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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梅尔执事召开了会议。因为领主不在,所以哈梅尔执事就担任起领主的代理人,领主不在时负责治安的泰班也参加了。卡尔也出席了。我拼命地拜托泰班,所以以他助手的资格而能够参加。警备队长杉森不在,所以透纳也参与了,其他还有领主的几个辅佐官、村长跟几个长老。这不能说是场像样的会议,所以让人感觉十分悲惨。
会议的目的是听取斯洛。麦尔韩德的陈述。那个受伤的重装步兵名叫斯洛。麦尔韩德,他虽然身体相当不舒服,但还是坐到了椅子上。不管他的自制力再怎么强,在手术完才一小时之后就能参加会议,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他也推辞掉了毛毯,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陈述状况。
征讨军一直进军到灰色山脉为止,都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虽然有受到几个怪物袭击,但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他们最后终于到了灰色山脉的最幽深之处,在无尽溪谷入口摆下阵势的军队终于开战了。根据前几次征讨军的幸存者的话,以及其他的情报综合看来,阿姆塔特的巢穴就是在山谷的最深处。山谷并不是运用部队的好位置,虽然这些部队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事,但是似乎修利哲伯爵还是决心尽可能地构思出最能利用这些人的战略。
他定下的战略是,由卡赛普莱先开战,而军队则是在山谷两边跟后面进行支援。城里的警备队构成的轻装步兵在峭壁上的两旁掩护弓箭队,首都来的重装步兵跟枪兵则是一起在溪谷底下等待攻击阿姆塔特。当然这个战略完全是依据卡赛普莱战败的情况来拟定的。也就是说,如果卡赛普莱打赢阿姆塔特,那就不再有所动作,万一失败的话,因为阿姆塔特应该也身负重伤,所以部队不放过它,先从山谷两边用箭射住,不让它逃亡飞走,然后由重装步兵跟枪兵队上前攻击。听到这一段,泰班的眉头皱了起来。
“真是愚蠢的计划……”
斯洛听了,虽然整个表情绷紧了一下,但还是马上舒缓了开来。泰班没看到那个表情,但还是开始对自己所说的话加以解释。
“他居然把已经够弱的部队还分成三部分。将全部部队集中在一处是比较好的做法。而且这个计划完全是以阿姆塔特会下到溪谷里面当作前提,不是吗?”
斯洛作出了讶异的表情,然后继续往下讲。
开战的那个早晨,卡赛普莱在溪谷中咆哮,要引阿姆塔特出来。士兵们都在溪谷上下方屏息看着这光景。然而卡赛普莱所引出来的却不是阿姆塔特。溪谷上方跟两旁出现了巨魔与地精的军队。
人数已经不多的军队还被分成三支,再加上位置各在溪谷的上下,所以无法快速集结,于是必须各自跟地精战斗。溪谷底的重装步兵与枪兵队打得还算顺利。但是在上面的轻装步兵和弓箭队则被地精们推挤,而他们的背后就是悬崖峭壁。地精与巨魔们狂热地扑来,装甲不够坚实的轻装步兵就这样一步步往后退。特别是弓箭队,在敌我混杂的状况下,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一点威力。结果溪谷上方的部队不是被地精挥舞的半月刀砍中而死,就是坠落谷底身亡。
在这场混战之中,也没有卡赛普莱插手的余地。它顶多只能飞到地精们后面吐出致命的气息,这样是毫无帮助的。虽然卡赛普莱咆哮着施展了龙之恐惧术,但是地精跟巨魔都已经陷在阿姆塔特所造成的恐惧中,所以对卡赛普莱的咆哮完全没有反应。
结果在溪谷上方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好不容易剩下的人都逃到溪谷底下,这时卡赛普莱才能真正地到溪谷上面吐息,击退了地精与巨魔。在这段过程中,重装步兵与枪兵几乎已经将溪谷底下的敌人扫荡殆尽了。重装步兵近战的攻击力非常强,而枪兵则可以拿着长长的斩矛,在远处顺利地和地精进行战斗。但是就在这时,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溪谷。黑龙阿姆塔特出现了。阿姆塔特根本就不飞下去,只是对着下面喷气。卡赛普莱在溪谷之中,一时之间无法张开翅膀,所以受到了重大的创伤。接着阿姆塔特往下狠打之后,又咬了卡赛普莱的脖子。但是卡赛普莱也进行反抗,反咬了阿姆塔特的腿。因着两头龙的战争,甚至旁边的悬崖绝壁都快被打垮了。每次它们的翅膀打到岩壁的时候,或是龙翻滚的时候,都发出雷一般的响声。石头到处乱弹,树被连根拔起,许多大岩石滚落。龙的鲜血像暴风雨一样狂喷。阿姆塔特呼出的酸性气息碰到岩壁之后,开始冒出呛人的烟,溶解之后却又被卡赛普莱所吐的冰气息碰到而冻结。刹时间无尽溪谷里犹如地狱一般。
这时修利哲伯爵下达了撤退命令。士兵们都各自散开逃跑。溪谷附近都是森林地形,所以散开后再跑是比较好的。斯洛也是在那时开始逃亡。但是他跑了一阵子之后,听见后方有拍动翅膀的声音,也感觉到狂风袭来。他非常害怕,向后转身的那一瞬间,阿姆塔特的脚爪正对着他打来。
这一打,他的肚子就裂开了。斯洛连惨叫都叫不出来,只能躺在那边静静等死。但是那时突然传来了撕扯鼓膜的震动声。斯洛的肚子虽然有伤口,然而他还是不得不蒙住了耳朵。一阵子之后,震动慢慢平静下来,变成可以听得懂的说话声。
“人类啊,你的伤口在往后一周之内都不会恶化。”
斯洛睁大了眼睛朝上望去。虽然阿姆塔特因着跟卡赛普莱战斗所受的伤,身上到处都流着血,但是躺着往上望去时,龙的高度甚至差点逼使得斯洛昏了过去。不知道龙施了什么魔法,他自己腹部的伤口开始闪烁着微弱的光。
“在一周之内,你不会流血,伤口也会维持原来的状态。但是如果过了这段时间,伤口就会开始恶化腐烂。”
斯洛害怕地颤抖着仰望阿姆塔特。阿姆塔特好像很累了,将肩膀挺了起来,然后继续说话。但是它的嘴巴还是闭着的。
“我这样做,你那两条脆弱的腿才会发挥最大的速度。去帮我传话。如果还想要拿回你们指挥官跟愚蠢领主的性命,就给我价值十万赛尔的宝石,越快越好。如果你们拖拖拉拉的,他们就活不到明年的新年了。”
阿姆塔特慢慢地开始拍动翅膀。带着尘沙的风狂乱地打在斯洛的脸上,所以他把脸遮了起来。阿姆塔特的声音转为撕裂鼓膜的怪声。
“期限是一周。你的生命就取决于你的脚程多快。去吧!”
斯洛过了好一阵子才把蒙着脸的手放了下来。他看到阿姆塔特已经飞到远处的天上去了。他猛然站起,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地跑了回来。
“嗯……所以伤口过了这么久,还能维持原状。而且这么快就能够参加会议。”
泰班点了点头。斯洛微微地笑了。
“是的。这真是很可怕。一面跑一面抱着肚子,不让自己的内脏从伤口中掉出来,真是很恐怖的经验。我体会到既不流血,也不会感觉疼痛,就好像受伤的是别人一样,这种伤口才是最可怕的。”
开会的每个人脸色全部开始发白。我无法再忍耐下去,所以插了嘴。
“那其他士兵怎么样了呢?”
斯洛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也有听说,你父亲参战了吧?但很抱歉,我没看到其他的士兵。”
我垂下了头,卡尔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关系的,尼德法老弟。你又没有看到你父亲真的去世。而且他刚才不是说,枪兵队一直战到最后,几乎没有受什么损伤吗?”
我抬起了头,神色开朗地说:
“对啊。爸爸跟我约好说他一定会回来。嗯。搞不好他现在正躲在家里,准备等我回去的时候吓我一跳呢。”
我尽可能地想要笑着讲话,但是看到周围人们的反应,我才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糟糕。我又再度低下了头。哈梅尔执事轻轻摇了摇头,说:
“不管怎么说,首先还是要联络国王陛下。”
泰班似乎不太认同地说:
“虽然说起来应该这样做……这次的战争是国王管的吗?”
“不是的。陛下只负责支援,战争成败的责任在领主身上。领主用授权的方式,拜托修利哲伯爵担任作战指挥官。”
“那所有的责任都该归给贺坦特领地了。不管是将他们两个弄回来的责任,或者凑钱的责任都一样。国王光是因为自己派去支援的白龙身亡这件事,应该就已经够火大了,他还会帮忙出赎金吗?”
哈梅尔执事再次摇了摇头。
“就算把领主的家产全部变卖,搞不好也凑不出十万赛尔……再加上这些财产几乎都是领地,不是随便某个人都有能力买的……邻近的领主大概也不会想买吧……”
这时斯洛很吃力地说:
“如果跟修利哲伯爵家里联络,他们应该会给我们一些支援。而且我们也常看到一些这种情况的例子,如果向陛下请求,他就会给予贺坦特领地长期的无息贷款。如果要卖这些领地的话,也不一定要卖给附近的领主,首都应该也会有有能力买下来的贵族。”
“这个要算一下。今天几号?”
透纳说:“九月二十五日。”
“龙说不会让他们遇到新年。那应该还有六个月左右吧?”
听到哈梅尔执事的问题,泰班还是作出了不同意的表情。
“是没错,我们国家是依照路坦尼欧大王的敕命,在四月二日过新年,但龙是不是用我们的历法来算年份,就不得而知了。如果要保险一点,将十二月底当作期限是比较好的。”
“那……那不是只剩三个月?”
哈梅尔执事的表情转为绝望。哈梅尔又不是什么有名的执事,而只不过是我们穷困领主底下的小小执事,要他三个月凑出十万赛尔,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恶!
※※※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哈梅尔执事决定在尽力凑足十万赛尔的同时,也要跟国王报告。村长说要对村人展开募款运动,哈梅尔执事虽然很感动,但基本上只是感动于他们的心意而已。
令人惊讶的是,泰班居然拿出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宝石。听到这东西值五千赛尔,哈梅尔执事的表情看起来简直就像要跪下亲吻泰班的脚一样。泰班其实跟我们村子,跟这件事都毫不相干,居然出面来维持治安,甚至还欣然捐献出这种钜款。会议一结束,我就跑去问泰班到底怎么回事:
“泰班,你是不是有发誓过要帮助不幸的人?”
“啥?那是骑士要发的誓吧?”
这时卡尔插嘴了。
“那也是祭司要发的誓吧。”
“对啊。不论怎么说,都跟巫师无关。”
“但是你为什么老是做这些看起来很冠冕堂皇的事?”
泰班虽然想敲我的头,但我怎么可能被瞎子的拳头打到?
“你这个家伙真不会讲话。我拿着这宝石要做什么?我眼睛都瞎了,既不能收徒弟,也不能设学院。而且做这些事跟我的个性也不合。就算我想要好好做魔法研究,我既不能读,又不能写。所以我既不想盖塔,也不想挖地洞。我只要留点钱喝酒、有个地方睡觉,就够了。我拿着其他的财物,就是要等别人有需要的时候,我可以给他们。”
如果他的眼睛看得见,他一定又会找其他的借口来解释。
卡尔作出了尊敬的表情,可惜泰班看不见。他摸了摸我的头顶,接着把我的头拉到他的头旁边。
“快要冬天了。你爸爸会不会野外求生的技能?”
“……要是会那就好了。”
“他会找路吗?”
“不会输一般人吧。”
“那我们就再等等看。斯洛为了保命拼命跑来,所以比其他人都早到很多。其他的残兵败将应该也会慢慢地抵达。你跟我到外面去把陷阱解除掉吧。要是回来的士兵中了陷阱,那就糟了。”
“大路上不是没有设吗?”
“搞不好他们想要抄近路,有可能翻山过来。”
“我知道了。”
“如果我叫你不要担心,你会觉得很好笑吧,修奇?”
“就算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事实……但我的心情上不会觉得好笑。”
“我真欣赏你这家伙。”
好险泰班看不见我眼中的泪水。爸爸走路很慢,所以一定要等到我焦急得五内俱焚,才会步履蹒跚地出现吧。一定是这样的。
其实不只五内,只要你回来,就算我全身都感觉被焚,也无所谓。你回来的话,我每天早上服侍你洗漱,晚上唱歌给你听,蜡烛也无条件全部我做,让爸爸你可以躺在床上睡午觉。爸爸,你不回来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如果爸爸不回来,我就一定会被杰米妮拉去,当一个拼命服侍她的小丈夫,如此过一生!
就算开了玩笑,我心情也一点都没有变好。
因着我抑郁的心情,所以解除陷阱的工作整个都变得很沉重。但是泰班的年纪相当大了,所以他不会这么容易受到周遭气氛的影响。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一个老人前面,能影响他的心情多少呢?泰根本没有试图让气氛变好,他知道这是徒劳无益的,但也没有变得跟我一样消沉。他的行动完全照常,我也受到了传染。因为这也是我本身原来的个性。
可是我心底深处感觉犹如有一块石头在滚,真的很难忍受。这块石头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石头名叫“不安”。因为我那该死的想象力,我脑海中不断浮现爸爸半个身体被阿姆塔特嚼食,或是被阿姆塔特踩扁的生动画面。我常常因此流了一身冷汗站在那里发呆,泰班大概是听出了我的呼吸声有些不对,所以叫我的名字,让我打起精神来。
“修奇!”
太阳下了山,原野被染成一片暗红。
“泰班,我请你喝杯酒。”
“走吧。”
散特雷拉之歌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都在讨论斯洛的事情。我跟泰班一进了酒馆,他们就想要接近我们。泰班不太回答他们,都只说一些别人已经知道的事实。其实那场会议也没有说出多少东西吧?今人惊讶的是,有几个人听到泰班所讲的话,马上就说修利哲伯爵的战略很差劲。
我在旁边喝着啤酒。海娜阿姨没对我说什么,只是一直在酒杯里倒酒。我也不太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我的心情真的是很怪异。身处昏暗的酒馆中@锩嬉谎N液貌蝗菀撞畔肫鹫飧龀S么适恰拔资Φ幕鹇薄5腋咝嗽趺唇簿驮趺唇病?br /》
“慢慢品尝着喝吧。你喉咙的咕嘟声大到天花板都快塌下来了。”
“请你不要管我,好不好?”
“那我就把你变成青蛙,丢到酒杯里去,让你好好品尝。”
“好啊!”
就在这时,有人打开门大喊:
“喂!有其他的士兵到了!”
我瞬间踢倒了椅子,踩上桌子,从窗户钻了出去,到了酒店外面滚了三圈,然后开始往城里跑。不,应该说只是想开始往城里跑。
“修奇!你这家伙!”
干嘛,我没时间啦!啊不,如果有人受伤的话,就需要泰班了。我又再次从窗户钻了回去,又滚了三圈,接着很敏捷地站了起来,观察四周的状况。海娜阿姨带着一副搞不清状况的表情说:
“泰班已经从门走出去了耶。”
“嗯。果然是个怪老头。”
我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朝门走去。泰班正在那里等我,我照例背起了他,然后开始跑。
“喂,喂!你在直直地跑吗?”
“至少不会跑得像松树那么弯,请不要担心!”
当然我真的是直直地往前跑。但是泰班开始大喊:
“喂,你这个酒鬼小子!跑直点啦!”
我真的觉得自己是直直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