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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几名西疆的败兵,却是怔了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忙拍马来赶时,却那里跑得过追风神驹,只呜哩哇啦地乱喊了一通,放了几支箭,只得罢了。
润之伏身马上,只听得风声在耳畔呼呼而过,冷风如刀,割得身子发起颤来。
料那些西疆兵不会再追来,她停下马儿,举目四顾。虽然草原之上,处处景物相似,但她还是能判断得出,此处是她未曾到过的地方。
刚才那一阵疾驰,只引得心头气血翻涌。先前听到两个妹妹之事时,润之已乱了心绪,后来又闻知了段克明的死讯,凭着一股意志力强行压下的呕血之意,终是被这一番疾驰与冷冽的风给引了出来。
下得马来,润之觉得身子已然没了什么力气,只能靠在追风身上,自怀中取出锁魂丹来,倒入口中。才刚吞将下去,一道腥甜的热流自心头涌出,忍不住连药带血,一同吐了出来。
追风看着主人呕血,焦急地轻嘶一声,四蹄不住地踢踏着地面。
这一回病发,却是非比寻常。润之虽是一向思虑过多,到底还是经意地保养着身子。但是率军征战这些日子,却是不可能如在京或是岭南时一般保重身体了。一路转战的疲劳,马上风霜马下军粮的辛苦,终是于此刻一同发作了出来。
追风见主人身形已然不稳,不断地一口口鲜血喷出,忍不住昂首悲嘶,雪白的马鬃于秋风中飞扬了起来。
润之唇边勾起一个淡然的笑意,原来,自己的葬身之地竟是这西疆的草原之上!看这一片空旷,死后能由天包地容,实在也不算坏了!只恨心头有事尚未完成,真是不甘愿于此刻放弃……
天边隐有黑影掠来,似是草原上的飞鹰,润之笑了笑,放开了扶在追风身上的手……
恍惚间,似又回到了亲人们的身边。
眼前红影晃动,润之蹙眉,勉力唤得一声“二妹”,却未有回应,一片黑影又笼罩了过来,润之脑中一晕,再度陷入茫茫然之中。
待得渐渐清醒过来,耳畔有个轻柔明亮的女声响着,然而入耳的却不是自己已然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也不是自己熟悉的任何一个声音。
润之初时以为自己尚在昏迷中,但身体已然逐渐开始恢复着知觉,虽还是周身虚软,心下却不由一宽,自知又捱过了一劫。
此时,那明亮的女声又响了起来,润之无力睁开眼眸,只能凝神倾听。那女子所用的语言,虽有几分似是阿乞力语,然而音节繁复,音韵顿挫,却又不是阿乞力语,也不是她所知的达达、塔兀尔等任何一个较大的西疆民族的语言。
难道,自己是被西疆某个小族的人给救了?
记得昏迷之前,自己身着的仍是华军将领的战袍。西疆联军新败,这些人明知自己是华军,却还是救了……
也许这是个压根儿不在意也不卷入战事的民族,也有可能是个想借机拉近与华朝关系的民族,当然,更有可能是某个对华朝怀抱着敌意的民族,救下自己,只是想加以利用罢了……
若是最后一种,只怕自己这一关还没过完啊……
润之试图动上一动,然而浑身无力,似是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
虽不能动,身上的感觉却是极为轻软,想是已有人替自己将甲胄换下了。既如此,对方定是已然知道自己是女子了,只是,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就是华军的主帅呢?
还好自开战以来,因为多半的战事都由夫人料理,自己已将主帅的印信交了给她保管,若是将印信随身带着,那可就糟了……
虽未睁开双眸,润之心中的念头却不住地流转着。
若是被人问起自己是什么人,又该当如何回答?军中诸人寻不着自己,不知又将如何着急了。
…………
这时,一个低沉醇厚中带着几分磁性的男子声音硬生生撞入了润之耳中:“既然醒了,为什么不睁眼?”却是纯正流利的汉语。
润之心头一震,察觉出那声音中隐含的气势,除了逝去的明宗皇上,这还是她所能感觉到的第一人。
骤然间觉得周身热了起来,自知即将面对的,应是她此生最大的对手。
一股不可扼抑的感觉迫得润之睁开眼来,恰与一双审视的利眸遇个正着。
目光如刀,似能看到人的心底里去。
还从没有一双眼,能给润之如此鲜明的印象。心头隐约一颤,只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像谁?
按下心头的疑问,润之抬眸,淡淡地在目光中向他表示了感谢之意,随即转过眸来。先前听到那轻柔明亮的女声发自身侧,果然,身畔有个红衣的身影,却不是文佩,而是一名异族女子。只是肤色白晰,一身鲜艳的红衣,看起来有几分似是文佩罢了。
想来昏迷之时,是她在照料自己。
很想出言相谢,却又不知她能否听懂,润之只得同样以目光来表达对她的谢意。
然而,黑衣男子那低沉中含着磁性的声音再度将润之的目光拉回:“你是谁?”
润之微轩剑眉,一时竟不知当如何回答,心念电转之下,她薄唇微动,只做了个“徐仲卿”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人怔了一怔,轮廓分明的脸上绽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来,沉声道:“你是说,你发不出声音?”
润之轻轻一眨眼以代替点头,目光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思绪来。
那人唇边露出一个刀锋般的微笑来,稍稍俯下身子,道:“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润之一怔,那人却不再说下去,犀利的目光一转,向那名红衣女子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身离去。
红衣女子连忙跟了出去。
站定在庭院中,那黑衣男子用本族语言沉声问道:“丹玛,你昨天说,华朝军队中并没有少了人的迹象?”
“是!玛尔斯!”被称为丹玛的红衣女子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么,你见过华军的主帅了?”
“听说他生病了,我悄悄去探了一下……”丹玛迟疑了一下,接着道,“他和这位姑娘长得很像!会不会,这是他妹妹?”
“妹妹?”黑衣男子轻嗤一声,“那天在草原上遇到她时,你也在场,有什么感觉?”
丹玛想了想,“我没看出她是女子,还有一种感觉,我很难形容……”
那男子又笑了,“我当时也没看出她是女子!而今天,你看看,身处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还可以这样镇定从容的能有几人?明明心中防范着我们,她居然还很礼貌地用眼光向我们致谢……丹玛啊!我看,她才是那个人!”
丹玛的目光中闪过恍然,“那么,华军营中的那一个一定是假的了?”
那男子赞同地一点头:“一个人的气度是瞒不住人的,何况,我对她的了解绝对比她想像中要深得多!”说着,他的声音转低,自语般地道了一句,“不过,真没想到,居然是个女人!”
只可惜,她身属敌方!丹玛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不由看向那黑衣男子。
他的唇边却挂着淡笑,看向远处的眸光中流露出罕有的炽热,分明是为找到了敌手而高兴!
丹玛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虽然很清楚房中那看似单薄的女子也非常人,但不知为什么,居然有几分为她担心起来。
房中的润之见两人相继出去,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回想起适才那黑衣男子笑容中明显的揶揄,禁不住暗自一叹,知道自己假装失声,并未能瞒过他。好在,自己所需要的,只是个思考的时间罢了。
知己不知彼断非好事!游移的目光打量起室内的摆设,润之一向以为,房间主人的性格,必会在他的陈设当中有所反映,而那人一副理所当然的主人模样,让她猜测这房间当是属于他的。若能多少知道一些他是何等样的人,下次相见时就不会处于如此的下风。
然而,这一眼,却看得润之心头大震。
她险些要以为是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房中触目所及之处挂满了一幅幅汉字条幅,而条幅之上,那俊逸挺拔、似行似楷的书法——正是润之的笔迹。
这房中居然挂满了自己的书作!
再细细看去,润之更是暗自心惊:壁上的所有条幅竟然全部出于她的亲笔,没有夹杂半幅文秀的代笔之作。
即使知己如明宗,也分不清润之与文秀的字迹,而润之自己能看得出,也只是因为她脑中对亲笔所书有个印象,而非是从字迹分辨的。但是此间的主人,竟能分清她的亲笔与文秀的代笔。
他居然如此了解自己?
在西疆,还能有什么人会如此了解自己?
润之脑中灵光一闪,骤然间明白了什么,眸色先是一沉,随即亮了起来,低低地道:“原来是你……”
难怪觉得他有几分熟悉!因为自己已经在心中无数次的想像过此人的模样了!
在西疆,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恐怕只有一个——就是那一直在暗中挑动着所有事端的人。
凝神回忆着适才所见那人的一切,居然想不起他的样貌来,深深在留在脑海里的,只有那双犀利的眼与刀锋般的微笑。
应该就是他了!虽然只是直觉的认定。
原先所未注意到的小族……野心勃勃的首领……挑动起华朝与阿乞力族的争端,只是想坐收渔人之利吗?
而,他刚才也说了类似的话:“你很像一个人……”
瞧他的神情,只怕是已经认出自己了,所以离去时笑得那般讥诮,因为他已先一步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却还装什么失声说不出话来。
这第一合,算是败了!
再度缓缓地看过目光所及处的条幅,试想像着他能从中认识到一个怎样的自己?
楷书端严,行书率性,自己的字,却介于行楷之间,性格行事,也当是如此,虽不拘谨,却常自制。
然而,他对自己的认识,显然不止这些。先时那名刺客转述的依葛尔对自己的评价,是否出自此人?还是,他就是那个依葛尔?
润之为自己的推测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不对——虽然只听了他三句话,交换了几道目光,却能肯定,他若真是那个依葛尔,要么不会暗中来射自己那一箭,真决定要射,定是连珠箭发,绝不会给自己活下来的机会!
这样一个人,要与他相持已是不易,毋论胜之。先前他挑动诸般争端的一番暗斗,如今看似各方皆平,是润之占了上风,但润之行事,是有着整个大华国力支持的,他却最多只掌握着一个即使在西疆也算不得什么的小族,必须以一己之力行事,何况他真正的目的,也未必只是扰乱了大华就好罢。如今情势颠倒,润之只是一己空身,连生死自由怕是也悬于他手,若是一时头脑发热,意气用事,对哪一方都不会有什么益处。
虽然心头尚涌动着遇到敌手的欢喜,润之不得不暗下决定,要尽量以“不争”的方式解决一切。
轻盈的红影闪了进来。丹玛端着碗回到房中,想起玛尔斯的话,不由看了润之一眼。
正值润之出神之际,苍白的容颜上,是一双静如深潭的眸,几乎将她的心神都吸了进去。丹玛忍不住想起玛尔斯那如刀般锋利的眸光,刀若入水,还能展其锋芒么?顿时,她又觉得适才在庭院中为润之而生的担忧是多虑了。
“昏迷了几天,吃些东西吧!”
润之轻声谢了,心下却不禁又有几分诧异,因为丹玛对她所言,竟也是字正腔圆的汉语。西疆的通行语言是阿乞力语,真正通汉语之人并不很多,那黑衣男子懂得汉语她并不奇怪,却没想到丹玛竟也会说汉语。
丹玛听得她道谢,却是一震,“你能说话?”
润之轻轻一笑,“适才是在下不智,姑娘莫怪,请教芳名?”
她故意这般说话,丹玛却没有半分犹豫,嫣然一笑道:“我叫丹玛,喀兰达·丹玛!”她说及自己的全名时,语气中带着十分的骄傲与慎重。
润之小小一试,已明白丹玛的汉语不只是会说而已,应当算得是精通了,不由淡淡一笑:“我是谁,那位……应当已经告诉你了!”
丹玛有些吃惊:“你……你知道玛尔斯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
果然他已经猜到了。
润之剑眉微扬,她虽不能动弹,只这眉稍一扬,却是整个人都显得气韵流动了起来:“他能猜,我多少也能猜一点吧!”
丹玛怔了怔,道:“玛尔斯说的没错,你果然是那位‘徐相爷’啊!”
润之心头一热,微合双眸以掩饰心中的情绪。她不为丞相已好些年了,却还是常常听得众人有意无意地称她为“相爷”,虽然她有“布衣宰相”的封号,勉强也说得过去,心中却明白,客气之外,那也是众人对她为相生涯的一种肯定,如今,在这西疆之中,居然也听得一声“徐相爷”,而且,丹玛是转自那个玛尔斯之口,却是对她的极高评价了。
“你怎么了?”
润之睁开眼来,对丹玛笑了一笑,双臂用力,试图将身子撑起来,然而只动得一动,却又身不由主地倒回原处。
丹玛看出了她的意图,问道:“是不是想坐起来?”
润之微微苦笑着,点了点头。
丹玛灿然一笑,“说一声就是了,何必那么费劲!”说着放下手中碗,上前来,将润之扶了起来。
润之叹一口气,暗恨自己这多病的身子,向丹玛一笑相谢,却又问道:“刚才那位,是叫做玛尔斯么?”
丹玛笑了:“‘玛尔斯’是我卓伦族对王的称呼!刚才那位,是我族的王!”
“王!”润之低低地道,那般气势,也确实是王者所有,觉不出有半分屈居人下的味道来。
“来,几天没吃了,先喝点东西吧!”
润之垂眸看向丹玛递过来的碗,鼻中闻得一股肉香,也不知是什么熬成的汤。虽然此时的脾胃,更想的是清粥小菜,却也明白西疆草原之上哪来的稻米。咬咬牙就着丹玛手中喝了下去,虽难免有几分腥膻,却也算是鲜美,入了久未进食的肠胃之中,好歹添了几分生气。
原本苍白的双颊,被热气一蒸,竟也蒸出两片病态的红晕来,丹玛看得微怔,不知为什么,在心底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再次见到那位卓伦王是第二日的清晨。
润之已然恢复了些力气,至少能够自行坐起了。坐起不久,依然是一身黑衣的玛尔斯出现在房中。
“我想,今天应该能说话了吧!”
润之笑了:“昨日是我量窄,多猜疑了!”
玛尔斯含笑颔首:“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徐相爷!”
润之亲耳听他如此称呼,却觉得有几分讽嘲,清眸略沉,微笑道:“还是称我的名或字听得惯些!”
“哦?一般人是称你的名多还是字多?”
润之微一沉吟:“称字的多罢!”
“那,我就叫你徐文英了!”
润之一笑,清湛的眸看定玛尔斯:“您……也该给文英一个称呼吧?”
玛尔斯又露出那种刀锋般的笑容,微俯身,以一种揉和了骄傲与高贵的神态道:“我的族名是阿帝斯·玛尔斯·卓伦,你可以叫我的汉名——卓沉鹰。”
“卓沉鹰!”润之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淡淡一笑,“草原男儿常常自比为鹰,但是,沉鹰……不知何解?”
卓沉鹰浓眉一挑,眉宇间显出一股豪气来,朗笑道:“沉鹰,就是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