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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漱玉还在轻轻抽噎,无声的抽噎比嚎陶大哭更是伤心。
楚天舒也为她难过,但却无暇去安慰她。
他的父亲楚劲松已经醒过来了,齐勒铭的推血过宫很有效,楚劲松虽然还是有气没力,好像虚脱一般,坐也坐不起来,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一条性命算是拾回来了。
他张开眼睛,妻子已经不见。
“玉、玉虚道长怎、怎么样了?”楚劲松断断续续的发问,声音细如蚊叫。楚天舒是把耳朵贴到父亲的唇边,才听得见的。
他不问妻子,那是因为他已知道妻子是给齐勒铭“掳”去了。齐勒铭抢了他的妻子,却又把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把悲愤埋在心底,当作妻子已经死了。
“爹爹请放心,我已经给玉虚道长服下解药,虽然那不是对症解药,但料想他的性命是可以保得住的。”楚天舒说道。
楚劲松望着儿子,目光好像含有诧意。似乎想问什么,但却没有气力说太多的话。
不过楚天舒亦已知道父亲想要问的什么了,“爹爹一定是奇怪我何以会得到能解穆家毒针的药,虽然还不是对症的独门解药。”
但是,他却不能告诉父亲这个解药的来源。
这解药是齐燕然给他的,齐燕然可正是他爹爹的大仇人齐勒铭的父亲啊!
那次他在齐家中了金狐的毒针,齐燕然用上乘内功,甘愿耗损几年功力,这才挽救了他的性命。但余毒未清,故此齐燕然在他临走之时,又给他两瓶药丸,一瓶药丸是可以解毒的,一瓶药丸是可以补身的。事实证明,这两种药丸都很有效。如今他不但余毒早已拔清,本身的功力亦已更胜从前了。
刚才他用第一种药丸保住了玉虚子的性命,如今在父亲含着满意的目光注视下,不觉又想起了第二种药丸。
那两瓶药丸他是贴身收藏的,但他身上藏着的却不是两个药瓶,而是三个药瓶,三个药瓶,恰好都是一模样大小,只恁指头的触、觉,他不能分别,只能都拿出来。
原来另外一瓶是银狐穆娟娟送给他的酥骨散。
他拣出那瓶功能固本培原的药丸,取了一颗,说道:“爹爹,迟些我再告诉你我是怎样得到这些解药的,这药丸名叫九天琼玉丸。据我所知它的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还丹之下。爹多,你先服下一颗吧。”
还在抽噎的齐漱玉听他说出“九天琼玉力尸的名字,似乎受了触动,不知不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目光充满悲伤,悲伤中还带着几分幽怨。但也只是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轻轻辍位了。
假如楚劲松知道这是齐家的灵药,他一定是不会要的,如今是儿子把药丸塞人他的口中,他当然是服下了。
可惜他的内伤实在太重,灵药再灵,也不能立即就见大效。不过,已是,已是又好了许多,他的真气渐渐能够吞聚,终于可以坐起来了。
楚天舒把药瓶重新收好,最后拿起那瓶银狐穆娟娟给他的酥骨散,不觉心头一动,想起了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交给他的时候,和他所说的那番说话。
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给他,当然是有目的的。目的在于得到齐勒铭。为求达到此一目的,首先就要使齐勒铭消失武功,故此她求楚天舒帮她的忙,帮忙设法下毒。
楚天舒记得自己当时曾哑然失笑,说道:“你倒说得容易,齐勒铭的武功天下第一,我如何能对他下毒?”穆娟娟道:“你当然不能对他下毒,但你可以设法假手别人。这个人即使齐勒铭明知他要害他,他也决不会杀这个人的。”
原来穆娟娟心目中早已有了这样一个可以帮她下毒的人了,这个人就是齐勒铭的女儿齐漱玉。
她这个连环计拆穿来说乃是“双重利用”,一方面利用齐漱玉对楚天舒的情感,一方面是利用齐勒铭的父女之情。
当时他没有时间解释误会,穆娟娟也不会相信他“不是齐漱玉意中人”的分辨。他只能嘲笑穆娟娟这个计划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女儿怎会反而帮忙外人毒害自己亲生的父亲呢?
但穆娟娟说:“我这样作,并不是害齐勒铭,恰恰相反,是为了救齐勒铭。你求她帮忙,告诉她这只是为了挽救她的父亲,她会相信你的。这是一举三得之事,你这样聪明,难道你想不明白吗?”
当时他认为这是“异想天开”,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硬塞给他,他虽然藏在身上,却并不放在心上。
但此际他拿着这个药瓶,却是有点为之心动了。
不错,要是能够使得齐勒铭消失武功,可以为父亲去了强仇,二可以使穆娟娟得回情人。三可以便齐勒铭再也无力作恶,在这个意义上说,的确可以说得是帮齐漱玉挽救了她的父亲的。
何况还有第四个好处,齐勒铭回到穆娟娟的怀抱,说不定他的父亲也可以得回继母了。
但无论好处多大,他总觉得这并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哼,甚至简直可以说是卑鄙,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怎能帮银狐搞这种阴谋诡计?”
但他也不忍看见父亲失了爱妻的伤痛,不忍看见齐漱玉把生父当作死了的伤痛。
楚劲松已经坐起来了,他看一看还未醒的女儿,又看一看尚在哭泣的齐漱玉,不知不觉流下两行眼泪。
只有楚天舒才懂得父亲的心情,也只有楚天舒才懂得齐漱玉的心情。
楚劲松看着还在哭泣的齐漱玉,不知不觉流下两行眼泪,他的心情也是和儿子一样的动荡。
齐勒铭几乎杀了他,又抢走了他的妻子;但最后却也是齐勒铭替他推血过宫,挽救了他的性命。
这笔帐真不知应该如何算法,楚劲松心里想道。此时他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虽然心情还在动荡不安,但对齐勒铭的仇恨已是减了儿分。
对齐勒铭他都觉得“情有可原”,对齐勒铭的女儿更是无须说了。
要不是齐漱玉几次三番拦阻她的父亲,他们父子早已死在齐勒铭掌下。
更难得的是,他曾经要儿子杀齐漱玉,但当他性命垂危之际,齐漱玉如是要她的父亲为他推血过宫,这才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唉,虽然我不愿意受她的恩惠,但事实上我已经是受了她的恩惠了。”
他和齐勒铭之间是有着一笔难以算清的糊涂帐,说不上谁欠谁。但对齐勒铭的女儿,则他欠了她的情了。
如果说对齐勒铭他都已经觉得“情有可原”,那么对齐漱玉,他就只能感到惭愧,要求原谅的只能是他了。
楚天舒看见父亲张开嘴唇,似乎是想要说话的模样,他把耳朵贴到父亲的唇边,凝神细听。
楚劲松说得很慢,声音虽然细如蚊叫,但第一个字楚天舒都能听得清楚。
“你劝一劝这位齐姑娘吧,刚才我误会了她,我很惭愧。你要帮我报答她的恩情。”
楚天舒走过去对齐漱玉轻轻说道:“漱玉,你的爹爹不是坏人,虽然他做错许多事,但本性还是善良的。咱们不要像一般人的见识,把他当作魔头。”
他知道齐漱玉已是伤心到了极点,空泛的劝慰那是无济于事的,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这样说,才能解开她心中的结。
不错,齐勒铭抢走了他的继母,又几乎杀了他的父亲,两家的仇恨实是难以化解。他也知道父亲还是在恨着齐勒铭的,问题只是或多或少而已。但父子心意相通,他相信父亲会同意他的见解。
当他说到齐勒铭不是坏人时,曾注意偷窥父亲的脸色,见父亲闭上眼睛,状若沉思的模样,但脸色则并无不悦。他放下心上的石头,后面的话就说得更加流畅了。
这番话果然有效,齐漱玉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他了。她没说话,但目光已是露出一线希望,不过也还是有显露信心不足的惶惑神情。
“你是令尊最爱的人,只要你拉他一把,相信你可以把他从歧路上拉回来。”楚天舒继续说道。
齐漱玉的眼睛更明亮了,她颤声问道:“你真的有这信心?但我可不知怎样才能帮他改邪归正。”
楚天舒已经得了一个主意,他把银狐穆娟娟给他的那瓶酥骨散拿在手中,说道:“我不想骗你,这个瓶里是可以令人武功消失的酥骨散。你愿意设法哄你爹爹服下吗?”
齐漱玉吃了一谅,说道:“你要我废了他的武功,那不是害他吗?”
楚天舒道:“不,不是害他,是挽救他,你怕令尊陷溺已深,难以自拔,对不对?”
齐漱玉给他说中心事,轻轻点了点头。
楚大舒接下去说道:“他若失了武功,就不能为恶了,那时他的一班坏朋友也不会利用他了。令尊如今无颜回家,但若失了武功,你也可以强迫他回家了!”
齐漱玉明白了几分,问道:“回家那又怎样?”
楚天舒道:“他回到家中,有你的爷爷开导,他会悔改过来的。你爷爷的武功天下第一,令尊在他保护之下,纵骤失了武功,也不用害怕有人寻仇。”
齐漱玉轻声说道:“在此之前,虽然我从未见过父亲,但只见了这一面,我已经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要是他失了武功……”
楚天舒道:“不错,他失了武功,或许会觉得生不如死的。但时间是真寻好的医生,父女之情、父子之情,会弥补他失了武功的缺陷。我相信家庭的温暖,一定会令他恢复生气。何况你们齐家的武功天下无双,凭借你们齐家的武功心法,在你爷爷的帮助之下,说不定即使得不到解药,令尊将来也还是可以恢复武功。”
齐漱玉心里想道:“不错,爹爹纵然失了武功,也好过他有武功作恶。失了武功,得回亲情,好处总是多过坏处,但如今爹爹却不知是身在何方,我怎能找到他呢?”
楚天舒好像知她心意,说道:“令尊是决不肯失掉你的,不用你去找他,他也会找你。”
齐漱玉抹干眼泪,便即接过那瓶酥骨散,低声说道:“楚大哥,多谢你替我设想是这么周到。好,我走啦,请代我向令尊致歉,我的爹爹弄得你们家散人伤,我、我也是很难过的。”
她拿了药瓶,匆匆忙忙就走。也不知她是一时忘记还是避免追问根由,她没有问及这瓶酥骨散是怎么来的。
她没有问,楚天舒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这瓶酥骨散是齐漱玉父亲的姘头给他的,假如齐漱玉问起的话,他真不知该怎么说好,他不想骗齐漱玉,但能够不说,总是不说的好。
此时日影已上纱窗,早已到了汤怀远和他父亲约会的时刻了。
他的父亲性命虽然暂时可以保全,但伤得这样重,他仍是不能无忧的。
还有,玉虚子的伤也是要人帮忙调理。
一方面是父亲的约会需要有个交代,另一方面他此刻也正是需要有个像汤怀远这样的人来帮忙。
可是他恐怕父亲的病情万一恶化,又或者是另有仇家乘虚而入,那更不堪设想。
他不敢离开父亲,于是他替妹妹解开穴道说道:“你过震远镖局,请汤总镖头快点来。”妹妹年纪小,武功、经验都远不如他,他当然不放心让妹妹看护父亲而自己走开的。
楚天虹伸一伸拳,踢一踢腿,活活筋骨,说道:“好,我马上去告诉汤伯伯,那个姓齐的好像还是他镖局请来的人呢。”
楚天舒皱眉道:“你别多说,只要你把汤伯伯请来,一切事情,我会对他说的。”
楚天虹是在穴道未解之前已经恢复知觉的,齐漱玉如何救护她的父兄之事,她已看在眼中,她知道父亲性命无忧,心中大石头已放下。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那姓齐的丑八怪虽然可恨,他的女儿倒是好人。”她一面走出房间,一面还在似笑非笑的回头望着她的哥哥说道:“那样的丑八怪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也算是奇事一桩。哥哥,你喜欢那位齐姑娘是不是?”说罢,扮个鬼脸,飞快的就跑出去,楚大舒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却也没有心情责骂她了。
***
徐锦瑶还在楚劲松这座寓所的门外。
齐勒铭已经和庄英男上了马车走了。从镖局的后门刚刚走什来的两上镖师呆在路旁。
徐锦瑶的尖叫声停止了,马车的隆隆声也去得远了。这两位镖师方上来问道:“徐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锦瑶道:“你们没看见吗,楚夫人就在那辆马车上,她、她已经给人劫走了。”
这两个当值的镖师一个名叫鲍胜,一个名叫雷超,在震远镖局中是二流脚色。不过,他们的武功虽不甚高,却是已经在镖局任职十多年的老镖师。齐勒铭抱着庄英男上车的时候,他们只是隐约看见一点背影。
他们二人见徐锦瑶的说话,不禁都是大吃一惊。
鲍胜还有点怀疑自己听错,问道:“哪位楚夫人?”
徐锦瑶道:“在这里住的还有哪位楚夫人,当然是扬州大侠的夫人了!”
雷超大惊道:“谁有这样大胆,敢劫楚大侠的夫人?那人是怎么个模样?”
徐锦瑶道:“是个有马疤的丑汉!”她描述了齐勒铭的面貌,两个镖师更是吃惊不已。
鲍胜湘湘说道:“徐姑娘,你说的这个人好像是昨天刚来到我们镖局的一位客人,是来助拳的,他名齐大圣,对吗?”
徐锦瑶道:“我不知道他是大圣还是小圣,我只知道他是个凶恶的强盗。哼,你们镖局怎么搞的,竟然把无恶不作的强盗请来助拳。
她刚说到这里,正好齐漱玉从楚家跑了出来。她听见徐锦瑶骂她的父亲,不自觉的就把眼睛瞪着她。
齐漱玉那次和飞天神龙大闹徐家,徐锦瑶是见过她的。齐漱玉突然在她面前出现,吓得她连忙拔剑。
齐漱玉道:“喂,徐大小姐,你那强盗父亲呢,为什么不见他和你一起?”
徐锦瑶怒道:“岂有此理,我的爹爹是中州大侠,你才是强盗的女儿!”她可并不知道齐漱玉正好就是她刚才所骂的那个“丑八怪”的女儿,而齐漱玉也正是因此生她的气的。只因齐漱玉这样骂她,她就顺理成章的“回敬”。却不知是又一次的触及了齐漱玉的“疮疤”。
齐漱玉正是满肚皮郁闷之气无处发泄,立即冷笑说道:“狗屁大侠,你听着,这是我说的,我说你爹爹口里是仁义道德,肚子里是男盗女娼,比强盗都还不如!”
徐锦瑶已见过齐漱玉的本领,对她本来甚为忌惮,故此虽然拔出剑来,却只是为了防备对方进击,并非是要攻击敌人,但此际齐漱玉辱骂她的父亲,仍是不能忍受生身之父被一个妖女辱骂,小姐脾气登时发作,喇的一剑就刺过去,喝道:“小妖女,你敢骂我爹爹,我要你的命!”她粗中有细,一剑刺出,就着又大声叫道:“快上来,这小妖女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齐漱玉玲笑道:“大小姐要打架吗?好,让我这小妖女教训教训你!”身形一晃,徐锦瑶刺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齐漱玉使个“分光捉影”的手法,三只指头扣住了涂锦瑶的脉门。
本来以徐锦瑶的本领,虽然比不上齐漱玉,也还不至于只是见面一招,就被她所捣的,只因她刚才吃了齐勒铭的亏,惊魂未定,对并漱玉又有忌惮,忍不住先行出手,又犯了以弱攻强之临敌大忌。她的情绪既急躁又虚怯,如何能抵御齐漱玉这变幻无方的“分光捉影”手法。
“铛”的一声,徐锦瑶的剑跌落地上。这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她第二次被人夺剑了。齐漱玉一把抓着了她,稍稍加了点劲,登时令得徐锦瑶不能动弹。
齐漱玉扬起手掌,冷冷说道:“你要杀我;我这小妖女可要比你这位大小姐心地好些,嘿嘿,我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