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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马屁这位是余姚知县,巡按要体现权威,必须得依靠地方官府的配合,这位王知县的配合得相当紧密。
“有劳王知县了。”谢兰摆摆手,倒是没说什么以德服人之类的场面话,五木之下相诘问,这才是最便利的讯问之法,不过冲着王知县的马屁,他还是交代了几句:“切记:用刑须谨慎,勿要伤残了尔等的肢体。”
“下官遵命。”王知县躬身应命,口中谀词如潮:“大人尽心报国,仁心仁德,实乃我辈士人的楷模啊!下官斗胆,敢请大人拨冗前往县学训示,若是学子们能得大人指点一二,与圣人先贤的微言大义相印证,必能有所精进。待到下次乡试之期,定然大放异彩。”
“嗯……”谢兰点点头,回应却并不热烈。
王知县有些奇怪,这位大人不是最喜欢这调调吗?所到之处,皆以讲学定师生之名为乐。当初刚到江南的时候,就曾毛遂自荐的要到中天阁讲学,结果被王畿婉拒,落得了老大的不自在,王知县这次也是有针对性的拍了马屁,谁想竟然没拍到痒处,真是怪哉。
“咳咳……”这回换谢亘咳嗽了,讲学什么的固然不错,但说起乡试,就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谢御史再怎么有学问,比起在乡试、会试中指点江山,他也比不过刘同寿啊!
而且,他还不能嗤之以鼻。
和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一样,评人才干,预测科考结果,属于士林佳话的范畴,没有人会将其归为神鬼手段,只会说是眼光好。谁要是大肆诋毁,八成就会落得个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之类的评价,所以,这个雷区是万万碰不得的。
王知县反应过来了,心下也是懊丧,正想说点什么把话题岔开,忽听外面一阵喧哗声,他当即大怒,冷喝道:“来人,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何人胆敢置国法于不顾,在县衙门前喧哗?”
谢亘与柴德美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惊喜交集。
喜的是来人八成是刘同寿,他自投罗网来了;惊,为的也是同样的理由,因为谁也猜不到,刘同寿到底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没办法,不能怪他俩沉不住气,这位小仙师就是这么个矛盾的结合体。
“大人,有人敲了鸣冤鼓,说是……要给那几个乱民申冤。”不多时,回报就来了。
王知县怒道:“放肆!既然知道是乱民,还有何冤可申?给本官乱棍将其打出去,如有反抗,私通谋逆,一并拿下问罪!”
报信的胥吏吭吭哧哧的说道:“……大人,不是小的不肯奉命,实在是……打不得啊。”
“胡说!县衙代表着朝廷的颜面,扰乱县衙,就是对抗朝廷,就算皇亲国戚也是一样,本官如何就打不得他?”王知县更怒,但却没有被怒火冲昏理智,看似羞恼欲狂,实际上话里却留了余地,问的就是对方的身份。
“来人的身份倒不尊贵,只是……大人,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厅内的四人面面相觑。
不用说,这花招肯定是刘同寿搞出来的了,而且再一次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谢家已经伏下了人手,只待冲突一起,就四面合围,来个一网打尽。
这一次,可没有两个官二代互相拖后腿了,谢家动的是真格的!别说刘同寿身边只是五个刀客,就算是五个铁打的金刚,也一样要被斩成肉酱!
可现在的情况,他们就不得要领了,看那胥吏的哭丧着脸的样子,不似作伪,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难为成了这个样子呢?
在一群胥吏的簇拥下,几人匆匆到了衙门口,转过照壁向外一张望,果然,还真是一看就明白了。
没人闹事。
正主儿老老实实的在地上坐了一排,横四竖八,一共三十二个人,排了个整整齐齐的小方队。这些人安安静静的,一点噪音都没发出来,喧哗声都来自于旁边的围观众。
不过,他们的克制并不是不能打的理由,这里可是衙门口,别说是坐着了,就算是跪着,知县大人说打,一样打了,谁还能去京城敲登闻鼓不成?
不能打的理由是:这三十二个人全上了年纪!看那颤巍巍的模样,最年轻的一个怕是也有古稀之年了,谁敢打这种人?三十二个老公公,只要一动手,立马就变成三十二条尸体!
谁不信邪,大可以自行上前试试,反正王知县是信了。
在这群老头后面,还跟了几个老太太,因为男女有别,所以没坐在一起,但她们手中的东西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站在中间的几个老人手中拿着大块的纸板,左边那块写着:老弱无罪;右边那块则是:救之有理。两边的老人各举着一根竹竿,中间是一条横幅,上书个大字:昏官无道,草菅人命,明君在朝,沉冤必雪!
谢兰大怒:“这,这成何体统?王大人,你还不快点想办法,再这样下去,朝廷的体面和声誉还要不要了?”
“下官,下官……”已经入了冬,天气已经很凉了,但王知县的头上却是大汗淋漓,他能想什么办法啊?这帮老人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而且很可能报了必死的信念,打不得,又劝不动,他解决才见鬼了呢!
他当然没办法了,这属于自杀式攻击,非暴力不合作,后世都搞不定这种难题,应对的办法只能是提前布置,多方防范,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哪里有什么应对之法了?
看着王知县这副德性,谢御史也没咒念了,他心里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似乎低估了这次的对手,这小道士不是一般的坏啊!
第96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真是可怜啊!”余姚衙门口,这句话被重复的频率是最高的。
“收留几个孤寡老人,怎么就犯到朝廷的忌讳了?那位齐大爷我认识,是咱们余姚人,他家就住在烛溪湖边上,大水一起,他全家都被冲走了,儿子、媳妇、还有女儿,就剩了他和他那个刚足月的孙子,躲在水缸里才躲过一劫!”
“命是保住了,可日子却没法过了,这段时间,他们过的这叫一个苦!见者流泪,听者伤心啊!别人也可怜他们,但大伙儿都是遭了灾的,明年还不知道怎么过活呢,谁又能顾得了旁人?要不是东山那些人帮忙,这爷孙俩怕是早就被饿死了。”
这人说得动情,旁边的听众也是深有感触,天灾无情人有情,无论是灾前预警,还是灾后重建,都是上虞那位小仙师和他身边那些人在奔走。
想到官府的不作为,有那胆子大的,更是冷笑连连:“凭这些人造反谋逆?也不知王大人是怎么想的,将这些人组成军队,一阵大风吹过来,恐怕就得倒下一半……嘿嘿,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看那横幅还不明白吗?不是犯了朝廷的忌讳,而是折了某些人的面子!大家都忘了吗?当初水灾降临,上虞小仙师一直奔走示警,是谁一直在唱反调?灾后又是上虞小仙师为名请命,找乡绅联名上疏,又是哪个一毛不拔,只顾惦记着去吞别人的田产土地?”
“这次挑事的也不是县尊,而是巡按御史,知道么,这位大人也姓谢!哼哼,我就不多说了,你们懂的。”
“都姓谢也不能代表什么吧?姓谢的人多了,还能都是泗门谢家的人不成?”
“姓什么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有没有勾结。你们可能不知道,去年有海寇在温、台、宁波诸府登陆滋扰,指挥佥事乔大人击退海寇后,力主出海追击,结果被弹劾罢官,上奏章的,正是这位谢御史!”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关系大了!你们以为谢家干嘛养着柴家那条恶狗啊?还不是为了海上那点事?柴家早年就是做海匪的,后来禁了海,才洗手上岸,可狗改不了吃屎,据说他们私下里,还是有船只往来,跟海上那些亡命徒,也一直都有往来……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原来是这样!”
“就为了那点田地,竟然连孤寡老弱都利用上了,真是丧心病狂啊!”
“什么丧心病狂,依我看,他家根本就是灭绝人性!”
议论声越来越高,在县衙内也是清晰可闻。柴德美还算淡定,反正他的名声本来就不咋地,被刘同寿折腾了几次后,更是彻底崩盘了。所谓虱子多了不怕咬,他就是这种情况了。
但两位谢大人却是不堪忍受了。
谢兰的脸色固然一片铁青,谢亘嘴里也满是苦涩,今天之后,谢家的名声算是全完了,没个十年八载,就别想恢复过来,这还是解决了刘同寿的情况下,若是解决不了,那真是要遗臭万年了。
谢兰就更不用说了。
御史是个清水官职,挑别人毛病的人,立身必须得正,至少表面上得做到,他图的就是个好名声。
而且他是晋党,跟江南派根本就没什么瓜葛,对付乔基,也不过是有人提供了那个倒霉蛋的黑材料,他顺水推舟罢了,在那之前,他甚至连宦备倭署的指挥佥事是谁都不知道,又何谈什么勾结?
外面那些老人喊冤,其实他也很冤,而且还不能喊出来,憋屈着呢!
“王大人,不能这样下去了,快点想些办法!”憋着还是有好处的,谢兰就憋出了个好主意来:“不能打,就让人把他们架走,动作轻一点,别伤了他们就行。”
打当然不行,舆情已经很不利了,再弄出人命来,传到京城后,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谢某人的官声将会变成什么样,都察院乃至内阁,皇上的反应将会如何了。
一向讨厌御史的皇上,肯定乐不得的把罪名坐实,免得只有他一个人名声不好;而内阁和都察院则会将他视为大包袱,把所有的黑锅都踹过来,让他背到底。
但就此退缩也是不行的,虎头蛇尾的话,只会给人留下把柄,成为个大笑话。
“可是……”王知县往外面瞅瞅,数了一下人头,眉头皱得更紧了,“谢大人,下官这里,人手不足啊。”
“怎么可能,你可是堂堂知县,朝廷不是一直强调地方上的冗员问题吗?怎么会人手不足!”谢兰真急了,把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事儿都拿出来了。
“……”王知县翻了个白眼。
冗员说的是京官勋贵好不好?衙门里的胥吏一大半都是没薪俸,得他这个知县自己掏腰包买单的,怎么可能冗了?十来个衙役,二十多个文吏,满打满算也就跟外面的人差不多,想要顺顺当当的把人弄走,至少也得两个伺候一个,就算把自己都算上,人也不够用啊!
“老夫还有些家人……”总算是谢亘眉眼通透,出面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在外面埋伏了百多人,有家丁,也有外面请来的绿林人物,分出三五十人还是没啥问题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会暴露伏兵的存在罢了,可情况紧急,又哪顾得了许多?再说,刘同寿搞了这么一出,想必也是算到这里会有埋伏了,在藏着掖着也没啥意义。
在满天的嘲讽和冷眼中,胥吏家丁们一拥而上,两个对付一个,把那些老头老太太都给架走了。家丁们还好,胥吏们的心情却都很糟糕。
他们都是本地人,平时很少祸害乡邻,赚油水也都是对外地人下手,被这么多人戳脊梁骨,这还是头一遭,心中都是大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还真是无妄之灾啊!
除此外,主要目标倒是很容易对付,老人们没有反抗,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被架走了。可他们坚定的眼神却告诉了所有人,事情不算完,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人是弄走了,可是,他们要是再回来怎么办?”王知县最先想到了这个问题,反正这事儿总是要着落在他身上,现在就找到问题,也好提前做个预计。
“把他们给关……”谢亘脱口而出,却只说到一半,又给咽回去了。
首先,大牢未必关得下这么多人,再说,这些人什么都没做,只是抗议,就此定罪似乎也不怎么说得过去,最重要的,就大牢那环境,这大冬天的,关进去三十二个,能不能活下来十二个都是问题。
死在衙门口是麻烦,死在大牢里同样是麻烦,要不怎么说自杀式攻击难对付,小道士坏得冒泡呢?还说什么仁义道德,让一堆老头老太太来衙门口静坐,算是哪门子仁义?
“怀中兄,小弟日前在贵府做客,观贵府的宅院还算宽敞,下人也还算多,不如……”死道友莫死贫道,谢兰打算让盟友背这个雷了,反正跟小道士有仇的不是他自己,他为的是大义,而且家里也穷……总之,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我……”谢亘的胸又开始发闷了,谢家的宅院是不小,可家里人也多啊!弄回去几十个家仆安置倒是不难,可这帮人谁能当家仆看?供着还来不及呢,要是死了一个半个的,外面的谣言说不定还怎么传呢!
“也罢,就这么安排吧,反正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儿。”谢老四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对刘同寿的恨更是到了极点。
柴德美见状,开始盘算起家里的地方来,准备替主家分忧,这也是一个优秀的走狗必备的素质。不过,还没等他盘算明白,却见外面人群中挤过来一人,正是负责刺探刘同寿动向的家丁,他急忙迎了上去。
“那小贼现在何处?”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不管不顾的先把人拿下再说了,小道士肚里的坏水实在太多了,实在伤不起啊。
“老爷,那小贼还在东山……”
“那你回来做什么?”柴德美怒了。
“小的是回来报信的,那小贼跟那些被收留的老弱说了,说官府不让人收留他们,让他们自寻活路什么的,然后那些老弱就急了,最后……”
“你这废物,现在才来说又有何用?人都已经来过了。”柴德美没好气的骂道。
“不,老爷,您不明白……”那家丁急了,他也看到刚才的情景了,知道刘同寿的攻势已经被化解了,不过,他清楚的知道,这只是第一波,还远远没到要结束的时候呢。
“他们来的不止这些人,还有几个人跟外面的灾民混在了一起,他们正在散布消息,说是只要上了年纪,就可以来县衙申冤请愿,然后就会得到妥善的安置……”
“什么?”王知县刚好凑了过来,听到这消息,他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都来?天知道聚集在县城内外的灾民到底有多少,老弱又有多少,但他很清楚,不用多,只要来上一半,照刚才的处理方法,就足可以把余姚所有大户家里都填满了。
“快,快来人,吩咐他们把城门都给本官关了,一个老头也不许放进来!”
第97章 点石成金
沈方卓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又坐下,想想了,最终还是没忍住,“我说刘观主,小仙师,你行行好,跟俺说说,你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俺怎么半点都看不懂呢?”
“瞅瞅你这智商,明摆着的事儿都搞不明白,啧啧,让我说你点啥好?”刘同寿不屑道:“就是静坐示威,顺便把事情闹大,这就叫造势,懂不懂?”
还是明朝好啊,没有专职拦上访告状的,也没有荤腥不忌的城管大队,所以这招非暴力不合作大有施展的余地。
“这个俺懂,可你自己也说了,光靠这招救不了人,最后还得着落在俺身上,可是,现在好像没俺什么事儿啊,你找了这么多工匠过来瞎捣鼓,然后就让俺在这儿干瞅着?”沈方卓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刘同寿决定要救人之后,就在道观里躲了半日,说是闭关苦思良策。等他出关的时候,眉宇间的愁容尽扫,却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显然是有了办法了。
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扯住了沈方卓,然后就是一连串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沈大侠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