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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就只会说“二”,“叔”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学了几遍,看见祖母来了,又伸着手要李母抱。老人家笑着抱了孙女,忙招呼丫鬟摆膳。
中厅摆宴,一家人觥筹交错,着实热闹。容辉两杯热酒下肚,开口就抱怨:“我们一大家子人,怎么只有这么座小宅子!”
容雪早就有气,应声附和:“就是,说你是‘两字王’,就是郡王,所以安排了座郡王府。说让加两个跨院,还是法外开恩了呢!”
容辉气极而笑:“开恩?看来咱得找陈凌云谈谈心,看看谁开谁的恩!”陈凌云是陈凌霄的胞兄,当今的陈国之主。众人吓了一跳,李蕃宁轻哼一声:“潇璇,他喝醉了,扶他下去歇息!”
潇璇一阵头疼,前后两间正厅都住了人,哪里还有歇息的地方。忽听李母解围:“你们今晚先歇在西梢间大炕上,明天在腾厢房!”当下应了一声,见容辉有些恍惚,知道是他飞遁太久,亏了元气,于是扶他去了西梢间。
容辉躺下来沾枕即着,潇璇也累得不行。索性让人放了落地帷幔,亲自叠被铺床,睡在了容辉身边。
潇璇有些择床,翻来覆去,闹得容辉也没睡熟。后来被热醒了,见窗外又飘下雪来,再无睡意。精雕锦绣之间,两人轻手轻脚,起床穿衣。又见一屋人睡得正熟,索性携手去花园赏雪。
飞雪连天,冷冷清清。晧顶晶檐,玉树琼英。松松软软,白白净净,灯光中美得让人后悔踩踏。两人临风沐雪,见一家人沉睡正酣,两颗心也宁静下来。忽然相视一笑,又一起去了后花园。
一声钟鸣,天色渐亮,已是“小年”。容雪穿了件松绿色克丝大袄,亲自给两人送早点,趁机问容辉:“二哥,初一大朝,你进不进宫!”说着摆出早点。一碗小米粥,两个白面馍,一碟桂花糕。
容辉穿单衣飞来,听言又是一阵头疼:“哥怎么把这茬忘了!自己可以高来高去,家人还得入乡随俗。”只好拜托容雪:“朝服是做不及了,你去找凌霄讨一套来。”话锋一转,说起大事:“我们准备过了‘十五’去一趟金州,一是瞧瞧出路,,二是把金矿捂住,再和那些外面来的盘盘道儿,你想不想去。”
容雪欣然神往,坐下来问:“飞过去吗?你们教我,怎么飞的。”
“骑马去吧!”容辉见妹妹功力尚浅,只好鼓励:“以你现在的功力,最多飞一两百里,再炼一年,估计就能飞到‘无量阁’了。”
容雪也有自知之明,垂下眼帘轻叹:“那就再骑一趟马吧”
潇璇笑着转移话题:“我们若强,外人是朋。我们若弱,外人则是敌。我先传你一套掌法,你也好撑撑场面!”见她欣然点头,仔细解释:“你练熟了‘绵掌’和‘擒拿手’,现在可以练本山绝学……凡是掌法,均有霹、推、震、挡、夺五字要诀。高明些的掌法,还包含腿法、轻功、擒拿、招式拆卸和暗器投掷。你主修的‘木灵力’合‘震’、‘巽’两卦,刚柔兼备,正好学这路刚柔并济的掌法。”
容辉也觉得姑娘家舞刀弄枪不好,如今更不是藏私的时候,连忙点头赞同:“跟她学,没错的!”
容雪本没当一回事,见二人肃然起敬,立刻打起精神。潇璇点头暗许,接着说:“既然这路掌法要用‘震’、‘巽’两诀施展,我就以卦辞作招数名……‘风驰电掣’和‘人随风至’两招是轻身功法……掌法叫‘风随掌至’,指法叫‘紫电穿云’……腿法有‘风行地上’,‘雷出地奋’两招……内功有‘雷电噬嗑’,‘震惊百里’……破法有‘风自火出’,‘泽中有雷’,‘雷在地中’三招。全路掌法共十一招,其中掌法、腿法和指法变化繁复,我先教你外功,你就以‘灵力’为基,以‘真气’为和。”当下念出口诀,又把招式和诸般变化演示了一遍。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法’以‘道念’为和,‘神通’以‘神念’为和。”容辉吓了一跳,潇璇说的竟是那藏经中的一部“道法”。自己不过扫了一眼,她却把全书背了下来。
功法虽非原版原刻,也是观日四兄弟闲来复原的,弥足珍贵。原法须以灵力为基,以“道念”为‘和’,四人却改成以‘神念’为‘和’。如施展“人随风至”时,本须“逆来顺受,俯仰自得”,却被改成了“迎风直上,顶天立地”。又如施展“震惊百里”时,本须“忘我与天地为一,聚阳于天,凝阴于地,以我道为引”,却被改成“凝神而身心合一,以我心为阳,以万物为阴,以我神为引”。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正因如此,那些幸免遇难的修道者找上山后,拿到的虽是上乘功法,也无法以道心修炼。久而久之,连能筑基也难。
容雪凝神倾听,三遍后耳熟能详,开始自行操练体会。潇璇见她打得似模似样,虽有形无神,却已难得,又正色告诫:“这路掌法可妙得紧。你就修习‘木灵力’,以后若学到更上乘的法术,也可融入这路掌法。以此贯通阴阳,臻至‘阳明’、‘厥阴’之境,未必不可。”
容雪一向深信潇璇,听说今后前途无量,又问:“该给这路掌法起个好名字!”
容辉闻音知雅,立刻附和:“这还不简单,就叫‘风雷掌’,贴切又好记。”
容雪轻淬一声:“去,听着像江湖上的三流武功!”
潇璇抿嘴微笑:“那也不然!”说着拉过容雪,揽住她的双肩对容辉说:“你瞧这位小姐,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生得是华容婀娜,当真令我忘餐。将这掌法叫作‘留益回雪’,可还贴切?”
容雪知道“风雷为益”,如今又带了个“雪”字,正合心意。潇璇又说:“你先别喜,我既用了‘留益回雪’四字,一留一回,就不是胡诌的!”
容雪心下疑惑,只盼她说下去。潇璇只是略有顿悟,一时也说不上来。只嘱咐她记住这一“留”一“回”二字,又督促她勤奋操练。
容辉见妹妹专心练功,才和潇璇去正屋请安,路上小声商量:“既然来了,也该和爹娘商量两个丫头的婚事!”
潇璇算了算了两个丫头的年纪,的确该谈婚论嫁:“可谈婚论嫁就得筹办嫁妆,‘灵山王’的妹妹下嫁,多的没有,一个一百万两是要花的。如今山上在大兴土木,哪里还抽得出钱来!”心头灵光一闪,想起熊应天暗算自己的事,冷冷一笑。
容光一家、容霜、容雰和荣耀先后来正屋请安。容辉又陪众人喝了碗粥,商量起过年的事。
小年关上,李蕃宁开始在书房琢磨锦联妙对,李母要领着女儿包饺子。容光要在前厅招待贺客,周氏要领仆妇们‘祭灶神’,潇璇则要领着丫鬟贴窗花。
容辉见没自己的事,主动请缨:“我带三弟出门买炮竹!”换了身克丝深衣,在腰里蹩了个荷包,就带着容耀出门溜达。陈都按五行布置,城东一片乔木林,称作“神木岭”。他和潇璇来时,已经见过。
城西二十里外有座紫金矿山,高约三百丈。登高远望,都城形势,尽收眼底。
城南三十里外有座火场,场中有洼“地火池”。相传池火与“地肺”相通,热力极高,终年不灭。
城北四十里外则有片十里平湖,名作“清水湖”,本为泄洪之用。湖堤四围却已是舞榭歌台。夜夜笙歌艳舞,处处灯红柳绿。坊间传说不少世家在“清水湖”畔置了房产田地,夏讯时才在灵州炸堤分洪。
容辉走马观花,四处转悠,转眼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人吃完年饭,李母拉着女儿媳妇到西梢间喝茶说话。灯火辉煌中,杯盘狼藉前,李蕃宁喝得微醺,还有些激动,拉着两个人儿子小酌慢饮。
“三钱”的薄口玉杯,他一口一杯,不住感慨:“真是祖宗菩萨保佑,想不到老子二十年后,还能回到陈都当王爷!”“造化呀,天意呀!”“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天晚上,内侍宣你爷爷进宫,你爷爷就借‘更衣’嘱咐你们祖母收拾医书药典。说他半夜还没回来,就让我们兄弟各带一部分藏书,先躲起来,天亮就分头出城,再也别回来。”“我躲在北城一座四合院里,感觉天都要塌了!”“如今我回来了,也不知道几位老哥哥怎么样了。”“按说他们要是知道我当了王爷,应该来认亲啊!”……
二十年前,兄弟俩一个在肚子里,一个还没有影。如今听见,也只能扼腕叹息。除夕守岁,歆姐儿、容雰和荣耀坚持不住,先后回屋睡去。
第五章 乘风春游
夜半时分,阖府仆役忽然涌进后厅,争着给一家人拜年。!周氏先是一怔,晃过神来,欣然招呼:“快抬出来,赏!”容雪兴冲冲地搬出一筐银壳子,听一句吉祥话就赏一枚。
容辉迫不及待,吩咐小厮搬炮竹,亲自端出太师椅,让众人坐到门廊下观看。大红灯笼下,几十口大木箱摆了半边庭院。炮竹一点即着,呼啸冲天,凌空爆开,“轰隆”一声,照亮了一片天空。
一家带头,纷纷响应。火束银花,片刻间照亮了内城夜空。尖啸雷鸣,响彻了都城内外。其中以宫中“御花园”和“灵山王府”的烟花最密最高,争奇斗盛,沸反盈天。
容辉坐在门廊下,瞧着瞧着,不由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潇璇坐在旁边,见这个家伙笑得直流口水,抬手打了他一下,蹙眉轻嗔:“乐什么呢!”
“我好像看出了点门道。”容辉直言不讳:“我买炮竹的时候,专门问了做烟花的师傅。烟花好不好,关键在于用‘硝’,按‘一硫二硝三木炭’抓药,烟火炸得又亮又开。其实真正烧的,还是碳,不过加了‘硝’和‘硫’就烧得快,烧快了才炸。”
潇璇闻音知雅,睁大眼睛问:“你的意思是,法术也是这么回事?”
“恰恰相反!”容辉扬脸微笑:“咱们炼的‘灵力’好比木炭,‘阴阳二气’好比硫磺,神念就是‘硝’,至于配药的‘方子’,就是功法。”
潇璇会过意来,点头赞同:“你是说法术使得好不好,关键在于神念控制。强弱、快慢,先后,一点也马虎不得?我们就是没经验,只能大包大揽。好比同样是做烟花的师傅,有的用六斤药可以做出五十个形色不同的精品,我们却只知道把六斤药混在一起。”
两个人越说越高兴,眼中精光闪烁,似比烟火还亮。其他人见两人谈炮竹,也纷纷凑趣。或说的花色好看,或说颜色艳丽,或说声音厚重……
一家人还要进宫朝贺,过了夜半,纷纷回屋睡去。容辉谈得兴起,又说到声音:“你说同样是炮竹,怎么有的声音浑厚,听得人肃然起劲,有的就听着头皮发麻?”
潇璇深以为然,尤其是一连串的小烟花连爆,后声敢前声,前声还赶前声,明明声音不大,叠起来化作一道长响,却震耳欲聋。脑中灵光一闪,睁大眼睛问:“这和吹洞箫是不是一回事?”
容辉被她一语点醒,咧开嘴笑:“是啊,五十倍的洞箫,一曲吹下来,十个指头都要震麻。要是直接吹气,就是一阵凉风。”似有所悟,凝神运气,抬手向天一指。“木灵力”自食指“商阳穴”涌出,直飞上天。
阴阳相激,雷火横空,“轰隆”一声闷响。潇璇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十一道后劲!”也学着抬手一指,灵力上天,火花散得更远,响声更加沉闷,却震得人心头一麻。
“十五道后劲!”容辉眼疾口快:“看我的!”
两个人比赛起来,雷声混在爆竹声中,初时尚不明显,待多数人偃旗息鼓,才见“灵山王府”上火花飞溅。接着一声闷响,震得人心跳一滞。
翌日大朝,全家人按品大妆。容辉穿衮戴冕,和父亲、容光直入前殿。潇璇戴翟披霞,领着李母、周氏、容雪等去了后宫。
文武百官中,容辉品级最高,大摇大摆走一群穿大红朝服的公卿前面。众人见了,迭迭低呼:“看哪,那就是‘灵山王’,听说还不到二十!”“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说,‘灵山王妃’更年轻,看着才十四、五岁!”……
容辉从“午门”到“掖门”,直至前殿丹陛,见路旁都是持戈戴甲的武士。前殿中,乐队在西,仪礼在东,两侧还有持刀武士,只道陈凌云想捉拿自己,不由冷笑。
一声钟鸣,内侍跪请銮驾。陈凌云应声走出,仪礼官趁势高呼:“拜—”百官俱伏,只有容辉容辉躬身一揖。一时间高下立见,群情肃然。
陈凌云轻哼一声,“呛啷啷”金铁铿锵,一众近卫拔刀出鞘,直扑容辉。李蕃宁和李容光吓得全身发抖,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容辉学着轻哼,内息微吐,震得人心跳一滞,使不出一丝力气。众武士手头一软,刀剑失手,“哐当当”掉落在地,身子应声栽倒。殿中人人战栗,唯有陈凌云神色肃然。
四目相接,他只觉陛下少年的目光直入灵魂,看得人不敢生半点逆心。所幸他久居上位,还不至大失方寸。容辉见陈凌云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倒不像昏君,索性给他一个台阶,洒然一笑:“修炼者逆天而行,只跪父母恩人!”
“修仙者免跪!”陈凌云不卑不亢,随口吩咐:“继续。”仪礼官吓白了脸,颤巍巍提气嘶喊:“兴—”
百官五拜五兴,这才升殿。教坊司奏“圣安之曲”,礼乐声中,容辉笑看各司赞唱进表。你方唱罢我登场,抑扬顿挫,百转千回,最后一起合奏:“三阳开泰,万物成新。膺乾纳佑,奉天永昌!”
陈凌云大大方方地回礼:“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三呼声中,又奏“定安之曲”。众人待乐止方出,真如一场大戏。
容辉开了回眼界,带着父兄走出“午门”,见周氏正眉飞色舞,向众人欣叹:“气派,什么是气派!”“原来凌霄真的是长公主,果然与众不同!”……
一家人聚在一起,李蕃宁忽然沉下脸吩咐众人:“先上车,回去再说。”周氏的下句话被堵在喉头,憋得脸都红了,讪讪地拉着容光上了马车。
百官目送中,一家人浩浩而去。五马并驾的金螭华盖厢车里,潇璇商量容辉:“御花园里有处灵脉,凌霄也筑基了。回来路上,澄国公夫人给我递了个音,礼部要奏请国主大婚。”
“你是说该准备准备?”容辉闻音知雅,抬手往后方一指,悄声问:“请画师给那两个丫头画像?”又打起精神问:“你猜会是谁?”
潇璇不答反问:“怎么,你看好陈凌云这个妹夫?”
“我今天仔细瞧了瞧,气质还行,心性也不错!”容辉喜笑颜开:“关键根骨轻灵,是棵练武修仙的好苗子。”
“两家联姻,势在必行。如果陈家想和我们绑在一起,就是容雪。”潇璇正色分析:“如果想和我们保持距离,就是容霜。”
潇璇既然来了陈都,“初二回娘家,初三走舅家”,还是和容辉去了楚国公府。楚国公夫人亲自恳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请王爷高抬贵手,给我儿把把脉。”
容辉还记得她让自己先教护院的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世子爷的身体不是一两天了,不巧我和王妃还有要事,就让世子爷上灵山等我们回去吧!”心头一阵冷笑:“到时候哥也找个新弟子,好好教你的世子。”潇璇看在眼里,暗叹一声。喝了盏茶,就和容辉回了王府。
半月之间,容雪练功不懈。容辉和潇璇开始以琴箫合奏,感悟音调共振。由此及彼,继而感悟几种灵力共振。越钻研,越觉得法术博大精深。越体会,越觉得自己短浅无知。待过完了年,已颇有心得。
正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