉揉手腕上的红印,扬起头来笑笑,“怎么了,刀疤?你不是从来反对我嫁给他的么?”
刀疤只觉得锵地一声,整个人从一个固定的位置弹出,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般,揉揉额头,看看手脚,是的,他还是刀疤。
以刀疤的立场,他仍然反对,可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发出另一种情绪。
“我不反对了”,于是他耸耸肩,一脸不屑地补一句,“我还挺希望你们在一起的,互相祸害呗,反正不关我的事。”
没想到,却被一句从他这里偷师的粗口顶回来:“你希望?有jb用啊,屁话么。”
“你!”,他被呛得一个倒仰,可旋即找到什么把柄似的反唇相讥,“再屁话,屁话不过下面这串么?”
——我喜欢你
——我知道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万素飞听了,没有再回言,而是眨眨眼睛,突然开始笑。
她笑得厉害,趴在桌子上,后背都一抖一抖的。弄到后来,刀疤也掌不住,跟着她笑。
“你……笑什么”,他笑得岔了气地问。
“屁话……好笑呗”,她捂着肚子扶起来回答,用袖口去擦细长的眼尾笑出来的眼泪。
第一零一章 无题
第一零一章 无题
西平的城郊,已经隐隐有些羌地的味道。一些并不绝高的山峦起伏相连,形状却大多怪诞,悬崖重重,峭壁层层,山的高处甚至比底部还要向外突出,大片赤裸的暗红色岩石,给人触目惊心的荒芜印象,偶尔有树,往往也是孤兀地横生出来,枝节嶙峋得像瘦龙的指爪,然而自有一种生命无限张扬之感。
一座峻刻的山岩之后,转出两匹骏马,慢慢踏在这山间小路之上,马上的人却全无浏览两旁的风景的悠然,细碎的蹄声将气氛映衬得更加沉抑。
“就真的没有可能了?”男子开口的声音,然后是足有小半柱香时间萧索的风声,如果光听声音而不知内情的人一定感到奇怪,他这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呢?
并不是,只是这一路上每一句话,前后都有一段空旷的沉默,就好像那些孤标立出来的山峰。
许久,有了女子的话语,听着带点笑意。
“也不是。人会变的么,也许,过几年我会变得不再这么锐利,能接受跟人分享爱人,又说不定,皇上到那时根本不想娶我了呢。”
周荣没有了话,这就是他最终得到的答案么?
可他并没死缠烂打下去,今天整个对话,都在很平静的气氛中完成。
他叫她来,是想摊开来谈,找一个两人关系地定位。今后也有默契,不用再拉锯扯锯——那实在太累心了。
不过,虽然他内心确如刀疤所料,希望这个定位是婚姻,但理智上,已经有了准备,那很可能是不行的。
因为这些天,他也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虽然他并不知道存在过一场演练,但刀疤所问万素飞的那些问题,几乎都在他心里出现过。而且,他不是刀疤那样的局外者,而是当事人,对整个事情的发展、万素飞的性格都有最深的了解。所以很多问题在脑中才一冒头,他自己已经知道这根本不用问出口。
他明白她是困在一个死结之上,而面对这个死结,他也同样一筹莫展。
方才的一路,他们几乎环绕了半个西平兜转,为了他地希望而争取,能说的,能做的,也都在路上说过做过。答案,不过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没有办法。自己都没办法给出承诺,又如何要求别人去做太多……
万素飞很久没听到下一句话。汗湿的手微微放松了马缰。
结束了么?都结束了么?
她其实很怕周荣像刀疤那样一路下来一个套一个套地掰扯解释,因为每一句来临前。她要像应付一次攻城的冲击,惴惴、紧张、鼓起极大地力气去对抗。
而她之所以找刀疤去先串了一遍词,就是怕自己站在周荣面前,心会一路软下去,感情冲垮理智的堤坝,落入个不可收拾的境地,所以才提前找个局外人,让他掰开了揉碎了刨根问底。做一个心理的缓冲。
但还好,周荣显然也冷静地想过。很多事情,不用那么往死里说往透里说,他自己也是明白的。
所以,他就打算接受了,是么?
接受这个定位:关系还跟从前一样,可以相见,可以畅谈,可以一同运筹帷幄,可以并肩赴汤蹈火,就是不可以,在私人方面有多迈的一步、多说的一句,两个人互相都心照不宣……
她怕他不接受,怕他胡搅蛮缠,怕他扯着她胳膊喊一定想要娶她的疯话,整个心一直提着。
可是,就这样接受了,又突然有一种弥漫四肢百骸的失落。
一直以来,多少试探、推拒、吸引、抗衡、考验,双方的心迹才都再也无法遮掩,互相明朗,然而,在这时候,却要说一切都算了,从此掩埋,再不提起?
……
不要想了,还是不要想了……
万素飞深深吸一口气,收束精神,将这种失落不甘地情绪用理智包裹起来。
不算了,又能怎么办?
心变了,世界没变,感情层层进展,现实的可能性却从来没有增大过。
她地死结,不是现在才突然出现,而是一开始就摆在那里,她是很清楚的,不管是无法控制,还是什么原因,自己要硬撞上去,怪不得人……
没有话,没有话,他已经默认接受了她地提议,她也该默默地把思绪梳理。
保持现在的关系,便不会折损她的骄傲,不用伤害到别人,而且至少,还能经常看见他,跟他笑着说话,斗嘴磕牙。
这是她冷静考虑后认为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那还有什么不满,就这样吧,人要知足。
两个人都尽力开导着自己,两颗心,至少在表面,也渐渐安定下去,那种认命的安定……
细碎的马蹄不再显得沉闷,而沉默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由于达成共同而确定的定位,两个人的精神都稍稍放松了一点。
万素飞顾顾左右,好像再过两个谷口,就回到西平城内了,呵,回到城里,应该就彻底结束了,想着,她心里有种平淡地宽和。
正在这时,突然,天高云阔间,划过一声悠远苍茫的山曲子,“哎——呀——喂——”
她方愣了愣,却又听有一个清越地女声与之相和,“哎——呀——嘿——”
高亢的声音打着花儿翻飞出来,在山谷间回荡,引得她也不禁抬头看去。
他们走在山谷中间,两边正是两座孤峰,赤红的宝剑般直插蓝天,遥望绝顶,各有一个立着的人影,看打扮是当地牧人。
看来这是一对青年男女,在山头对唱恋歌,这本是羌人风俗,不过唱的是汉话,也不奇怪,西北的民风粗犷,礼教本来不似中原严谨,杂居之中,风土民情自然互相融合。
转眼间,男子又唱出一句,音调在广袤的天地间盘旋得九曲回肠,“妹妹你立在那个山巅巅——,好像花儿那个红艳艳————”
万素飞笑一下,这词,真是俚俗的可以。
本未十分留意,
却又不期而至,“小马驹毛色换了三换,哥哥想妹整 ”
她心里不由咯噔一声,突然好像被什么剧烈的东西刺到,十分不舒服起来。
想压下去,却不可得,因为那惹祸的歌谣开了头儿,便一如瀑布,倾泻而出。
“日头底下想啊,月亮底下念——夜夜那白毡帐篷里,揉碎了心儿揉碎了肝——”
“想妹的头发乌亮亮啊——,想妹的嘴唇红鲜鲜——”
……
听到这里,万素飞只觉得面红耳赤,这未免也太直白了!而且联系到自身的情景,就更让人心乱如麻。
沉默已经抵御不住尴尬,她决定开口说话。
“今天天气很好啊”,她扭过去大声地说,把嘴角的肌肉扯得老高。
“就是,地上好多蘑菇……”,得到同样满脸堆笑的回应。
万素飞没空计较这回答多么不着调了,反正她说话时也没在天上找到太阳,顺着往下说,“你看到那边那白的没有?好像叫什么鸡脚菇的,我以为只有我老家才有。”
“怎么会,蘑菇哪里不长?”,后面一串干硬的笑,“呵呵呵……”
这笑的尾巴突然停顿,因为又一句高亢入云的歌声蹿起,鞭稍一般有力,抽打在人心上,让人无法把持地猛然一悸。
是另座山头那个女孩子地回应:“哥哥可是那真心的话儿啊——?莫像那贼老 。吃下口的肉,还吐半边——”
而余音袅袅未息,男声又再度响起:
“若哥说有半句假啊——,九天神佛皆唾弃,十世阿鼻不得翻——”
万素飞面上没有表情,肠内却早已车轮绞转,想要装聋作哑,歌声却细滑的蛇般往心里钻。
恨恨地想。这两个什么人么!相好便相好,何必要这样高天唱地,也不嫌个害臊。
如果可能,她简直想放开马缰,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偏偏又脱不开。那歌声响彻天地,一张大网般笼罩下来,就是过了几条山,恐怕还听得见。
所以,也只能咬牙硬撑他们的场面。
“呀,不对,那不是鸡脚菇,刚才乍一看有点像。鸡脚菇的伞头是尖的,这里地有点圆呢。”
“啊,你一说。果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