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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放下配剑,眉宇一紧,他望了望李秀宁那微微抖动的背影,再回转头去看了看榻上陷入昏睡的人儿,似是若有所思。
杨广轻手轻脚地上前,双手拢合,紧紧地搂抱住李秀宁地纤腰,俯到她的耳际,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得到了柴绍的消息?”
李秀宁措手不及,被抱了个正着,她使劲挣了挣,却哪里强得过杨广地臂力,听到杨广的话语,她身躯猛地一抖,双手不再去扳杨广的双手,犹疑了片刻,说道:“……是!”
杨广这日一直在奇怪,今次为甚么会李秀宁不顾一切地抛下窦威等人一众人的护卫,随自己出行,起初还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嘿嘿嘿……现在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她是从沈落雁的口中得知了柴绍的下落,适才积极跟来,解救她的准驸马地,想到这里,他胸腔内莫名地涌起了酸溜溜的难受劲,一如涟漪般地,绽开、扩放。
“……他怎么了?”杨广环在李秀宁腰际的双手悄然松了开来,故作淡然地问道,“已经从李密的人的手中逃脱了吗?”
“……不,”李秀宁缄默半晌,说道,“他应该已经被解押北上面见李密去了!李密打算用他来威胁关中豪族,不参与洛阳争夺战。”
“你很想解救他地吧,”杨广的声音慢慢地变冷,仿佛呼啸在冰天雪地里地寒风,“……很想解救你的未婚夫婿的吧?”
“……是!”李秀宁背对着杨广,头也不回地漠然说道!
“……不惜任何代价?”
“……是!”
杨广凝视着眼下这个风华绝代的背影,眼角微微地抽搐,他那已经垂至腿侧的一双大手,五指缓缓、僵硬地张曲。
“真是感人肺腑的深厚情意啊,”杨广仰天打了个哈哈,他语含不屑地说道,“郎情妾意,嘿嘿,郎情妾意,哈哈……”
“……我迟早都是柴家的人,关心夫婿的安危,乃是分内之事,”李秀宁的声音不起半丝波澜,淡淡地说道,“……夜深人寂,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多有不便,你……还是请回吧!”
“是了!”杨广喃喃说了一句,他愣愣地看了一会身前那个纤长优美的背影,先前的勃勃兴致顿时索然无存,心口蓦地一痛,他举步便向外室行了出去。
“我……会永远记住那夜的你!”当杨广经过李秀宁身侧,他面向不变,脚步不停,口中却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咣啷!”随着外室木门的开合声,李秀宁秀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尽数褪去,她木然地行了数步,慢慢地在屋角的一个墩子坐了下来,良久良久,她的清澄目光抬了起来,看向门外,幽幽远远。
“其实,昨天我也听到了……”李秀宁眼眶突红,眨眼间,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流淌而下,“所以……我也知道,你究竟是谁!”
夜渐深,***依然如豆,软榻之上,沈落雁敛合在一起的长长的眼睫毛轻轻地抖动了数下,眼皮底下亦是微微一转……
翌日清晨,用过餐点,马队再次起程了。
途经一片树林的时候,杨广唤过了戴着面具藏在马队中间、扮作护卫的曹应龙,与他耳语片刻,便放任他快马疾去了。
杨广对周围的诧异目光视而不见,他沉着脸登上了第三辆马车,闷头在上面打开木柜,翻看车上载着的那些形象怪异、却又大有深远意义的模型,任由单琬晶三女留在原先的马车里继续昨夜的聊天扯谈,靠拢彼此之间的姊妹感情,很快,她们三人便又热络了许多!
日头行经中天,风尘仆仆的马队终于来到了郡城!
襄阳位于汉水之旁诸河交汇处,城高墙后,乃是军事重镇,于城外,置有五大码头,水路极为便利,天下南北商贾大半会经过此地!
襄阳本为隋廷命官太守驻守,但自从隋帝杨广南下江都后,天下兵乱蜂起,各种势力亦是渗入此城,朝廷于此的守备亦然渐懈,后来,听闻隋帝于江都奋起,郡城太守便欲献表,请求皇帝陛下派遣大军前来护防,不意,表章上的笔墨尚未干爽,当地最强的地方势力,汉水派的龙头老大“双刀”钱独关,竟然纠合附近帮派,组织了强势民兵,悍然发动民变,不单将太守杀死,还把郡城的治权据于掌下。
钱独关虽然不曾公然张帜参与天下争霸,但他家底丰厚,名下商铺经营的生意遍布数郡,与周围的各方势力…………例如李密、杜伏威等,均有交往,之间大做贸易,互换所需,可谓左右逢源。
前些时候,率兵五万驻守竟陵郡、依旧忠于隋廷的方家兄弟中的老二方泽流,曾经领兵两万前来攻城,欲待夺回城池。
若非是襄阳城高河深,钱独关勇悍非常,兼之后来竟陵城累受巴陵伪梁帝萧铣的大军的攻击,方泽流不得不受命率兵回防,只怕这座大郡早已落回方家兄弟的掌控。
秋阳微灼,杨广等人这支颇长的马队终于赶至了襄阳城外。
杨广正在马车上兴致颇高地翻弄那些从便宜师叔鲁妙子手中搜刮而来的模型,忽觉马车停了下来,他探头出去,却见马队在距离襄阳城门数十丈外驻足不前了。
“怎么了?”杨广扬手招来宇文伤,敛眉问道。
“禀陛……”见杨广摆手,宇文伤赶紧换了个称呼,“禀公子,我们这马队太过庞大,这般入去,只怕会引人注意,所以属下正打算让人分作数批,进入城中,以避人耳目!”
“算了!”杨广想了一想,扬眉说道,“这襄阳恐怕亦是卧虎藏龙,我们略有动作,只怕难以瞒过他人,况且,这也反显得我们心虚,更是招人注意。还是直接入城吧!”
“是!”宇文伤匆匆一去,杨广又缩回车内,继续鼓捣模型。
长长的马队护卫着三辆马车,徐徐启动,朝着襄阳城那巍峨朴厚的城门开了过去!
第一第一百二十三章 齐汇襄阳(下|续)
襄阳城内,贯通南北两门的大街上,人头攒动,车来人往,人声鼎沸,喧闹异常,一片太平繁华的景象,几乎令人忘却了天下各处尚是潮起潮落的烽火狼烟。
杨广等人的车队从矗立在大街的高大牌坊下络绎而过,顿时惊起了游弋在城道两旁的数帮蓝衣配刀大汉的注意,不消片刻,便有数拨满脸狰狞的人马若即若离地尾随在马车队的后面,远远吊着。
宇文伤得杨广的吩咐,亦嘱手下的麒麟卫不要对那帮跟屁虫刻意地着意,只做未见便可,他骑着健马开路,领着车队,当先朝着城西的一家较大的客栈“如归客栈”缓步而去。
街上的行人纷纷对这支不知来自何方的马队致以注目礼,但当见到它的后面跟着那溜尾巴后,便无一不面露惊恐之色,避了开去。
“看来钱独关也不是很得民心的嘛!”被马队护卫在中间的那辆马车上,掀起窗帘外看的杨广,恰好将方才那一幕收归眼底,心情蓦然一松,当下便忍不住地嘿嘿一笑。
“如归客栈”位处城西大街旁侧,所在地段微偏了些,但其门前依然是车水马龙,宾客往来如梭。
“公子,”宇文伤单手揭起门帘,将杨广扶下车辕,谦恭说道,“不知这处地方可还和您的心意?”
杨广下得车来,目光灼灼,四下扫视,却只见眼前矗立着一座两层的木制楼栋,占地极广,门间出出进进的各色顾客虽亦是甚多,但里堂依然很是空阔,令人安心的是。即便内里的人潮熙熙攘攘,但一眼望进去,那地板与桌凳等什物却仍是干爽洁净,叫人真真难起不适之感,而那正楼首处,正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着四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如归客栈。1……6……K…小…说…网
“甚好!”杨广虽然不大注重住行。但也绝对不会排斥舒适地环境,他颔首说道,“在找到前往洛阳的船只之前,我们便在这里休息憩息吧。”
只消半晌,受宇文伤之命。前去与“如归客栈”的掌柜打交道的一名能说会道的麒麟卫,很快便打理住宿事务,安排人手将马车安顿下,宇文伤便唤过客栈殷勤的伙计,当先引路。簇拥着杨广,以及已经翩然下车的单琬晶、商秀绚、云玉真、李秀宁,还有一脸疲态地沈落雁。仪态闲散地跨入了客栈大堂。
自然的,丰神俊朗的杨广和绝代风华的五女的入来,顿时引来了正在大堂上饮食地客人的啧啧惊叹,至于种种香艳的猜测,亦是不一而足的了,但目光一触碰到那些麒麟卫眼中射出的凌厉电芒,却都是不敢宣诸于口了,只暗自在脑中盘旋升腾而已。
杨广等人在众目睽睽下穿堂而过。在满脸含笑地客栈伙计的引领下,沿着斜斜的楼梯,步上了二楼,走进了西面地一间小厅。
这小厅虽然不甚宽敞,但布置却很是雅致。镂空的窗格,精致的榻席几案。背壁边上还置有一面画有雍容仕女图的屏风,晌午的阳光从敞开的窗子斜撒而入,顿将小厅堂映得一片光耀明亮。
引路的客栈伙计见多识广,看出杨广这一副贵介公子打扮的英俊青年是这群来势不凡地人的首领,而那面相平庸的老者显然是管家般的人物,住行琐事自是由他打理,他带领着杨广、五女以及宇文伤进到这小客厅,待得这一行包了贵宾间的客人面露满意之色,便恭敬地朝宇文伤深施一礼,小声问道。
“客官,已经遵照您地吩咐,准备了这处安静的雅间,请问您们是准备在这里用膳呢,还是屈尊到下面去?”
“先叫人送些你们地招牌膳食上来吧,”宇文伤瞄了一眼已经在小厅上首的那方软榻坐定的杨广,和那五名身份尊贵的绝色女子,当然不会想到让皇帝他们与下面的贩夫走卒挤在一堂,他挥手道,“另外,你再去领廊外我们的那些从人去看看房间吧。”
“好的!那么,请稍等!”那伙计看惯众生脸色,心知这些尊贵的客人不喜打扰,便喏喏地出去了。
“公子,”宇文伤见李秀宁以及沈落雁在场,称呼也就不改,他退到小厅房的门外,恭谨地朝杨广说道,“方才那些尾巴,尚不知他们的来意如何,请容属下前去打探一番。”
“也好,不过也不必要惊动那些人,”杨广向来不喜被动的处境,他思忖片刻,便微微一笑,道,“是了,这日来你亦在赶路之中,想来亦是疲惫不堪了,你也不必亲自出动,嘱人相去便可。”
“是!属下告退!”宇文伤躬身施礼,退了出房。
环顾打量了一下,单琬晶等五女便相拥着,犹如弱柳扶风般的袅袅地走到杨广下首,在几案旁的席垫坐了下来。
饶是她们的修为,坐了这般长途的马车颠簸,亦感有些难以消受,她们的神色无不微见疲倦,尤其以云狱真真为甚,她们意态慵散地斜坐着软垫,均自忍不住地发出了满足欢欣的叹息。
“秀宁姐姐,”单琬晶待两名轻手轻脚地奉上茶水的客栈伙计退了出去,看了看正惬意地捧起白瓷茶杯啜饮清茶的杨广,忽然转过螓首,向旁边满脸平静的李秀宁问道,“你为甚么也要去洛阳的呢?”
“单公主竟然还不知晓吗?”一直不甚说话的沈落雁斜依着靠垫,满面疲累的她,突然似是诧异之极地开声说道,“秀宁公主此去自然是为了解救她的驸马柴绍啊。”说罢,她那含蕴着深意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了上首那个面色忽地一变的男子。
“解救柴绍?”商秀绚闻言,顿时坐直了娇躯,她讶然问道,“柴绍被解押到洛阳了吗?怎么回事?”
李秀宁面色一僵,但转瞬那绝丽的秀靥便回复平淡,她平静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吧!”一个不客气的声音粗鲁地打断李秀宁的话。
单琬晶、商秀绚、云玉真三女脸容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循着声音,愕然望着软榻上一脸不耐的杨广,而沈落雁俏如春花的脸上却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诡异笑容。
李秀宁似对杨广的恶劣态度无闻无见,她垂下眼帘,默然半晌,适才淡淡地说道:“落雁小姐告诉我,李密已到洛阳,而柴绍亦被押送到了洛阳,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了。”
单琬晶、商秀绚、云玉真呆愣了半晌,回醒过来,不由面面相觑:不久前还言笑焉焉的两人,怎么突然间……
“禀公子,”小厅的门槛悄声闪现出一名麒麟卫的身影,他的目光在五女的俏美丽容一扫,然后朝着踞坐在上首的杨广施了一礼,打破沉寂,说道,“隔壁房间有人请求与您相见!”…罪孽啊,各位饶恕迦迦吧!叩首中……
第一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次交锋(上)
堂上的杨广闻言,挺直身躯,眉宇微颦,他凝视着门槛外的那名被宇文伤委任为此次出行的副手的麒麟卫,满腹疑窦地沉声问道:“是甚么人?为何不请之来此厮见?”
中年国字脸的麒麟侍卫神色稍微犹豫,他眸中精光一现,闪电般地扫过室内诸女亦是挂满疑惑的秀丽脸庞,只是施礼道:“那三人说道,他们过来相见怕有诸多不便,故而想请公子屈尊枉驾一趟。其中有两人自称乃是公子熟知之人,又有另一人言道,只需向公子提及九江结义”,公子自然知晓他们究竟是谁……”
中年侍卫的话犹未说毕,杨广脸上的茫然已经一扫而空,他突然间顿将适才的不豫抛了开去,猛然腾身站起,大步奔出,喜笑欢颜,道:“竟是他们!好,我便过去,你这就头前带路吧。”
室内诸女见到杨广急不可耐的样子,均是迷惑难解,她们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这突如其来的来人究是何人,竟引得杨广这般开怀,只有单琬晶,乍然听得“九江结义”四字,略微沉吟,忽然间,芳心一震,黑长的眼睫毛轻抖,美眸倏淡突明,似乎有所思……
却说杨广跟在那名侍卫的身后,出了厅门,沿着廊道疾步向左,稍瞬之间,便行到了回角楼转折处的一间小客房门前。
“公子,”那侍卫退到一侧,恭谨地说道,“他们便是房内!”
杨广饶有兴致地负手面门而立,他心念急转,气随心动,丹田处的那颗奇异的珠子仿佛听到了什么指令,开始徐徐转动了起来。霎时间,杨广只觉心神一片澄静空明,弹指间,便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感悟忽如云翻雪泼般的涌上心头,他的脑海里突地浮现出了三个自己熟悉至极的青年男子的映像。
“你就守侯在这里吧,不得我地命令,决不容许任何人接近处。任何人!明白吗?”杨广朝那名侍卫吩咐一声,便掸掸衣襟,随手送出一股柔和的气劲风,只听“咿呀”一声,眼前的两扇木门就此自动地向内敞开。待杨广走进房间的玄关,又“蓬”的一声关了起来。
杨广步过玄关,行到内间的房门前,举目望进去,却见别来已有盈月的徐子陵与跋锋寒。正面门端坐于房内正中地坐垫,闪亮了许多的目光中隐露诡秘的笑意,望着门外的杨广。却不说半字出口。
杨广亦还以诡异一笑,施施然跨过门槛,抬脚便向房内走进去。
这顷刻间,只听门边角落传出一声低笑,刹那间,人影微闪,风声骤起,一缕强劲的指风挟着风雷之势。电闪般地刺向杨广右胁。杨广容色未曾稍变,他只是轻声一笑,头也不回地扬起右袖,缓缓地平伸出右手,四指环扣。食指轻柔地笔直点出,赫然是六脉神剑之商阳剑的架势。
当杨广食指射出的商阳剑气硬生生地撞中那暗地里袭向自己右胁的指风的时候。两股雄劲地力道猝然交接,只听见空气中“啵啵”数声脆响,杨广的右手长袖倏然鼓起,但他的身形依然稳稳当当地,从容站立,而门后闪出的那个人影却是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