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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梅连声叹气。“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想认识就算了!”“想想想!”韩青也连声回答,对
于别人开舞会,自己去劳什子“西窗”翦什么烛的情形实在有些害怕。“她叫什么名字?”
“袁嘉珮。”方克梅轻松的说了出来,绝没有想到,这个名字后来竟改变了韩青整个的世
界。“这样吧,”她想了想。“你写张条子给她,表示想认识她,我转交给她比较好说话。
袁嘉珮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可以约出来的女孩子!”
“我写条子给她?我又不认识她,怎么写?”韩青瞪著方克梅,心里还在怀疑,这方克
梅是不是在设什么陷阱,来开他的玩笑。他转向徐业平:“你见过这女孩吗?”
“唉唉唉,”方克梅又“唉”起来了,这是她的口头语。“我怎么敢让业平见到袁嘉
珮,到时候他去追袁嘉珮了,我岂不是自找苦吃!”说得像真的一样。韩青怦然心动了。徐
业平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说:“写吧!说写就写,写张条子对你是太简单了!”
好!大丈夫说写就写,这有什么难!他提起笔来,就写了一张便笺:“袁嘉佩:在一个
偶然的机会里听到你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
很想认识你。这样写条子是太唐突了些,所幸“唐突”代
表的并非“荒唐”。任何事都该有个开始,是吗?
韩青,一九七七、十、廿、午后三:五五分”
然后,就是舞会那晚了。
韩青不该紧张的,这不是他第一次交女朋友了,他也从不认为交女朋友是件很困难的
事。但,这晚,他却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去舞会前,他刻意梳洗过,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
件蓝衬衫,一条深蓝色西装裤,打了条深蓝色的领带,揽镜自视,除了没有一张“成熟而长
大的脸”之外,都还好。他一再梳好他那不太听话的头发,心里轻轻咒诅了自己一句:又不
是去相亲!假若不为了失去宝贝……,是的,宝贝,在去赴约前的一刹那,他心里想的还是
那个轻烟轻雾的女孩——
宝贝。
舞会是借了市政系学生所租的一间独栋洋房,那洋房有著大大的客厅。那晚十分热闹,
来参加的男男女女大约有二三十对。全是大学生,淡江、铭传、东吴、辅仁、文大……各校
的同学全有。七点三十分,舞会就开始了,方克梅穿了件纯白的洋装,襟上别了朵紫色兰
花,又高贵,又漂亮。徐业平也穿上了他那一百零一套西装,是他考进大学父母送的礼物,
灰色的。他们是很出色的一对,在大厅里舞了又舞,旋转了又旋转。七时四十分。袁嘉珮没
出现。
七点五十分。袁嘉珮没出现。
八点正。袁嘉珮没出现。
大厅里人越来越多了,韩青却越来越气闷了。他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无聊的吐著烟
雾,抽烟是在补习班里学来的,从此就戒不掉了。他吐著烟雾,不去想那个袁嘉珮,开始去
想他生命里的一些女孩——奇怪,他生命中一直没缺过女孩子,除宝贝以外,还有别人,只
是,他居然都没有特别珍惜过任何一个人。就算对宝贝,他也是可有可无的,不是吗?小说
家笔下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都是杜撰,都是虚构,都是些胡说八道,偏偏就有些傻瓜读者
会去相信那些鬼话!
八点十分。方克梅忽然带了一个女孩子,站在他面前了。
“韩青!”方克梅笑著说:“袁嘉珮来了!”
他一惊,挺直背脊,定睛看去,他接触了一对温温柔柔的大眼睛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庞,
和一个恬恬淡淡的微笑。“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说。“本来想不来了,怕方克梅生
气。”哦?只怕方…克梅生气?当然,你韩某人只是个无名小卒呢!他来不及答话,方克梅
已经翩然离去,把那个身材娇小、纤瘦、文雅、而高贵的女孩留给了他。是的,纤瘦,文
雅,高贵,秀丽……一时间,好多好多类似的文字都在他脑子里堆砌起来了,而令他惊愕
的,是这些文字加起来,仍然描写不出她给他的第一个印象。他慌忙伸出手去跟她握了握
手,很懊恼于自己一手心都是汗。匆匆,太匆匆3/30
“不管怎样,我还是谢谢你来了。”他说,熄灭了烟蒂。“愿意跳舞吗?”他简单明了
的问,跳舞可以缓和人与人间的陌生感。“很愿意。”他们滑进了舞池,开始跳舞。他这才
发现,她居然穿著条牛仔裤,一件米色带碎花的衬衫,那么随便,完全不像参加舞会的样
子。不管怎样,她并没有重视这舞会,不管怎样,她并没有重视那张纸条!不管怎样,她对
这种“介绍游戏”完全不感兴趣。但是,不管怎样,当他盯著她的眼睛发现她正毫不掩饰
的,仔仔细细的打量著他时,他居然有“震动”的感觉!不是盖的。不是盖的。接下来,他
们居然谈起话来了。大概是她那种不在乎,不认真的态度刺伤了他,更可能,是她那亭匀的
身材,姣好的面貌(感谢方克梅,没有弄个母夜叉来捉弄他)带给他的意外之喜,他竟然觉
得非在这个女孩面前“坦白”一点,非要让她真正认识他一点不可!“你相不相信,”他
说:“我现在虽然和你在跳舞,我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多妙的谈话!是想“语不惊
人死不休”吗?他说出口就后悔了,世界上有这么笨拙的人,这么幼稚的人,这么虚荣的
人,这么不成熟的人——他的名字叫韩青!
她正色看他,收起了笑容,他看不到她那细细的白牙齿了。她表情郑重而温柔,她眼睛
里闪著幽柔的光芒,深深的望进他眼睛深处去。“你相不相信,”她一本正经的接口:“我
现在虽然和你在跳舞,我心里想的也是另外一个男孩?”
他瞪著她,他猜,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很驴。
“我不相信。”他说,很肯定的。
“你该相信。”她点著头。
“为什么?”他摇著头。
“我不会为了一个把我名字都写错的男孩来赴约会,除非我正对另外一个男孩不满
意。”
“哦?”他睁大了眼睛,“我写错了你的名字?你不叫袁嘉佩?”“是袁嘉珮,斜玉旁
的珮,不是人字旁的佩。可见,你对我一无所知。”该死,他想,真的写错了。他凝视她,
凝视著凝视著,突然间,他们同时笑了起来。她的笑那么温和那么潇洒那么动人,使他的心
立刻像鼓满风的帆,充满生气活力和冲劲了。
“对不起。”他说,又接了句:“谢谢你。”
“什么对不起?什么谢谢你?”她追问。“对不起的,是我把你的名字写错了。谢谢你
的,是你对另外一个男孩不满意。”她挑起了眉毛,瞅著他,好惊异又好稀奇的。然后,她
大笑了,笑得坦率、纯真、而快活。
“你是个很有点古怪的男孩子,”她笑著说:“我想,我不会后悔来这一趟了。”接下
来,谈话就像一群往水里游的鱼,那么流流畅畅的开始了。那个晚上,他们谈了好多好多
话,好像两个早该认识而没有认识的朋友,都急于弥补这之间的空隙似的。他告诉了她,他
是个来自屏东万峦乡的乡下孩子。她告诉他,她出自名门,祖父是个大将军,父亲也才从军
中退休,开了家玩具公司,她是道地的军人子弟,湖北籍。
“想不到吧?”她扬著眉毛,笑语如珠的说:“我家的家教严肃,从小好像就在受军事
训练,家里连谈天说笑都不能随便,可是,就出了我这样一个任性的、不按牌理出牌的女
儿。”
他盯著她。想不到吧?一南一北,来自两个世界的人,居然会在一个刻意安排的环境下
邂逅?
“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她忽然说:“那个女孩怎样了?”
“什么女孩?”他怔著。
“你心里想著的女孩子呀!”
“哦!”他恍然,睁大眼睛“她呀!”
“她怎么呢?”她追问。爱追根究底的女孩子!
“她不算什么。”他摇摇头。
“真有她吗?”她怀疑的。
“真有她。”他点点头,很认真:“还不止一个,有好多个!”“哇塞!真鲜!”她舐
舐舌头。“啧啧,有那么多女朋友,你的感觉如何?”“乱烦的!”她笑了,为他的吹牛而
笑了。他也笑了,为她的笑而笑了。然后,时间是如飞般消逝,整个晚上像是一眨眼而已。
方克梅、吴天威、徐业平每次从他们身边滑过,都会对他眨眼睛做鬼脸。他的心喜悦著,从
来没有这样喜悦过。以前的那些女友,都不算什么了,真的不算什么了!有一瞬间,他觉得
自己像踩在云雾里,那种新鲜感,那种从内心深处绽放出的渴望,快活,彷佛——他以前都
白活了。虽然,面前这女孩,他才第一次遇见!那晚,他们还谈过些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连方克梅是什么时候切生日蛋糕的,他也不记得了。徐业平唱了好多歌,又弹吉他,反正,
他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是他送她回家的。她住在三张犁,距离她家还有一条巷子,她
就不许他再送了。她说:“如果让我妈看到这么晚,我被男孩子送回家,准把我骂到明天天
亮。”“哦,”他一怔。“大学二年级了,还不准交男朋友吗?”
“准。但是,要由他们先挑选。不过,”她瞅著他:“你也不能算是我的‘男朋友’
呢!”
他点点头。“给我时间。目前,你也不能算是我的女朋友。不过,没关系,我也会给你
时间。”“哦!”她惊愕的扬著眉。“你这人真……真够狂的!够怪的!再见!”她想跑。
“等一等!”他喊:“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她犹豫了片刻。“好!”她眼里闪著一丝狡黠:“我告诉你,可是,我只说一次,不说
第二次。如果说了你记不住,我就不再说了。”
“可以。”他回答,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他知道她真的只会说一次。“听好了!”她
说,然后,她飞快的报了一个数字,速度快得像连发机关枪,而且越报越低,最后一个数字
已轻得像耳语。她说:“七七四一三五六八八。”
说完,她不等他再问,就像闪电一般,转入巷子,飞快的消失了身影。他呆站在路灯
下,像傻子似的背诵著那数目字,一面背诵,一面从口袋里掏出原子笔,在手臂的皮肤上写
下那个号码。写完了,他转身往回走,自信没有记错任何一个字。他吹著口哨,心情轻快。
明早第一件事,打个电话向她问好,也显示显示自己的记忆力。他走著走著,口哨吹著吹
著,忽然,他觉得有点怪异,越想就越怪异,停在另一盏路灯下,他卷起衣袖去看那号码:
“七七四一三五六八八。”
他呆住,不吹口哨了,数一数,整整八个号码。再数一遍,还是八个号码。老天!全台
北市的电话,都是七个数目字,何来八位数!他大叹一声,靠在电杆木上。那个聪明的、调
皮的、狡黠的、灵慧的女孩子啊!他还是被她捉弄了。匆匆,太匆匆4/302
韩青住在水源路,是一栋三层楼独栋的房子,房东全家住了一二楼,再把三楼的两间房
间分租给两个外地来的大学生,韩青住一间,另一间是东吴法律系的学生,弹一手让人羡慕
得要死的好吉他,这年代,差不多的大学生都会弹吉他唱民歌,而且会作曲兼编谱。乖乖,
这时代的年轻人都有无师自通的音乐细胞,本来嘛,非洲小黑人在最原始的森林里就懂得击
鼓作乐,唱出他们的喜怒哀乐,而他们,没有一个人学过小蝌蚪——爬楼梯。
韩青和隔壁的大学生并不很熟,他姓王,韩青就叫他吉他王。有一阵,韩青也想学学弹
吉他,吉他王教过他,徐业平也教过他,只是他没有太大耐心,学了一阵就抛开了。水源路
的房子怪怪的,像公寓,楼梯在屋子外面,却矮矮的只有三层。韩青就喜欢它的独立性,有
自己的房门钥匙,不必经过别人的客厅和房间就可直达自己的。而且有自用的洗手间。但
是,要打电话就不同了,低额的房租,不会再让你拥有电话。所以,打电话总要从房东太太
那儿借,借多了就怪不好意思的。而外面打进来电话就更难了,房东太太要在阳台上喊话,
去接听的时候又要顾及自己是否衣冠整齐。当然,也可以到外面去打公用电话,最近的一个
电话亭,要走十五分钟。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五日,晨,九点三十分。
韩青的第一通电话打到袁家,是在房东太太家打的。房东太太去买菜了,六岁大的小女
儿安安温婉动人,开门让他进去尽量用电话。哈,那个八个字的电话号码可让他伤透了脑
筋。但,直觉告诉他,这八个字里准有七个字是对的,只要除掉那一个多的号码就行了。很
简单,应该很简单,一定很简单,绝对很简单!他终于接通了那个电话。袁嘉珮本人来接听
的,她读的是夜间部,白天都不上课。听到韩青的声音,她那么惊讶,那么希奇。“你怎么
打得通这个电话?”她半惊而半喜。“我知道,准是方克梅告诉你的!”“不不!如果找方
克梅,就太没意思了!”他说,有点得意。“号码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怎么忘了?昨天晚
上,你亲口告诉我的!”“可是……可是……”她嗫嚅著,笑著,希奇著。“我给你的号码
好像……好像……嘻嘻,嗯,哈哈……”
“嘻嘻,嗯,哈哈!”他学著她的声音,强调的哼著。“你的号码很正确,只是多了一
个字,我把那多的一个字删掉,就完全正确了,很简单。这是个排列组合的数字游戏,告诉
你,我的数学也不坏,八个数字里任取七个,有个公式,名字叫P78,可是你的数字里有
两个重复号码,七七和八八,所以,它的公式是C的取3乘2的阶乘除以两倍的2的阶乘加
上2乘7的阶乘除以2的阶乘,等于一万零八十种。所以,我只要按著秩序,打它一万零八
十个电话,就一定可以打通了。”
“什么阶乘不阶乘?你把我头都搞昏了,你在讲绕口令吗?别乱盖我了!”袁嘉珮是更
加希奇,更加惊异了。“我不相信,我连你这个公式都不相信!”
“否则,我怎么会打通呢?有人给了我这么一个测验题,我只好解题呀!”“不信,不
信,绝不信。”袁嘉珮笑著嚷:“有人帮了你的忙。有人在出卖我。”“绝没有!发誓没
有!”他斩钉断铁的说,也笑了。“不过,我当然不会笨到去打那么多电话!我只是动了点
脑筋,就打通了。”“怎么动的?”她好奇的问。
“请你吃午餐,在午餐时告诉你。”
“哦,原来你想请我吃午餐。”
“是。”“可是……”她认真的犹豫著。
“不要说可是!”他打断她。“我请你吃午餐,然后去看场电影,然后散散步,然后,
送你去辅大上课,六点四十分,你有一节你最爱的课,希腊文学。你上课,我当旁听生。”
“哇,”她又笑又惊奇的。“你都安排好了吗?”
“是。”“你自己不上课吗?”“我今天只有一节课,你猜课名叫什么?人力就业与社
会安全。比你的电话号码还多一个字,说多复杂就有多复杂,我跷课,陪你去学点文学!”
“听说,你还有点文学细胞。”
“那不算什么。”“没料到你还有数学头脑。”
“那也不算什么。”“哈!什么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