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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玉停下来,静静等在旁边,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和哽咽。很久很久,突然开口:“那天晚上……我都听到了。”
钟敏言急急抬头,若玉又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但兹事体大,你性子莽撞,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故此我决定来助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撑来的好。”
钟敏言终于止住眼泪,用袖子把脸擦干,只是眼睛还红红的,他鼻音浓厚地说道:“但你是离泽宫的人,你师父不会怪罪你吗?”
若玉摇头:“这时候,还说什么怪罪不怪罪。若玉岂是抛弃朋友于危险中的人!”
钟敏言感激地看着他。他自小和禹司凤一起玩耍,历经危险,是过命的生死之交,故而虽然一路上若玉对自己照顾有加,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这一刻。方明白此人真正是侠肝义胆的真英雄,心中的好感和信赖顿时飙升。
“好在玲珑地魂魄总算拿回去了,也不算白做这一场。”
钟敏言听他这么说。好歹舒服了一点,然而想到陈敏觉被自己斩断了右胳膊。生死不明,还留在这里,喉中又是一阵苦涩。
若玉叹道:“当时的情况,也没办法。好在你我也留在这里,日后多加照看。事成之后再救他出来也一样。”
他见钟敏言神色茫然,便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道:“走了。正事重要。”
钟敏言又怔忡良久,这才长叹一声,转身跟着他走回偏厅。乌童还坐在椅子上,低头修他地指甲,满地的轩辕派弟子,受伤地受伤,昏迷的昏迷。哀嚎之声不绝,他却连眉尖都不颤。
见他二人过来,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杀掉了吗?”
若玉朗声道:“属下当胸一剑贯穿了他,那厮逃的快。不知会不会死。但就算不死。那等重伤,起码也要休养半年多。暂时无法兴风作浪。”
乌童“嗯”了一声,没说话。钟敏言见陈敏觉躺在角落里,断臂搁在旁边,生死不明,心中又是一阵难过,面上忍着不露出来,只把牙咬得咯咯响。
乌童忽然拍了拍手,却见厅后一瞬间涌出十几个妖魔,先前带他们进来的那只妖魔也在其中。两人心中又是骇然又是庆幸,好在当初没有选择和他拼了,否则他叫出守在后面的这些妖魔,他们所有人都得死。“把那人地伤口包扎一下,依旧送回去。。”乌童气定神闲地吩咐着,“厅中这些人嘛……死的就拖出去喂天狗,还活着就自己滚出去上药。一群没用的东西!”
众妖魔纷纷听令,很快地,偏厅里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们不管那些轩辕派弟子是真死还是昏迷,凡是自己不能走出去的,都当作死人丢去喂天狗了。
钟敏言见他如此残暴,心下也有些发寒。却听乌童笑道:“你们会不会很奇怪,用了玄云大法进来不周山,香快烧完了,其他人能回去,你们却回不去?”
若玉和钟敏言互看一眼,齐声道:“请副堂主解惑。”
乌童慢条斯理地说道:“看看自己手上那个指环。”
他们进来的时候,曾一人被给了一枚黑铁指环。原先不知做什么用的,经他一说,才明白戴上这指环,就可以留在不周山,而不会被神明发觉。
“这是当年东方白帝铸造诛邪驱魔双剑的时候,留下的一块未完成的黑铁。为堂主顺手牵羊拿了来,注入灵气。戴上它,可以任意跨越阴阳两界……不过嘛,去不得天界,所以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他把玩着自己手里地指环,话语端的是狂妄无比。
若玉陪笑道:“副堂主如此本领,日后必然得成大果,往返六界之间,区区天界又算得了什么。”
乌童呵呵笑了一声,突然懒洋洋抬手,只听清脆地一个巴掌声,若玉捂着被扇的脸颊,一言不发,唇上大约是裂开了个口子,鲜血细细地流下。“少说这些无聊话。”他淡淡说着。
此人当真是喜怒无常,钟敏言心中更觉骇然。若玉低声说了个是,抬眼见钟敏言担心地看着自己,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表示没有受伤。
乌童慢吞吞地说道:“我嘛,只是个副堂主,还是右副堂主。上面有左副堂主和正堂主,只不过他俩不常回来,这里地事情就暂时由我代劳。以后见到其他两个堂主,也要毕恭毕敬,不可得罪,明白么?”
二人齐声说是。
乌童忽然一笑,招手道:“过来,我对离泽宫和少阳派很有些兴趣。说些给我听听。”
他是要从他们嘴里探听修仙门派的机密了。钟敏言二人不敢忤逆,只得上前,打定了主意,只捡世人都知地事情来说,别地他问起。一概装作不知道。
璇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身处在一个柔软地所在,温暖馥郁。她缓缓睁开眼。失神地看着眼前垂下的青纱帐,还有屋顶上古怪漂亮的雕花。一时反应不过来到底是哪里。
屋子外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她身体微微一动,只觉胸口木木地,一阵钝痛。这种疼痛一下刺激了她,认出这里是格尔木镇。只是不明白她怎么会从祭神台回到这里。她挣扎着坐起来。眼前金星乱蹦,胸前又闷又痛,忍不住张口欲呕。
屋外地人立即停止说话声,推门飞奔进来,正是褚磊他们三人。
“璇玑!”楚影红见她醒来,忍不住动容,急忙坐在床边,轻轻将她按回去,“你受了内伤。不要乱动!”
璇玑手指绞着被子,想起不周山发生的那些惨痛地事情,眼泪立即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司凤呢?”她问。声音沙哑粗嘎,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褚磊叹了一口气。“他情况很危险。胸口贴近心脏的地方被贯穿,不知能不能撑过这几天璇玑脸色苍白。怔了很久,才喃喃道:“他……他若是死了……我、我……”
楚影红怕她伤痛之下产生自绝的想法,急忙握住她的手,道:“那一剑刺得很巧,没伤到要害,只是流血过多。只要撑过今天晚上,必然没事!你自己也是伤痕累累,先不要担心这些了。”
璇玑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楚影红见她这种模样,心中大痛,却又想不出安慰地话,只得低头抹去眼泪。褚磊走过来,看着她。他们三人一早就赶去了祭神台等候,本来报着不管有没有成功救回人,只要安全回来,便一切都好的想法。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对钟敏言说收回逐出师门的话,谁知,五人去不周山,只回来了两人,还都是性命垂危。
他心中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惨事,但嘴唇微颤,居然问不出口。
璇玑在胸前摸了半天,脸色突然巨变,厉声道:“瓶子呢?!”她重伤之后,本来脸色就不好看,这一惊,更是一片惨白,和死人无异。
楚影红急忙从枕头下面取出那个水晶小瓶子,“在这里。”
璇玑接过来,安心地看了一眼里面五彩斑斓的魂魄,这才抬头,看着褚磊,低声道:“这是……玲珑的魂魄。还有……六师兄要我告诉爹爹……他说:钟敏言幸不辱命!”
三人听说他们居然将玲珑的魂魄带回来了,不由又是惊又是喜又是难过。惊得是他们几个小辈当真能做成此事,虽然伤痕累累;喜的是玲珑终于能救回来了;难过的是钟敏言没回来,兴许是死在不周山了,连一黄土掩埋他的尸骨都做不到。
褚磊颤声道:“你们……敏言地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样了?”
璇玑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六师兄他……留在了不周山,成了乌童的手下……乌童还活着,做了那些妖魔的副堂主……爹爹,你是不是曾让六师兄做什么?他……这些天一直都很不对劲,甚至……斩了二师兄地胳膊……”
褚磊霍拉一下从床前站了起来,面上神色复杂之极,既疑惑,又痛心,还夹杂着一些怒气。
“逐出师门的事……他当真了?”
璇玑低声道:“我不知道……可是他从见到你们那天晚上之前就很不对劲了……我、我走地时候,他哭得很伤心……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人逼他这样做……”
她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褚磊,虽然身在病中,双眼却亮煞煞,令人悚然。
褚磊无话可说,心中疑惑到了极点。他自然不会给小女儿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让钟敏言潜入妖魔内部,事实上,从她地眼神里,就能看出,她已经不信任他了,所以,再多的话语,说来也是枉然。直不说话地和阳忽然开口,柔声问道:“小璇玑,另一个离泽宫的弟子呢?也没回来?”
他不提若玉还好,一提到他,璇玑立即想到他一剑贯穿禹司凤胸口的景象,面具后,他的眼睛暗若夜空,什么也看不见。这景象令她浑身发抖,胸口剧烈疼痛起来,攀在床边张口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
楚影红心疼极了,难得用责备的眼神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抬手轻轻在她背上抚着,低声道:“别急……慢慢说。已经没事了……”
璇玑吐了一会,精疲力竭地瘫回去,颤声道:“他……若玉他也留下了!是他杀了司凤……是他杀了!”
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实在是之前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那两个年轻小辈为什么要背叛师门,投身妖魔?难道真像璇玑说的,有人逼他们?可是他们一路从少阳派赶过来,马不停蹄,根本没有在途中见到他们。
那么,到底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楚影红见璇玑双目赤红,脸色却异常煞白,知道不能再问下去,当下柔声道:“都过去了。司凤没事……你受了伤,不要乱动,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呢,司凤就会好好的了。”
璇玑一向极听她的话,于是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楚影红回头示意其他二人,正要悄悄起身出去,却被她用力抓住手。
“红姑姑,我怕……”她软软地说着,这种撒娇似的语气,从她到了小阳峰之后就再也没说过。楚影红心中一酸,又坐回去,握着她的手,柔声道:“红姑姑不走,在这里陪你。”
和阳和褚磊二人悄悄关上房门,走到了外面。褚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回了客房。和阳知道他心中难受之极,更何况他素来是个要强的人,就算斩断手脚之痛,他也不愿意让别人见到,于是便不去打扰他,自己去了禹司凤那里。
那少年躺在床上,胸前缠了一圈绷带,上面血迹斑斑。他好似没有了呼吸一般,隔很久,胸口才微微起伏一次。他的情况其实非常危险,脉搏时有时无,随时就会一命呜呼。
和阳坐在床边,抓着他的脉门,缓缓往里面灌输真气,只盼能护住他的心脉。三人之中,他最通医理,所以他没有和任何人说,那一剑,其实是中了他的要害,若是寻常人,早已当场死了。因为他是修仙者,身体比旁人强健许多,所以才能撑到现在。
而且,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和阳缓缓抬起他的胳膊,禹司凤的肋下立即清楚无疑。他肋下两边都嵌着三颗黑色的珠子,非金非玉,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文字,用手触摸,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以他的见多识广,居然也不知道。和阳看了一会,才放下胳膊,继续为他灌注真气。
希望他能熬过这个晚上吧。他默默摇头。
楚影红坐在床边,周围渐渐暗了下来。床上的璇玑动也不动,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那是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支柱。过了很久很久,她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轻轻探身去看。
星光下,她紧紧闭着眼睛,泪水纵横。
楚影红在心中暗叹一声,坐回去,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第四十章 伤(二)
第三卷无心璇玑第四十章伤(二)
令人难熬的一夜,终于快要结束。微蓝的晨光透过棉纱纸糊的窗户,映在屋内。矮几上的烛火已然烧尽,大滩结成块的烛泪摊在上面,良久,和阳才想起去换新蜡烛。
床上的少年一夜都没有醒来,也没有让人担心的情况发生。眼下正是晨昏交替的关键时刻,如能无恙撑过这一刻,他便没有性命之碍。他寻了一根新蜡烛,小心剔亮烛火,走去床边看禹司凤的情况。谁知正对上他漆黑无光的眸子,和阳吃了一惊,轻道:“你醒了?”
禹司凤并不答话,只是怔怔睁着眼睛,半晌,脸色越来越红,渐渐地,竟犹如喝醉酒的人一样,面色如血。漆黑的眸子里,也透出一种令人诧异的迷离神采。
和阳心中大惊,知道不好,丢了烛火一把抓住他的脉门,手指扣上,只觉簇簇跳动,快如擂鼓。只得一瞬,忽又黯然下去,细滑缓慢,好像随时会断开停止一样。
危险!他立即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要动!稳住呼吸!”他的真气透过指尖,缓缓灌注进去,谁知竟像泥牛入海,没一点反应。他心中凛然,立即缩指,在他额上弹了两下。
禹司凤为他一弹之下,浑身猛颤,抬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手劲之大,几乎要将臂骨捏碎。和阳吃痛咬牙,却一动不动,只是柔声安抚:“没事了,稳住呼吸,静心凝神。”
话音未落,只觉他喘息粗重,胸前刚换好的伤药绷带。又有血迹渗透出来,迅速染红了一大片。照这样下去,他必定熬不过今早。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细细的血沫从他唇角流下来,证明他的肺部受创极重。呼吸间有血呛住。
和阳正是束手无措的时候,不妨他又睁开眼,这一次,眼中有了一些光亮。胳膊被他捏得越发死紧,骨头格格作响。他口中荷荷数声,似是要说话。和阳急道:“不要说话!凝神!”
他一开口,大量地血沫流出来,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但和阳还是听明白了。
他说:“肋下……开……两个印。”
印,是说那些古怪的黑色珠子吗?和阳惊疑地抬起他的胳膊,只见他肋下靠近腰腹处地那一颗黑珠微微跳动,竟似活了一般,要跳出来。眼看左右两颗珠子跳出了大半。似乎很快就会脱体而出,他定了定神,在掌中灌注真气。。攥住那两颗珠子,轻轻一拔…………不是珠子!黑色珠子下。是一根银针!
他心中越发惊骇。又不敢速速拔出来,只得缓缓地用力。那两根黑珠下都连着银针。足有五六寸长,钉在他身体里。肋下是要害,常人把银针钉在这里,无疑是找死,何况是这么长的。
待得两根银针都拔出来,上面居然没有一丝血迹,低头再看他腰腹间,居然也没有一点痕迹,简直就像那里根本没有插过银针一样。和阳心中疑惑,只得先将那两根带着黑珠地银针放在床边,低头去看他的情况。
他的眼睛已经闭上,胸前的血迹没有蔓延开的趋势,面上那种诡异地潮红也渐渐退去,变成了苍白。只是额上汗水涔涔,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别的什么。
和阳搭上他的脉搏,愕然发觉方才诡异的跳动已经停止,眼下他的脉搏虽然虚弱,却是稳定之象。他满头大汗,茫然回头,窗外已经大亮,这一夜完全过去了,床上的少年也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只待静养康复了。
他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先替他换了伤药,上好绷带,又拿起那两根古怪的银针端详一会,没看出什么端倪。离泽宫向来神秘莫测,兴许是他们那里什么不为外人道地别致法子。禹司凤叫它做“印”,开了两个,他就安然从最危险的阶段度了过去。难道竟是什么压抑力量的咒法?
和阳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只得把银针放回他床头,忽听房门外传来一阵声响,紧跟着,是楚影红地声音:“璇玑,你受了伤,又一夜没睡,不要任性!”
他起身去开门,就见璇玑扶着墙靠在门外,自己的妻子满脸无奈恼火地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