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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仰之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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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过后,你哀伤了好一阵子。人妖很是时机来关心你,时常以你姐姐的身份买了水果和香烟来学校看你。 
你渐而离不开她了。 
我相信你心里有个位置是装着人妖的,无关爱情,而是一种依赖,她像你的姐姐,又比你妈妈要疼爱你许多。当她搂着你,你把头乖巧地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时,我心里竟然有种一闪而过的疼痛。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微妙而复杂。   
天人间隔8   
有这么一张照片,是你和我的合影。 
我们站在学校喷水池面前,水花抛得很高,池子里还有娇艳的荷花,红红绿绿的。我和你分得很开,我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剪的很短,五官模糊,侧着身子在欣赏荷花,完全不是照片里的主角;你站得很直,穿的很正式,是一条湖蓝色的无袖及膝连衣裙,酒红色的长发披散着,紧贴脸颊,看去比我成熟许多。你笑着,唇下有一颗小红痣,你的唇色涂得和红痣差不多鲜艳,有浑然一体的和谐。看去,你是诚心要和我合影的,我却是在敷衍。或者根本就不像在合影,我和那喷水池一样,只是照片的背景。 
照片是你邀请我拍的,在我们高考结束那天。 
另外还有两张,一张是我们初中毕业的全班留念,一张是高中毕业的全班留念,每一张都有你和我,可每一张的我们都夹在几十个同学中间。 
那个晚上,同学们相约去狂欢,庆祝高考结束。高中毕业,一面为要和喜欢的人分开而沮丧,一面为要和讨厌的人分开而雀跃。 
我们喝酒,去KTV,打牌。我直到那天才知道你吸上海洛因了。那白色的粉末让你如痴如醉,你眉眼间流露的是极度的满足感。我看着眼馋,真想求你赏我几口。你总算找到自己的理想了,有爱好了,有目标了,人生不再无味了。 
你的样子看着很“high”,摇着杯红酒,和几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混混在KTV大厅的角落里轻言软语。我回到包房,和同学抢话筒,张嘴就清唱了一首《十八摸》,女同学笑得要打我,男同学乐得要去摸她们。 
从此天涯人两隔,我不相信你再有那本事跟着我去念一样的大学。 
那个时候,我怎么想到你会自杀。 
你可以像婊子一样活着,你可以同性恋,你可以吸毒,已经没有人愿意去指责你了。 
你居然还要去自杀。   
柳斋的自述(一)1   
自杀总是有原因的,后来你的姐姐把你的死推到我身上,当然,你到死都不知道你有个姐姐。那是后话了,她是和你不一样的女人,我也不太相信她居然是你的姐姐,但不相信也没有用,她的确是你的姐姐。 
我需要为自己辩解一下,不愿意担那么重的罪名。但辩解没有力量,我只好转换角度来继续为自己辩护。以下的这些文字,柳斋,我代替你来写。你不介意吧?我知道你不介意的。所以,接下来的三个章节我把它们命名为《柳斋的自述》。   
柳斋的自述(一)2   
小卒,郑小卒。 
我一再重复你的名字,在许多个日,许多个夜。日夜交融,汇流成河。你是日,我是夜,日与夜紧密相连,不可或缺,可是日永远碰不上夜。眼睁睁,活生生,我们来拆散我们自己,制造隔阂。后来我就忘记了,到底是我们已经被拆散,还是我们从没有交集过。 
卒,占据棋盘上最卑微的地位。再加个“小”字,显得更浅薄。你看不起自己,轻视别人。你举目四望,只觉凄凉。你常常缺少一个男人的勇气。勇气和猖狂无关。你的懦弱在于你知道自己所有缺点,可你不去面对。贫穷算什么,低下算什么,你一味回避,不去改变。你注定要贫穷一生,低下一生。还会殃及你的儿孙,世世代代,永劫不复。 
你随地吐痰,随地小便。你挖鼻屎,把它揩到课桌底下。你大口咀嚼食物,是饿死鬼投的胎。你在阴暗的录像厅看A带,边看边手淫。你把零花钱兑成硬币投进赌博机,它照单全收。你去偷,去抢,去打架。你靠一点小聪明,维持优异的学习成绩。 
你不懂得体谅,不解人意。你不思进取。 
你这孬种。 
乞求你走在路上,被重型卡车撞死;乞求你在树下躲雨,被雷公劈死;乞求你和女人做爱,被她们吸干精血枯死。这种种死法都胜过你被自己窝囊死。   
柳斋的自述(一)3   
1996年9月到2002年7月,我们相识将近六年。 
让我先来想想“六”是个什么概念吧。 
六,六六大顺,六神无主,六指琴魔,六小龄童,六书六艺,六亲不认。 
草原六姐妹,六一儿童节。 
七个小矮人增高了一个,八仙过海下岗了两位,九宫格拆离了三格,十面埋伏突围了四面。 
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青蛙八条腿,三只青蛙十二条腿,以此类推,请回答: 
1。六只青蛙多少条腿? 
2。(附加题)多少只青蛙才有六条腿? 
陈奕迅唱个《十年》能把我的眼泪哄落惹来你的嘲笑;念了小学念了初中就是完成了九年的义务教育;抗日战争抗了八年才把那些狗日的抗倒;夫妻相处七年彼此都有了痛有了痒;你和我周旋了六年却可以什么都不发生。 
什么都不发生。我们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发生? 
你不断和女人发生关系,我不断和男人发生关系。我们看着对方和别人发生关系,我们则没有一点关系。 
我们是朋友吗?是的话,为什么我们不能好言好语,从没有坐下来畅谈过理想,吝啬去安慰对方,没有宽容以待。 
我们是恋人吗?是的话,为什么我们不能相依相守,从没有静下来拥抱过彼此,吝啬去爱惜对方,没有温柔以对。 
我们什么都不是,小卒。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的整个生命也就被打上了休止符。凝固了、停滞了。你明知跨个一步,就可以拥我入怀,你没有。我们之间从不公平。我仰头看你,脖子发酸,眼睛发红,你不曾发过一点善心。 
我很美丽,身份高贵。我有许多普通女子向往的东西,所以我高傲。有得傲,为什么不傲?而在我和你的这场赌博里,我竟然输在自己的优点上。我押上全副身家,输到一无所有。小卒,你赢了。 
我只有去死。   
柳斋的自述(一)4   
人和动物一样,人就是畜生!公狗和母狗你咬我啃,亲热无比。但一根骨头就足以让它们分崩离析。男人和女人你侬我依,恩爱无疆。他们说要为对方奉献所有。人要的不是那么简单,狗的生活里食物是最重要的,人的生活并不仅仅在寻求温饱。一旦诱惑降临,男人和女人就要忘却誓言。 
小卒,我渴望做一个例外的女人。我家族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自私、毒辣。而家族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懦弱、自卑。我想和她们不一样,可没有任何改变,我爱上的也是懦弱和自卑的男人。她们得到他们,我没有得到你。这才是惟一的区别。 
我在人群里婀娜摇曳,我魔鬼的身材和慵懒的样子,我的脂粉和我的香水,它们让你忘了我年少过。只是有时你从我的脸孔上能寻到以往的痕迹,它依稀显露出清秀的面目。 
我这样的女人,出众的身材和气质会掩盖我美好的面孔———灵犀的眼睛,小巧挺直的鼻梁,冬天微微发红的小鼻尖,怒愤时活泼扇动的鼻翼,宽大丰润的嘴唇,细密的唇纹如雕在古老房梁上的精致图腾。左唇边的小红痣我总是用舌头去舔,他们说有福气的人才舔得到自己脸上的痣。 
连我自己都要忘记那张没有随着身体和心灵成熟与衰败的脸,它被覆上脂粉,羞于见人。那个骨肉均匀的我成了胸大臀翘,细臂细腿,细脖细腰的所谓尤物。 
他们说我是尤物,但我看到的自己只是镜像和影像。我绝色的妩媚留在某个瞬间某个男人的瞳孔里,他一合眼就把我丢失了,我在他心尖上迷了路。他一直找我,我一直找出路。很多年过去了,他才明白他的心出卖了他。俯仰之间,迷失和寻找竟是我们相爱的蛛丝马迹。   
柳斋的自述(一)5   
我,柳斋,天生金贵,贵气逼人,人莫予毒。 
我是家族中最不被饶恕的孩子。我从不把自己归入那个家族,我只用它来炫耀。我靠它读柳城最好的学校,放纵得像一匹野马。 
外祖母说:“你迟早要变成母猫。”外祖母枯槁的手猫爪子一样扑向我的脸,掐着我左唇下的小红痣,她又说:“这个小东西要害你一生。” 
这颗痣是我最绚烂的特征,随着年龄增长它越发红艳。小时候,外祖母用尖指甲去抠它。柳念是堂姐,先抠她;我是堂妹,后抠我。我听到她的哭声就跑了,被保姆抓回来。两个人都被抠得血乎乎的,隔阵子却复原了。决定让我们做激光除痣那年,柳念16岁,我12岁。她带我出逃,我把书包里最后一块饼干掰成两半,我们小心地舔食了。 
她说:“我要这颗小红痣,它长在我身上。”她告诉我有个男人喜欢这颗痣,所以喜欢了她。 
我惊讶着:“表姐,你谈恋爱?” 
她笑着,她说:“以后你也会的,动物的本能,不分贵贱。” 
我们的出走产生了效用,外祖母终于妥协。 
作为长孙女,柳念首先失了宠。于她而言,只是少了束缚。她很坚决搬出外祖母的大房子,去投奔她的母亲。外祖母把她父亲的遗照扔给她,像丢弃一张废纸片。她说女大不中留,她说柳念长了桃花眼,专门勾引男人,兴风作浪。 
柳念的父亲是烈士,烈士的女儿就要守本分。 
外祖母的眼里容不得一点灰尘,她看不惯的就是不应该的。她自己和她的子女个个相貌普通,枝蔓生长到我们这代,居然每个小孩都有些外祖父的神采。外祖父的左唇边就有颗小红痣,眉目清晰,很俊秀的男人。他活着并没有给过她什么快乐,她和他总是无端地争吵。 
他想来并不爱她,她相当平庸,不过是他故交的女儿,小他16岁。他娶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们这代人并不清楚。偶尔她会絮叨,说他靠她一直升着官。到底是谁靠着谁,也是她信口拈来的,她不是在嫁了他后也不断往上攀爬吗? 
我相信她比他在乎他们的婚姻,她也在乎他,在乎到恨他,恨他不放她在心上。认定他的好长相是她的祸害,她对自己的相貌全无信心。她宁可他丑一点,或者外面的一场灾难让他退回家里,能静下来守护她。 
也许她去算过卦,得知他的红痣是她不幸的根源。她肯定不敢去抠除他的红痣,她心里的他威严得像个父辈。 
恨他,咬牙切齿,却把自己深陷,变成劫难般的爱情。发现他有了另外的女人,她万般恼火。 
他死于一场她曾渴求的外面的灾难,车毁人亡,退回来的是他残缺的尸体。他彻底地静下来守着她了。她没有想要他死,车祸是她制造的。她以为车里只坐着他外面的女人,可是他也在。   
柳斋的自述(一)6   
这些事情没有人愿意提起,忘记越干净越好。 
柳念走出那幢红顶洋房,他们也就下定决心要把她遗忘。 
她去找他,那个喜欢她红痣的男人。他畏缩在破沙发上,手里的烟燃过了头。他说:“事情闹大了,该停止了。 
是的,他是害怕的。她不懂得恐惧是因为她的年幼,他要承担的并非她能理解。她毫无胜算地求他跟她走,他笑容凄楚,他说:“是你想错了,我对你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我只是你的钢琴老师。”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以为他没有当她是个孩子,她咬破嘴唇说她已经16岁。 
他关上房门,她在楼道里号啕大哭,整层楼的人出来看她,他的门仍然紧闭。她去敲打那薄薄的门板,那些人以为她是他犯了错来求他原谅的女学生,事实上,她真的只是个犯了错误的女学生,一个低级的错误。 
与“前途”和“命运”相比;“爱情”本就是个低级的词汇。   
柳斋的自述(一)7   
三年后柳念和她母亲收到外祖母亲自写的请柬,一场婚礼,新娘是她的小姑妈,新郎是他,那个喜欢柳念唇边红痣的男人。他横抱着穿了大红色婚纱的新娘,踏着窄长的红地毯,走进那红顶洋房。这屋子里的女人都不嫁人,她们把男人“娶”回家。 
他流着汗,喘着粗气,像难登大雅之堂的白痴。他平生首次穿西装,别扭地打着大红的领带。那朵写着“新郎”的胸花真多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最像傻瓜的那个就是新郎。新娘的头发是她有生以来弄得最出色的,听他们说是进口的假发。难怪,她以前戴的原来是国产的。这个秃顶女人,还是嫁了出去,满脸的雀斑被很巧妙地隐藏,双颊还画着两朵红晕。 
他们热闹着,我溜进新房,没有脱鞋子就爬上婚床,它真大,红艳艳如梦乡的颜色。我把那高高的十几床新被子都摊开,在上面跳舞。我把粉色的蚊帐扯下来,砸碎了一盏水钻台灯。水钻把玩在手里,玲珑剔透。 
柳念冲进来,我们相对数秒,都笑起来。她说:“好妹妹,你把我想干的都干了。”我翻着抽屉,找出一盒避孕套,拉着她去客厅。 
我径直走到新娘面前,举着一个避孕套,我说:“小姨妈,这个气球送我,好吗?” 
新娘的脸憋得紫红,客人们想笑都不敢笑。 
柳念先笑了起来,外祖母眯着眼看她,她勇敢地望过去。 
我和柳念,把这座屋子恨了个透。   
柳斋的自述(一)8   
小卒,我怎么样才能和你在一起?杀了你,我自杀。只有这样。 
别怪我的狠毒,这是我家传的法宝。   
柳斋的自述(二)1   
你欠我的幸福,你准备怎么偿还?你准备怎么弥补?是的,我们没有过承诺,没有过誓言。承诺和誓言是如此苍白无力。我不需要,不需要别人给,也不需要给别人。如果你真的要,我也可以给,只是来不及了。 
两列火车,往东和往西,越来越遥远。不哭,不笑,哭和笑总是不能代表最热烈的狂喜和最沉痛的狂悲。真的快乐,不用笑容;真的伤心,不用眼泪。 
真的爱情,不用相守。 
我懂得,小卒,我都懂得。懂得太多不见得是好事情,它让我很无知。   
柳斋的自述(二)2   
那座围着高墙的白色建筑,我在门卫登记后,就径直走了进去。在花园里,看到了柳念。她织着一条围巾,在夏天,交织着汗水去织一条羊毛线围巾,给一个她爱的男人。他不会收到她的礼物,她却坚持在编织。 
她的生活里就剩下过往的片段了。我觉得她要忘记我了,她看着我,她笑容甜美。 
到底,她和其他的病人是不同的。更确切来说,她是遗失了16岁之后的记忆,永远停留在16岁之前了。她只当那男人还爱她,会来接她。她仿佛不知道她的男人娶了她的小姑妈,她连他们隆重的婚礼也一并忘却了。 
我紧挨着她坐下,她拿那围巾给我看,我称赞她心灵手巧。 
很多病人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让他们看上去天真无邪。一个女孩子蹲在我身边,要给我念首诗。我点头:“好吧,慢慢念。” 
她问我:“你要中文诗还是英文诗,或者日文?” 
我惊讶的程度你可以想象,小卒,一个精神病人在我面前卖弄文采?我,惭愧! 
那女孩子抑扬顿挫地朗诵着: 
这是夏日最后的玫瑰,独自绽放着;所有昔日动人的同伴,都已凋落残逝;身旁没有同类的花朵,没有半个玫瑰苞,映衬她的红润,分担她的忧愁。 
我不会离开孤零零的你!让你单独地憔悴;既然美丽的同伴都已入眠,你也和她们一起躺着。 
去吧! 
为此,我好心地散放你的丽叶在花床上。那儿,也是你花园的同伴,无声无息躺着的地方。不久我也可能追随我朋友而去,当友谊渐逝,像从灿烂之爱情圈中掉落的宝石。 
当忠诚的友人远去,所爱的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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