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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拉几下,嘴里念叨着:懒懒——,懒懒——,懒懒——这当儿,我会嘎嘎笑着,忙用手去把别人的手拨开,用自个的手捂住那里,别人的手强行要来,我又半推半就,让他懒懒一下,又拨开,用手捂住。村里所有的爷爷和孙子,奶奶和孙子,都作这种游戏,这是爷爷孙子奶奶孙子友好关系的铁证。我和爷爷的关系就是这样改善了的。但是,大约有一年了,他很少这样做了,我有时故意把牛牛亮出来,他也不做,即使做,也是把手往那稍一搭,便匆忙抽走了。说实话,我心下颇感郁闷,是我的牛牛长的不好看了,还是爷爷另找到了乐趣?我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相当痛苦地思考后,得出了一个令我信服的结论:都不像。那么,是什么?我发现我的牛牛与先前不大一样了,先前像一只蚕虫,柔若无骨,像永远睡不醒的懒汉,死眉瞪眼卧着,只有尿憋了,它才会稍稍直起腰,尿完了,又原样卧着。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它如同脾气见长的年干部,与人一语不和,便红头涨脸,脖子撑得硬的如愤怒的蛇脖子。它的个头眼见得长大了,头围腰围根围有了雨后春笋的气象。半年前的一个夏天的晚上,照旧是我先躺在炕上的,我把自己精光光地摊在那儿,天热嘛,撒娇的屎盆子谁也不好扣在我头上,这是晚上睡觉前的必修课,马登月不怀好意地溜达着来了,我看见了,装看不见,他装不来,却来了,一个饿狗吞食,他一把按在那里,我装着受到了突然袭击,慌忙去拨他的手。可是,这次原来施行了几年的程序全乱了,他的手刚搭在那里,像被蝎子叮了一口,火速撤离了手,站在那儿手足无措,我也像被蝎子叮了一口,没有用手去拨拉,去捂,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办。我勾头一看,我的那个东西呼呼呼,带着强劲的风昂扬了。它是那么地兴奋,那么地激动,那么地怒不可遏。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吓坏了。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形,可与这次绝对不同。原先只是觉出尿憋了,这次,不仅觉出了尿憋,还觉出心口也憋的慌。仿佛灾难来临,仿佛一桩积久的期待,看看无望了,却鸟一般忽闪着翅膀飞来。
我看见,马登月的脸红了,而且,呼吸声急促。这很不容易。他的脸白了,黄了,黑了,紫了,都不算啥事的,只有红了,其重大意义如同千年铁树在某个早晨,突然花蕾饱满,突然迎着东升的朝阳,爆炸般地绽放了。这让我感到恐惧。如果他的脸色如常,或者与平时那样黄白黑紫转换,都没啥,大不了挨一顿揍,没啥,男人嘛,女人都挨得起几下揍哩。可他的脸居然红了,红的真不是时候。他的脸这一不恰当的红,害了我几十年。当然,他死了,在我没长大成人时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就了了。我了不了,他死了,我的日子才开始。长大后,每当我与女人干那活时,如果在干活前,女人的脸红了,或呼吸声稍重一点,我的那个东西便死活不肯起来,要是顺手有一条打驴的皮鞭,狠抽它,它也是不肯起来的,而要是在做那事的中途,女人的脸红了,或呼吸急促了,那的东西便立即停止工作,怎么哄,答应带它去出国看西洋景,带它去芳香四溢的温泉里洗澡,都不济事。这让我在女人面前大丢其脸,无数次地大丢其脸。这都是有好几个女人勇敢地站出来给我作证的,揭发这个坏东西的恶作剧的。我丢过的脸绝大多数都是这个王八蛋一力导演的。我治不了它。在它面前,我甘拜下风,拱手认输。而追本溯源,都是我的爷爷马登月闹的。他脸红了,我的幸福没了。
马登月的脸红了,气喘如牛。
我哭了。
我哭的很伤心。
我为我身体的突然变化哀哀欲绝。
马登月意味深长一笑,扭头回到灯下,去掐他永远也掐不完的事了。我忘了这个事件是如何平息的,此后,似乎一切如常,好似暗夜里那天边的流星,一晃即逝,留下的只是淡淡的幻影。即便是我那天在马车下遭遇了那么严重的场面,我的内心也只是惊起一波涟漪罢了,而很快,那一波涟漪也被一颗糖甜死了。
马登月揭开了我的被子,尽管灯光昏暗,我还是急速把身子侧了,对于他,我这是第一次。他很不适应,其实我也不适应。但,我却这样做了。他这人就这毛病,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知其为之不当强为之,他的一切乖张,都是他这毛病造出来的。他一把将我的身子扳平了,一把掏在了他不该掏的地方。他的手被滑的跌了一跤,快跌倒时,幸亏又被粘住了。他的那只手在那停顿了片刻,我感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我也在微微颤抖,我的心口,我的双腿。他把他的那只手抽了出去,就在鼻孔前使劲嗅了嗅,又颠回灯前,就住灯苗,摊看手掌,反复看了几遍。他站在灯下,指挥我挪了一个窝,睡在干爽的地方。他没有返回来,他也没有再看我一眼。他看窑洞顶。我顺着他的目光朝上看,看了半天,屁核儿没有。他把嘴扬起来,两片嘴唇平行朝上。原先垒窝在窑洞顶破土缝里的燕子于奶奶死的那一年搬走了,要是还在,我猜想,燕子尾巴一翘,摔下一粒屎,正好会毫不浪费地全部灌进他的嘴里。那将是多么地有趣啊。可惜,燕子搬家了,奶奶家的那窝燕子也搬走了。奶奶说,这两窝燕子本是一家,硬叫这个老卖血的把它们拆开了。说实话,奶奶这话说的不对,我这人从小就这样,一是一,二是二,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不会做拿偏头斧子砍人的歪事。事实是,那两窝燕子原来就是在两孔窑洞分别安窝的,分灶吃饭,分炕睡觉,白天,干活在一起,耍在一起,天黑了,才各进各的窝的。爷爷奶奶分居后,它们的生活如常,并没有因此被拆开。我爱奶奶,但我更爱实话实说。那一晚,马登月张着嘴,仰望着燕去窝空的土缝,蹦出一句没意思的话来:
“狗日的也是个风流种种子!”
随后,马登月说了一句话,还是嘴对着燕子窝说的。他说的是奶奶说过的话,当他说出这句话后,我真的爱上他了。男人嘛,敢做敢当,做错了,也要做,躺在被窝里扯不出来,圈在家门里,赶不出去,一辈子啥事不做,啥错儿也不犯,就是好男人了?哪与猪何异?吃了睡,睡了吃,膘养厚了,杀了吃?真正的好猪也不是这样的,它吃食时,使劲吃,粗粗细细,不挑不拣,搁在槽里的都是食。但也偶尔发发脾气,搞点小破坏,趁主人不留神,逃出圈来,舞起它那张木讷笨拙的嘴,把土院子喙的一塌糊涂,把屎拉在主人的卧室门口,把尿撒在还在度蜜月的小主人的洞房门槛上,然后,摇摇摆摆,回到猪圈,屁股朝里,头朝外,看见大主人小主人在院子里嘟着个皮脸,一边咒骂着,一边清理现场。它故意弄出点声响,引起人的注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人舞着铁锨扫把赶来了,它无所谓,不躲不逃,把屁股缩在窝里,把头露在外面,高高扬起,大义凛然,无所畏惧。主人手中的武器高高扬起,狠狠落下,轻轻拍在猪头上,说声:真是个猪!猪看见人扭过来的屁股,也哼哼几声,把那颗骄傲的猪头扬起来,它在说:你打,你打,不打你是孙子!人骂人是猪脑子,那是人的看法,人往往把自个看的比猪高贵,比猪聪明,猪却把人看成傻子:你花那么大工夫把我当老娘伺候,为着啥来?打死我,止不定哪个狗日的犯心脏病哩!哦哦,正在说马登月的事,怎么扯到猪哪去了?马登月说:
“还真让那个老乞婆说对了,马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上面管不住嘴头子,下面管不住毬头子!这个碎狗日的,人没长大,心大了,心没长大,人大了,又是一个败家丧业的好货!”
马登月在叽叽咕咕地说着,我在炕上得意非凡:我是马家的种种子,马家的种是纯的,好种坏种先不说,是纯种!马登月是马正天的纯种,我爹是马登月的纯种,我是我爹的纯种,我长大后,也一定会为马家闹出个纯种来。哪像哈娃那货,不清不白的,邱家的人,人却骂他是马家的坏种。
嘿嘿,多没劲儿。
天亮后,我去找哈娃耍了。晚上的事被我天亮时的一泡尿尿的一泄无余。我这人就这样,天大的事,一觉睡醒,毛都不剩一根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太阳被阴云遮住,太阳也是新的,遮住太阳的云也是新的,我每天都是新的,我每天都穿着破衣服,我的破衣服每天都是新的破衣服。年干部给了我八颗洋糖,这不是一个小数目,需要整整一毛钱才买得回来的。一毛钱,可以买五盒火柴,一盒火柴大约五十根,我家每天至少需要四根火柴,做两顿饭需要三根(有时候,一根火柴没燃着柴火,要浪费一根的),烧炕也需要一根的,点煤油灯一根,如果炕烧的晚一点,已起灯了,可以借灯火点燃柴火,所以大致保持在四根,用五根的情况有,但很少。就以每天四根计算吧,我们都是干大事的人,火柴多一根少一根的,淡毬事情,算的过细,惹人笑话,影响咱们的光辉形象。五盒火柴共二百五十根,一盒中也有多装一根少装一根的事故的,小小意思啦,也大可去粗取精,算个整数得了。一天四根,十天四十根,五十天二百根,六十天二百四十根,六十二天,二百四十八根,余出的两根,忽略不计得了,两根火柴算个啥,老子不在乎的。
乖乖!年干部顺手就给了相当于我家两个月另两天的温暖与光明,真是个好干部呀,万古长青,大地作纸,森林当笔,海水为墨,写不尽的恩情,抒发不完的丰功伟绩。年干部,永垂不朽!昨晚吃了两颗洋糖,一颗是叶儿塞到我嘴里的,年干部给我的八颗糖,我只吃了一颗。妈妈的,只耗费了我一颗糖,两颗糖却甜了我的嘴,从来没占过人的便宜,原来占便宜的滋味很受活的嘛。我的心情很好,出了门,仰头远望,太阳从平时升起的地方升起。今早的太阳是一颗好太阳,好圆好圆,好红好红,像是泡在水里洗过,清爽爽地,光芒一下就射到了我身上,我从头到脚,唰,一盆五彩缤纷的水,嗨,这日子,美麻了!我真的感到全身麻痒,头发丝儿,耳朵扇子,眼睛皮子,鼻头尖子,下巴颏子,胳膊肘子,大腿根子,膝盖顶子,小腿肚子,脚后跟子,两脚丫子,还有屁股蛋子,都是麻酥酥,痒酥酥。再试,不得了哎,脑仁子,舌根子,喉眼子,心尖子,毬头子,屁眼子,各到四处,浑身上下,里边外边,一满都是麻酥酥,痒酥酥,肉酥酥,骨酥酥,咋这个好哩!我跳,我蹦,我翻跟头,我驴打滚,我骂鸟,我骂人,都容纳不了我的快活,我唱歌,我唱,我唱很酸的歌。昨天,我对酸歌的酸还懵懵懂懂,酸只能酸到我的耳朵眼里,一道墙隔住了酸水,今日个,墙倒了,水路通了,还没开唱,心尖儿已尝到酸了,酸顺着肚肠溜下去,漫过丹田,一齐涌在牛牛尖上。不觉的,我身体颤抖了,上下,里外,都是个颤。我唱:大红衫衫扣门门儿开,一对对奶奶滚出来,上身身搂定下身身筛,妹妹的东西好,哥哥我解不开。
一曲飞扬开来,树上的麻雀扑噜一声飞走了,落到另一棵树上,小脸朝我:嘁嘁喳喳。喜鹊没有飞走,要飞走的,花尾巴翘一翘,再翘一翘,没有飞。我飞了,我被我惊呆了:我的声音变了。昨天,我的声音像小鸟在歌唱,像小河在流水,像女人在撒尿,像小孩闹着要吃奶,慢声细语,嗲声嗲气,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哈,今日个,我的声音大又大呀,粗又粗呀,像河水暴涨,像公鸡打鸣,像叫驴长啸,像男人放屁。我唱:先解纽扣后解怀的那个,然后再把那个裤带解,奴跟你玩耍来。
白布衫衫上滴了一点点油,你脱你的裤子我掏我的毬。
说实话,我从小都是一个文静、羞涩,甚至还有点高雅追求的人,可在那些个日子里,我的内心涌动着说粗话的渴望,有些事与粗话沾得上边,我说,不打底稿,脱口而出,有些事相距粗话十万八千里呢,我还是可以不费力气与粗话挂上钩。一句粗话说出口,我感到天蓝蓝,云白白,水清清,鸟飞飞,肚子里,心口里,头脑里,到处都是通天大道,一马平川。快到哈娃家门口了,我想掏出一颗糖含在嘴里,端在手里,把糖纸剥了一半了,又改变了主意。糖哪能这样吃呢,昨晚吃了两颗,虽说一颗是叶儿给的,可毕竟是吃进了我的肚里,大清早的再吃一颗,福有这样享的吗,天都不容享福过头的人呢。再说啦,人家哈娃今日个一定是有糖吃的。他如果把我还当回事给我一颗,啥话没有,说明我们的友谊还经得住大风大浪的考验,如果他像以前别的那些货,比如杏娃,故意在人面前显派,馋人,那么,我会立即掏出一把糖来,给他狗日的一个迎头痛击。我和哈娃的友谊源远流长,我俩的友谊是战斗的友谊,照我爷爷马登月这个老酸醋所说的,应该是:袍泽之谊。相当于现在人说的:战友。马登月还许多次给我摇头晃脑朗诵过出自什么诗经还是什么狗屁经上的诗,原话我记下了,意思却不懂得,什么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橶,与子偕作。鼓鼓叨叨,一点都不好听。
我俩的友谊是在一次与杏娃的遭遇战中缔结的。那时候,哈娃还没有糖吃。那一次,我们在一起玩,杏娃从嘴里掏出一颗已被他吮得像薄纸片一样的糖,他把糖纸还没有丢,还捏在手里,他把已经揉的皱皱巴巴的糖纸悠闲地展开,把剩下的那半颗糖重新包住。本来这没什么不对,谁家孩子吃糖都这样,一次吃完一颗糖,真是叫化子存不住隔夜食,天生的贱货。我一次吃两颗糖,这可是要另当别论的,一,我家离如今不远的几十年前,是陇东地界十七县最大的地主,最大的资本家,老子现在虽然穷的连一颗破糖都吃不起了,那有什么,命贱,心贵着呢;二,哈娃,杏娃,还有这干部那干部,他们的爹,他们的爷,他们的老先人,都曾是我家的长工、佣人,一句话:奴才!奴才的后代都吃得了糖,老爷的后代就吃不得?杏娃要是把糖这样包住,悄悄装在兜里也就啥事没有,可这个驴日的种,把糖装进兜里还不到放完一个屁的工夫,又掏出来,把糖纸拆得滋啦滋啦响,我听起来,简直有震耳欲聋的阵势。这也罢了,咱大户人家的子孙,大人大量,不与小人奴才计较,可他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做的越来越过火。他把糖重新塞进嘴后,还故意看我们一眼,那眼神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小人得志的,这还罢了,主子与奴才计较失身份哩,可千不该万不该,他把糖塞进嘴里后,他的嘴里立即发出了激越的吸溜声,吸溜——吸溜——,如长空雁叫,如公鸡打鸣,要多刺耳,有多刺耳。我在强忍着这种折磨,我在磨练自己的忍劲。奶奶常摸着我的头皮给我说,蛋蛋娃,心字头上一把刀,凡事要忍哩,能忍,是好汉子,不能忍,动不动就像火烧着毬了,一跳老高,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那是熊汉子,毬事不顶的。我是好汉子,我是奶奶的好孙子。心字头上一把刀,我能忍。杏娃跟他老太爷海树理一样,是个把大红当桃红把麦秸杆儿当拐杖脚蹬鼻子往脸上爬的种。当然,海树理我没见过,关于他的事情,我是听马登月说的。海树理是我家账房,听说那算盘打的,双手使算盘,看起来,两只算盘的珠子儿是同时动的,听起来是同时响的,号称金算盘。可就是他的金算盘把马家敲没了,马正天威风一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