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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女儿行-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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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宠辱皆惊,动如脱兔”的要旨。就在这时,远远的天边似有尘沙蓬起,忽有一个汉子骑马飞奔而来,那人在马上高叫道:“莫老爷子,莫老爷子,漠上玫攻到了!”
    莫失与莫忘脸色齐齐一变——她这时怎么会来了?只听那汉子道:“她们刚奔袭了我们在白狼窟的人马,兄弟们有些顶不住了,你们要再不回去,他们只怕就要灭了白狼窟了!”
    莫失与莫忘忽狞笑一声,对韩锷连下杀手,数招之后,却也知一时收拾不下他。眼见天边那片尘烟越卷越盛,似是漠上玫已分兵而至。莫失一住手,长叹一声,恨声道:“姓韩的,你相好的来了,今天你算逃过一命。但,咱们是生死之约,我们会缠到你不死不休的!”
    ※※※
    韩锷放马奔出数里开外后,才下马在沙堆中埋葬了那兵士的尸体。他静静地坐在坟前——其实,他力乏之下,坑挖得很浅,也没垒土,满地都是黄沙,就是想垒也垒不起,所以面前并没有什么坟,四周也全无标识,日后要找,只怕也找不到这坟地了。他心头一叹,又一个远葬异域的弟兄。
    他肩头的血流下,渗入沙中,鲜红得刺目,这黄沙百战的岁月啊……坐了有一刻,他才动手自己止血裹伤。一个人料理伤势很不便,好一会儿,他才把伤口裹扎停当。刚才莫失与莫忘一走,他也就马上上马疾行——因为,他不想见到方柠,照莫失莫忘所说,那个“漠上玫”,也即是方柠。
    荒沙野战,心中温柔绮念全散。他裹好伤后才穿起自己的袍子。这接下来几天,他都必须要好好养伤了。他知道,大漠王所说的一定不假,这场荒沙中的伏击还只是开始,他们与自己的约会,是不死不散的。
    ——这天,韩锷骑马向前行了又有一刻,他在盘算着怎么在伤势小愈之前尽量避开与莫失和莫忘的见面。心里却忽地一惊,方柠如果真是“漠上玫”,她躲得开莫失与莫忘的联手一击吗?接着他唇角无声地笑了,他情知方柠迎敌筹算远较自己周密,她该无事吧。
    天已近黄昏,他抬首西方,脸上的神色忽然惊:只见昏黄黄的西方光景中,在半空里忽然浮起了一条河。那条河的河水漾漾的,清且涟兮,河边也有沙,那沙却是温软与湿润的,远非这大漠荒沙的空寂枯冷。那河的河流却在空中因为光的折射时时抖动。河上,有一对白鸟翩然飞过,飞得那么矢矫自如,无拘无束。
    韩锷怔怔地望着,他知道那是海市蜃楼,可那蜃景美得让人如此怅望留连。接着,他才看清楚了那一匹马。那马立在那河流前与黄沙外,象在实景与虚景的交界处。韩锷揉了揉眼,一时也不知那匹马儿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了,连它座下的斑骓似乎都愣了。韩锷缓缓驱马向前。却见那匹马上坐着一个女子,她正自望着那蜃景中的河,侧面的颊颏有一种弧型的圆润与温柔。韩锷放马走到她的马边,失血之后,他神志觉得有一点点模糊,都有一种想伸手摸摸看到底是不是又一个蜃景的欲望。
    那女子忽低低地道:“把别人给欺负了,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她回过脸——方柠,这是真真实实的方柠。只见她眼里有一丝怒色也有一丝温柔,有一丝羞惭也有一丝烦燥。韩锷本想一个人独走青草湖的,这时猛见了她,听到她说话,似才从梦里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一抖马缰,那斑骓一激灵,在他双腿无意识的一夹之下,已纵蹄跑了开。身后方柠怒道:“你跑什么跑?我找你找了三天了,容易吗!胆小鬼,不是欺负了别人就可以这么想跑就跑的!”说着,她已放马追了来。
第八章 风雨时时龙一吟
    韩锷在前面逃,杜方柠在后面追。韩锷其实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逃些个什么,而杜方柠,却知道她自己到底在追些个什么吗?
    韩锷负伤之后,体力倒底有些不支,空中,猛见杜方柠腾身而起,一条青索一展,已在空中打了个结,一抖就系住前面飞奔的斑骓的马尾。斑骓痛嘶一声,步子陡地顿了一下。杜方柠已借力而扑,松开手里青索,人已一扑扑到韩锷马背上,双手一抱,已把韩锷从马背上扑落下来。
    两人实打实地摔到了地上。杜方柠并不停手,而是在韩锷身上撕打。韩锷还从没这般被人压在身下过。他用手拨着杜方柠纠打向他的手。两个人近身肉搏,在沙子地上翻翻滚滚,顺着个斜坡直向坡下滚去。滚到坡下时,两人已粘了一头一脸的沙子。杜方柠却一抛娴静风范,疯了似地直要制住韩锷。韩锷一来是不忍还手,二来也是伤后体倦。但却也不甘就范,直折腾了好一时,杜方柠一声大叫,却把韩锷压在了身下。
    韩锷仰头向上,怔怔地望着她,一双眼睛漆黑乌亮,双手伤后力乏,已被她捉得压在沙地之上。只见杜方柠的眼里半是气恼半是古怪,直直地望着他,恨不得吞了他似的。接着,忽然一吻吻下,强攻似的吻向了韩锷的嘴上。韩锷侧了下脸,却被她强扭住,硬吻在了唇上。杜方柠还不只是吻,牙齿逮住韩锷的唇就轻轻一咬,韩锷的唇一肿之下就现出了牙印,一点咸腥的血就流了出来。韩锷只觉身体中血一烧,一股没头没脑的温柔就这么盖了下来。耳边只听杜方柠气恼道:“你这算什么?欺负完人就走?我是女子,就可以给你随便欺负的吗?我也要欺负欺负你!”
    她口里轻喃地说着,嘴却已强硬地向韩锷口中袭来。韩锷还不习惯这种被动,本能地抗拒着。可他的牙齿虽闭得紧,方柠一恼之下,忽地在他坚挺的鼻子上咬了一口。韩锷一痛之下,松口一叫,杜方柠的唇已移了下来,舌头就这么闯入了他的口中。
    接着,是说也说不清的唇齿的碰撞,舌底的纠缠……韩锷由着她的舌头在自己口中搅和着,脑中渐渐一片空白:他爱方柠,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爱,但现在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女人,缘于本性地可以一脱束缚地直白地侵扰与纠缠。这是一个他永远也料不定摸不清的女子。方柠的爱是主动的,就象她主动地吻着韩锷。
    方柠与韩锷的喘息越来越重,只听杜方柠道:“那天晚上我蒙了,所以才会被你欺负。你是男人,就可以仗着我的无知那么欺负我吗?”她没命地在韩锷的唇齿间进攻着,似乎要彻底攻入与侵占这个男人所有的生命。——他是她的,他必须是她的!韩锷只觉得心里的一团火已被她点燃,方柠的身子是热的,滚烫。她已放开他的双手,两只手捧住韩锷的头,把他的头发揉得稀烂。韩锷的双手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只觉一股热劲腾了起来,他一翻身,把杜方柠压在了自己身下,张口吻下去,口里含混道:“不是你那样,是这样的。”
    方柠闭上眼,似乎享受着他一个男子的粗重气息的吻,享受这一次被压倒的温柔。可只一瞬,她却忽然抱住他腰一翻,重又把他压在自己身底下,强吻着他说:“谁说一定要依你!我说是这样的!”
    两个人纠纠缠缠,翻翻滚滚,轮流抢着主动的权利。韩锷是男人,光讲体力,还是他的劲大些。可有时把方柠压在身下,她会不轻不重地狠咬他一口,在他一痛之下又扳回一城来。他们已翻滚得离那两匹马儿好远,两匹马儿怔怔地在远处把他们淡漠地看着,似也在嘲笑着这对青年男女的痴缠。终于韩锷一狠心,不理会方柠咬着自己的唇,也不吭声,强压下去道:“就是这样的!”
    说着,他狠狠地把舌头侵入她口内,封闭得她直欲窒息。人世间的一切气息都隔断了,让她只感到他的口与舌,他肺里的呼吸与那一点血味的腥气。他肺比方柠要壮实很多,一口气也长,杜方柠开始还挣扎着,后来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开始回应着他的吻,双手却把他的脖颈越缠越紧。整个世界似乎都已被他们排除在身外,而整个宇宙似乎正在他们心中爆开。杜方柠不再抗拒了,也不再管谁主动谁被动了,她敞开了她所有的情怀。
    这一吻有如窒息,杜方柠似乎在依着他口里吐出的空气而活着,只因为他而活着。良久良久,她忽然想一挺挣开,重新找回她一个女子的主动。可韩锷的腰下某处忽一挺地硬了,顶得她忽没了一丝的力气。她的脸上一片潮红,韩锷却松口从杜方柠脸上离开。两人的脸上湿湿的,难道这荒沙中也有水?抑或只是两人的口水?但无论是什么,那都是湿润的。
    那湿意无由而发。这样一种湿润,又是为了什么?——杜方柠闭着眼,半晌不动。睁眼看了一眼韩锷后,又窒息了似的闭上眼,有一种被彻底融合又彻底被打败了之后的安然。管它呢,这一生,总要输一次吧?也不过只是输给了这个男人。他的力气原就大些。杜方柠生平头一次把自己心态放得低了些,却觉得原来这“低”也有一份快乐与平安。只听她口里轻声道:“好吧,让你一次好了,就是这样的好了。”
    韩锷的眼里忽有东西湿湿的。他轻轻地揉吻着方柠的眼,杜方柠的眼睫眨了下,双手紧紧地环住韩锷的颈,口里第一次低声说起自己平生的宿愿:“锷,我不会让你抛开我,我要跟你永不分开。”
    永不?——这世上一天里到底有多少人会提到永不?但其实又管什么以后呢,只要说时是贴心贴肺,死心塌地的,那一瞬,其实也就是永不了。
    韩锷低声道:“永不分开……”
    ※※※
    杜方柠的手无意间碰到了韩锷的肩头,韩锷痛得一闪。杜方柠一惊:“你受伤了?”韩锷默然点头。杜方柠已坐起身,一伸手,利落地就剥开了韩锷的上衣,让他一身晒得古铜色的肌体在沙漠中袒呈开来。她看着韩锷自己裹扎的伤口,眉头一皱:“这裹得算是什么!”说着,三下两下,就拆除了韩锷身上的绷带。那绷带下的血已干结,韩锷身子轻轻的有些颤。杜方柠知道他痛,可手下不软,只是眉尖随着每一下撕扯都轻轻地跳着。她把绷带撕开后,看了一眼伤口,口里忿然道:“洞空刃——大漠王?”
    韩锷一回脸,只见一点煞气从她脸上腾开,那煞气一闪即隐,韩锷知道:这下,自己的这个方柠是打心眼里恨上那大漠王了。她的恨不会如普通女子般的娇弱,她杜方柠的恨是会拨刀溅血的!只听杜方柠道:“别动,有些地方怕会长腐肉,我给你挑开。”说着,她牙一咬,掏出一把短匕来,定定地看着韩锷的伤口,几下挑落后,那已微结合的痂与肉就在她匕下翻出新鲜来。杜方柠的手没抖,可眼里全是痛,她身子一腾,已跃到自己马边,掏出一革囊酒,重跃回韩锷身边,拨开口就一倒。
    韩锷身子被刺激得一激灵,却听杜方柠道:“忍着点,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发烧了。”说着,她极快的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创药,一只手拧开盖,一撒就撒在韩锷肩头上。然后双指连点,止他血脉,又把从马身上掏出的一束白绢细密而紧地缠在韩锷肩上。她一甩脸,把脸上那多出的一滴水滴甩开,口里怒道:“好你个——大、漠、王!”
    她的身子轻颤,手里却已把韩锷的肩头裹扎好。韩锷怕她气坏了身子——他知方柠是极爱生气的,而且,她的怒一向是极认真的,伸出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要岔开她的怒气道:“你怎么料定我是向哪个方向走的?”
    杜方柠看了他一眼,眉间一笑,人已静了下来。“那天我们在房顶提及羌戎可能内乱时,其实我就知道了你的打算。”
    韩锷静静地望着她。相知是什么?相知也就是这样吧?杜方柠忽让他万难防备地打了他脸上一巴掌,怒道:“你当我是什么?——我知道你不耐那些尘世冗杂,利益争斗,也不想为虎作伥,更无意于什么三州防御使的头衔,想凭一剑之利,刺杀那羌戎王于青草湖。因为只有他才可以平定羌戎内乱。你审时度世,想只要他一死塞上危局立解,我会不明白你的打算?”
    “——但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寂寞深闺极需要安慰的少妇?给我一晚的华灿就让我可以安心的终生回忆?你欺负了人就想这么走开?……把自己装成一个男人一个大侠?你别把我杜方柠当做只会躺在床上想男人的女人!嘿嘿,那青草湖之行,虽千险万险,但你即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别以为你一支长庚有什么不得了了不起,我索女方柠的名头可还未见得弱过你去!那青草湖,要去的话,就你我同去。要是不去,大家别去!你别想就这么把我甩开。”她一翻怒气发作完毕,见到韩锷呆呆的样子,那看着自己的眼神不知是爱是怜,是敬是慕。刚才那下打他打得有些重了,只见韩锷左半边脸上还都是指印,她脸上攸忽间又不由转色一笑,抱膝坐在了韩锷身边。韩锷也总弄不清她的脸色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只听她口里低声唱道:“莫笑男装易女妆,独眠人起合欢床。红颜岂甘薄命误?青山谁披苎罗裳。呢语鬓边唇飞度,鸣镝战罢指生凉。我自含娇君怀刃,旖旎江湖岁月长……”
    韩锷只觉得唱着歌的她当真是娇婉英飒,纵世间有千千万万女子,加在一起,在他心中,也断及不上她的一颦一笑。他把脸儿向她颊边凑去,启齿轻轻噙咬住她散乱的鬓发……呢语鬓边唇飞度……
    险恶生平,绮笑歌底,所谓幸福,也就是这样了吧?也无过这样了……
    一路上,杜方柠仔细地跟韩锷讲起他走后她是如何料理的十五城中事物的。——其实韩锷走前把自己手里的一大摊事已交代清楚:连城骑有高勇操持,只要羌戎暂时不来相犯,料也没什么大碍;十五城中的事,他已上报朝廷,请升库赞为宣抚副使,任命不日即下,以库赞之能,料来也可以担当;他还专门曾留信给朴厄绯——无论他对她观感如何,也知她算得上一个机智多谋的奇女子,且彼此利益相合,托她照应一些十五城间的来往与高勇与库赞照应不到之处;走以前,他还专门合古超卓长谈了一晚,交待了塞上时局。古超卓虽人在仆射堂与东宫的博弈之局中,但还是个有担当的人物,两人也相互颇为推许。杜方柠笑道:“我虽已料到你有这一走,但真的有好多杂事要办,一时都处理不过来。好在,我前些日子已传书叫人前来相帮,不到半个月,人只怕也就到了。我细细地写了封长信留下。居延与伊吾之事,咱们倒也不必太挂怀了。”
    然后她抬起头:“只是,十五城目下虽得暂安,却只不过是刀尖上的平静。只要羌戎王平息内乱,他的势力只怕较先前犹盛。那时,不只十五城,只怕就是王横海将军那一边,都不免危如累卵。”
    韩锷静静道:“据传乌毕汗英姿天纵。有他在一日,羌戎之势必盛,而我边塞必难得平静。”杜方柠道:“所以你要刺杀?”韩锷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你知道青草湖边该聚的有多少羌戎人马?”
    杜方柠微微一笑:“最少有一、二十万吧?”韩锷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杜方柠已曼声道:“不过,别劝我别去。”她口角含着笑,当真有一种“视死忽如归”的情味。只听她低声道:“也许,死,才是你我最终可以获得的一个最好的了局。”韩锷虽心肠冷硬,本抱着九死之心,这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酸。却听杜方柠笑道:“锷,你其实还是脱不了孩子脾气,总以为这世上总有些不得不做的‘大事’。但好象,男人们都是这样了。我就陪你一起完成这件你的心愿吧。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好象终于可以说是跟我们的东宫一党与城南姓并无相关,东宫太子求的只是边塞暂得平静,他们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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