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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把那十几份单子，往王梦远眼前的桌子上一扔，疾言厉色地说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车子结账前一定要去仓库抽单子，你们怎么就是听不进？我一张单子，扣你们二十元钱不多吧？你赶快去查查，它们都结账了没有，要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王梦远只得一声不响地，拿着那一摞单子，转身出了门。忙了一天了，本来就已经是很疲惫，又经厂长这一番训斥，此刻王梦远的心里，一下子变得异常烦躁。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客户结账的时候，按照厂长的规定，他们是要到仓库去抽这些材料单的。而有时因为忙，有些三包、首次保养和二次保养的，这些是不要客户付钱的，他们就顾不上去抽了。要是真是如此，那也就算了，但每天这么多车，是不是一忙起来有的就漏了，该结账的没结，他一时也不能完全肯定。而如果真的如此，那他和钱小萍可就有得受的了……
王梦远没有回接待室，而是直接去了财务室，他向出纳何大姐要来发票的存根，和那本记录不开票的本子，一张张地同单子上的单位和车号对着……这东西很不好对，有开票的，有不开票的，而这些单子中，还有三包、首次保养和二次保养的，这些夹杂在一起，又是好几天的了，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一张张地对着。
王梦远对了好一会之后，只对出了两、三张，依然没有什么头绪，这时听到对过的接待室里有人喊：“结账了，怎么没人啊？没人要钱我走了！”
王梦远一听，忙拿着那一摞单子，跑了过去，见钱小萍和那个女孩已不见了。他看见王晓飞还坐在沙发上，就问：“钱小萍呢？”
“她们有事先走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她们都走了，王梦远暗暗地叹了口气，这时那个用户走到他面前，说：“你们还要不要钱了？”
第十六章 旧情重现
王梦远回过神来，对王晓飞说：“王老弟帮个忙，帮我到仓库去拿个单子。”
王晓飞问了客户的车号后，就向仓库走去了。看到他走后，王梦远对客户说：“怎么能不要钱呢？都几点了？忙到现在不就为这个吗？”
“我看你们要钱都不积极，还要我来催！”
王梦远本想再跟他说些什么，但忙了一天了，也说了一天了，他也懒得说了，只是淡淡地一笑。过了一会儿王晓飞回来了，说：“仓库下班了，门都锁了。”
“什么下班了？真不能急了！你快去看看，值班的林师傅来了没有。”
“他早来了，我看到他了。”
“你去跟他要个钥匙，辛苦一下再跑一趟。”
“你真烦死人了！”
“没办法，你就帮个忙吧！”
王晓飞摇了摇头，又一次转身走了，这时那个客户又说：“你们这里真麻烦，送钱给你们，还要费这许多周折。”
王梦远又是苦笑了一下。他给客户结完了账，整理了一下零乱的桌子，又上了一趟厕所，当他拿着那一摞单子，去财务室准备再去对账时，见财务室的门也锁上了。王梦远只得又回到了接待室，坐在沙发上等待着，那两辆还没有修好的车，心想：看来只能等到明天了，可是明天又会有许许多多的事，如滔滔不绝的长江大河一般，滚滚而来……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如此了。
当王梦远经过一个多小时地辗转回到家里，他父母都吃过了，正坐在桌前看电视。王梦远无精打采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脱去衣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空调――他父母是不舍得，将空调一天开到晚的。这时爸爸说：“一定累死了吧？快洗洗手吃饭吧！”
王梦远边洗着手，边说着：“一天那么多车，又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怎么能不累呢？”
当他洗完了手，妈妈已给他盛好了饭，王梦远也真有点饿了，就大口大口地吃着，不一会儿已是风卷残云……吃完之后，他就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一关，然后就走到书橱边，拿出那本第216期《星星诗刊》，翻到了第29页，上面有一首组诗《看看外面想想心事》。王梦远将其中的每一首，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其中一首是《躲藏》，诗是这样写的：
我只能躲藏
在诗行的最底层
释放
怀想你的
一千种过程
在失眠的上空
呼吸你
在秋天的落叶上
读你的眉眼
从余热未散的灰烬里
取出你的誓言
从那件蓝色的西服里
取出你残破的体温
从你无可奈何的低叹里
取出我
永生永世的爱情
我就是永远这样
躲藏着
以整整一生
这首组诗里的每一首诗，都写的很棒，尤其是上面的这首，让他惟有死心踏地得叹服。王梦远曾想模仿着，也写上几首，但尝试了几次，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它们的作者是寄波。王梦远还记得她，也就是现在爱着的林若云，曾亲口告诉过他，她喜欢诗。而那时他对现代诗的了解，还只限于中学课本上的那几首，对这几首，也无太多的好感。
不过从那时，王梦远就开始有意去关注现代诗了，后来他读到了戴望舒、舒亭、北岛等，还真被他们吸引了，对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他从他们一起工作的厂里出来后，也就是他们分开后，王梦远就凭着一股热情开始写诗了。还在写给她信的时候，夹上一两首悲苦的爱情诗与其中，那时王梦远给自己取的笔名是“秋波”。但无论是编辑部，还是林若云，都是杳无音迅，直到他生病为止。
而此时，看着这组诗的王梦远在想：这些诗写的委婉，精致，而又凄美，每个字都含有无限的深情，也许这就是她对我的爱。就像首中所描绘的那样，绝对不亚于我对她的，只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能用这种方式，把她的一片痴情，寄给我这个“秋波”。
深沉的痛苦，有时能断送了一个人，有时又能造就一个人，她现在也许已是一个，才华横逸的女诗人了，而我却在那一次的爱情中给断送了。现在五年多了，当我默默地养好了伤，又卷土重来了，这一次又会怎样呢？
王梦远正想着，这时他听到他父亲在外面喊：“梦远，时间不早了，该吃药了！”
王梦远看看表，已八点四十了。他出去倒了一杯水进来，打开抽屉，见一盒药已吃完了。他又出去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打开纸盒就看到了说明书，他顺手拿起来看着。这种药的说明书，他不知已看了多少遍了，但他还是喜欢再看看。
其中不良反应这一项有：口干、嗜睡、疲劳、注意力下降、便秘、勃起困难、性淡漠、鼻炎等，还会出现体重增加，肝酶水平升高的现象。这些不良反应，王梦远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唉，明知这药有这么多副作用，简直就同毒药差不了多少，但为了治病，只得日复一日的吃着，要是不吃的话就更糟。
那说明书上还说，不能喝酒，不能喝茶，也不能喝咖啡和可乐等兴奋型的饮料。这样在喝的这一方面，就至少有一半是王梦远所不能去碰的。这让他的人生，也不得不少了不少的乐趣。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默默地接受这样的人生，此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此时，那杯水已凉得差不多了，王梦远从盒子里，拿出一粒药吃了下去，并将那杯水喝了个精光，之后又开始看那几首诗。他又看到一首是：
《黄昏、心事》
欲笺的心事
在黄昏
痴对一杯茶
一只笔
坐凉了
无言的窗口
想着此时
你也被这
浅浅深深的夕阳照着
便很想对你
说什么
随便什么
一个夏天
一朵盛开的花
一片执著的云
和檐前那对
你喃我呢的归燕
总是这样
总是在这样的黄昏
一脉余辉
掀开一个云淡风轻的
季节
第十七章 旧话重提
这该有怎样的深情为底蕴，才能写出如此深情委婉的诗行？但这到底是不是她，为我而写的呢？也许出自另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但王梦远还是愿意认为是林若云――是她为他所写！看着、看着，王梦远被诗中描绘的真情深深地打动，他想：我也有深情深几许，我为何不也写上一首，于是他打开了电脑，在里面写上了一首诗：
《旗帜》
我扛着一面大旗
跋涉的很久
终于来到了
一座不高的
山峰的顶端
这是一面
异常鲜艳的旗帜
灿若天边的晚霞
在旷野的风中招展
但是没有人
聚拢过来
围拢它的只有
满山的荒草
有一只鸟儿
张望了一下
又迅疾地飞走
山风带来
乌鸦的悲鸣
与狼的嚎叫
甚至在它破损之前
都不会有人看见
她血一般艳丽的色彩
与风中招展得
这绝美的姿态
它在山顶上
已经屹立
很久了
支离破碎
将是它的命运
但我们却
选择了坚持
旷野的风
热烈地
亲吻着它
将要升起的月亮
会投来
深情地凝望
也许明天清晨
就会有一个
或几个知音
赶来
读懂这旗帜上
象征的
那种精神
写完之后，王梦远看了几遍，怎么跟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了呢？想要重写，但一时又想不出别的，看看也还算是首诗，就先保存了。还是以后再修改了寄给编辑……
不过我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什么呢？要去找她，只有等到星期六休息时，可那时她也休息，还是先写封信给她吧！
第二天一大早，王梦远还在朦朦胧胧之中，听到他父亲在外面，喊道：“梦远不早了，六点四十了，还不快起来？”
什么六点四十了？！他一下子惊醒，爬了起来，抓起衣服出了房门，边穿边对他父亲说：“你怎么才喊我？肯定要迟到了，昨天我准时到，老赵还讲了我一顿，今天我肯定又要挨训了。”
他父亲说：“我看你睡的好香，还打呼呢！就没忍心喊你。”
“你老人家，可把我害苦了，厂长还要我们早点去，打扫卫生呢！”
“那你就不要在家里吃了，出去随便买点早点吃吧。”
这时王梦远正用手，揉去满眼的眼屎，一听此话有理，便准备穿鞋往外走。他父亲又叫住了他，说：“你还没吃药呢！”
王梦远又回来匆匆地吃完了药，就出了门。当他赶到车站，刚好来了一辆车，他就冲了上去……还好，一路上没有堵车，红灯也不多，换车的时候，也没等多久，而且也没有遇到火车挡道。当王梦远在车站边上买好早点，赶到接待室的时候，见钱小萍已把卫生打扫好了，正坐在椅子上，搧着扇子，脸上的汗珠还没有干。
王梦远说：“你都打扫好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你谢什么？这个办公室是我们俩个人的，我当然也有一份的。在俩位厂长得大力督促下，我们已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但要保持这一良好的势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我们俩个都是那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人。”
“可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其实我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做的，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这里厂长整天盯着，想偷一点懒都没门――大事要做好，小事也得做好，不然就会挨训和被扣钱。”
“其实我们厂，一直都是这种家长制的管理，今天想起来了抓一抓，就好一点，过几天又忘了，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说不定这接待室的卫生，也是这样。”
“不管他们怎样，反正拖个地板也累不死人。从今天起我们俩人，每人一天值日――这个值日包括早上和晚上，就省得每天两个人都耗在这里了。一个星期七天，我值四天，你值三天，你看行吗？”
“这样好，以后我们就这么办了！”
他们俩正说着，这时管理人员已陆续进来，准备开会了，接着俩个厂长也一起来了，会议便开始了。果然在会上，老赵将昨天接待室没人的事又提出来了，还板着脸讲了老半天。王梦远几次想打断他的话，但还是忍住了……
当两个会议都开完之后，王梦远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开始进他的早餐。刚吃了两口，王晓飞进来了，递给他几张单子要打工时。
王梦远说：“昨天不是刚打过吗？怎么又有了？”
“这是打过之后又发生的――只要这个厂一天不关门，就天天都有工时要打。”
“烦死了！等我吃完，行吧？”
“行、行，等你吃完――干革命是要先吃饱饭的。”说着王晓飞就靠着接待台上，等王梦远吃完饭。等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钱小萍，昨天你同学陈碧霞来，你看王梦远看人家眼神，恨不得从眼里伸出一只手，把人家一下子抓进去才好呢！”
“他妈的，我就像你形容的那样吗？就是这样又怎么了？说明我对美的东西，充满了向往――有一颗爱美，而热爱生活的心。”
“别将自己形容的这么高尚了，你那眼神是贪婪，而又色迷迷的。”
“人类美好的情感，怎么经你一形容，就变得如此不堪？不过报纸上都说，如果一个女人，忘情的看一个男人，这是欣赏。如果一个男人，这样看女人的话，就是色迷迷的。女人穿拖鞋、穿背心是前卫，男人则是衣冠不整，连电影院都不让进。”
“你别想转移话题，昨天我注意到：你想看人家，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还想看……”
王梦远给他说的，有点脸红了，没等他说完，就大声地说：“你他妈的，放着个大美女在面前你不看，怎么就观察我，观察得这么细致？”
钱小萍和王晓飞一起笑了起来，笑完之后，王晓飞说：“跟你开开玩笑，你还真急了。”
这时钱小萍说：“你要是真喜欢她的话，可以请她喝茶，人家还没对象呢。”
第十八章 旧话重提（下）
“说实话：这个陈碧霞真漂亮，要是在几年前，我一定会拼死去追求她的！”
“现在怎么啦？”
“我已经有对象了。”
“什么？你有对象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就来话长，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要想说清楚的话，又得是一篇长篇小说。”
“你先简明扼要地说几句，嫂子长得漂亮吗？”
“她长得很漂亮，不过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也是爱我的。只能用一大串的推理，推算出她是深爱我的。”
“那你就当面去问问她吗！现代人都讲究直截了当。”
“关键我这个人，不是直截了当的人，我把她看得太真、太纯、太重了，而我又有太多的想法，太多的担心，不知怎么搞的，我在她的面前，总是放不开来……这可能跟我的童年经历也有一定的关系。”
“你童年有过什么坎坷吗？”
“我小时候在农村，那儿闭塞，而又封建，只要是班里的男生，跟女生说了句话，这就是天大的绯闻。我还记得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一个作文，题目是：《记一个熟悉的人》。我写的是我们的班长，如何学习雷锋做好人好事的――她是个女生，总共只有几百个字，其中我还干巴巴得形容了几句，她长得如何漂亮。
“结果这篇作文，就在班里广为流传，闹得沸沸扬扬。常常会有人冷不丁地，大声地背诵一两句，作文中描写她如何漂亮的词句……直到一个多月之后，当有一天，我们俩个在走廊上面对面地走过，走到肩并肩的时候，还有人在起哄……那段时间我是异常沮丧，在学校里有半年多都抬不起头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看她一眼了。”
“那时你们有多大？”
“那一年，我刚十一岁。”
“这么小的孩子，心理怎么就这么变态？”
“我还记得一件事，是几年级我记不清了。开学第一天来了新老师，为了活跃一下班上沉闷的气氛，他就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他说：公元2000的时候，有俩个青年谈恋爱。谈了半天，那个男的才发现女的是个机器人。
“他以为我们一定都会捧腹大笑，可我们谁也没笑，场面十分尴尬。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想：作为一个受人尊敬的老师，怎么能在课堂上跟他的学生们，讲谈恋爱这种事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