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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战的局面还在继续,但整个形势已是大大有利于侍卫这方。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大踏步走上楼来,侍卫们欢呼道:“秦将军来了!”
秦襄一眼望去,见那番僧尚在奋勇冲杀,便向铁摩勒打了一个招呼,笑道:“铁兄弟,这秃驴你让给我吧。”
秦襄手起锏落,朝着那番僧的光头便砸,那番僧恃着内力沉雄,用了一招“横架金梁”,戒刀往上硬挡。
哪知秦襄有拔山扛鼎之能,乃是唐宫的第一条好汉,气力比尉迟北还胜三分,他这两条金装锏,每条重六十四斤,打将下来,当真有如泰山压顶。
但听得咣的一声,番僧那口戒刀,碰着金锏,刀口全都卷了,秦襄左锏又落,那番增无可躲避,翻转刀背,再接一招,这一锏力道更猛,但听得那番僧大吼一声,虎口已是震裂。秦襄笑道:“再接一锏,接得下便饶你不死。”话犹未了,第三锏也尚未曾打下来,只见那番僧晃了两晃,“咕咚”一声,便似一根木头般的直倒下去,鲜血喷了一地。原来秦襄用的是家传的“杀手锏”功夫,从未有人敢连续挡他三锏,这番僧不知厉害,与他硬拼内力,挡了两锏,五脏六腑,都已给震得反转过来,全身精力也都耗尽了。
就在这时,尉迟北已把那道人的长剑夺到手中,那道人心胆俱寒,抢到窗口,撞碎窗格横木,便跳下去,尉迟北喝道:“还想逃吗?”长剑脱手掷出,从那道人的后心穿过了前心,尸横楼下。
尉迟北哈哈笑道:“精精儿,轮到你啦!”精精儿自知必无幸理,怒声叫道:“小妖女,我死为厉鬼,也不能饶你!”精金短剑猛地往外一推,将王燕羽震退两步,铁摩勒正要上前,只见他已把短剑收回,向自己的胸口刺下。
精精儿素来自负,他是抱着宁死不辱的心情想自杀的,可是在这性命俄顷的关头,不免稍稍踌躇,剑锋尚未划破皮肉,忽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啸声!
精精儿一跃而起,叫道:“师兄,快来救我!”铁摩勒大惊叫道:“是空空儿!”
空空儿来得快如闪电,顿时间,那啸声已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秦襄和尉迟北,这时哪还顾得及去收拾精精儿?两人一听到了啸声,都不约而同的奔去救驾!
尉迟北一声大喝,使出分筋错骨手法,一手抓去,空空儿笑道:“尉迟将军,久仰了!”空空儿分明就在他的面前,说话的声音也在他的耳边,但他一手抓下,竟是空无一物,似乎那空空儿竟然不是有血有肉的真人,而是一团幻影!
尉迟北这一惊非同小可,眨眼之间,但见玄宗皇帝和杨贵妃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同时出现了无数个空空儿的影子!原来他是展开最迅捷的身法,绕着皇帝和贵妃游走,由于快到无以形容,因此旁人但见幻影重重,眼花缭乱!
秦襄高举双锏,却不敢打下。众侍卫更是目瞪口呆,谁都怕误伤了皇帝,而且由于幻影重重,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空空儿在哪个方位。
空空儿大笑道:“秦将军,尉迟将军,累众位担惊受怕,我实在抱歉之至,但我入了皇宫,如入宝山,绝不能空手而回,少不得要取些彩物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杨贵妃一声尖叫,空空儿的影子倏然消失,众人愕然惊顾,只见他已到了精精儿的身边。
空空儿摊开掌心一晃,掌中有一颗光泽夺目的大圆珍珠,食指中指之间,还夹着一根玉簪。
空空儿笑道:“我并不贪心,请你们看清楚了,就是这两件东西!”原来他偷去的乃是杨贵妃头上的玉簪和玄宗皇冠上的珍珠,这两件东西虽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他没有伤损皇帝的分毫,这已经是大大出乎众侍卫们的意料之外。
这刹那间,谁都噤不敢声,只怕招恼了他,偷东西事小,伤了皇帝,那就事大了。
精精儿嘶声叫道:“师兄,为何不把那昏君杀了?”
空空儿双眼一翻,“啪”的一声,忽地打了他师弟一个嘴巴,骂道:“混帐,咱们是盗亦有道,岂可给别人做咬人的凶狗?尤其安禄山那胖胡猪,我更看不起他。你不怕贬低身份,我也替你羞愧!不是见你已受了伤,我还要狠狠打你一顿。回山去吧,我罚你面壁三年!”
空空儿一手将师弟抓了起来,就像提个小鸡似的,精精儿哪敢挣扎。
空空儿眼光一扫,看见了铁摩勒,笑道:“铁兄弟,你若见到段大侠,烦你转告于他,请他放心,他的儿子很好。”
铁摩勒正要问他,空空儿挟着他的师弟,已从窗口跳出,临走之时,还在哈哈大笑,说了一声:“众位将军,少陪了!”
楼下众侍卫哗然惊呼,纷纷放箭,秦襄喊道:“万岁平安无事,刺客尽已受歼,你们不必闹了。”
忽听得有人叫道:“这里还有一个漏网的贼人呢!哼,令狐达,你人面兽心,欺君犯上,万死不饶。”
却原来是那令狐达趁着混乱的时机,偷偷溜走,不料刚出楼门,便碰见了宇文通,被宇文通一把拿着。
他和宇文通本是同谋伙伴,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叫道:“宇文将军,你,你……”宇文通哪肯容他说话,迅即拨出佩刀一刀将他劈了。
尉迟北叫道:“哎哟,你简直比我还要鲁莽,怎么不留一个活口?”宇文通道:“他是我的部下,竟敢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气愤不过,一时间竟未想到要留下活口审问了。”他揩了刀上的血迹,立即便走进楼来,俯伏在皇帝跟前,叩头有如捣蒜,奏道:“臣宇文通护驾来迟,又驭下不严,有惊龙体,请陛下降罪。”
玄宗道:“你们都是朕的忠心巨子,联的心腹大将降贼的也不知多少,令狐达算得什么,宇文将军,你也不必引罪自咎了。”要知玄宗虽然沉迷酒色,却也还不是十分昏庸之主,因此在这用人之际,他不能不说这番说话笼络人心。宇文通谢了“圣恩”,站过一边。
玄宗惊魂稍定,还能保持着皇帝的尊严,杨贵妃却还在浑身打抖,这时才叫得出声:“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玄宗又是心痛,又是怜惜,连忙叫一个宫女过来,说道:“爱妃,你进去歇歇吧。幸得平安无事,你也可以好好睡个觉了。明天还要起早赶路呢。”他本来想亲自扶杨贵妃回房安息,但他是皇帝的身份,在乱事平定之后,必须对有功之人,加以奖赏。
当下评定功劳,皇帝与众侍卫有目共睹,公认王燕羽功劳第一,她在皇帝最危险的时候,刺伤了精精儿,扭转了局势。其次是铁摩勒,他最先进来救驾,力拼精精儿,救了皇帝,又救了公主,再其次才是尉迟北与秦襄。
铁摩勒与王燕羽双双上前见驾,秦襄代为禀道:“这位少年壮士,就是郭子仪保荐来的那个人。”皇帝点了点头,说道:“你忠勇可嘉,朕已封你为‘散骑千牛’,现在你立了大功,自当再加升赏。你先站过一边,待朕与秦将军、宇文将军商量之后,再行定夺,给你安排。”接着便传王燕羽上来问话。
王燕羽跪倒御前,莺声呖呖的三呼“万岁”,玄宗道声:“免礼,平身。”叫她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心里暗暗赞道:“好个标致的美人儿,活脱脱像采苹初人宫时的模样。”采苹是玄宗一个妃子的名宇,长得轻盈秀丽,最爱梅花,受封为“梅妃”,玄宗未纳杨贵妃之前,以她最为得宠。杨贵妃将她视为目中之钉,心头之刺,她擅宠专房之后,即不许玄宗再亲近梅妃,这次避难西蜀,也不许玄宗带梅妃同行,玄宗对她自是难免有所思念,故此看见王燕羽长得有几分相似梅妃,心里便先欢喜。
长乐公主道:“姐姐,你使得好剑法,这次多亏你了。”王燕羽道:“多谢公主夸奖。”长乐公主道:“你许配了人家没有?”王燕羽面上一红,想不到公主为何如此问她,答道:“民女尚未许配人家。”
长乐公主笑了一笑,说道:“那么,你今后就陪伴我如何?父皇,你赏她一个封号,叫她做我的女官吧。”原来按照唐宫规矩,在公主未出嫁之前,公主的“伴读”,以及在公主府中侍奉的女官,也必须是未婚女子。不过,长乐公主要知道她是否已婚,却还另有一层用心,以后再表。
玄宗笑道:“难得你欢喜她,朕就让她做你的女‘主簿’如何?你可愿意陪伴公主么?”后面这句话是面对王燕羽说的。
王燕羽道:“多谢皇上和公主的恩典,只是民女出身草莽,不敢伺候公主。”长乐公主不懂什么叫做“出身草莽”,还在说道:“那有什么关系?”玄宗却吃了一惊,想了一想,说道:“朝廷现在是破格用人,只要有功国家,就不问他的出身。不过,你若是不愿在宫中任职,朕也可以另外赏赐你。”心里想道:“好好一个美人儿,却怎的生在强盗家里?”他虽然欢喜王燕羽,这时也不敢再说要留她在宫了。
王燕羽道:“我不敢侈求,只想皇上赏赐我一件东西。”玄宗道:“你说吧,你要什么宝贝。我大内都有。”王燕羽瞥了铁摩勒一眼,说道:“我不要珍珠宝贝,我只是想要、想要……”铁摩勒心头卜卜地跳,只怕王燕羽要的是他。
玄宗道:“你快说吧,只要是朕拿得出的,一定给你。”王燕羽道:“我只是想求皇上赏我一面免死金牌。”玄宗诧道:“你犯了什么大罪,要朕赏你免死金牌?”王燕羽道:“这是我代我父亲求的。”玄宗道:“你父亲是谁?”王燕羽道:“我父亲是北五省绿林盟主王伯通。”玄宗大吃一惊,道:“你是王伯通的女儿!你父亲不是帮安禄山造反的吗?”
王燕羽道:“正是因此,所以才求陛下赐给免死金牌。”玄宗好生为难,想了一想,说道:“你能够劝你的父亲归顺于朕么?这样,就不只可以免他一死。朕还可以让他做个节度使。”王燕羽道:“我父亲性情刚愎,只怕劝他不转。不过他的部属都已给南大侠打得七零八落了,现在只是寄人篱下,无足为患。”玄宗道:“哪个南大侠?”王燕羽道:“郭子仪部下的骁骑将军南霁云。”
王燕羽又道:“安禄山现在也不是怎样看重他了,我劝他归顺陛下,或有困难,因为他好歹都是绿林盟主,一旦归顺朝廷,那就是犯了绿林大忌。但我当尽我所能,劝他金盆洗手,闭门封刀。”
玄宗道:“什么叫做金盆洗手,闭门封刀?”铁摩勒一时口快,代为答道:“那是绿林中的黑话,意思就是说以后再不干强盗的营生,遁迹山林,也不再理任何外事了。”
玄宗望了铁摩勒一眼,点了点头,对王燕羽道:“念你救驾有功,联也可以破例开恩,你若能劝你父亲金盆洗手,朕就赐他一面免死金牌。以后凡是朕的文武百官,捉到你的父亲,都不能擅自杀他。但倘若他还在安贼军中,阵前交锋,则格杀不论。”当下叫内侍取过一面金牌,御笔批明,交与王燕羽收执。
铁摩勒见王燕羽替她父亲取得了免死金牌,心中是又喜又忧,喜者是王燕羽今晚的表现,的确足以证明她已改邪归正;忧者是王伯通已有了御赐免死金牌,而自己现在又已受了朝廷官职,以后如何可报义父之仇?
王燕羽接过金牌,谢过了皇帝的恩典,禁不住眼中露出喜悦的神情,向铁摩勒膘了一眼。那喜悦的神情忽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目注着铁摩勒,却黯然说道:“多谢圣上洪恩,多谢公主好意,也多谢众位将军,民女如今走了,以后大约也不会再来和各位见面了!”话声一收,倏的便从窗口跳了出去。_
众人听了她这番说话,都觉得有点特别,只有铁摩勒心中明白,王燕羽这话实是对他说的,以后她也是不愿意再见到自己了。这话实是含有请他珍重也与他诀别的意思。不知怎的,铁摩勒忽地感到一些怅恫,目送她的背影穿窗而去,竟出了神。
宇文通忽地出声问道:“铁铮,你和这女子是相识的么?”铁摩勒因为自己本来的名字,江湖上相识者多,所以改名为“铮”,取“庸中皎皎,铁中铮铮”之义,郭子仪给他的保荐文书,用的就是这个新名字。
玄宗皇帝听宇文通这么一问,他记起来了,说道:“对啦!刚才朕记得你说过这女子是你的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铁摩勒当然不敢说出真相,但他又不善于说谎,只得讷讷说道:“那是我在江湖上闯荡的时候认识的。”玄宗“哦”了一声,微笑说:“我以为你是在郭子仪的军伍出身,却原来你也是一位江湖好汉。”
秦襄和尉迟北都捏了一把冷汗,只怕玄宗再追问他的底细,长乐公主忽地插口说道:“父皇想必还记得青莲学士吧?这位鼎鼎大名的诗人,少年时候也曾是一位游侠。他的诗超脱而又豪迈,大约也是与他作过游侠有关。铁壮士,你会作诗么?”
铁摩勒笑道:“我只会舞刀弄抢,却不懂吟诗作赋。”
长乐公主道:“那你在江湖上所见所闻的趣事必然不少,将来得闲无事之时,说给我们听听,解解闷也好。”
长乐公主故意打岔,说的似是无关紧要的闲话,其实却是大有用心,她是怕父皇对铁摩勒起疑,故此持地将李白抬出来,说李白也曾在江湖闯荡过,江湖人物并没有什么可怕。
果然玄宗皇帝笑了一笑,便道:“现在可不是谈诗论词的时候了,我是宁愿多一位像他这样的壮士,胜于要青莲学士来陪伴朕了。”
宇文通忽地也插口道:“正是呀,英雄多半出风尘,铁壮士,你在江湖上的交游可也真广阔呀,那个猴子般模样的刺客的师兄,我知道他就是神偷空空儿,听来他也似与你很熟识,刚才临走的时候,不是还拜托你向一位什么段大侠问候吗?”
铁摩勒道:“好几年前,我和空空儿打过一架,我们是打了才成相识的,却并非什么熟朋友。”
秦襄也道:“空空儿所说的那位段大侠,我是知道的,他名叫段圭璋,当真是任侠仗义,像青莲学士一般的人物。现在听说也在给郭子仪效力。”
玄宗心里可是有点惊疑,空空儿的名头太响亮了,玄宗也曾听人说起过他。今晚领教了他的手段,给他取去了皇冠上的珍珠,现在还是惊魂未定。他不禁心里想道:“这姓铁的小伙子交游也真是太杂了。”他本来有意将铁摩勒封为龙骑都尉,令他随侍身边的,听了宇文通这几句话,心里便有点迟疑不定。
玄宗沉吟半晌,问秦襄和宇文通:“你们看给他个什么职位合适?”秦襄因为宇文通是铁摩勒的顶头上司,请他先说。
宇文通却也溜滑,当下奏道:“铁铮武艺高强,对江湖人物,又很熟悉,处此乱世,正宜重用。至于任他何职,臣下不敢妄参末议,还请陛下圣裁!”
宇文通这几句话表面听来,似是推重铁摩勒,其实却是特地挑起皇帝的疑心,玄宗听了,果然沉吟不决。
长乐公主忽道:“父皇,我看他忠厚老实,又是郭子仪荐来的人,定然不会差错,就着他护卫内宫眷属的车驾如何?”
玄宗这次避难西蜀,虽然不能多带妃嫔,但公主,诸王子的王妃,以及一些贴身服侍的宫娥总是要带的,玄宗预定自己与杨贵妃同一车驾,由秦襄率龙骑都尉保护,请王子的车驾由尉迟北率原来的宫中宿卫保护,宇文通的散骑侍卫则照料其他车驾。但散骑侍卫为数不多,公主们的车驾还没有指定专人保护。
玄宗心念微动,看了铁摩勒一眼,沉吟半晌,说道:“也好,铁铮,你听朕封赏!”
秦襄推了铁摩勒一把,铁摩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