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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方柠轻轻一叼已叼住了他的舌尖。然后……盈盈唇齿间,呢喃不可语……
第十九章 凭君莫话封候事
冬是深了。只有当走出城外,你才会这么觉得。第一场雪下下来了,韩锷独行城外,想清澈一下自己的思虑。小计去了哪儿,怎么还不回来?
耳后传来微微的踩雪声,韩锷回头一看,余小计正踩着自己的脚印儿在那儿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韩锷一喜:“小计,这一个月跑哪儿去了?怎么话也没有就不见?”
余小计立姿脸色不知怎么看在他眼里却觉得有一点凛然。他的脸是白的,冰颊雪齿。“你没看见我,我却早就看见你了。”
他从怀里掏出两幅鹅黄的绢,上面隐有龙纹。韩锷一惊,那分明是圣旨。他接到手里一看,却见一副是诏书,诏令:朕细查余小计身世,本为余皇后之子。今太子贽华大逆不伦,擅弑母后,并诸多悖逆之事。今朕决意废其太子之位。立余皇后之子贽计承继皇位,诏此。
另一幅却又是委任余小计远赴青海,令其为安西都护的诏书。
怎么会有两份?
只听余小计道:“那天我进宫,皇上就写了这两道旨。他叫我自己选择一个吧。我想了很多很多天,那天去找你,想问你,你却一早刚从木樨院出来。”
韩锷的脸上腾的一红。
好半晌,他才止住羞赫之态,口吃道:“你、你也知道木樨院?”
余小计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讥笑:“那本就是我们余家轮回巷外的别业,也是我姐姐重新购回修好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韩锷脑中只觉得“嗡”了一下,余婕?那是余婕的别业?然后只觉得喉中腥腥的,一股腥味涌自肺腑间。这几日,开始,他为治卫子衿的伤势已大伤元气。好在,后来一日,俞九阙忽来,接手过去了。
余小计的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忍。脸上的冷漠略少了些,轻拍了拍韩锷的背,低低道:“锷哥,你不值得心痛如此的。”
韩锷茫然抬眼,却见到了小计的眼。那眼神是一个已长成的少年的坚定炽热的眼。他眼中一热,什么时候,已轮到这孩子安慰自己了。他唇边微微苦笑,跟小计,什么都不用说,他想来也会知道。
只听他喃喃地问:“你姐姐呢?你姐姐让你接哪道旨?”
余小计的面上忽腾起一阵狂怒:“我姐姐死了!”
韩锷脸上一白,喃喃道:“死了?”他一时想不起“死”是个什么概念。余婕在他面前“死”过一次,“重生”后,他就觉得她这样的女子,永远也不会再死了似的。
只听余小计暗郁惨淡地道:“她死在东宫手里!锷哥,你说我接哪道诏?”
韩锷这时才觉得心里一痛:余婕死了!他说不清楚余婕这个女子与自己间的一切,也说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但这一痛,还是无比真实地袭来。
只听余小计声音很平静也很冷酷地道:“是东宫四皓与卜应、韦铤下的手。我姐姐已杀了卜应,我杀了四皓中的一个人。剩下的四个,我一个也不会饶过。”更新,更快,尽在zzzcn文学网,www。2。;手机访问:wap。2。全文字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
却见他面色一片冷厉:“但是,出手的是他们,背后筹划的,我知道,一定就是:杜方柠!”
韩锷早有所料,被他一语道出,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只听余小计道:“锷哥,我要杀杜方柠为我姐姐报仇,你是帮我,还是帮她?”
韩锷迷迷地说不出话来。余小计却忽弯腰,拣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名字。他把树枝递到了韩锷的手里:“你如果说不出口,就用这个划掉一个吧。”
韩锷接过那塞入手中的树枝,手却似木的,冰凉凉没有一点温度。他静得有如一尊石雕般,一刻过去了,两刻过去了,三刻过去了,还是没有动上一动。雪被风吹起,沾在他的眉间鬓角,一片莹白。那雪沾肌肤,却并没有化。小计静静地望着他,知道他修为的太乙真气,随心意而动,此时想来已肌肤如冰雪。
余小计轻轻叹了口气,不忍再逼韩锷了,倦厌道:“就是我不杀她,我如欲接太子之位,她只怕也定要杀我。”
他用眼望着韩锷的眼,定定问:“她要杀我时,你是帮她,还是帮我?”
韩锷怔了一怔,脸上神情马上兀定了起来,伸手用树枝在地上划掉了一个名字。
余小计一看之下,眼中忽然一笑。那雪上的字迹本已为风吹淡,他轻轻地加了一口气,那两个名字与那一划就都已不见。他走了几步,回转身:“锷哥,你记着,我去了青海。我去当安西都护。因为大金巴之死,吐谷浑誓言复仇。你这个月可能没看边报,西北情势已紧!这个世上,还有好多事在等着你做!”
第二十章 金玉堂中寂寞人
金玉堂中兰桂梁,一张五弦琴放在那人膝上。那女子静静地坐着,身边的鸭兽炉里微微的喷着香。那女子姿容绝丽,四周无人,这么富贵的地方,这么富贵的空堂。她忽伸指一拨,那弦声响了起来。
她坐的面向西北方,然后,一启唇,她忽轻轻吟诵起来:“长相思,在长安……”
长相思,在长安。络闱秋啼金井寒,夜凉不眠思欲绝,倚帷望月空长叹……
皇上驾崩后,太子贽华这次终于真正的登基了,她洛阳韦杜二门也从此声势复盛。王横海力控兵部,俞九阙黯然归隐,但他们与仆射堂的朝中之争还有余韵。
安西都护府那边,余小计以安逸乡公之爵领安西都护之职,还在与吐谷浑中人鏖战。余小计也是个狠辣角色——圣驾未崩之前,他传语太子贽华,要以一副诏书换他杀掉商山四皓中余下的三人与韦铤。
这件事,太子贽华最终照做了——如果他让太子来杀自己,太子当时会不会也要杀呢?杜方柠唇边微微一阵冷笑。但现在,这些事她都不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想理会什么,她只想更深地忘却或更深地记住一个寂寞而骄傲的身影。是什么,是什么最终把他们隔断的呢?
旁人只道她现在安享尊荣了——为顾忌时势,她也不好再有举动。杜方柠唇边又笑了,她是在安享尊荣,那空泛得无边无际的尊荣,她不得不享的尊荣。因为,就算她出去鸥游江湖,那个“重来”的可能之约在韩锷知道一切后,可能已永难再践。
她的喉中忽放悲声,那声音越来越高,直震鸳瓦: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
摧心肝!
——长相思、摧心肝……
尾声 对门居尾声 对门居
时间就在那么无声无息地流逝着。一晃儿,就是十四五年。洛阳城的城中依然是橙红色的味道。这与安西都护府历时十余年犹时断时续的与强悍的吐谷浑人的战事无关,与长安城中腐臭靡乱的朝中争斗无关,似乎与这世上的一切都无关。
杜家后宅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很白晰的贵族少女倚在妆镜前痴痴地发呆。她在想着母亲的话,母亲方柠昨日细看着她的脸儿,说:“你真的还很象你的父亲。”
——可她觉得,她跟她的父亲韦得辉一点也不象呀。父亲是个终日软倒在床的男人,她连见都没见过几面。她还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直住在属于外公杜家的这个城外的单独大宅,而不是跟爹娘一起住在城南韦府。她想了会儿头都疼了,也不想再想,却拿起桌面一张油泥笺来看。那是她练字用的,上面有她无聊时抄的一首诗。诗中的意思她也从没细嚼过,那诗中说的,是一个象她这样的女孩儿吧?但,又象与她全不相干。她生于富贵,长于富贵,身边从没有缺过什么,但什么似乎都与她全不相关。
那张笺上用簪花小楷一个字一个字工整的书着:
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余。
良人玉勒乖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
画阁朱楼遥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
罗帏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
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
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赐与人。
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
戏罢曾无理曲时,妆成只是熏香坐。
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
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边自浣纱。
那女孩倦倦看罢,却在想:自己也就是这样吗?这样的日子就是最好的吗?她忽然走到窗前,又是黄昏时分了,她记得,只要是这个时间,只要这时在这个楼头远远地望去,就可以见到园外那个陌上,会走过那个骑马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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