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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打起精神来,这样不像你了!”
躺在床上的黎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修罗将军”也会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她竟会用那样全然信服与依赖的眼光看人!那……真的是大名鼎鼎的“修罗将军”吗?而徐相爷,尽管他语气中极尽关怀,但那清澈的眸中,却仍是如海的深沉,令人读不出他的半点思绪。明明是那么澄亮清明的目光,却怎么也无法看透。他一时间对自己原来认定的事实怀疑了起来。
逆光中,黎锐的视线已经模糊,门前两人的身影,宛如神祗般笼上了一层光晕,光亮得有些刺眼……
树影横斜,满天星斗,润之倚着床栏出神。
文秀她们不知怎地,与那个冯静竟然一见如故。文秀爱着鸿飞,夫人也难忘逝去的文远大哥,加上冯静,三个女子因了各自这份心绪,聚于庭中私语,连素来冷漠的文佩也静静地在一旁倾听。男子们都已经回避,润之当然也不便加入,只能静静地倚床凝思。
或许是应文秀的要求,冯静唱起歌来了。应该是南方少数民族的情歌,缠绵而热烈,吸引了所有尚未入眠的人。
“连绵的青山百里长呀,郎在岗上等红妆——依呀儿喂——,青青的山岭穿云霄呀,站着一个有情郎——依呀儿喂——,我站在高岗上远处望——啊,那一片绿波海——茫茫——,你站在高岗上向下望——啊,是谁在对你声——声唱——,连绵的青山百里长呀,郎情妹意……配……配成双……”
冯静至此哽咽,声音低哑,唱不下去了。这本应该是首男女对唱的情歌,情意绵绵,在这凄清的冬夜,由冯静低低唱来,风味却截然不同。
润之瞑起双目,想起日间所见冯静那一片深情的眼神,这般倔强的女子偏偏也为情所苦,令她感慨不已。不期然地,皇上挽留自己时的目光在脑海中闪现!
那目光!那样的目光……
润之遽然而惊,自己怎地如此迟钝!现在才发现,那时,皇上的眸底,闪烁的是一片真情啊!她紧紧地拥着被子,僵如木石,心中宛似沸腾一般。一点一滴地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明宗那深挚的眼神不断地在眼前闪现,而自己究竟是顾虑着什么?以至辜负了他的情意!摒弃了诉诸于外人的所有借口,到底,自己一直在逃避什么?不是因为自己注定短如朝露的生命,也不是因为入宫后无处施展才能的寂寞,为什么连自己的心思也把握不住了?亏自己十年来自诩与皇上的默契、融洽,自诩如何与皇上君臣相得,却要到现在才明白他的心思……
将脸颊埋入掌中时,感到了满手的冰凉,二十余年平静无波的心中,终于第一次,为情流泪!
“姚卿,有什么新消息么?”明宗李均坐在御书房宽大的龙椅之中,问立于他身前的姚鉴姚鉴,语气平静,目光却不知看向了远处的何方。
姚鉴躬身道:“回禀万岁:恩师一家在肃州停留未及五日即又离开了……”
“她的伤好了么?”
“应该是痊愈了!”
明宗“哦”了一声,示意姚鉴继续说下去。
“出肃州之后,他们折向汾州,这以后,就没有消息了!”
明宗龙眉紧锁,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什么叫做没有消息了?”
“万岁明鉴!朝廷的消息网全是恩师一手打下的底子,臣也刚刚接手不久,他若有心避开,微臣也无能为力!而且,恩师命人传话过来,说‘请皇上别再为我费心了’,希望我们不要再找他了……”
明宗下意识地捏紧笔杆,然后又松开,用略略发涩的声音问:“她真的要朕‘别为她费心’了?”
姚鉴看明宗神色异样,也只有低头答了个“是”,想想又抬起头来,道:“万岁,既然恩师不愿再被打扰,那朝廷能否不再追踪,让他平安度日罢!”
明宗咬紧了牙,向姚鉴挥了挥手,“你回阁吧!如她所愿,不必再追踪她了!”
姚鉴施礼离去,明宗缓缓扫视着略有些空旷的御书房,脑中一幕幕闪现着与润之在此议事谈文的情景,朝堂、内阁、勤政殿、养心殿甚至御花园,仿佛处处都有润之的影子,这些日子以来,他日日借口朝务繁多,夜宿御书房,却又夜夜丢下奏章文书,怔怔地发呆。久久不去后宫,只怕浑浊了对润之的思念,可是她却走了,走得无影无踪,甚至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的去向!怎么会这样!我是一国之主、一朝之君,为什么却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
为什么?
轻悄的脚步声打断了明宗的思绪,他心中不由怦然一跳,定神看时,一阵失望泛了起来,来的只是一名太监。小心翼翼地举着一个托盘,盘上一壶酒,一个银酒盅,那太监悄声慢语地禀道:“万岁爷!入夜了,喝些酒暖暖龙体吧!”明宗看了看酒,微一点头。
那太监放下托盘,悄步离去。
明宗举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什么时候皇帝也需要借酒消愁了?”带着几分自嘲,一仰头,将酒倒入喉中,一股火热迅疾自胃中升起,直冲上脑。他移步走向殿门,明月的银辉穿窗而入,水银般泻了一地。
明宗冷冷一笑,举杯,向远远的那轮圆月,道:“李白说过,‘举杯邀明月’,好,那朕就请你喝一杯!”抬手干了那杯酒,回身又斟上一杯,盯着那似已朦胧的明月,喃喃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哼!什么‘起舞弄清影’……‘高处不胜寒’……润之!润之!”随着他最后的一声怒吼,银杯也“咣”地一声砸在地上。
难泄怒意的明宗负手立在殿前,听到那声巨响的宫女和太监慌忙赶来,还未来到殿前,已听到明宗的怒叱:“别过来!都滚开!”
等到人再度散尽,明宗才冷冷地对着明月道:“仅此一次!润之!朕是一国之君,朕只放过你这一次!”
没有人答应他,只有清风一缕,不知能否传递他这道旨意……
岭南的月色下,一个清瘦的身影也在对月独酌。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算了,何必呢?”
怀中有一块东西,灼热得发烫,那是明宗赐与她的银牌,在肃州的那一夜,润之骤然间悟到了“如朕亲临”四个字后的深意。这块小小的银牌,承载了皇上太多的心意,因此,自那以后,润之不曾再将它拿出来示人。
“润之!文秀大喜的日子,怎么一人在此喝酒?一起去热闹热闹,也替她讨个吉利!”
润之凝眸深深地看了明月一眼,放下酒杯,起身随着李华进屋去了,徒留一地摇曳的月光……
时为坤化七年水阴(十月),徐氏一门定居岭南。岭南无雪,在一个月光清寒的日子,文秀终于嫁给了任鸿飞。
同时,也有两个人,一个在长安,一个在岭南,对着同一轮明月,一个耿耿长恨,一个黯然长叹。
半月之后……
新年将至,京城之中洋溢着一片温暖的节日气象,倦鸟归巢,游子还乡,逢年过节总是家家团圆的时候。虽然民间温馨祥和的气氛并未透过厚厚的高墙传入宫中,庄严肃穆的皇宫里也已经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年节布置。
远离新年的气息,明宗皇帝李均地御书房中批阅着永远批不完的奏折,姚鉴随侍在侧——他已接替了润之之位,升任左丞相,而右相之位,由于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暂时空了下来。
君臣两人一个凝神批阅,一个躬身而立,均是默不作声。此时一名内监小步跑入,跪下轻声禀道:“万岁爷,庆妃娘娘求见!”
明宗恍若未闻,心神依然集中于手中的奏折。
那内监满面惶惑,叩头再禀道:“万岁爷!庆妃娘娘在殿外候着呢!”
明宗眼也未抬一下,凝神半晌,忽然道:“姚卿!”
姚鉴上前一步:“臣在!”
“令户部在年前把河南赈灾之银发到位,让河南百姓过个像样的年,另外,那个贪赃枉法的朱进三也赶在年前杀了吧,不必等到明年秋决。”
“是!”姚鉴恭声应道,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左右为难的内监,犹豫着是否要提醒明宗。
“万岁!”随着这一声柔美的声音进来的是一位珠环翠绕的美人儿,浑身上下都透着温柔与娇美。
姚鉴一惊之下跪伏在地:“臣姚鉴参见庆妃娘娘!”
明宗这才抬起头,不悦地扫了庆妃一眼,“大臣在此,怎么就直闯进来?成何体统?”
庆妃慌忙一提罗裙跪了下来:“臣妾一时疏忽,万岁恕罪!”
“罢了,退下吧!”明宗又欲拿起奏章。
“万岁,”庆妃跪地未起,“您又已半月未回后宫了,万岁纵然操心国事,也当保重龙体啊!”
明宗愕然停笔,仔细一想,果然是的,若不是她提醒,他竟没在意到自己又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后宫了,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难言的思绪。为了将润之的形象赶出脑海,他终日沉迷于国事,却忽略了众多后宫佳丽了。
“万岁,明后日您要斋戒沐浴,准备祭祀天地,今晚就暂时放下国事,到后宫歇歇吧,即使不到长庆宫来,也不妨到承平宫、含露阁去走走……”
姚鉴跪伏在地,心中颇为佩服,素闻庆妃在诸嫔妃中以温柔贤德著称,确也不枉了这“温柔贤德”四字。难怪姜后早故后,皇上将唯一的皇子交与庆妃娘娘教养,如今,庆妃已俨然后宫之首,诸嫔妃无不敬她三分,她却未曾恃宠而骄,十分难得。
明宗一想到半月来冷落了后宫,不禁也有三分歉意,怔了半晌,点头应道:“待朕看完最后这本奏折,与你同回。”庆妃柔声答应,起身侍立在侧。姚鉴在明宗的示意之下也站起身来,只是低眉俯首,不敢抬眼。
明宗匆匆翻开手中的折子,一见那流畅而熟悉的字迹,顿时如遭雷击,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姚卿,”明宗急抬头,厉声问道:“这封折子何时来的?”
姚鉴偷眼看去,吃了一惊,欠身禀道:“今日一早才送到阁中。”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他虽对润之的突然离去暗感奇怪,但是没想到她的一封奏折竟引起明宗如此大的反应。
克制自己不要问出“润之在哪儿?”这种话,明宗想起半月前自己曾言不必再追查润之的下落,只得将满心的牵念都咽了下去,强迫自己开始看润之的奏折。
庆妃见明宗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情绪,随即又恢复冷锐沉静的神色,若不是她太了解明宗,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饶她聪敏灵慧,也不明白明宗为何如此。
那是润之弹劾江南盐运司的奏折,明宗虽予以她免、调、升、甚至生杀之权,她却也不会轻用,不到迫不得已,润之总是选择“先奏后斩”,这是她与明宗之间的相互信任与默契。
折子写得条理清楚、言词恭谨,明宗却感到深深的不满,失去她消息这许多时候,终于来了她的消息,却竟然是这么一封中规中矩、句句不离公务国事的折子,明知润之是故意的,明知不该公私混淆,明宗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盼着能得到润之于公事之外的片言只语。
姚鉴见明宗脸色阴晴不定,以为是润之的奏章触怒了他,心中忐忑起来。
“姚鉴!”
“臣在!”姚鉴一惊答道。
明宗提笔在润之的奏章上批了个“准”字,道:“今后润之的折子一律直接送来与朕,不必在各部及内阁耽误。”
“是!”姚鉴猛松了一口气,心中的疑惑油然而生。偷眼看去,只见明宗瘦削的脸上神情有了一丝恍惚,眼神中流露出罕见的落漠,他不敢再看,施礼退出御书房。
皇上到底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几乎日日埋首国事,若不是在朝多年了解皇上的性子,定会以为皇上不信任自己的办事能力,将许多本该由内阁处理之事都揽了去。
别人也许看不出,姚鉴日日陪王伴驾,却察觉到了皇上的不对劲,他秉性耿直,本以直言进谏著名,然而皇上沉迷国事,虽然奇怪,却让他从何谏起?姚鉴心下猜疑之际,不禁想起润之:以恩师之敏锐直觉和智慧,定不会像自己一般束手无策。转念间,不免又隐隐起了疑心,何以皇上的情绪无常,似是为恩师而发呢?这似乎非止是爱才惜才这般简单了。恩师走得又那么奇怪,那么快……姚鉴摇摇头,不敢再深思下去,毕竟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忠心的君主,一个是他敬重的恩师,他怎样也不会有不敬的想法。
不日闰甲子,大朝仪日。百官齐贺,四方来朝。
文武百官与众藩属国使节齐聚崇德殿,朝贺君王,随后明宗即起驾往天坛祭天,地坛祭地,太庙祭祖,再赐宴百官,这才算完了一天的大事。
宴毕,姚鉴正欲率百官出宫,却突然被皇上一道圣旨召到养心殿。
“这是怎么回事?”明宗沉着脸将一封奏折扔到跪地请安的姚鉴面前。
姚鉴看一眼折子,已心中了然,这是他上次想了一晚,才写就的折子,乃是建议皇上立后的。
“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明宗面上虽只是微愠,语气中的怒意却是难以掩饰。
“万岁,”姚鉴辩道,“国不可无君,后宫也不可无首,皇上专心国务朝政,皇后执掌三宫六院,君主外,后主内,理所应当。”
“什么‘理所应当’?”明宗勃然怒道,“朕要个打理后宫的管家婆干什么?朕要的是能与朕同掌江山的女子!”
“皇上若想寻有才德的女子,只需吩咐下来,臣等诸方寻访,必能求得才慧兼备的佳人!”在明宗盛怒之下,尚敢如此应答的,大概也只有姚鉴了。
“朕不需要!”明宗冷然道,“难道一国之君连这种事都不能自己做主不成?”
“臣不敢!”姚鉴伏地道,硬脾气不由地上来了,抗声道,“但是,皇上!您青春正富,纵然您不想立后,天下百姓却还祈望着有位国母,四邻诸国,夷狄蛮邦,可都时时刻刻看着我天朝上国呢……”
“住口!姜后已逝多年,你又为何今日才拿这些理由来唠叨?”
“前些年,臣等怕皇上心伤敬德皇后之死,一时无法接受,所以不敢提起……”
“是吗?”明宗怒极反笑,冷笑道,“你倒很照顾朕的心情啊!”
纵是姚鉴,听得明宗这般语气,也不禁心中战栗,一时无语,随即鼓起勇气又道:“皇上……”
明宗负手踱了几步,终于压抑不下怒气,回首向姚鉴道:“你们这班大臣!朕每做一件事都要听你们罗嗦,朕倒不明白了,究竟孰君孰臣?难道连朕该娶什么妻子都要听你们摆布不成?”
姚鉴感到明宗那两道犀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一时不敢抬起头来,但仍抗声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您若要任性行事,自也由得您……”他激动地抬头,明宗沉郁的表情令他住了口。
“镜如!”明宗看着烛火跳动的火焰,语气沉重地开口道,“你与润之是朕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你也该当了解朕!立不立后,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姚鉴感于明宗推心置腹的口气,不禁语塞。默然半晌后,带着希望,姚鉴抬起头来:“皇上中意的女子是谁?无论天涯海角,臣一定能将其寻来!”
明宗摇了摇头:“你们……是找不到她的!”在这世上,只有温文儒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