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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算不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是,我就是偏偏装不出那一副明明心底庆幸却还要脸上故做悲痛万分的样子!”
太子停了下来,凝望宛琬良久,突地袖袍扬起,抽出张纸朝宛琬劈头摔去,纸儿悠悠飘展宛如轻纱,缓缓地覆住了宛琬的脸。他手臂奋起,直指向她:“可这套八面玲珑的把戏我的四弟倒是很擅长。一雁孤鸣惊旅梦,千峰攒立动诗思。凤城诸弟应相忆,好对黄花泛酒卮。四弟的诗做得好啊!四十八年初,人人弃我而去,只他在皇上面前大力保奏我,我当他好心。他倒的确是比别人看的远,博得皇上夸他深知大义,还说就是要像他这样的心地和行事,才是能做大事的人。他两面三刀,哪头都不得罪,果然是能做大事的人——”他的声音冷如冰雪,顿了一下,看见宛琬呆呆的看着那张纸。
托合齐,齐世武,耿额等人的名字俱列其上,白纸黑字胤禛的笔迹,盖着他从不离身御赐的那枚印章,宛琬心惊的忆起名单上的人有些被钉尸壁死,有些被锉尸焚烧,其后太子也因此被废至死。
太子终于冷笑出声:“我那贤良的八弟让揆叙、阿灵阿出面买嘱了优童戏子,四处传唱宣蔑我的种种劣迹。而让我一直心存感激的四弟更好,索性整理了这份宴饮人员名单,让人另誊写了送上去,好彻底毁了我。”他看着宛琬那张震惊的脸,慢慢收起了笑意,眼中露出抹惋惜,可惜他不得不将她毁了,他喜欢那种将美好的东西一点点粉碎的感觉。
大开的窗棂在晚风幽幽的回旋中,再也挡不住那淡淡飘散而来的芙蕖花香,远处隐隐传来细细的虫鸣声给沉闷的室内带来丝生气,空气中浮动着她似有若无的清香。
太子斜睨着她,原来清冷之姿亦有动人之处,“或者你改变心意还来得及,我对女人总是心软的。”他眼睫低垂,魅惑般的说道。
宛琬漠然的神情彻底激怒了太子,他一把扣住她纤细的腕骨。
宛琬惊怒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手,无奈他已大步跨过床榻,拦腰抱住了她,邪笑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双臂如同难以挣脱的桎梏般钳制住她,不耐地撕扯着宛琬的衣衫,肆无忌惮地朝下探去。
宛琬拼命的推打着他,抓咬住他,她剧烈的挣扎更挑动了他狰狞的兽欲,太子喷薄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舔咬着她。她情急下,握拳朝他下体要害处猛然击去,痛得他大叫出声,反手一个耳光搧了过去,抬脚踢得她飞坠下地,尤不解气的在她心窝上狠踹几脚,铁青着脸,阴森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宛琬。
宛琬浑身散架般挫痛,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伸手,用力拭去嘴角的血迹及他的痕迹,“你不就是会用死来威胁我吗?那你就杀吧!你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的荒淫残暴统统都是被逼被害的,自以为自己傲视天下,风流倜傥,可你若不是太子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仗着权势,利用天生的力气来胁迫凌辱女人,象你这样的男人最最下流,猪狗不如!”一阵痛快唾骂过后,宛琬疲软在地,原先还心存的一份侥幸,现已只剩绝望。
太子冷冷长笑,鹰隼般的眼眸中杀气涌闪,面上肌肉抽动,切齿道:“你就在这逞口舌之快吧,等我将你从群山之巅摔下,叫你粉身碎骨再无完尸,让胤禛、胤禵一块块地拣着你的遍地残骸。你说到时他们兄弟俩是齐心合力帮你拼凑全尸呢还是各自抢着碎块互不相让,让你的尸首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聚首了呢?哈哈哈……”他越说越是恶毒,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宛琬闻言只是凄然一笑,听随尊便,再不与他言语。
正在此时,太子瞥见门边蝶衣恭身怯怯入内,“滚,给我滚出去,谁允许你进来的?”他狂燥地怒喝道。
蝶衣瞬时煞白了脸颊,战战兢兢跪下回禀:“启禀殿下,宫中来人传话,皇上有传,毓庆宫已搪塞拖延了片刻,如再不回宫,恐怕拖不过去了。”
太子迟疑片刻,终是起身愤愤离去,临走不忘关照将宛琬关入地牢。
宛琬朝那偷觑向她的女子投去感激一笑,她随即扭转头去。
宛琬诧异的捕捉到她眼哞中一闪而过的怨恨,一愣旋即释疑,只怕因她扫了太子的兴,回头少不得拖累她又是一顿责罚吧。
宛琬前刻只觉活着真是种累赘,这般永无止尽地在漩涡中挣扎又有什么意思?可待太子一走,松了那口气,恐惧担忧又卷土重来。在太子眼中世人的性命皆如蝼蚁般渺小,行事向来暴戾无常的他刚刚那番言语只怕会成真,她的一颗心仿被重重铁链拴牢沉沉坠向了炼狱。
太子匆匆来至车马停靠处,却没见到驾车人的身影,浓眉顿挑怒喝道:“人呢!”
片刻功夫一青衣侍从已自不远处慌张赶了过来,喘气道:“殿下,我……我刚刚去小解了……”
太子眯长了鹰眸,怒不可遏的点点头,忽就抬起腿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举起一旁马鞭没头没脑的狠狠抽向他,“我竟然养了你们这群废物!统统给我去死!”直抽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太子累了,将鞭一扔,径自上了马车,其余等人慌忙上前,马车绝尘而去。
宛琬被人一路推来,四周花木想是无人照料,疯长得遮天蔽日,象是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照射入来,令她只觉遍体生寒。
“哐——”的一声,一道铁门骤然打开,浓浓的阴霉之气扑面袭来,宛琬被人推怂着跌入囚牢,头磕住了冰凉铁栏,眼前一片猩红,摸了摸额头,粘稠湿嗒,鲜血长流,定睛打量周围,昏暗的囚牢里,儿臂粗的铁栏泛着幽冷的光,呼吸之间尽是湿冷的血腥气味。随着吱呀声响,铁门徐徐关闭,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死般的沉寂,血沿着脸颊吧嗒吧嗒流在石地上,黑暗中宛琬蜷缩成一团,静想起这一日的点点滴滴恍如是个最可怕的梦靥,久得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她整个人都如同浸埋在了冰雪中,而那最寒最冷的冰却是从心底蔓延滋长,她伸拳死死抵住嘴唇,泪水渗流满面。
翌日曙光熹微,京西古道上的爨底下村静谧如常。村中通往上山之路的青石板因人迹稀少,杂草窜长,黄白色的小野花掩在青草下依依绽开。
远远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踏碎了山村的寂静,片刻功夫阵阵喧嚣,群马已狂蹄而至。最前头的胤禛、胤禵翻身下马。
胤禛抬首望向群山顶峰,因是清晨,山腰以上皆为云雾弥绕,山峰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晨风掠过,飘来林叶清香。
俩人四目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奔向山路,一旁侍卫急道:“爷,昨日才下过雨,这山路必定滑得紧,要是一不小心摔着了,奴才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俩人都置若罔闻地只向山上疾步跑去,侍卫们虽心中担忧,却也不敢再出言相劝,只得紧随而上。但见这俩位爷一前一后互不言语,山路坑洼不平又或青苔滑脚时,俩人如有默契般互拉一把,后又速分开继续前行。
时近初夏,各色野花如云锦铺地,异香漫山,林深草茂处常有麝、鹿等穿行,雉鸡、翡翠鸟寻常低飞,布谷、啄木鸟声声入耳。这时俩人已渐渐上岭,越走越高,转过一个山坳,胤禛环顾四周,分明春意正浓,他心中却如一片寒冰,似有一个声音在耳际不住地呼唤着他。
胤禵忽立定下来,俩人听得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呼喝之声,那声音忽远忽近,一霎间又寂静无声,半点也听不到甚么了。
两人觅路而去,忽听得前面高处有人纵声长笑,声音尖厉,有若枭鸣。
他二人停步抬头,只见对面悬崖上站着两灰衣男子仰天长哨。那悬崖下临深谷,上面山峰笔立,宛如利剑深入云雾之中,不见尽头。
那二人见已引得胤禛、胤禵二人注意,便向后招手,其后有人推着一物上来,凝神望去,那坐于椅上手脚被缚之人正是宛琬,衣襟当风,飘飘然如欲乘风而去。
一刹那,胤禛只觉心中猛有柄利剑刺入,一个趔趄,几欲跌下,手上青筋突兀,当下如飞奔去。胤禵紧随其后,疾奔狂走,额上青筋爆起,如颠如狂,一路在山巅大叫:“宛琬,宛琬!”四下里山谷鸣响,传回来“宛琬,宛琬!”的呼声,听得胤禛内心一分分的碎裂,恨不能插翅飞去。
那群灰衣人见胤禛、胤禵已快上崖,迅速下山离去,只留一人在原地。胤禛瞧见那人举止有异,大声喝止着狂奔而去,那人待他二人再近跟前,拖住宛琬纵身一跃,惊得胤禛二人魂飞魄丧。
朝阳初升,宛琬回首凄然一笑,掉入了万丈深渊。胤禛眼见着她身子冲散数十丈下的烟雾,直坠谷底,四周浓浓白雾瞬时弥合,将她遮盖得无影无踪,几声惊呼从地底传上,好一阵不绝。俩人俱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胤禛犹如身入冰窟,全身发颤,已说不出话来。胤禵声声凄厉惨叫只震得山谷皆鸣,东西南北,四周山峰都一一凄厉回应,久久四周又如常空山寂寂,只余山谷中,那条清澈的溪流不知人间悲苦的欢快奔腾。
雍亲王府,东风阁,诵经堂。
一只鸽子,扑棱棱地飞来,落在了诵经堂前的佛像上。
福晋走近鸽子,鸽子扑扑拍着翅膀,它有双天真无辜得近乎懵懂的眼眸。夕阳从树叶中洒下来,照在她略显冰冷的眉眼上,她紧抿着唇,缓缓地从鸽身取出竹管里的纸条后,带着几分怜惜眷念亲手将鸽子放飞回空中。抬首凝视着它渐飞渐远,飞向那远方,那仍旧被人操纵限定的地方。
福晋收回视线,打开纸条,一共只有一个字“成”。她将纸条揉成极小的一团,扔进湖里,泛起了微微涟漪,不一会功夫便渐渐下沉失去了踪影。
京城雍亲王府外,夜色清冷,一弯残月悬挂天际,冷冷地看着这世间的恩怨情仇。
马蹄声歇,俊雅修长的白衣男子滚鞍下马,身子不稳地晃了下。胤禛推开侍卫的搀扶,颤手扶住府墙,他巨烈的喘息声象是无论隔着多远都听得清楚。他害了她,他最终还是害了她,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身在帝家,不该动情,不能有弱点授人以手,可他还是贪心了。如能重来,如真能重来,他只要她能活着!哇!他忽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刹时,白袍上一片嫣红,失去了宛琬的人生还有什么值得眷恋?
第三十一章
番外霓儿篇
诺大寝室内弥漫着淡淡的百合香与醇酒的甜味,霓儿依坐在榻沿,贪婪的瞧着胤禵。绯红的脸色,双目微闭,浓密的睫毛堆在一处,呼出的鼻息中有股淡淡的石榴之味,两道浓眉柔和地舒展着,他从容恬静的睡着了,他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吧,那般甜的石榴酒竟然也能让他醉成这样。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云重得似乎要坠下地般,霓儿更觉得心头如压上大石一样,沉甸甸地不得轻松。
那个高贵的女人,哦,是他的四嫂又来找他了,她端茶进去时,瞥见胤禵目光游离。她有些讨厌他的四嫂,每次都让他这般忧愁。霓儿微微颦眉转身欲走,却听见她出言让她留下,随即轻轻柔柔的说了许多许多,原来有人要害胤禵深爱的那个女人,而他的四嫂有个很完美的计策,可以让他永远的拥有他深爱的女人,可他们缺少一枚很关键的棋子,而她就是那枚最佳的棋子。原来如此,刹那间,她就替自己的一生做了了断。只要他想,不论多么为难,她总会为他办到,她告诉他。他的目光不再游离,望向她,眉宇间浮起欣喜而悲凉的神色。
她让胤禵最后再抱她一次,那触拥的一瞬,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空洞寂寞,他们肌肤相贴处带来的不是她所向往的灼热情怀,而是那般的无奈压抑,他的心是冷的,所以他也是冷冷的。
胤禵脸颊上的红晕越发散了开来,满面春色,他不知象这般醉过几回。人常说酒醉糊涂,可他倒又是清醒的,他从来就没真的要过她,纵然是醉得酩酊时,他也一直知道她并不真是她,不是那个他心中独一无二,无人可替代的她。
霓儿罗衣赛雪,足踏金缕,走至四面雕空紫檀板壁嵌着的镜子前。白皙而纤长的手指划过她漆黑如缎的秀发,光洁的额头,淡粉的桃颊,红艳的菱唇,温润的脖颈,新藕般的双臂,不盈一握的纤腰,修长的双腿,细细的脚踝,镜中人是这般的美。她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移着水莲碎步,那般的娉婷婉约,她曾对着镜子苦苦练了大半年,秋姨见了得意的说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会为她倾倒的,可他见了只是皱皱眉头,她以后便再没有在他面前露过这样的姿态。
她总不满意自己的唇,红红圆圆的略显得有点肿,好象个孩子般任性的总嘟着,那其实是骗人的。她天性里最是淡漠凉薄,从前姐妹们总讥嘲她一分一厘都看得那般重,真象个攒不够钱的吝啬鬼,她只是笑笑。她喜欢钱,因为她从没吃过钱的苦,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
她知道自从胤禵将她金屋藏娇后,他府中后院的每一块砖每一寸瓦只怕都是酸涩的,整个京城都在传诵着他的荒唐。她喜欢珍珠,他便四处寻来黑、金、粉、蓝、紫、绿、白等闻所未闻的珍珠,直到她无聊的当着弹珠打,再也不会眼露一丝惊奇。宫里赐的每件稀罕物什他总是拿来先让她挑,到了后来,她已不再大惊小怪了。可那日他将一颗碗大的翡翠球塞到她手中时,她还是忍不住诧异了。那颗翡翠球自然是玉中极品,翠色艳嫩,均匀透明,毫无瑕疵,可让人稀罕的是球上有孔。她伸指一拨,球会滚动,里面套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球,大球套着小球,小球再套着小小球她知道玉是不能揉搓的,它不能如烧瓷般预先作好个胚样,它得全凭玉匠心中有图,球中套球的精工细雕,这是怎样的功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慢慢地她注意到胤禵送她这许多希奇古怪的东西只是为了看她那一刹那间如同个孩子般雀跃的神情。
她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是在她这度过的,也有他府里的丫鬟告诉她,他的那些福晋们整夜整夜的辗转难眠,绞尽脑汁的猜测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这般着迷,然而她们没有一人能知道他只是和她躺在一张床榻上罢了。
霓儿定定的瞧着镜中的自己,她还那般的年轻,如春花初初绽放,转瞬却要凋零了。她要死了,她要到这一刻才知道真正的自己。她要想一想才肯相信,她爱他,她是这样的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爱的人去死,这样的痴心,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不能相信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吃过那么多的苦,从孩童时就看透了世态炎凉,除了钱她是谁也不信,是谁也不会爱的,可老天爷为什么偏偏会让她再遇见他?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是一个孤苦绝望的孩子生命中唯一的一缕阳光。
那日秋姨把她领到他面前时,他那般诧异震动。他专注地,深深地,久久地望着她,忽就笑了,无比的亲切温柔。倏然一闪,她想起了他是谁,原来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曾见过这样的笑容,象冬日里暖暖的阳光,照得人暖融融的,再冷的冬天,也不会觉得寒冷。
那年她八岁,苍白瘦小,衣衫褴褛,头上插着草标,被贩子拖着当街叫卖,好不容易有户人家将她买了去。门口的嬷嬷怕她身上满是虱子,便让她先在大门外等着。天那么冷,她光着的脚冻得发紫,身上好象还弥漫着那股挥不去的浮尸的味道,她真的以为她要和他们一样活不过那个冬天了。
天那样的黯沉萧瑟,他骑着高头大马猛地停了下来,好奇的打量着她,他周围的人簇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