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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汉,武帝建元二年
平阳侯曹时府
“要打猎,我没什么话好讲,你要宠他赏他钱财,我也没什么好讲,但是凡事都应有个限度。你知道朝中有多少人对韩嫣已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吗?”
韩嫣来到了厅堂外面,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便停下,同时示意仆人和随从不要说话。
“皇姐,你太多心了,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虽然是上大夫,但不过是挂个虚名,能有多大的错处让朝廷重臣记恨?”
只听一声冷笑:“君子无罪,怀璧其罪。韩嫣他坐拥资财,任意挥霍,甚至用黄金做弹弓用的弹丸,弹取鸟鹊。知道吗?甚至有人做歌道:‘苦饥寒,逐金丸’。”
另一人哈哈一笑:“朕当是什么事呢,原来皇姐所为不过是区区几个弹丸。皇姐如有所愿,朕也命人打造几千枚送予皇姐便是。”
对方恼怒地低叫:“皇上!韩嫣他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纵容!他有什么文治,有什么武功?!”
韩嫣转身就走。
他抬头看看天空,将手中的马鞭转了一个圈,又转了一个圈,天很蓝,没有一点云,好多鸟在飞翔,一失神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苍鹰。
“走吧!”韩嫣回头冲随从们一笑,“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去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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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阿青!人呢?又死到哪里去了?!”
一名中年妇人插着腰站在院子中大声叫喊着,正在啄食的鸡们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跳上了矮矮的土墙,惊慌地望着女主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大清早吵什么吵……”窗子伸出一颗男人的头,似乎还未睡醒,声音含含糊糊。
“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小兔崽子!看到柴用完了也不知道劈!养他还不如养条狗!”
“别吵了,我让他去放羊了,傍晚前不会回来的。”
“什么?你这挨千刀的,我让他干点活你就心疼了是不是?我告诉你!那野种是你捣鼓出来的,我可不承认!我宁愿把粮食喂猪喂狗倒河槽里,也不给那野种吃!”
时值初夏,平阳郊外的小山坡一片葱茏,平静怡人。好不容易将一路上四处乱跑的五头羊驱赶到这里,阿青已经觉得胸口发闷,脚下软软的,使不出什么力来。
阿青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虚汗,也难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下肚,不过到了小树林就好了,那里可是食物的宝库哦,野果、蛤蟆、草蛇、鸟蛋,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逮到野鸡或者兔子呢!
让羊随便吃着草,阿青身手利落地爬上了一棵大树,十一、二岁的孩子身子轻,身手灵活,很快就从枝桠上鸟窝里摸到了三枚鸟蛋,他直接一把捏破,让那冰凉浓绸的汁液流进口中腹中。
从上望下去,那五头肥硕无比的羊格外刺眼,他吐了吐舌头,有一天他绝对要把那老妖婆的羊全部做成烤羊肉!
他的亲生父亲叫郑季,在不堪重负的母亲将自己送回父亲身边时候,本应当随父姓,但是父亲的妻子却不同意,她说:你这野种根本就没资格姓郑!
不姓郑就不姓郑吧,姓名只是一个用以和他人做区别的符号罢了,现在这样被人一口一个“阿青”,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有人追问,他可以认亲生母亲的姓“卫”,郑家那些所谓的血亲,不认也罢。
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声,好多衣着褴褛的小孩跑了过来,叫着跳着,一边跑一边往后看,似乎正在等待什么人。阿青好奇地放眼望去,只见一队马队远远而来,奢华的打扮和整齐的动作,准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出来游猎了。
但是贵族出猎关穷人什么事?这些小孩干嘛这么高兴啊?
到了近前,阿青看清了打头的那名少年,十六七八的年纪,眉目清扬,好似美女一般,一身的亮白,清丽的阳光中,风姿俊逸,神采若飞,是如此的绚烂光华。
韩嫣勒住马,一个示意,那些随从们便四散开来,在树林草丛间来回奔驰,大声吆喝,鸟儿惊慌地腾空飞起,原本藏在草丛里的兔子也开始狂奔。
一只野雉跌出来,来不及辨别东南西北便摇晃着屁股逃窜。韩嫣笑着,摸出了弹弓,瞄准。
阿青注意到这个时候那些小孩全都紧盯着少年手中的弹丸,大气不敢出,好奇之下,他也望向那弹丸,却只见一点淡淡的金黄,看不出什么名堂。
弹丸飞出去了,野雉脑袋上立即噗地爆出一汪血,瘫倒在地。随从们立即发出欢呼,上去把野雉拣回来,献给少年。而那些孩子却和他们相反,方才的紧张和跃跃欲试全散了,看着他们失望的表情,阿青觉得十分好玩。一个个从他们的脸上扫过去,他忽然发现在那些孩子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自己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接下来,少年的狩猎可就不怎么顺利了,几发弹丸全部都落了空。
当弹丸打空的时候,那些孩子就欢呼着冲到弹丸落地的地方,拥挤着,相互推委、践踏,年纪大点的对年幼的挥起了拳头,很快,小童的哭声就响了起来,而拣到弹丸的大孩子却欢天喜地。
“金子!我拣到金子了!”
原来那弹丸是黄金所制,一个就值钱数十缗。
还真是有钱人啊,阿青在肚子里嘟囔了一声。
早就听乡里的小伙伴唱着“苦饥寒,逐金丸”的歌谣,他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瞧着小孩们的模样,韩嫣大笑,将另一枚弹丸射到别处草丛,立即将孩子们引了过去,开始另一番打斗。这样的场景不断重复着。
真是无聊。
数着他已经射掉十来颗黄金弹丸了,阿青想,那公子哥儿的兴趣根本不在打猎,而在看这些穷苦的孩子为钱财争抢相互践踏的模样。
忽然,韩嫣抬头看到了树上的阿青,粲然一笑,竟然妩媚非常,跟着抬手就举起了弹弓,手一松,黄金的弹丸就呼啸着飞来,阿青吓了一跳,急忙将身子藏到树枝后面,差点手一松就掉下去了。
“小孩,那个就送给你了!”
韩嫣大笑着说道,一挽缰绳就带着随从离去了,只留下滚滚烟尘和满身尘土的小孩们。
阿青愣住了,他从树枝后面探出头来,看到了嵌进树皮中的弹丸,黄澄澄、红彤彤,只有纯金才有这样的色泽。忽然注意到有无数利剑般憎恨的目光从下面射上来,他低头,就看到了几个哥哥怨毒的脸。
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在方才的抢夺中全部都变的不成模样,却一无所获,而这个高居树上悠闲自在看好戏的野种弟弟却平白得到了一枚黄金弹丸,这怎么能让他们不恼恨异常呢!
“阿青!你这婊子养的还不给我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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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那细如一线的残月出现在渐渐变黑的天幕,阿青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但他想要起身却万分艰难。
面对几个恼怒的异母哥哥,他当然不会乖乖从树上下去让他们揍,可是哥哥们自然也不会在下面傻等,乡野里的男孩子哪个不会爬树呢?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一身的伤。从上午一直躺到现在,他还没有办法爬起来。
阿青翻了个身,撑起上半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如果在这露水深重的郊外草丛里躺上一宿,就算是夏天,恐怕也会染上风寒,那时候伤上加病,恐怕他的小命就得没了。
那嵌进树皮中的黄金弹丸被拿走了。被拿走了也好,如果不是它,他会这么惨吗?
腿脚一软,他又重新倒回草丛中,胸口肋下都好疼!疼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黑夜中,马蹄声又隐隐约约地响起,声时而急促,时而停顿,仿佛在迟疑什么。阿青能清晰地感觉到地表的震动,这震动让他更难受了。拜托,要嘛就停下,要嘛就赶快过去,这样拖着算什么呀!伤的痛和被揍的怨气让他想冲着这骑马人破口大马,但尽量撑起身体就已经是现在的他能做的极限了。马在阿青的所在附近停了下来,骑马人翻身落到地上。
阿青看到了白天那名贵族少年,星光下,光洁如玉的面庞、胜雪的白衣拢带着悠悠光晕,朦朦胧胧,一动,便带起层层雾光。他低着头,时走时停,似乎在寻找什么,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了草丛的阿青,有点惊讶,似乎没想到此时此地还有人在。
“小孩,你有看到一个香囊吗?”韩嫣开口问道,“是淡绿色的,绣着卷草纹。”
我才没看到什么破香囊呢!
阿青想这么回答,张了张口,他却没能发出声音了。冷汗不断是额上背上冒出,胸口好疼,恐怕是伤到骨头了。
“如果你捡到了或是看到了,就请告诉我,我会用重礼答谢你的。”
阿青没有回答,按着胸口,蹒跚地开始走动。
“等等!请务必诚实以告!那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韩嫣急忙叫道。
“我什么都没看到。”
好不容易从牙齿缝里逼出一句,疼痛又加剧了。真是不懂这些贵族,不就是一个香囊嘛,又不是金银珠宝,就算是,都能用黄金当弹丸来玩了,又何必在意这个?
还是快离开这里回去吧,他可没工夫帮这个公子哥儿找什么香囊。郑家虽然没人会管他的死活,但至少有个可以躲避风雨的屋檐。
阿青的步态引起了韩嫣的注意:“……你……受伤了?”
藉着昏暗的光线仔细一看,那破烂的衣服的主人显然刚刚被殴打过。
第二章
一辆马车悄悄地滑进宫门,朴素不起眼的外表,持的却是阳信长公主的符印。
卫青在马车中听着马蹄咯哒咯哒地响,从车身不再颠簸的变化中知道自己已然踏上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前途未卜。
坐在对面的是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的姐姐卫子夫,平阳公主家所有人都说自己长的和她真像,是不是真的像,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小姐姐长的真是好看,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就像早上小鸟在唱歌似的。
马车静静地走着,好安静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有到呢?天都已经黑了。
虽然被千叮咛完嘱咐绝对不可以偷看外面,卫青还是悄悄地伸手,揪着车帘的一角掀开了一条缝。卫子夫发现了他的举动,面露惊色,想要叫他住手,但又不敢出声,最终只是在原地动了动身体。卫青感觉到了,便松开了车帘。卫子夫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见卫青去掀车帘,顿时又紧张起来,眼看他这次将缝隙掀的更大了,差点就惊叫出声,卫青却又把车帘给放下了。十二岁的少年回头对姐姐吐舌一笑,如此几番,把十三岁的小姑娘气的不轻,最后她腾地就站了起来,却在下一个瞬间抱着头倒回座位上。小小的马车里可没有足够的空间让她完全站直了。
就在卫青抱着肚子无声地狂笑的时候,马车忽然就停下了,没有坐稳的少年立即就往前冲去,半个身子挂到了马车外面。
看到卫青跌出去,卫子夫急忙钻了出来,想要拉他。
“哟,这是哪里的孩子?要往哪儿去呀?”
正当卫青挣扎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半是讽刺本是憎恶。类似的语气,卫青从大娘和那几个异母兄弟那里听过无数遍。
卫青抬头,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了无数手提宫灯,被簇拥着的是一名女子。由于逆光,他看不清,只依稀能从影子上感觉到那豪华繁琐的装扮。
“回禀娘娘,这是新来的宫女和郎中。”
跪伏在地的“车夫”恭谨地回答,心中直呼糟糕,怎么会突然遇见皇后娘娘?这条路这么偏僻,平常像皇后那么尊贵的人是绝对不会经过了。
卫青发现,那并不是自己上车时候的车夫,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换了人。
“是吗?”陈皇后从鼻子里发出细不可闻的冷笑,“既然如此,那么连礼数也不懂?见了本宫也不知道见礼,这是哪家教出来的呀。”
还没等卫青反应过来,卫子夫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拉着他双膝着地伏了下去。
“奴婢卫子……”
“住口!娘娘问你话了吗?”一名女官将卫子夫纤弱的声音硬生生掐断。
“平阳公主还真是糊涂了。”陈皇后轻笑。
冷汗立即爬上了许郎官的额头。原来皇后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特意在这里等候。在接受平阳公主的托付的时候,他还以为绝对不会有问题,没想到却还是出了岔子。要是皇后迁怒起来,搞不好连他的小命也得赔进去。
陈阿娇陈皇后善妒是出了名的,弄的宫中没一个女子敢主动接近皇上,否则皇上已经十八岁了,怎么会还一个子嗣都没有?
“有什么急事,需要在这么晚的送宫女进宫?万一迷路了可怎么好,要是饿死在哪里,岂不是可惜了?有什么事,跟本宫说一声不就好了,她送进来的人,本宫怎么会不好好加以照顾呢?”
陈皇后对许郎官说:“既然是新来的宫女,要去的应该是永巷,这条路似乎不对吧?怎么平阳公主糊涂,许郎官你也跟着一起糊涂呢?”
“是!奴才糊涂!奴才糊涂了!”
许郎官在地上磕头如栽葱。“奴才这就掉头,带她去永巷。”
“本宫说了,长公主送进来的人,本宫要亲自照顾,本宫会亲自送她去永巷。至于那郎中,就交给许郎官你了。”
姐姐卫子夫被皇后带走了。
卫青跟在许郎官后面,在长长回廊中穿梭着,一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夜晚的建章宫,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这就是宫殿,这就是天子住的地方。
迈过数不清的门槛,与无数威武的武士擦身而过,阿情好奇地看着他们手中的武器,他想起了那天晚上那白衣少年手中的青锋……
许郎官一边走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千金……才五十……小气……差点丢了命……不值……唉……说好是两个的……现在只有一个了……这可怎么交代……算了……一个就一个吧……
卫青好奇地看他,他在说些什么呀?
好多内侍迎上来,卫青被从许郎官手中接过,带往更深处,沐浴、更衣、梳发,卫青从没被人这样服侍过,既觉得奇怪,也觉得有趣,不免乱动,于是不经意间就被搔到了痒,忍不住就格格笑出了声。
最后,被带到一间殿堂,让卫青跪坐下后,所有便都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般。
安静,除了静还是静。
卫青跪坐了一会儿,腿开始麻了,便干脆伸直了腿。
想起在自己和姐姐上马车的时候,平阳公主特地拉着他们的手仔细嘱咐:如果飞黄腾达了,可千万不能忘本,要记得我这个人哦。
跟着姐姐一起到这里来,就能飞黄腾达吗?
“是的。”面对卫青的问题,平阳公主是这样回答的。她说:“那天那个人你也看到了吧?他杀了郑家的妻子和孩子,这可是死罪啊!可他却没有被依法处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卫青摇摇头。
说真的,虽然他很感激韩嫣救了自己,但他真的不懂为什么韩嫣没有因为杀人而被惩处。如果杀人可以不被惩处的话,自己又何必逃的那么辛苦。
“因为他是服侍皇上的人,”平衍公主暧昧地微笑着,“因为他服侍的好,所以皇上舍不得杀他。所以,如果你也能像他一样服侍好皇上,皇上就自然会让你飞黄腾达,步步高升……”
但是要怎么才能服侍好呢?平阳公主却没有说更多。
难道只是在这里坐着就可以了吗?
卫青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衣摆行进的声音轻轻搔动了他的耳膜。
有人进来了。
刘彻掀帐而入,便看到了榻上的卫青。十二岁的少年正急急地坐正原本东倒西歪的身体,狼狈地将双手放到膝前,然后,便瞪着一双乌溜溜的漆黑眼眸注视着自己,眨也不眨。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子?皇帝?卫青想,像自己这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