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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楼里才发现，诺大一个建筑物，里边竟然空空荡荡，终于有一个办公室里面有人，凌烨敲了敲开着的门。
“请进！”里面的人正在看报纸，随口答应一声。
凌烨拘谨地走了进来，说道：“你好！我想在这儿找份工作！”
那人大惊失色，急忙放下报纸，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凌烨。
凌烨礼貌地向人家点了点头。
“你……是谁推荐来的？”那人问道。
“没人推荐，我自己毛遂自荐！”凌烨说道。
那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映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都会些什么？”
凌烨说道：“我精通各种民族乐器和乐理，在民族文学、书画、曲艺等领域有颇深的造诣！”
那人眼珠转了两转，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什么是艺术？”
凌烨说道：“就这个问题来说，我可以写出几万字的论文来回答你，在这样庄重的场合，我实在不想轻描淡写。”
“哈哈哈！”那人大笑，那笑声是那样凄凉，笑了好一阵子，那人终于说道：“说得好！你不想轻描淡写，那我来替你轻描淡写！”随后指了指身后的一幅字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凌烨看得仔细，上面写着‘黑龙江省文化厅’几个字，落款题为‘启功书’。
那人说道：“我只要随便弄一幅字贴到外面，只要注明是启功写的，不管写得好坏，大家都会说这字写得好；然而我若是真的弄到了启功的真迹，我注明是我王老五写的，不管这字有多美观，大家都会说它写得不好！什么是艺术？这就是艺术！”那人走到凌烨身边，拍了拍凌烨的肩膀说道：“老弟！别执迷不悟了，趁着年轻，早点改行吧！”说完便走出了办公室。
凌烨失落不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更遇打头风’，回到寝室后，凌烨怨恨交加，刚刚文化厅的经历彻底击碎了他的梦想，他完全陷入绝望之中。
夜晚，凌烨孤零零地在校园散步，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面对滔滔的松花江水，凌烨仰天长叹：“难道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吗？事到如今，我除了‘破罐子破摔’，也没别的出路了！”
凌烨再次拿起了笔，或许只有沉浸在创作之中，才能暂时忘记生活中的失意和落迫。这种虚幻的故事情节，是对凌烨精神最好的麻醉剂。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当凌烨五部长篇小说、剧本终于截稿的时候，他也是即将毕业离校的人了。
漫步在校园，他的心情焦躁不安，他甚至想在回到自己的故事情节里，哪怕是再被麻醉几分钟也好，他真的不想面对现实。
昨天刚刚约了卜今生，今晚八点钟在江边，凌烨要把作品亲手交给他。
“我一生从不拖欠任何人任何东西，今晚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负担了，这样多好，来的时候清清白白，走的时候也干干净净！”凌烨自我安慰道，不知为什么，泪水总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在校园里，此刻看到的任何一幕都让他伤心欲绝。
旧时的公告栏前有几个学生在议论纷纷，只听一人说道：“这个张志强真是太了不起了！竟然能考上工大的研究生！”
另一人说道：“既然今晚要开表彰大会，咱们也去看看吧，听听人家张志强的报告，看看人家是怎么学的！”
众人怀着无限的崇拜和尊敬，离开了公告栏，前往俱乐部看表彰大会去了。凌烨瞬间失落不堪，曾记何时，也是在这里，自己获得了何等的荣耀，那时自己的追随者也是这样对自己崇敬有佳、异常狂热，想不到今天，自己竟落得这样悲惨。
凌烨走近一步，只见这上面用红纸贴着一副通报表扬，细看这为首的张志强，凌烨暗自回想：“张志强？怎么这个名字好像在那儿听过！”
忽听身后一对男女的说笑声，那女孩儿声音是那样的娇嗔，男孩儿的声音那样得意。凌烨慌忙转过身来，一刹那痛不欲生，那女孩儿正是紫光，只见紫光手里拿着鲜花，打扮得花枝招展，和紫光牵着手的那个男生披红挂彩、春风得意。凌烨记起来了，这个男生正是和紫光约会过两次的那个男生，紫光曾经提起过他的名字，他正是通报表扬上贴着的张志强。
紫光一见凌烨，瞬间面如死灰，张志强急忙询问缘由，紫光也不多解释，拉扯着张志强，慌乱地走掉了。
凌烨既尴尬又痛心，望着紫光远去的背影，他猛然间记起一件事，那是在自己当年声名鹊起的时候，也曾经跟紫光牵手走到这里，那时这里是一个体育部部长站在这儿，紫光忽然面如土色，拉着自己的手迅速离开了……
“哈哈哈！”凌烨悲惨地笑出了声，他已然猜到紫光接下来会如何向张志强讲说自己了。
“……这人真恶心……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不就会写几篇小说、剧本，懂几件乐器吗？他也不想想，如果不举办活动的话，还有几个人记得他？”
“我真是太傻了！竟然早没看出紫光的为人！”
是啊！他早该知道：在他默默无闻的时候，到处贴寻人启事，都不见紫光前来相认；然而一朝大红大紫的时候，凌烨为了见卜今生，一路小心谨慎，唯恐有人追随，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紫光依然能找到凌烨。
紫光已经走远了，也走出了凌烨的内心，凌烨再也不想多回忆一件关于紫光的事情，他麻木地移动着步子，走向江边，去见卜今生。
第十五回 解约
卜今生背手面对着松花江，思绪万千的样子，真像一个十足的文人墨客，凌烨说道：“卜先生！这是你要的东西！”
卜今生转过身来，瞬间笑容洋溢：“听说你现在势穷力竭、寸步难行，想不到即使这样，你还能认真对待咱们当初的约定，不愧是名门出身，果然言而有信！”
凌烨讽刺道：“能跟卜先生这样的大师交流，是我的荣幸，我又怎么会不好好珍惜呢？”
卜今生拿到凌烨的作品，爱不释手：“这下好了，我又可以大饱眼福了！”
“这东西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堆废纸，难得卜先生却还一如既往地关爱有佳。晚辈真是受宠若惊！如今这第三件事我也算做完了，你我的约定是不是也可以正式解除了！”凌烨冷冷地问道。
“哈哈哈！当然可以解除！”卜今生笑道。
“卜先生真不愧是一代宗师，这样助人为乐！”凌烨冷笑道。
不想卜今生不但不生气，反而满怀期望的打量了凌烨一眼，片刻后说道：“你的确很有个性！不错，年轻就是好，唉！许多年前，我也像你这样，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多谢卜先生夸奖，准确的说，我现在是穷困潦倒、日暮途穷！”凌烨应付道。
“想开点吧！能有这样坎坷的经历，对你的成长是有好处的！”卜今生说道。
凌烨笑道：“卜先生不愧是一代宗师，我将来若是能有出头之日，一定不忘卜先生的教诲！”
卜今生轻松地出了一口气，叹道：“这条松花江，给我留下了太多的记忆，当年就在这里，我的结拜大哥最后一次送别我，当我怀着无限的愧疚和眷恋离开他时，他吟诵了一首《别董大》……”
卜今生忽然声音哽咽，凌烨看得清楚，他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凌烨不关心他的陈年旧事，虽然不解，也只是默默地听着。
卜今生忽然说道：“年轻人，你能不能吟诵一遍那首诗吧！让我回味一下过去的感觉！”
“好的！”凌烨答应，随后念道：
千里黄云白日曛，
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卜今生十分激动：“好！谢谢你！许多年前我欠了别人的东西，如今终于就要还清了，现在我的心情也格外轻松。不如这样吧，现在我请你喝顿酒，咱们好好畅谈一番。”
虽然不理解卜今生的用意，还是爽快的答应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许多烦心事我正好躲避不及，难得卜先生有这样的雅兴，晚辈当然愿意奉陪！”
两人来到一处酒楼，点了些酒菜。
对于卜今生的盛情，由于两人过节颇深，凌烨毫不领情，他完全无视卜今生的存在，只是凶狠地吃着桌上的饭菜。
卜今生笑道：“咱们都是北方人，餐桌上也没什么规矩，你这个客人越是放纵，我这个主人越是高兴！可若是将来你到了南方，你可千万要小心，那里的规模多如牛毛！前几天我到江南的朋友家做客，餐桌上我一直小心谨慎，没想到结束的时候有人偷偷告诉我，我仍然触犯了他们二十多条规矩！”
凌烨说道：“多谢卜先生提醒，我现在寸步难行，可能一辈子注定只能生活在省内了；即使有机会到了南方，也不会有人请我吃饭的！”
卜今生笑道：“四年前，你参加对对子比赛的时候，我记得有一个浙江姓姚的小女孩儿，或许你将来能去她家做客，要想不被她的家人嫌弃，到时还是小心点为好！”
凌烨大惊，缓缓地停住碗筷：“卜先生！你……这话从何说起？”
卜今生笑道：“没什么！我记得当时她很怪罪你，也不知道你后来跟她解释清楚了没有！”
见卜今生语气诚恳，不像是挖苦自己，凌烨应付道：“既然自己做错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哈哈哈！不愧是正人君子，想不到这样的委屈，你竟然一忍就是四年，你情愿在人家心目中做一辈子小人，也不愿意讲出事实，我猜你一定有难言之隐！”卜今生判断道。
凌烨大惊：“卜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知道……”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得知你是凌家的子弟，考场上我一直盯着你，你有没有作弊，我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想到后来你竟然承认了自己‘作弊’，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苦衷？”
闻听此话，凌烨激动不已，有人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凌烨自然欣喜，然而自己的苦衷是不可以告诉别人的，这关系到叔叔的隐情，凌烨说道：“我固然是另有隐情，只不过……请恕晚辈不能相告！”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你，只不过，你也即将毕业离校了，如果再不跟她说清楚，恐怕以后也就没机会了！”卜今生劝道。
凌烨苦笑一声：“有什么办法呢？我空口无凭，这样的天方夜谭谁会相信？”
“哈哈哈！谁说空口无凭？”卜今生立即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凌烨大惊，这个信封好像从前见过，对了，这正是当年卜今生用来装两份卷子的信封，凌烨困惑不已。
卜今生说道：“当年你们考试的时候，你是先写的字，后画的画，你的卷子是字在下面，画在上面，而画这幅画至少需要十分钟时间，也就是说这能证明你在交卷前至少十分钟的时候，就已经对上下联了。而那个女孩儿的卷子是画在下面，字在上面，我记得她自己也承认，自己是在响铃之后才写上答案的。这样说来，是你先对出下联的！”
凌烨瞬间悲喜交加。
卜今生说道：“这只是物证，而我恰好就是人证，我亲自谢了一份材料证明你的清白，还加盖了我的印章，四年前就一并放到信封里了，现在还给你，马上就要离校了，我希望你珍惜最后的时间，找她说清楚！”
凌烨感激涕零，慌忙接过信封，激动地说道：“卜先生，这叫我如何感谢你呢？”
“哈哈哈！你写的这五部作品，就是对我最好的答谢！”卜今生笑道。
凌烨异常感动，深深地向卜今生鞠了一躬。
辞别卜今生，凌烨迫不及待的走向姚婧姝的寝室，一路上欣喜若狂：“不知道姚婧姝现在过得怎样，她知道真相后，会有怎样的表现呢？她平常总说我是小人，这下总算除去这样的恶名了！”
忽见前方两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曹墨和柳妍。
凌烨欢喜地叫道：“二弟！小妹！”
曹墨、柳妍急忙回头：“大哥！原来你在这儿！”
兄妹三人好久不见，今日团圆，分外开心。
凌烨问道：“听说小妹考上研究生了，恭喜你呀！”
柳妍忽然皱起眉头：“有什么可喜的？你以为我愿意读这莫名其妙的研究生？还不都是被逼的？”
凌烨大感意外，三人沉默片刻，凌烨随后问道：“你们有事要办吗？”
曹墨说道：“没什么事，正想去找你呢，却不想你竟然出现在我们身后！”
“找我？找我干什么呀？”凌烨问道。
“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走？”柳妍说道。
“什么时候走？这……我还没考虑过！”凌烨说道。
“既然已经毕业了，总不能赖着不走吧？我们俩打算两天后就走，如果你方便的话，不如咱们一起走吧！”柳妍说道。
凌烨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已经毕业了，他曾经想过自己即将离校了，却没有想到离校的时间这样迫切。
“咱们来的时候是一起来的，走的时候也一起走！”曹墨说道。
此话一出口，三人同时感到凄凉。
辞别了曹墨、柳妍，凌烨心情格外复杂，他缓缓地迈着步子，来到了姚婧姝的楼下，回味着曹墨的话，想到自己的大学生活原来已经结束了，凌烨忽然间伤心欲绝：“既然如此，我今天为什么还要来找她呢？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她，我当年没有作弊？哈哈哈！”凌烨惨笑：“即使告诉她了又能怎样呢？即使能跟她重修旧好，又有什么用呢？紧接着又要分别了！”
是啊！两人之间的确已经结束了，而且结束得那样完美。凌烨清晰的记得，那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凌烨吹奏着悠扬的箫曲，姚婧姝吟诵着凄美的诗歌：
挥手从兹去。更哪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
不知不觉，凌烨泪流满面。
“是啊！我哪还有脸面对她呢？在我最辉煌的时候，我毫不留情的抛弃了人家，如今我落迫不堪了，却笑语盈盈地找人家和好，她一向喜欢骂我是小人，我若是再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行径，她又怎会瞧得起我呢？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想到这，凌烨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他走到了当年第一次遇到姚婧姝的地方，他记起了当年姚婧姝坐在那儿凝神远望，自己悄悄画下了人家……
他走到了当年和姚婧姝撑着雨伞，一起品读剧本的地方，那时两人都对对方既崇拜又妒忌……
他走到了当年和姚婧姝演戏的地方，那个夜晚月朗星稀，景色怡人……
一切景色都像当年那样美好，可惜，那美好的时光却再也不能重新经历了。走着走着，凌烨再度泪如雨下。
第十六回 返顾
第二天凌烨哀叹着收拾起了行装，准备到时跟柳妍、曹墨一起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真的不想就这样离开，或许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猛然见到昨晚卜今生交给他的信封，凌烨感慨万千，他小心地打开信封，里面有卜今生的亲笔信，还有两件物证，然而此刻在凌烨心中，这两份卷子的意义已经不是什么无聊的物证，而是两份美好的回忆。
姚婧姝卷子上的画面生动、精巧、细腻、传神，那是一个美人，侧倚在栏杆上，极目凝思，凌烨看得入迷，他回忆起了两人当时在文艺楼参加比赛的场面，那场景是那样清晰，宛如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既然不能再见到姚婧姝了，不如我再去文艺楼看看，毕竟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了，毕竟那是留下过自己美好回忆的地方，以后想看也看不到了。”想到这儿，凌烨匆匆地离开寝室，赶往文艺楼。
一切都像当年那样秩序井然，却不知为什么，凌烨走近文艺楼时，竟然有些慌张，他悄悄地走进当年比赛的考场，凌烨小心翼翼地走动着，竟像是这美好的事物，一不小心就会被自己惊走一样。忽见空空荡荡的考场里面，有一个纤柔飘逸的身影，那女孩儿挪动着忧郁的脚步，抚摸着沉重的桌椅，凝视着多情的讲台……
那不是别人，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