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易事。更何况,那羌戎王的坐姿沉沉稳稳,隐隐透出的气势与咯丹三杀略仿。只要他有哪怕咯丹三杀其中一人一半的功夫,略阻一阻韩锷的攻势,他帐内还有好几个分明是此道中健者相护,帐外又有兵士,闻声即至,韩锷想于大帐中刺杀他就已是万难。
韩锷坐下时,只见杜方柠正望着自己,韩锷就轻轻地几不可为人所见的摇了摇头。
陈果子却正侍立在羌戎王身侧,他的模样好象是一个小丑,却又象一个弄臣,穿扮则象一个俳优。杜方柠看到他与羌戎王之间的暖昧情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韩锷望向陈果子时,眼里却忍不住露出一缕痛惜,但那丝神色转瞬即不见。
陈果子分明也望到了杜方柠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却嘻嘻然全不在意,反笑得更欢了,似有意恶心杜方柠一般。可看到韩锷那划过眼底的一抹痛惜时,他的面色茫然了下,接着却似乎一怒……
羌戎王至始至终都是寡言之人,只说了一句:“喝酒。”韩锷与杜方柠互视一眼,只有端起酒碗,喝下了这一碗酒。
一碗酒过后,羌戎王就不再理他们了,处理自己的事情。过了半晌,看见韩锷与杜方柠二人还在,似颇厌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二人退下。韩锷与杜方柠只有退下。
两人离席时,眼中却交换了一下惊疑的眼色:这羌戎王叫他们来,只是为了让他们喝一碗酒?这算什么,是赏赐吗?
他两人退下后却被安排在陈果子的帐蓬内。陈果子的这个帐蓬的陈设却极为古怪,种种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充塞其间,有汉家的,也有羌戎人的。什么小泥猴儿呀,佩玉呀,酒杯呀,纨扇呀,装饰精美的佩刀呀……林林总总,说不上一共有多少。有的一看就价值连城,有的却只是极拙劣的大路货色。因为东西都小,更显得这个帐蓬内五彩辉煌,分外零乱。杜方柠也算见多识广,却也不由看呆了。
她回眼看向韩锷,却见韩锷正一脸愕然,脸上似有一分怜惜的神情。她用肘捅了捅韩锷胸口,笑道:“怎么了?”
韩锷低声一叹道:“这孩子……”
杜方柠蚩声道:“他不是孩子,他的年纪可比你大多了去。他就是个变态的小侏儒。”她说话时一脸鄙薄神色。
韩锷却只静静道:“如果我不是另有机缘,也许,我长到现在也就跟他没什么不同。”
杜方柠有些怔怔地望着他,没有摸清他话中是何含意。
韩锷的眼却空空的,攸然间想起小计。如果小计在,他会懂得他说的是什么的。在心底很深很深处,他有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稚弱无依的孩子……长安城外的冬,空空的旷野,荒凉的坟头,一个一脸空白的孩子,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如果不是遇到师父,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呢?
有的人,是用一生也走不完从孩子到一个“成年人”之间那么迢迢的路程的。因为缺撼,因为错过,哪怕他以后在这个成人的世界中变得多么阴险,那也是一个孩子似的报复式的阴险。
他突然记起那天深夜爆发在青草湖深处的烟花,与烟花一明下那孩子一亮的脸。他起身走向帐外,陈果子的帐蓬是单独的,孤孤独独地立在这羌戎人的连帐之内。他想起那烟花一谢之下那孩子瞬间老去的容颜,猛地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摔碎的感觉,一滴泪不知不觉地就在他的颊上滑下,但他自己都没有觉察。
可他预知了自己可能突然而至的软弱,所以才会突然抽身走到帐外。而这些,没有人懂,包括方柠,她也不懂。
他突然听到身边有一点声息,一回头,只见陈果子正有些怪怪地看着自己。虽然不了解关于他的一切,韩锷却直觉地觉得他是一个好敏感的孩子——不知怎么,他总还觉得这个实际年龄可能比他要大上十来岁的人还是个孩子。
见他看向自己,陈果子的脸色忽然板了起来,很不高兴似的,冷笑道:“吹冷风醒酒吗?不用了,那酒是永远醒不了的。”
说着,他一转身,一蹶一蹶地就进了帐蓬。转身之前,他的眼光划过韩锷的脸,韩锷才惊觉自己脸上有一滴泪。他伸袖拭了,跟到帐门口,只听那陈果子正在对杜方柠道:“两个刺客伤得不重吧?是还想行刺吧?”
韩锷与杜方柠一惊,他们本就觉得这陈果子来历行事极为古怪,更搞不清他到底为什么要救自己。只听他冷冷笑道:“你们两个还是省省吧,你们想刺杀羌戎王?凭你们两个以为就行?喝了那‘屠酥’酒后,还有力气杀人也说不定,不过最多只能杀我这样先天不足后天也没补全的人,要想刺杀大汗,你们还是省省吧。”
韩锷与杜方柠这才大惊,默默一提气,才惊觉体内气息大是不对。只听陈果子冷冷道:“那可是大金巴活佛送给我们大汗的药。无论什么人喝下,十天半月之内,要想用力气杀人,只怕都提不起平日十分之一的劲来。大汗因为左贤王不逊,久想换掉他。但大汗一向倨傲,且以前左贤王父亲还是我们大汗的大恩人,大汗也觉杀之不祥,才一直不好动手。加上那左贤王在羌戎之中也有不少长老支持,所以才拖到今日。”
“大汗被迫重开‘人猎’,放话给那左贤王,如果在不失旌旗的情况下猎杀白熊,就以羌戎王之位相让。没想那左贤王却刚巧给你们杀了!我虽谎话连篇,以大汗的聪明,想来也不会全信的。只是现在因为祖规,加上正好要安排接替左贤王的人,一时不便杀你们。但我亲眼看到他让你们饮下了‘屠酥’。你们喝下这酒,无异常人,大汗也就不太用担心你们了。我见你两个功夫还不错。怎么,愿意扶佐我当左贤王吗?愿意的话,我就会全力全你们两个一条小命。”
他个子虽矮,说话时一双眼却上翻,掠过韩锷与杜方柠的头顶,有意显示自己根本看不起他们一般。
只听他冷冷道:“我跟大汗说,是我让你们潜伏在李长申部从之中的。大汗也查了,果然你们是路上才投来的。我料得果然不错,汉家朝廷之人,又哪里有谁这么大胆了?所以大汗也还就相信了我一大半,以为你们真的是为我卖命的护卫。怎么着,跟着我,你们有命,凡事有我罩着。不跟着我,嘿嘿,就等着五马分尸吧!”
杜方柠看不惯他骄妄自大的样子,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那陈果子却直问到韩锷脸前:“怎么,不敢承认了,你们其实是来刺杀羌戎王的是不?而不是什么左贤王!”
韩锷静静地看着他,静静道:“不错。”
那侏儒忽然爆笑起来,指着他们俩,笑得喘不过来气道:“就凭你们?你们也配?又是两个傻子汉家猪!”
杜方柠忽然截声道:“难道你不是汉人?”
那侏儒一愣,跳脚道:“我不是,我才不是什么奶奶的不值钱的汉人。只有你们这些傻子才是。”
杜方柠冷笑道:“那你当羌戎王是什么人?他又把你当做什么人?你顶多也不过就是……一个弄臣。”
她的鼻翼轻轻一哧,显出说不出的轻视。那陈果子忽然暴怒起来:“他,他起码还是个英雄,比你们汉家皇帝老儿强多了去了。我情愿跟着他当个弄臣,你们能拿我怎样?”
杜方柠若有深心地盯了他一眼:“不错,他是比我们皇帝强得多了去了,所以我们皇帝派使者来要与他和亲,听说这次选的是长安韦家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韦蕊儿。知道他强,我们才来向他臣服的呀。我们还要杀了他,免得让他再……象糟蹋那些轻薄汉人一样的去糟蹋别的女儿。”
她的话里有一种极深的讥刺,韩锷却象没全听懂,只觉她话里另有深意。那孩子似的陈果子果然脸都白了,猛然怔了一怔,直直地盯着杜方柠的嘴,想来这个消息他还是刚刚听到。韩锷却有一种觉得他要昏倒的感觉,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扶。
却见陈果子受惊之下一张脸却似重新回复了小孩儿似的面貌,口里一向装嫩的声音却乎老了,如同一个正常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般,只听他尖声道:“你、你、你……”
他忽似惊觉,戳指指着杜方柠道:“原来你是女人!你是……”
“杜、方、柠!”他忽然惊醒,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与痛恨:“你们姓韦的姓杜的就没有好人!”说完,他看了韩锷一眼,他分明也猜出了韩锷是谁,那一眼的眼神却说不出的复杂,全没有看向杜方柠的厌恶,只有一种相遇也晚的忌恨。
他忽然一跺脚跑出了帐外,丢下了韩锷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晌,韩锷才道:“方柠,你何苦欺负一个……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吐出了“孩子”两个字。方柠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嘲笑他的“滥好人”,只倦倦道:“不刺激一下他,他又如何会帮咱们?”
韩锷分明感觉——她好象知道什么,而且深知这个陈果子到底是谁。但她不主动说,他也就没再问。
——方柠是不是在算计着什么?不过,无论她的算计是什么?哪怕跟刺杀羌戎王有关,他也觉得,她不该这么对待那一个“孩子”。
※※※
“我没有哭,我不会哭给你们看的。”子夜时分,青草湖深处,陈果子咬着嘴唇,狠狠地看着韩锷说。
夜好静,枯草好荒凉,韩锷也不知为什么会偷偷跟着他来到这里。他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站着。他站在上风,无意间用身子给那明显穿得有些单薄、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的陈果子遮挡着风势。他的气息运行已被那“屠酥酒”所制,但见陈果子冻得发白的嘴唇,他还是勉力运起自己的“石中火”真气,身上轻轻地腾出一些暖热来。
但他这时冒运真气已不免有些吃力,不一时脸就苍白了些,却因伤又升起了丝病态的潮红。陈果子一句恨恨说罢,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咬唇道:“你是韩锷?”
他仰着脸看向韩锷,声音里已没有了平时的做作,显出那日韩锷偷窥他放烟花时的一点拙稚来。韩锷静静地点了点头——他的名字,想来在羌戎人中也所传极盛了。
陈果子默默地望着他。难怪韩锷觉得他是个“孩子”——只见不一时,他就破啼为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个蔫巴巴的烟火筒,轻声道:“我又找到一个了,可是,因为受了潮,引线也没了。我想烘干它,可又怕把它给烤着了,砰地一声就废了。揣在怀里,却更汗湿了,反越来越不能用了。我又舍不得丢。你能帮我把它放出来吗?”
韩锷点点头,默然接过那个烟火筒,握在手里。壳子是红红绿绿的纸,却有些软沓沓、蔫巴巴的。他提运真力这时极为费力,却觉得,难得有什么事让这“小孩儿”高兴了,还是勉力一试吧。
他的三阳真气发出,温温和和,足用了一盏茶时间,那烟火筒已被他掌心热力烤干了,可他也出了一身的汗,比跟十余个强敌对搏似乎还累。他只觉得虚弱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勉力控制着,却见陈果子已犹疑地晃出了一个火熠子,一晃即亮,却犹疑地不知那烟花还能不能放。
韩锷伸手接过,长吸了一口气,左手执着那烟火筒,右手执着那火摺,运气一逼——他此时本不该冒用内力,只觉肺腑间撕裂一痛,那“屠酥”酒果然厉害!可那火摺子上的火焰也被他逼得细成一缝,钻入那烟火筒内,宛如引线。
那陈果子早一脸期待地看向他。只见那烟火筒内冒起了一股青烟,可半天没动静,陈果子几乎失望了。就在这时,一颗颗亮亮的红绿珠子从那烟火筒中喷发了出来,直喷向夜空,在空中一炸。陈果子喜得跳起来用力地拍起手来。韩锷默默地望着他,火光下他的脸真的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没有了一丝皱纹的、平平坦坦、快快乐乐的童年。
筒里一共也只七八颗珠子,一颗颗涌出,持续的时间也不长。可烟火落了好久,陈果子还是张着口望着夜空,没有说出话来。他的脸象是很快乐,又有着一缕忧伤。那快乐让韩锷看着也觉得快乐,可那茫然的忧伤却在他心头扯起的是一缕清晰已极的忧伤,利得如刀,割入他的心口。好久,只听陈果子道:“你果然是韩锷,从听到你名字第一天起,我就想见到你了。”
他抱着膝盖跪地坐了下来。他身子本矮,这一坐,更矮了,仰着头跟韩锷说话很费力气。韩锷也就体贴地坐下身来,依旧挡在他的上风。
只听陈果子道:“原来,真正勇敢的人在没有力气时也依旧能够勇敢;原来,这样的话也不是空话;原来,这个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可为什么,他们不是呢?”
韩锷的鼻子里闻到的是烟火放过后强烈的硝烟的味,可那味道很好闻,他只觉得胸中莫明的一阵舒畅。只听陈果子道:“你愿不愿意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其实我不是孩子,而是个很老很老的人。真正比你老的还不只十岁,而是一百岁,一千岁。你愿不愿意听一个好老的孩子给你讲故事?”
他的话里空空落落,真的象是比韩锷在轮回巷里见过的余国丈的“鬼魂”还要老上许多。韩锷点点头,他要说什么,就说吧,他总该有机会说一点什么的不是吗?
只听那个好老的小孩儿跽坐着说道:“好久好久以前,在长安城,有一户人家。他们是贵戚之家,他们的祖藉却在洛阳。可那一年,他们家已经快要败落了:所有的男儿都不好长大,朝廷里的争斗也越来越烈,他们家是要败落了。他们家有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那家里当家的老人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保全这一家门了——在那样的一个朝廷,想自保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多多知道内情消息,最好能讨好皇上,讨好不到的话,多知道些皇宫里的消息也好,因为那是可以得以趋利避害的。”
“他们想出的办法就是,送那孩子入宫。虽说他是个男孩,但据说,在汉朝时,那汉家的大官们的老例就是送乖巧的男孩子入宫当太监以亲近内闱,探听消息的了。”
“可时间又过了几百年了,汉家的贵戚也知道要面子了,不可能真的就把一个贵家子儿送到宫内当一个阉臣。有一天早上,那孩子见到了新派给他的一个保姆,那保姆却真的与众不同,她好老好老,老得一张小脸象枣核似的。但她很会哄孩子,那小孩子于是很喜欢她。可这喜欢中还有一点害怕,因为他发现,那保姆有一项特别的工作,那就是,每天都要用一种特别的手法,两三个时辰的时间揉那男孩子的小蛋蛋。”
他的脸色茫然了一下:“他那时还不知道那也是汉家人秘传了几千年的把戏了,好久远好久远的。那是一种阴毒的手法,好多人知道,但多半是位高权重的人,他们一惯研究的就是怎么给人去势,好制造奴仆,去除勇敢,取悦自己与别人的。因为,一个人一旦去势,无所顾忌,就会换回来好多东西的。”
“三年之后,那个保姆莫名其妙地就上吊死了。那个男孩子却知道:她一定不是自杀的。因为他看到了,而且他聪明。可他再聪明,也是长到十二、三岁后,才慢慢发现自己与别的男孩的不同的。别人的变化他都没有,别人该长大的地方他长不大,别人已变的喉咙,声音,胡须,他都没有。然后,一个消息在长安城中流传开了,原来,那个贵戚之家里那个极受宠的男丁竟是个‘天阉’。”
韩锷一眼悲凉地看向远处,他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天阉说起来虽说也不是很有面子,但那毕竟那是命,也不会太没面子的。所以,那男孩十三岁时,因为有的地方还小得还跟个好小的孩子似的,太医也说了他是天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