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笺,只见上面写的一首七律,诗道:“露布星驰上玉京,三边寇虏一时平,人间玉石铭勋业天上银河洗甲兵。熊虎有劳咸进铁,犬羊无计可偷生,从今海宇风尘静,庙算应知出圣明。”“露布”是指古时告捷的文收“熊虎”是指建有战功的将士。它的大意是说,现在打了胜仗有功的将士都获得提升,卖国的奸贼则无法苟活了,但愿从此边境宁静,少动干戈。张丹枫看了,早知其意,吟道:“人间玉石铭勋业,天上银河先甲兵。诗好,诗人的胸襟更不可及。大人之意可是想与瓦刺谋和么?”于谦道:“正是,天下无不息之干戈,如今咱们打了胜仗,与他谈和,并无屈辱,太上皇蒙尘异国,咱们总该设法接他回来。”张丹枫心头一震,想道:“原来他是欲把被囚的皇帝救回来。但如今已另立新君,太上皇回来,只恐对于谦难以谅解,那时岂不是累他受祸?”只听得于谦说道:“坚侄,我意已决无可动摇。个人的成败荣辱算不了什么,天朝的一国之君,总不能长作敌人俘虏。你们先为我去探听消息,然后我再派遣正式的使节,前往议和,迎接太上皇回来。再者,也先野心非小,只恐他小败之后,又来第二次进侵,贤侄此去,可以策动尊大人与阿刺知院等给他掣肘,也是奇功一件。”张丹枫想了一想,慨然说道:“好,我明日便去,本来我不愿再回瓦刺,但为了此事,就是刀锯当前,也当去了。只是我一人去么?”于谦道:“我已与云重说好,让云蕾与你一同去。听说你们双剑合璧,所向无敌,是么?”张丹枫道:“那不过是没碰着高手罢了。不过有她同行,总好一点,可以应付较强的敌人,那也是事实。”于谦微微一笑,笑中大有深意。
第二日张、云二人告别众人,一同离京,这次万里同行,心情更是舒畅。张丹枫路上笑道:“小兄弟,上次从江苏进京时,你曾说过旅程苦短,如今前往瓦刺,旅程可长得多了。”云蕾微微一笑,道:“也有走尽的一天。”张丹枫一笑吟道:“人间不少坎坷路,冒雪冲寒上旅程。咱们这一生该走多少坎坷的道路,哪有走完之日!”云蕾心神动荡,知他是想求自己做他一生的伴侣,心中自是感激他的痴情一片,但想起哥哥的吩咐却又不禁默然,只好假作不懂他的用意,微笑说道:“酸秀才,不要再吟诗啦,再不赶路,再耽搁一些时日,那么只恐未到关外,就已大雪纷飞,那时才真是冒雪冲寒哩!”
两人一路谈谈笑笑,倒不寂寞,只是每逢张丹枫谈到两人之事,云蕾总是避了开去。这日到了阳曲,大兵之后,城中的店铺,半数尚未开门,但张丹枫初遇云蕾的那间酒楼,却是酒旗招展。张丹枫笑道:“小兄弟,你还记得这间酒楼吗?”云蕾道:“我一生也忘不了!”张丹枫喜道:“啊,小兄弟!真难得你我心意如一……”云蕾截着说道:“什么心意如一,我忘不了你在这酒楼上偷我的钱,弄得我几乎当场出丑!”张丹枫笑道:“好啦,咱们不要斗嘴,重临旧地,前事难忘,咱们该上去痛饮几杯。小兄弟,你放心,这回我请客,不再说你吃白食啦!”云蕾听他提起旧事,不觉回眸一笑,道:“你若敢再施空空妙手,看我不打折你的骨头。”两人将马系好,互相调笑,步上酒楼。
阳曲收复未久,楼上饮客无多,张丹枫还记得以前坐的是南面临窗的座头,便与云蕾占了那张桌子,叫堂倌拿了一壶汾酒,切两斤牛肉,一口气喝了三杯,笑道:“那时我只孤单一人在此独酌,你也是一人,我记得你老是拿眼角瞟我,好啦,如今是两个人了。你也不必再偷偷看我了。”云蕾羞道:“说话小声点儿,谁拿眼角瞟你,那时我看见你一副酸态,十分可笑,又有贼人偷偷跟着你,你也毫不知道,所以多看你两眼罢了。呀,谁知道你是故意戏弄于我,旧事不说也还罢了,说起来我现在还在恼你!”张丹枫道:“真的?”一半认真一半开玩笑的神气。云蕾将他没法,气道:“你的心肠真坏!”张丹枫道:“是么?那么我是个坏哥哥了?”云蕾道:“你再气我我就不和你说了。”
张丹枫又喝了一杯,笑道:“记得那日盯梢我的两个小贼在这东面的座头。”回头一望,只见东面座头,也坐着有人,乃是一个青衣道士,相貌轩昂。云蕾笑道:“这个该不是贼人了。”说罢也饮了一杯。
云蕾虽不欲重提旧事,其实重临旧地,想起与张丹枫初次见面的情景,也是感触甚多,想道:“那时我对他甚是憎厌,想不到如今竟成知己,更想不到他又是我的仇人,而我的哥哥却死死记着上代有仇恨。人生之事,确是料想不到。”与张丹枫把盏倾谈,心中十分畅快,不知不觉又多喝了几杯。
张丹枫忽道:“小兄弟,此去十多里,就是黑石庄了。你不要去拜访拜访你的岳丈大人吗?”云蕾怔了一怔,想起了与石翠凤洞房花烛之夜的滑稽情事,一口酒几乎喷了出来。张丹枫正色说道:“难为你那位娇妻等了你这么些时候,在闺中空担了虚名。现在经过了这场战争的灾难,你也该去看看她,好叫她放心。”
云蕾心中一动,想起了石翠凤的痴情一片,心道:“是啊我真的应该去看看她才是。可是要不要告诉她我的庐山真面目呢?”要知云蕾初下山之时,稚气未除,乔装男子,假冒新郎之事,也只是因为一时难以脱身,作为戏耍,想不到石翠凤却对她苦苦纠缠,把她当作可以付托终身的丈夫。如今云蕾在江湖上经过一番历练,人也长成了许多,想起此事,不由得心中歉然。抬头一望,只见张丹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云蕾气道:“你笑什么?你不是也曾经男扮女装,几乎和那位什么也先小姐洞了房吗?”张丹枫笑道:“我可没有和人家成亲呀。”云蕾道:“好,咱们快些喝完了酒就去找她,告诉她我的真相。呀,只不知周山民现在何方?”张丹枫道:“你自己的事还没有搞清楚,又想做媒了吗?我问你,你要不要换过一套衣裳,要不然石小姐见了你,又要缠着你不放你走了。”云蕾出京之时,又已改回男装,低头一望自己,低声笑道:“你说话小声点儿,那个道士似乎在注意我们呢。”张丹枫道:“他又不是贼人,你可不必担心。”
云蕾心中有事,胡乱喝完了酒,道:“咱们走吧。”抢去会帐,笑道:“偏不要你请客。”伸手掏钱,钱袋竟然不翼而飞不由得怔了一怔,心道:“大哥又作弄我了?”叫道:“快将我的钱袋拿来!”回头一望,忽见那青衣道士站在旁边,张丹枫“啪”的一掌向他打去,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作贼!”那道士变臂一迎,轻描淡写地将张丹枫的掌力卸开,叫道:“你敢打人?”云蕾吃了一惊,这道士的手法好快,居然接得了张丹枫的一掌,正想加入团战,张丹枫身手何等快捷,倏地化掌为拿,冷笑道:“原来你还是个会家!”一抓抓去,将云蕾那个被偷的钱袋,一下子抓了回来,喝道:“赃物在此你还有何话说?”只听得“嗤”的一声,那道士的道袍被张丹枫撕了一角衣袖,那道士使了个“金蝉脱壳”的身法倏地从张丹枫的掌力笼罩之下,脱出身来,腾身一跃,竟然从窗口跳下去了。
店主人大叫道:“喂喂,我的酒钱,快来人呀有强盗!”张丹枫急忙打开钱袋,拿出一锭大银,放在桌上,道:“都算我的帐。”这锭大银,即连那道士和酒钱在内也足够付有余,店主人喜出望外,正想道谢,张丹枫摆脱了店主人的纠缠,已拉了云蕾,也一同跳下去了。
街上行人稀少,只见那道士骑了一骑快马,已冲出城门。张丹枫急忙跨上“照夜狮子马”道:“快追!”云蕾道:“钱袋已拿回来,何必再去理他?”张丹枫道:“不,这道士身手非凡,一定不是普通的小贼,我非问个明白不可!”照夜狮子马一声长嘶,四蹄疾走,云蕾只好跟在后面。正是:
何方来怪贼,侠士起疑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浅笑轻颦人前作娇态 慧因兰果劫后证情心
张丹枫的“照夜狮子马”固然是神骏非常,即云蕾的坐骑也是于谦作主所赠送的御苑名马,虽仍不及“照夜狮子马”,但亦可日行千里,两人追出阳曲县城,不消多久,就追上了那青衣道士。
张丹枫喝道:“住马!”那青衣道士愕然回顾,忽而大笑道:“你知道我缺少盘缠,要给我送钱来?”张丹枫道:“酒楼人杂,不便多谈,道长如今还要戏耍吗?”那道士面色一沉道:“谁与你戏耍?”张丹枫道:“既非戏耍,就请将来历告知。”青衣道士道:“我平生偷钱,从无失手,今日被你擒住还了你也就罢了,你却还来追我,这分明是你有钱的大爷要来戏耍我,哼,哼,吃我一剑!”说得甚是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一语甫毕,果然拔出长剑,迎面就是一招“金针引线”刷的刺来。
张丹枫一闪闪过,那道士出手如风,连环三剑不住攻击,张丹枫看他的剑法,竟是武当派的连环夺命剑法,怔了一怔。只听得那道士喝道:“你仗着马快,算什么英雄?”张丹枫心中一动,想道:“莫非他是有意试我的剑法?”一跃下马道:“好,我就陪道长走几招!”
那青衣道士也自马背一跃而下,更不搭话,反手一剑,径刺张丹枫的“魂门穴”,又是一招厉害的杀手。张丹枫心中有气,还了一招“横架金梁”,接手一招“金蟾戏浪”,剑锋一颤,剑花错落,一招之内分刺道士的三道大穴,那道士叫声:“好厉害!”一个盘龙绕步,横剑一披,身形一转,将张丹枫的攻势解开,退步转身,陡然间又刺出一剑。张丹枫心中也暗暗佩服,想道:“此人剑法远在松石道人之上,定是武当派中有数的高手了。”当下全神贯注,将百变玄机剑法施展出来,剑影飘飘,左一剑,右一剑,上一剑,下一剑,剑势如虹,变化无定,一口气刺了上路追风八剑,八剑刺完,那道士刚缓得口气,张丹枫出其不意,刷的又是一剑“云横秦岭”变为“雪拥蓝关”,一剑削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那道士的道冠竟给张丹枫一剑削掉。
那道士啊呀一声,连连后退,叫道:“啊呀,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怪不得松石师弟吃了大亏,发誓终生不再使剑。”松石道人即是以前帮助沙涛父子,图劫张丹枫的宝马,被张丹枫杀得惨败的那个人。张丹枫听了疑云大起,按剑问道:“道长此来,为的就是要与松石道人报仇么?”
青衣道人哈哈大笑,道:“这点小事也要报仇,我哪有这些闲工夫?看你的坐骑和你所使的剑法,你定然是张丹枫了,好在我试你一试,否则你就要走冤枉路。我问你,你们可是要去黑石庄么?”
张丹枫怔了一怔,按剑问道:“怎么?”那青衣道人道:“没什么,不过你到黑石庄定然见不着轰天雷就是了。”张丹枫道:“他不在黑石庄在什么地方?”那道士道:“在他把弟沙涛的山寨里。”石英与沙涛过往交情虽好,但自从把女儿许配给云蕾之后,与沙涛父子已渐疏远。张丹枫听了将信将疑,问道:“你话可真?”那道士道:“骗你作甚?沙涛近日大邀绿林豪杰,贫道也在被邀之列,只是不愿去罢了。我在他的山下投了谢贴,尽了江湖上的礼节便径自走了,可巧碰着石英正在上山。”云蕾插口问道:“他的女儿呢?”那道士道:“他的女儿自然是和他在一起,还劳你这位小哥关注么?”张丹枫道:“敢问道长大名?”那道士道:“贫道是武当山的道士,道号赤霞。”张丹枫道:“原来是赤霞道长,久仰了!”张丹枫之言并非客套,这赤霞道人在武当派的道士中素有侠名。
赤霞道人忽道:“贫道还听得一些道路的传言,尚不知是真是假?”张丹枫急道:“什么传言?”赤霞道人道:“听说瓦刺大军占据这一带的时候,对沙涛父子颇卖交情,所以他的山寨尚得保全。”张丹枫吃了一惊,道:“石英知道吗?”赤霞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本想对石英说的,无奈沙涛的人陪着他,未有机会与他单独相谈。”张丹枫“哎呀”一声跳了起来,拱手说道:“多谢道长指引。”翻身上马,立刻奔跑。赤霞道人也独自向东走了。
路上云蕾问道:“这道人是怎么回事?”张丹枫道:“听他口气,沙涛父子必有图谋,极可能是布下圈套,诱石英上当的。他刚才在酒楼相试,是想试出咱们的身份,指引咱们去救石英。”云蕾惊道:“有这么大的危险?”张丹枫道:“反正咱们马快,就先到黑石庄去看看,若然石老英雄当真不在,咱们再去跟沙涛算帐。”
两人飞马赶路,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到了黑石庄前。只见庄门大开,里面一片嘈嘈杂杂的声音,张、云二人拔剑闯时,里面两个山寨头目模样的人出来拦截,交手不到三个回合,便给张、云二人杀伤扑地,只见石家的庄丁十之八九已被捆缚,只有几个武功较强的还在里面与喽兵□杀。张丹枫与云蕾大展神威,左一拳右一脚,杀进杀出,不过半个时辰,将侵袭黑石庄的喽兵全都点了穴道,把庄丁一一解救,问起情由,庄丁说道:“庄主去后,不到半天,这班盗就杀来了,起初我们还以为他们是沙涛的手下,与庄主有交情,便放他们进来,哪知他们居然敢明火打劫!这真是黑石庄之辱,庄主若然得知,定要了他们的狗命!”张丹枫解开了一个头目的穴道,喝道:“是沙涛叫你们来的么?来干什么事情?”
那头目颇是强硬,闭口不答,张丹枫微微一笑,在他胁下一戳喝道:“你说不说?”这一戳是张丹枫的独门点穴手法,不消片刻,那头目只觉体内如遍布银针,乱戳乱钻,忍受不住慌忙讨饶。张丹枫对云蕾笑道:“我本不愿施此酷刑,但对付这种人,除此之外,却是无法。”那头目道:“沙寨主吩咐我们,将黑石庄所有的东西全都搬回山寨,尤其是他所藏的字画更不可少了一张。”张丹枫一听,心中想道:“沙涛之志定然不在财物,他搜寻字画,看来定是以为那张藏宝的地图还在石家了,只是此事他如何得知?”云蕾道:“大哥,你想些什么呢?”张丹枫道:“赤霞之言不假,这沙涛定是私通瓦刺无疑啦。”一掌拍下,将那名头目的穴道解了,对石家的管家道:“你将这伙强盗都捆缚了,待你家的庄主回来,再作道理。”
张丹枫与云蕾离开石家,急急赶路。沙涛的山寨在附近的六樟山,离黑石庄约三十里地,张、云二人马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赶至山下。只见山寨连山而起,势如长龙,山峰上碉堡罗列,古木参天,颇是雄伟。
张丹枫与云蕾将马放了双双上山,眺望的喽兵喝道:“什么人?”张丹枫道:“你家寨主邀请的宾客。”喽兵道:“将请贴拿来。”张丹枫把手一扬,道:“接好了!”那喽兵睁眼一瞧空无一物,正想喝问,陡然间忽觉心窝一麻,立刻晕倒。原来是张丹枫施展神针妙技,刺了他的穴道,要过了十二个时辰之后,方能自解。
张、云二人施展绝顶轻功,轻登巧纵,遇有拦截的头目,能避过便避过,不能避过便用飞针将他射倒,不消多久,便已到了山上,陡见一层峭壁拔地而起,前面除了一根石梁之外,无路可通。张丹枫道:“此地险要,经过小心!”踏上石梁,云蕾跟在后面,方至中途,忽听得背后弓弦疾响,乱箭齐发,云蕾早拔出宝剑,舞起一圈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