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噗通!噗通!”生在江南,水性多半都不错,国庆寺依山傍水,后门就是曹娥江,水性好的和尚都去投江了,不是为了救父,而是为了逃命。妖怪是冲着国庆寺来的,离这座庙越远就越安全。
“咣!”不会水的只好做缩头乌龟了,九戒等人关上了大门,然后一群人全都缩到大雄宝殿去了,抱着佛像拼命念经,想着佛祖大慈大悲,出手救人。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显了灵,那妖怪最终还是被挡在了门外,却又不肯走,不停的撞着门,让和尚们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里,生怕佛祖挡不住妖怪,让对方冲进来大开杀戒。
从未有那一刻,九戒是如此的盼望着光明,他的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听思过的话,避开了才是。佛祖慈悲,只消保佑弟子避过今夜的劫难,日后弟子一定多做善事,多供奉香火!
……
另一边,草丛里站起了一个身影,小道士拍了拍手,轻松写意的笑道:“搞定了,师妹,走,收工回家。”
第34章 天意人心
国庆寺的和尚们熬过了第二个不眠之夜,造成惨剧的罪魁祸首刘同寿这一觉却睡得香甜,要不是观外太过喧哗,说不定他会再次睡到傍晚。
“怎么又这么吵?不会是那些和尚杀过来了吧?”刘同寿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被连续骚扰之后,和尚们会有什么反应很难说,抱头鼠窜的离开国庆寺是一种可能,恼羞成怒的杀上门来,也同样在情理之中。
“同寿贤弟,你竟然还在高卧,岂不知外间事急,祸患临头啊。”韩应龙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刘同寿睡眼惺忪的模样,不由大急。
“出什么事了?”
“雨停了已经有两天了,水灾却迟迟未起,如今四乡百姓已经怨声载道,县衙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现在外面围了好多人,都说要找你讨个说法,这,这……”韩应龙急得团团乱转。
“没水灾不是好事吗?难道汝化兄你一直盼着水漫江南?”
“当然……不是,”韩应龙被搞得一愣,想了想,才哭笑不得的说道:“愚兄又非丧心病狂之人,怎地会期盼水灾横行,生灵涂炭?可是,贤弟你以此为由,号召全县上下抢收防灾,如今,如今……”
他跺了跺脚,压低声音,“董员外派人送来了消息,谢家派人拜访了上虞的各大世家,准备联名上疏,治你妖言惑众,误农害民之罪!贤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韩应龙真急了,谢家的串联行动,几乎和刘同寿同时开始的。相信刘同寿的,多是普通百姓,那些大户人家却都将信将疑,有了谢家的领头,他们摇摆的就更加厉害了,抢收时心存观望,找后账却一个赛一个的有精神。
这些人联合起来的声势,别说知府衙门,就算布政司衙门也得慎重以待,再加上因为抢收带来的减产,以及对秋赋的影响,处境堪虞,远非他举人的功名,又或是刘同寿在民间的威望所能抗得住的。
况且刘同寿的威望到底靠不靠得住还是个问题呢。前几天他确实一呼百诺,威望十足,可此一时彼一时。雨停之后,连东山镇的镇民都无法淡定了,要不还有齐成、赵屠那几个铁杆在,单凭门口那块不着调的牌子,又能拦得住谁?
董家的消息中说的明白,要不是前几天到处乱逛那些和尚突然没了动静,场面很可能已经不可收拾了。他能理解百姓们的心情,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搁谁身上也不好受。
他只能将希望放在了刘同寿身上,盼着小道士能再次展现他神鬼莫测的手段,力挽狂澜。可谁想到小道士竟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让他六神无主。
“也罢,事已至此,就让愚兄一力当之,也算是略报贤弟的恩德。”韩应龙咬了咬牙,面露决然之色,“冯知府委任上虞民政与我,令出我手,须攀扯不到贤弟身上,待我出去与父老们解释清楚,然后便赴布政司衙门出首!家母就拜托贤弟了……”
“……”半梦半醒听了这一大通,刘同寿算是彻底清醒了,他又是感动,又是郁闷。
天灾的事固然是被他用来提高名声的,但未尝不是一片好意,现在被人当做了驴肝肺,甚至起了反效果,当然令他很不爽。不过,做过好事之后,还是有人感恩的,韩应龙分明就是拼了前程性命不要,想替自己顶罪呢。
伸手拦住韩应龙,刘同寿正色道:“韩兄,你先别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可是……”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高了,显然有更多的人聚集了过来,韩应龙忧心忡忡的说道:“莫非贤弟你要出面相劝?可依愚兄看来,如今群情汹汹,贤弟你出面怕也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你出面又说些什么?若是继续坚持水灾论调,恐怕……”
“我现在的确不能出面,该做的已经都做过了,接下来只有静观待变才是上策。”
“静观……待变?”韩应龙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下不下雨,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转机不在于向人辩解,而是天意,“可外间那些……”
刘同寿微微一笑,“外面就交给齐大叔和赵大叔他们吧,他们说话比我说话更有效果。”
外面的嘈杂声虽响,但却压不住齐胖子尖锐的嗓音,以及赵屠夫瓮声瓮气的大嗓门,以这二人为首,越来越多的东山镇民加入了为刘同寿辩护的行列。韩应龙来时心急如焚,对外间情形未加留意,此时凝神一听,却略略放下了心。
有这些人在,至少不会闹出乱子了,但事情显然不是这么简单,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暗哑,“眼下无忧,可日后又当如何,若是真的雨过天晴,那……”
“这件事,我已经委托李兄去办了……”
“东壁?”韩应龙一愣,“他能做些什么?”
“去沿海的村镇走访呗。”刘同寿解释道:“沿海的渔民和老农,对天气变化都很有心得,李兄说的那些谚语,就是前人根据他们的经验编出来的……这种事虽然没人能够断言,但是,只要将种种迹象结合起来,还是能推断个**不离十的。”
他嘿然冷笑:“谢家和那些大户未必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他们利令智昏,只想着借机打击对手,却对民间的常识不屑一顾,不过也难怪,在官场上呆久了,他们早就忘记俯身向下看的感觉了,哼,这次就要让他们自食苦果。”
其实,预测天气,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技能,和刘同寿装神弄鬼的那些把戏不一样,看天气的靠的不是隐秘的传承,只是经验和见识的结合罢了。
李时珍跟他爹上山多了,所以知道些,而沿海的渔民在这方面的本事更强,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小心在意能行吗?
灾祸频频,固然是天灾,同时也是**,官府的不作为才是主因。水利设施的废弛是其一,另外,官府就算发现了灾祸的迹象,他们也不会进行抗灾,只能是在出了事之后,才会向朝廷求援,进行赈灾。
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刘同寿宁愿将其理解为僵化的官僚思想在作祟,哪怕是到了五百年后,各式灾祸还不是一样横行于世?朝廷的预警从来就没及时过。
一直在骗人的后果,就是最后把自己也给骗了,所以,谢家人从头算计到尾,连和尚庙都动用了,就是没想到去评估一下水灾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了。
刘同寿的观点算不上新鲜,谢家人当中也有人想到了。
宝树堂是谢迁主持重建的,沿承的正是当年谢安的典故,祠堂仿国庆院的布局,临河而建,周围林木茂盛,衬托着飞檐、斗拱、琉璃瓦、白石阶……倍显巍峨。
建筑很华丽,内里乾坤也是不凡,入门处是一副对联,上书:“古今三太傅,吴越两东山。”正是正德朝首辅大学士李东阳的手书。此刻,堂内香烟缭绕,低语声时而可闻,显然正有人在里面拜祭,从外间等候的下人数目上,可以推测出,拜祭者的身份不低。
良久,里面的人终于出来了,一个管家摸样的人迎了上去。
“二少爷……”
“咦,是淳叔啊?这是吹的那阵风,居然把你从田庄上给吹回来了,怎么?找我有事?”谢敏行是谢迁长子谢正的嫡亲孙子,在家中排行第二,他自小便聪慧过人,极得谢迁的喜爱,常以吾家千里驹称之,所以,他的辈分虽小,但地位权势却高。
“是,二少爷,抢收的事儿,是不是应该张罗一下?至少把那些地势不利的田地先收割了,以免出现意外的时候措手不及……”
“淳叔,你说的是什么话?好好的干嘛要抢收?莫非你也相信那些鬼话?雨都停了,那小道士正被泥腿子们围攻,各家也都在上疏中署了名,家祖恢复宗祠、宗庙的夙愿眼看就要实现了,怎么能横生枝节?真是荒谬!”
谢敏行今天来祭祖,就是因为上虞传来的那些好消息,可大好的心情,却被管家给搅了,他面色一寒,当即就要拂袖而去。
“二少爷,老朽问过了不少人,都说这雨还有反复的迹象,连那些海商都避在港中不出……”谢敏行地位虽高,但谢淳是谢家的老家人,却也能说得上话,他常年在田间走动,对气候变化在意得很,所以特意赶回来劝说。
“反复?”谢敏行面露不屑,冷笑道:“就算反复又能如何?又不是下雨就会发生水灾,前些天那种雨,除非下上一个月,否则能有什么影响?一个月后,那碍手碍脚小道士早就完蛋了,就算发水了又能如何?”
“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谢敏行不耐烦的打断了老管家,“总之,解决那小道士之前,不能做出任何会引起别人误会的举动,上虞、余姚的世家大户都看着咱们谢家呢,在这个节骨眼上松了劲儿怎么行?”
看到老管家愤懑的神情,他又放缓了语气,“淳叔,这样好了,你再等三天,三天内,我一定解决掉那个小道士,然后田庄的事,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如何?”
“当真?”
“当然是真的,除了官面上的文章,我还安排了后手,不然你以为那些泥腿子为什么这么快就倒戈了?”谢敏行得意的笑笑,将视线转向了院外快步走来的一个家丁,“什么事?”
“启禀二少爷,国庆寺方丈九戒禅师求见。”
“哈,说曹操,曹操到,淳叔,说不定今天你就可以如愿了。”谢敏行越发的得意了,“请禅师到花厅奉茶,我随后就到。”
第35章 知道也没办法
谢家子嗣多,内部竞争也大,谢敏行虽然得谢迁的宠爱,占了先机,但那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还远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想顺顺当当的登上家主的位置,享受老谢的庇荫,不加把劲可不行。
东山的事情就是最好的机会。
谢迁生前,一直致力于扩大家业,包括重建宝树堂,恢复寺田,都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谁能完成这件大事,其在家中的地位肯定会大幅提高,放在本来就已经有了相当地位的谢敏行身上,是足以奠定他地位,使之不可动摇的大功劳了。
所以,东山的事情,他势在必得。
别说水灾未必会发生,就算真的发生了,他也要在那之前,把小道士给拿下。夜长梦多,若是不能尽快解决问题,等到他的爷爷们抽身回来,就算恢复了寺田,那功劳也不是他的了。
“大师,您这是……”昂首阔步的走入客厅,谢敏行满心期待着一个好消息,可入目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九戒今年六十多岁,算是个老人了,但他的身体却很健壮,平时的精神也很旺盛。但今天一见面,老和尚却是两眼无神,面容枯败,最醒目的就是他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了,这哪像是来报喜的,分明就是逃难过来的啊。
老和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七八个小和尚,外表特征跟老和尚一模一样,仿佛一群熊猫似的。谢敏行认得其中几个,于是他更加惊讶了,这老和尚分明就是把所有的班底都带来了,把那座庙完全交托在了新人手中。
“谢公子,老衲对不起你啊!”见到谢敏行,老和尚就象是见到了亲人似的,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之凄凉悲惨,远在他平时做法事之上。
“……”谢敏行被他彻底搞糊涂了,对不起我?你个老和尚还能怎么对不起我?莫非……他心念一转,皱起了眉头,“难道那些愚民就那么死心塌地,现在这种情势,他们居然还相信那个小道士?”
“那倒不是,”九戒抹了把鼻涕,顺手在思慧身上擦了擦,把事情讲了一遍,“其实……”
“你说什么?庙里闹鬼,所以你们这几天什么都没干,直接把庙都给弃了,就这么跑到余姚来了?”谢敏行的眼睛瞪得溜圆,他还以为这群和尚是散布谣言累的呢,结果居然是被吓的……他见过废物,可没见过废物成这样子的。
“你们不是佛门弟子么,怎么会怕鬼怪?再说了,我事先不是提醒过你们吗?那小道士贼滑得很,很会装神弄鬼的搞事,德美叔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你怎么就……”谢敏行气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他才不相信国庆寺是真的闹鬼呢,与他读书人的身份无关,只是有了柴家的前车之鉴,他对刘同寿的手段,已经有了些概念了。吩咐九戒的时候,他也是反复叮嘱了多遍,可没想到这死和尚还是这么没用,竟然被吓成了这个德性。
“不是老衲不努力,实在是……”九戒想说敌人太狡猾,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劲,要是能看到敌人,他也不会被吓得这么惨不是?
“谢公子,那不是小道士的诡计,是真的有鬼!几十个人都看见了,是蛇妖!”几个小和尚七嘴八舌的补充起来。
“鬼打门?没有身子的女人头?蛇影……”谢敏行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想从中找出破绽来,听完后,破绽没找到,倒是身上开始泛凉,这鬼故事确实挺吓人啊。
“是啊,是啊,当时是举着火的,老衲看得清清楚楚,那鬼不怕人,不怕火,后来全靠佛祖金身,这才……”九戒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合着这群白痴真的是来避难了啊?连庙都不管了,我……谢敏行这个火大啊,恨不得把这几颗光头摘下来当球踢,总算是一丝理智尚存,知道还有用人之初,这才强压下了怒火。
“行了,大师和众位小师傅就先在府上休息吧,等我解决了小道士,国庆寺就安全了。”
“谢公子,那鬼怪真的跟……”九戒还想再分辨,却被谢敏行狠狠的瞪了一眼,他讪讪道:“老衲来时,见得有些乡民已经去了东山镇,不过却没闹事,在镇上盘桓了一阵子就散了,想要对付紫阳观,恐怕得另寻他法了。”
“知道了,大师连夜赶路,应该已经很劳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去吧。”
随口打发了几个和尚,谢敏行招来了另一个管事,“忠叔,你去府城走一趟,将这封文书当面交给崔知府,你跟他说清楚,若是他压下不报,我就传书京城给二爷爷,到时候,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他。那人是个没担当的,你只管把话往狠里说,不要怕得罪人。”
“知道了,二少爷。”管事领命而去。
……
绍兴府,府衙。
站在花厅外,冯维世觉得身上很冷,心里更凉。
他在府城已经呆了五六天了,大部分时间都被晾在了一边。开始他还不是很在意,因为他手中有杀手锏,刘同寿的谒语已经放在崔知府的书案上了,有了这东西,他就有足够的信心保护自己,也许还能借机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