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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否动了妄念?!
摇摇头,放弃困扰无解的疑惑,霜浓伸手触摸身旁一株枝干茁壮的大树,逆着光,眯眼仰头望着头顶枝节横生的树干。
这棵树……好像谌城后宫里的那棵大树,她仿佛可以看见,无人打扫的院落中,一座不再有主人玩耍的陈年小秋千架,孤零零地随风晃呀晃的……
随即,她笑着对自己摇了摇头。
敢情是思乡病犯了,竟然开始怀念淡得几乎没有回忆的家乡……
没有回忆吗?不,应该有回忆,只是被后宫那日复一日的冰冷气氛给磨得萧条了。
仔细地想,模糊的童年回忆里,应该曾经享受过爹爹的疼爱,娘亲的拥抱。
直到娘亲去世时,对她惨白冰凉的面容永难忘怀的最后一瞥,接着,便是一片片的空白……
下一瞬,双眼突然被一只大掌蒙住,同时间腰际亦被扣住,往后拉进一堵已渐熟悉的温热胸膛。
“不午睡,在这儿看什么?”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搁在她眼上的大掌依然没放开。
嬉戏似的突袭,让她忍不住泛出笑意:“我看不见了。”
“无所谓,我看得见就好。”峻德修的手劲微微施力,迫使她仰头向后压靠在他的肩上,露出雪白颈项。
失去视力后又受到莫名束缚的不安全感,让她开始慌乱,双手无助地贴上他的手背抓住,想要掰开他的手。
“你要做什么……啊……”烫人的唇瓣落在她敏感的颈际,全身泛起一阵战栗,她才恍然明白。
这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薄她!
“别……别这样……”她慌了。
夜晚与他同眠是一回事,但在亮晃晃的大白天里……
“怕人瞧?下人都躲阴凉去了,花园里只剩下你和我。”察觉她的抗拒,他越加肆无忌惮地低下头——
“求求你……不要在这里……”她几乎倒在他怀里,嗓音里有了哭意。
峻德修突然止住所有动作!
意识到他的静止,霜浓的身子跟着僵凝,停止挣扎。两人之间,只剩她微弱而压抑的喘息。
慢慢地,搁在她眼上的手终于放开来。
霜浓有一瞬感到畏光,抬起手遮住脸,眨眨眼,下意识地就往身后躲去。
峻德修揽住她偎过来的香软身子,眸光奇异地审视她,视线中隐隐带着几许严厉。
第二十三章
方才他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峻德修不屑地轻嗤一声,心里仍然存着一丝芥蒂。
她身上似乎具有某种奇异的影响力,强到足以左右他的决定。
“过去凉亭那边,晒晕了就不好了。”他推扶她向前走去。
关于这件事,他得好好想一想。
就寝时分,峻德修照例出现在谌霜浓的房里。
他支着头,横倚在床上,眼光喜爱地流连在那名坐在妆台前的女子身上,所有鸷猛危险的气息全收藏在慵懒的姿势里。
霜浓身着素白色单衣,手持他赠给她的象牙梳,细细梳理着有如云瀑般的乌亮长发。梳着、梳着,她察觉到落在她身侧的锐利目光。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她放下梳子,不解地回头望他。
“我干扰你了?”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不大乐意见她停下动作。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坐在烛光中梳发,隐藏在血液中渴望扑猎的野兽本能,会被这一刻亲密的气氛逐渐安抚下来,仿佛得到暂时的安宁,潜眠在灵魂深处。
他像是中了蛊,每到夜晚,总是迫不及待地来到她的地方,什么事都不做,就只是看她、碰她,然后拥她入眠。
“你应该很明白,你的眼光会刺人。”她沉静地注视他的双眼。
她总有种错觉,白日里的他,阴怒不定,令人畏惧;一入了夜,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眼眸仍然深锐如炬,却多了一抹会让人溺毙其中的似水温柔。
峻德修眯了一下眼,表情看不出喜怒,随即向她伸出手,邀她上榻。
他轻声道:“过来。”
霜浓服从地起身,走至他面前。
他健臂一揽,抱着她顺势倒下,让她伏躺到他身上,发瀑霎时间披散而下。
霜浓轻闭上眼,叹息一声,似是满足,似是娇憨……
他的怀,好暖啊!她闭眼想着,粉嫩的唇角勾出一朵淡笑。
“今天中午,你站在树底下,往上在看什么?”他慵懒地问,缓缓抚着她的发,享受手掌底下丝滑泛香的触感。
“谌城的后宫里,有一架秋千,就绑在像那棵一样结实高大的大树上。”霜浓睁开双眼,脸颊贴在峻德修的胸口,一面听着强而有力的稳定心跳,迷蒙地向窗外向上勾扬的弦月。
静默了一阵,她才接续述说:“那是……小时候爹爹亲手做给我的……”弦月突然变得朦胧,双眼浮起一阵酸涩。
她不敢抬手揉眼,只好赶紧迅速地眨眨眼,不愿让他发觉她一时的莫名脆弱。
微哑的喃音,还是让他嗅出她的感伤。
峻德修沉默着,不回应,也不安慰,只是静静地继续抚着她的头、她的发、她的背。
两人不再说话,窗外的虫鸣蛙鼓,和房内的寂静交织成一片和谐。
直到霜浓挡不住困意,不知不觉睡去,他才低喃了一句:“秋千吗?”
第二十四章
清早,花叶草尖上的隔夜露水还未干,湖上甚至还飘浮着薄薄凉雾。
峻德修站在湖边,抬头仰望树梢,与谌霜浓昨日晌午时在此站立的身形、姿势一模一样。
对于主子前所未见的怪异举动,即使心底百般疑惑,正在清扫庭院的家仆们也只敢望一眼,便全都低下头,目不斜视地默默做着自己的工作……
惟一敢有好奇心的,只有修王府的总管,一发觉主子站在湖边,立即快步靠了过去。
因为,及时满足主子的需求,是他的最大责任。
“去找牢靠一点的绳索来给我。”峻德修也不看他一眼,径自仰头评估着最适宜的枝干和方位。
“绳索?”总管愣了一下,顺着峻德修的视线往上看。
他打死也不会去想主子是不是要在这棵树上自缢……呸、呸、呸!他在想什么?总管立刻把头压得极低,就怕被主子的厉害眼眸看穿他的歪心思——
“发什么愣?快去!”峻德修收回仰视的目光,不悦地盯着缩着头、一副忏悔模样的老总管。
“是、是……老奴这就去。”老总管跳了一下,随即快步往回奔去。
他一面跑,口里一面念着:“找绳子、找绳子……”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主子突然要根绳子做啥。
“小姐,小姐,快醒一醒……”麻雀似的兴奋低语围绕在身旁,将谌霜浓从无梦的深眠里唤醒。
“什么事?”她慵懒地眨了眨浓密的长睫。
“小姐,你快点梳妆打扮一下,庭院里有个惊喜等着你呢!”
“惊喜?什么惊喜?”眼看是无法再入睡,霜浓只好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几个小婢女们一脸神秘,怎么也不肯透露,只是迫不及待地催她换上衣裳,要她亲自去院子里走一趟。
霜浓不置可否,为了不扫这几只喳呼小麻雀的兴头,她依着她们的服侍,慢斯条理地打扮妥当后,才施施然地步出房门。
“小姐,这边,快来呀!”婢女们心急地领着她向前走,还笑不可抑地频频回头,向她不停招手。
霜浓被她们感染到了好心情,开始对所谓的惊喜有了期待,唇际扬起淡淡的笑。
直到走近湖边,她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她所看见的——
就在她昨天站立的树下,挂上了一架簇新的秋千,傍着湖轻轻摇曳!
“这个秋千……”霜浓慢慢靠近,呼吸越加快速,伸出颤然的小手,握上一端绳索。
“这是主子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向总管要了绳子亲自绑上的呢!”
“平常主子习惯劳动,亲手做一些粗活,咱们都还不觉得奇怪,但是看见主子做这种给女孩子家玩耍的玩意儿,这还是头一遭哩!”
“主子对小姐的用心,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热心的婢女一人一言,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浓浓欣羡。
第二十五章
“是他……亲手做的?”她音调有了哽咽——
她不怀疑峻德修有亲自做粗活的习惯。麒 麟小说 www。70 。
当初离开谌城的第一天,她便亲眼看见他和士兵一起劳动扎营。
但是,为她做秋千?
“是啊!好多人都亲眼瞧见的。主子根本不假手他人,做完后,他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它很牢靠以后,连早饭也没吃,拍拍衣角,就直接上殿去早朝了。”
这只是她昨晚临睡前的无心闲聊,他却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这男人……
霜浓的双眼微热,心湖泛起汹涌暖意。
世人说“战鬼”无心,而她所看见的“战鬼”,根本就是一个比谁都还要心思细腻的男人!
此刻,心正以无法挽救的速度坠落……
终于,她全心全意,对他心甘情愿,不再保留——
人的情感竟是如此微妙,只是对方的一个小动作,一夕之间,让她完全有了不同的体悟和意念。
她已不再茫然。
“小姐,你快坐坐看。”一个婢女期待地催促她试试新秋千。
也难怪小婢女们这么兴奋,这么多年来,在一向严肃静僻的修王府里,还没出现过这种有趣的玩意儿。
霜浓含笑坐上去,双手攀着绳索,让婢女在身后缓缓施力助推。
一群少女清脆如云雀的娇笑声,从湖边逐渐传遍整个院落。
一下又一下,霜浓纤细的身形越荡越高……
早朝结束,按照往日习惯,待所有官员退出殿外后,“修齐治平”四王才缓缓并肩走出大殿。
“大哥……”一向风流倜傥、辩才无碍的老四峻德平,难得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叫住峻德修,眼神却泄漏出浓浓笑意和好奇,直盯着峻德修的衣摆猛瞧。
“什么事?”峻德修停住脚步。
“唔、咳……”“啪”的一声,峻德平甩开从不离身的素面折扇,微遮住脸孔,仅用眼神,朝一向爱捋虎须、正义感十足的二哥峻德齐示意。
“四弟不敢问吗?我来问!”毫无心机的峻德齐,果然不负他的期望,爽朗地一把揽上峻德修的肩头,哥儿们似的挂在他身上。
“大哥,咱们三个刚刚站在你旁边,不小心在你的衣摆上发现了一片叶子。咱们从上朝时就一直对你衣服上的那片树叶很感兴趣。怎么?今天是翻墙进殿的吗?”峻德齐无视峻德修冷凝的面孔,一边自顾自地笑着,一边摊开手掌,让他看看方才从他衣服上拈下来的证物。
峻德修面无表情地垂眼看了看那片叶子,以二指捻起,随手一甩,似是未施力,叶子竟入木三分,牢牢镶嵌入左前方的树干里。
四周亲眼目睹的卫兵莫不悚然一惊,倒吸了一口气——
按规矩,任何人皆不得在大殿门口展示武力,违者一律格杀!
但碍于峻德修是城主的义子,又是峻德城最为倚重的四王之一,所有卫兵们互相看了一眼,面有豫色,大伙儿随即极有默契地当作没看见,继续站岗。
第二十六章
峻德齐虽然神色未变,仅是向树干淡淡瞟了一眼,吹了一声口哨后,手臂还是乖乖地自动从峻德修肩上滑下。
这情况很明白,老大在示警了。
就算他的命再硬,也要留着下回继续玩,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峻德齐不以为意地向一旁踱开。
“呵呵呵——二哥,你这直肠子最好改一改,免得有一天也被老大钉入树干,让人当柴烧了。”老四峻德平抑住笑,优雅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去,率先离开。
“喂,你过河拆桥?你不是也好奇得要命?这会儿竟当起无事人来啦?!别溜,给我说清楚!”峻德齐看了看大哥的脸色,随即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似真似假地追上老四理论去了……
“大哥。”一直落后在三人身后的峻德治,此时才踱到峻德修的身旁,语气隐隐带着一抹忧虑和不甚赞同的意味。
“老三,你只要看着就好,什么都别说。”峻德修双手负于身后,垂眼侧首向他望了一眼。随即唇角含着难解的笑意,悠闲适意地跟在前方两位兄弟的身后。
峻德治轻轻蹙眉。
方才,他敏锐地注意到,峻德修射叶入木的举动分明是向四周卫兵故意挑衅,也成功地让卫兵暗地里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他担心这事会留有后遗症。但是,他更担心大哥晦莫难测的心思,他——似乎越来越有往危险偏锋挑战的倾向。
他有预感,再过不久,峻德城内铁定会掀起一股不小的恶风险浪,而始作俑者,肯定是一向阴鸷难驯的大哥。
天生的英雄生于乱世,是幸,还是不幸?
峻德治静静地望着峻德修的背影感叹……
果然如峻德治所预测的,城内突然开始怪异地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窒闷感。
不只是峻德城内,就连整个天下似乎也都受到牵动,开始隐现浮腾变动的征兆。
峻德城内气氛诡谲的原因,在于朗日城的一位密使,和一封极有可能改变天下局势的密函。
坐拥天下货物运输命脉的朗日城,暗遣密使到峻德城,申明朗日城愿意与峻德城交好,扶助城主峻德天龙夺下天下大权,登上天下共主之位。
朗日城主朗日尚还透过密使清楚地向峻德天龙表明,他只想向峻德城主索求峻德修得自谌城的一名进贡美人,其他便无要求。
条件看似简单,但是最麻烦的是,如何应付峻德修那阴晴不定、令人畏怯的狂肆性情。
众大臣正在大伤脑筋、频频商议如何向修王开口讨人的同时,知情的峻德修却毫无任何动作,干脆连早朝都避开了,命仆人搬了张长椅到“修罗苑”中的凉亭,悠闲地拉着谌霜浓一起斜躺长椅,享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乐趣。
“你今天不去上早朝,这样好吗?”偎着暖热结实的身躯,谌霜浓昏昏欲睡地问道。
第二十七章
“无所谓。”峻德修挑起胸膛上一绺细柔的长发,在修长的指间缠绕把玩。
“你是四王之一,却不在早朝中出现,城主不会怪罪吗?”
“放心,一切都在我的盘算之中,不会有事。”
“你的盘算?!”她闻言抬起头,晶莹似水的双眸望进他深沉无底的眼眸中。
近来,她一直觉得不安。
这个男人做的每一件事,总是狂妄自我到了极点。
他狂妄到每一个所做的决定,全看他当时情绪的高兴与否,毫不顾忌会得罪到谁,即使对方是培养他多年的峻德城主,或是攸关峻德城未来成败的朗日城主,他也一样不放在眼里。
但她总觉得,他一言一行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动机。
这男人好深沉,深沉得有时会令她感到惊恐。
“他们今天一定有很重要的议题要讨论。我的立场太敏感,不适宜在场。”
谌霜浓冰雪聪明,立即会意是朗日密使来访的事。
她的心情急遽降到谷底,万分沮丧地倒回他厚实的胸膛上。
“为什么朗日城主要以我作为交换条件?”谌霜浓那一对柳似弯眉,蹙成一片浓浓忧郁。
自从获知消息后,她便一直处在心神不宁的状况下,几乎夜不能眠。
她想不透,自己只是一个平凡女子,何德何能受到如此青睐?
“这件事让你声名大噪!你现在可是举世无双、倾国倾城的人间绝色,是不是该高兴一下?”峻德修扬起低沉的揶揄笑声,技巧地不对朗日密使来访的事做任何评论。
“打从我选了你当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