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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表面是这么回事。其实。人与人相比。差距可就大了。你是算卦地。这方面比我强多了。”车夫点燃了一袋旱烟。悠闲地抽了起来。语气很平和。给人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感觉。
“是地。常言说得好:‘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无论哪个阶层地人。智商都不一样。就拿傻来说吧。老实叫傻。愚笨叫傻。不明事理叫傻。不知道吃喝拉萨也叫傻。笼统地一个傻字。是说明不了程度地。”梅兰花拿出给人算卦地油嘴滑舌。
“你说得太对了。”车夫见算卦先生顺着自己地话茬说。心里高兴起来。“两家为自己地傻儿子换亲。其实都有图头。甄家图王家家大业大。条件好;王家图甄家儿子比自家地强。这都是人们心知肚明地事。要是甄家姑娘也这么想。就没这些事了。总地来说。还是这个甄姑娘明白。老人给地东西还能吃一辈子?”
“这么说。甄家地儿子不是实傻?”
“不是。只是愚笨一些。不大会说话。落了个傻名儿。要不是借牛那回事。早成家了。”
“是吗?你给说说吧。反正是走夜路。说着话不显时间。”梅兰花闻听有“故事”。立时来了精神头。
车夫兴致很好。见算卦先生如此说,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巴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倒出——有时候,说嘴也是一种享受。
经车夫一路不停地讲述,梅兰花把甄家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甄家的儿子叫甄宝良。人长的敦敦实实,脑子也敦实的一点儿不开窍。话是教一句说一句,还得勤温习着点,要不就忘了。
甄宝良小的时候,宝良父亲为了生计,开了一家小杂货店。有一天,两口子有事要出门,便让当时已十多岁的甄宝良给守一会儿店。甄宝良愚笨,算不清账,少收了很多钱。一个顾客看不上了,就关怀地问道:“有尊翁么?”甄宝良答:“没有。”顾客又问:“有尊堂么?”甄宝良又答:“没有。”顾客怜悯地摇摇头,叹着气走了。待父母回来以后,甄宝良向其学说此事。宝良父亲对儿子说:“尊翁,就是我;尊堂,就是你母亲,怎么能说没有呢。”甄宝良听了,不高兴地说:“谁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要卖的东西!”
不成想这话被来买货的顾客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三里五庄都知道了甄家杂货店里有个“傻”儿子。
看着儿子不是做买卖的料,老两口卖了杂货店,带着儿子耕种起庄稼地来。心想,土坷垃不会欺负人!儿子虽然愚笨,却有把笨力气。教会他一套农活,土里刨食吃也能养活自己。
冬来暑往,甄宝良长大**,到了谈论婚事的年龄了。女孩说了一个又一个,人家一打听是个傻子,连个回话也没有。为这,老两口可操碎了心。别说女家要钱要物,真是要命都有给的心。折腾了几年,总算定下一个。不过,钱花的家底儿也透气了。
亲是定了,女方怀疑男方有毛病,提出一年以后再过门。双方协定:一年以内甄宝良不冒傻气就成婚,冒了傻气,不但不成婚,连彩礼也不退。
甄家急的是媳妇,想的是孙子,只要能成亲,什么条件也答应。不过,这一年内老两口尽量避免女家的人接触儿子。
为了保住这门亲事,老两口可谓费尽心思。
这年八月,再有半个月不出事媳妇就到家了。正是收秋种麦之际。甄家的牛正在这节骨眼儿上得了病。无奈之下,宝良父亲就让甄宝良到丈人家借牛去。老两口生怕儿子冒傻气,临走前把借牛时怎么说话教了好几遍。还真不错,牛借来了,也没出事。只是定准三天期限,第四天一早把牛给女家送去。
三天一晃就到了,可活没完。甄家想再使一天,又怕亲家不允。宝良父亲想了个主意,把甄宝良叫到跟前说:“今天早晨该还牛了。咱家的活没完,牛送不去。你丈人准来找。今天我还去耕地,你在家盯着说好话,磨一天是一天。”为了显示儿子有教养,还教了他几句文雅话:“你在屋里坐好,有人敲门你就说‘何人叩门?’开门一见面赶紧迎上说:‘原来岳父大人到此,小婿这厢有礼了。’这时他准讲话,你就说‘门外不是讲话之地,请到寒舍一叙。’到了屋里你先说‘请上座’。然后你送上茶,说‘清茶淡水,不成敬意’。他若问‘你父亲呢’?你就答‘到西山与老和尚下棋去了’。他若问‘什么时候回来’?你就答‘天早则归,天晚则与老和尚同榻而眠’。如果问‘牛呢’?你就答‘到西山吃草去了’。”教完又和儿子演习了几遍,见儿子记住,便下地干活去了。
再说老岳父,第四天早上见牛没送来,自家的活计要受耽搁。心里便有些着急。可又不便自己上门去要。就打发儿子去牵牛。
这个小舅子手脚灵快,一会儿就到了准姐夫家。站在门口整了整衣冠,便伸手敲门。
甄宝良早有准备,听到响声,立刻问道:“何人叩门也?”
小舅子一听很高兴,心想:谁说姐夫傻?这话说得多斯文啊。便高声回答:“我。”
甄宝良打开门,冲着来人边作揖边说:“原来是岳父大人到此,小婿这厢有礼了。”
小舅子一听,嘴咧到耳朵梢子上去了。不由得“唉”了一声。
甄宝良一看要说话,忙说:“门外不是讲话之地,请到寒舍一叙。”
小舅子听了这句话心里踏实了许多,心想:姐夫一见我准是慌神说走了嘴。
走到屋里,甄宝良说:“请上座。”接着端上茶来,说:“清茶淡水,不成敬意。”
小舅子高兴了点,脸上有了笑容。于是问道:“伯母(宝良的母亲)哪里去了?”
甄宝良按父亲教的顺序答道:“到西山与老和尚下棋去了。”
小舅子一听,心里话:这个伯母真是大家主出身,还能下棋!接着问;“什么时间回来?”
甄宝良想,父亲琢磨的真准,没见人就知道问什么话。便毫不含糊地答道:“天早则归,天晚则与老和尚同榻而眠。”
小舅子一听,哭笑不得,忙改口问:“伯父哪里去了?”
甄宝良答道:“到西山吃草去了。”
小舅子腻歪透了,顺口说:“什么话?”
甄宝良闻听心想:父亲没教这个呀?回头一看墙上贴的姜太公垂钓图,机智地说:“这画是姜老头钓鱼,还是唐伯虎大爷画的哩。”
小舅子没牵牛就走了。
中午,宝良父亲赶着牛回来了,问了一下情况。甄宝良把见到小舅子的情况原原本本学说了一遍。
宝良父亲气得一拍大腿说:“完了”。
甄宝良说:“完了也好,牛没牵走,咱落头牛。”
这事像风一样快,在四村八庄传开了。
自此,甄宝良的婚事更难成了。甄家为了延续香火,这才想出让女儿给儿子换媳妇的主意。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进了村,停在一个喧嚷的柴扉前。
第三十五章 干姊妹易嫁
注:修改章
这是一处占据农村百分之八、九十以上的普通农户:低矮的土坯北房、东西厢搭着伸手可及的草棚子、土坯院墙,木板条钉成的大门虽然有门楣,但没有门洞,迈过门槛就等于进了庭院。
也许是有月亮地儿(月光照到的地方)的缘故,庭院里没有点灯笼。而三间北屋都灯火明亮。
屋内、庭院和柴门外都有人走动。花轿和食盒也都停放在庭院的一侧。看来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交子以后行动了。
车夫等梅兰花和小柳下车以后,让她们在门外稍等,自己先进院通报去了。两家过事必需互通音讯,看来,车夫不止来过一次。
时间不长,来了一男一女。两人都五十来岁,农民打扮。
车夫向梅兰花介绍说:“这就是甄艳茹的父母。”
梅兰花忙上前施礼,心里想应该叫“干爹干娘”。当着车夫的面,又不能过早暴露。便喊了声“大爷,大娘。”
彼此寒暄几句,车夫赶着马车回去了;梅兰花和小柳被领进北房堂屋兼客厅。
望着惊疑万状不知所措的甄艳茹父母,梅兰花觉得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女儿即将大婚,忽然来个陌生“男子”,这让谁也无法接受!她麻利地摘下墨镜,撕掉八字小胡,解脱葛巾,抖开一头乌黑秀发,还原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甄艳茹父母惊得目瞪口呆。艳茹母亲指着梅兰花,“这……这……”了半天也没说成一句话。
“干娘。我是艳茹地结拜干姊妹梅兰花。”说着用手一指小柳。“她是我地小妹妹小柳。我听说了艳如妹妹地事赶过来地。干娘。艳茹妹妹呢?她怎么样啊?”
“啊。你……你……你就是才女梅兰花啊?”艳茹母亲就像溺水地人遇见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下抓住梅兰花地手。见梅兰花点头。嘴唇抖动了几下。眼里涌着泪花哽咽着说:“谢天谢地。真是老天爷睁眼、菩萨显灵啊。在这个时候把你给我送了来。”说着说着便不能自己地泣不成声。“我那个死妮子。可要了我地命了。说什么也不同意。都三天了。不吃也不喝。寻死觅活地给我闹。我这也是万不得已地办法呀!一会儿花轿就来了。她还死挺在炕上里。任谁说也不听。你说可叫我怎么办吧!”磕磕绊绊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身子抖动地几乎要摔倒。
梅兰花扶住她。让她坐在一张凳子上。和蔼地说:“干娘。我就是为这事来地。你不要难过了。我去劝劝艳茹妹妹去。我们一起想个两全其美地法儿。”
“事已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两全其美啊?”艳茹母亲依然哭诉道。
站在一旁始终插不上嘴地艳茹父亲。见妻子光顾了哭诉。一点儿也听不进梅兰花地劝阻。就提醒她说:“你先少说几句。孩子大老远地来了。一口水还没喝哩。你倒听听孩子有什么打算?”
艳茹母亲这才止住哭。忙擦了擦脸上地泪水。换上一幅笑模样说:“都把我给急糊涂了。孩子。你喝碗水吧。”说着就要去找碗倒水。
梅兰花忙制止,说:“干娘,事情紧迫,我们还是先看看艳茹妹妹吧!”
艳茹母亲点点头,领着梅兰花来到西里间屋里。
屋内炕沿上坐着几个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看来是艳如平素要好,或者是亲戚,拟或是派职(过事前由家族内主事人委派的职务)来给甄艳茹梳洗打扮的。见有生人进来,都知趣地离开了。
甄艳茹身盖一床粗布条文夹被,面朝里侧身躺着。
梅兰花坐在炕沿上,俯下身对甄艳茹说:“艳茹妹妹,我是兰花。坐起来,喝点儿水。”
甄艳茹微微睁了睁眼睛,表情冷漠地说:“是他家把你请了来,当说客的?”
梅兰花一听,误会了。忙解释说:“不是的。是我自己要来的。你这事,我也是今天才听说的。你坐起来吃点儿东西,咱再说事,好不好?”
“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死全挡了。”甄艳茹声音哽塞地说。
“你为什么非得这么想呢?人生有无数条路,那一条不比这一条有价值?”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
梅兰花见她钻进牛角尖儿里出不来了。心想:现在给她说什么大道理也是枉然!要拯救她,只有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就直奔主题,开门见山地说:“你真得想以死相抗,说什么也不愿嫁过去吗?”
“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事,是人家非要我嫁过去!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道:要么嫁过去,要么去死。”
“所以,你就选择了后者。”梅兰花追问道。
“我就是死了,也不和那个傻呆愣过日子。”甄艳茹有气无力却咬牙切齿地说。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梅兰花不由得脸上发热:毕竟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实在难为情。可自己不说,别人不知道,事情就办不成。在心里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勇气,不无羞赧地说:“我想……我想……代你出嫁!”
此话一出口,把在场的人惊得都张大了嘴巴。
甄艳茹转过身来,用眼睛盯着梅兰花说:“你发烧了吧。这种事也有代替的?再者说,你就是愿意代替我,我也不同意。那是个火坑,我不愿意往里跳,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代替我往里跳。一会儿花轿就来了,我就这样出门。是死是活,是福是祸,我一个人全挡了。”一边说着,那泪就像断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
“不是这样的。”梅兰花着急地摇着头。平时讲故事开玩笑和给人算卦用的那些丰富词汇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一时竟笨嘴拙舌起来。“我是真心实意要……要这么做的。我……我是……真得很喜欢这个……王仕峰。”
“一个傻得处处要人照顾的人,你喜欢他哪一点儿啊?”甄艳茹不相信地反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梅兰花已经摆脱了羞赧,把自己编的梅老爷子托梦一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自然,把王仕峰的身材相貌也加入梦中。为了寻找梦中的王仕峰,自己如何逃避家里安排的选女婿;如何以散心为借口,邀干娘和干姊妹逛庙会,在大庭广众下寻找;如何为了逃婚而出走,在大街上摆地摊,明着是算卦。实则为了寻人等等,简短扼要地说了一个遍。然后说:
“今天下午,王仕峰的母亲找我算卦。我才知道明天你们大婚。当她报上王仕峰的生辰八字时,我惊奇的发现,这个王仕峰不但和我梦中的王仕峰名字相同,而且生辰八字也相同。为了验证相貌是否一样,我借口不见本人卦算不准,便跟着她的车去了他家。当王仕峰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这个王仕峰就是我要找的那个王仕峰。当时就拿定主意,一定要来说服你把他让给我。这才半夜三更地跑了来。”
“兰花姐,我不明白,谁都看着是个火坑,你为什么还要主动地往里跳呢?”甄艳茹忧心忡忡地问道。
“为了一份情,为了一个爱!”梅兰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甄艳茹。
“你们又没见过面,仅凭着一个梦,有什么情?有什么爱?”甄艳茹不解。
梅兰花见问,才知道自己说走了嘴。不由得脸红起来,忙掩盖说:“也许这就是命!是冥冥之中的事吧!虽然说不清楚,但我的心却感觉得出来。心告诉我说,这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选择!”
在梅兰花的坚持下,甄家也只好同意这个办法。甄艳茹虽然觉得对不住梅兰花,见梅兰花说的言辞恳切,也就坦然接受了。在人们的劝说下,结束了历时三天的绝食生涯。
此时已进入亥时,要给梅家送信已是不可能了。梅兰花便给梅友仁写了一封信,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委婉地声明:自己只是借甄家的地盘上轿,其他一切礼仪,都按梅家聘女的规矩行使。央甄家人天明以后送到梅家;而甄家这边,只需接管迎娶媳妇,聘女事宜一切全免。只是临时借甄艳茹的嫁衣穿穿。
天明以前,王家花轿吹吹打打地来到了。梅兰花穿起甄艳茹的嫁衣,蒙着红盖头,在小柳的陪伴下,轻移三寸金莲,一步步走出门来。在上轿之前,有意识地提起红罗裙,让一双穿着大红绣花鞋的纤细秀足暴露在人们的视线里。
吴奶奶告诉过她:“上轿前提一下裙子,让吹鼓手看见小脚,吹得又响又亮。娘家婆家的人都会觉得有面子”。
在小脚大兴时的年代,人们看新媳妇,不是仰观容颜云鬓,而是先俯察裙下。因为,新媳妇脚的大小,直接关系到男家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