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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尤伟盯着童雪反感地问。童雪迎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说：
“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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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前程
有了下午班会的不愉快，高三（６）班的晚自习上得格外静，静得连有人清嗓子、翻书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王梓良两眼发直地瞪着手里的书，上面的文字渐渐变成一个个陌生的符号。事实上，此时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并不是这些陌生的符号，而是余光中姚嫡一动不动的背影――这个和他一样失去同桌的小女生，这么多天来只跟他说过一句话：“班长，韩旭和郝帅真的没了？！”可，话还没说完，泪水早已涌下眼眶，之后便转回头去，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王梓良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沉寂，便猛然丢下书本站起身，低头从桌椅间的过道中穿过，然后轻轻拉开门，快步逃出教室。
走上空无一人的操场，刺骨的寒风马上扑过来将他团团围住，他本想大喊几声，最终却压抑了这种冲动，他走到双杠前，攀上去，用力的撑起来――当他撑到大汗淋漓的时候，童雪远远地走过来，他并不理她，仍然奋力支撑。
童雪走近他，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攀上另一副双杠学着王梓良的姿势上下摆动起来，可，她毕竟没有王梓良的体力，只摆动了几下便停了下来，站到一边瞪着仍然不停不休的王梓良气喘嘘嘘。
王梓良终于精疲力竭，从双杠上掉下来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但他并没有爬起来的意思，反而摊开四肢平躺在冰冷的操场上，望着冬夜的星空大口大口地喘气。
童雪在他身边蹲下来，怜爱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该如何排解他内心的苦闷与挣扎－－事实上，她胸中的苦闷与挣扎一点都不比他少。
不知过了多久，魏淇出现在教学楼门口，四下张望了一阵，然后径直向这边走来。
“回去吧，魏淇来了！”童雪轻声说，伸手推了一下王梓良。
“你先走，呆会儿我自己回去！”王梓良平静地说，并没有动，
此时，魏淇已来到跟前，他瞥了一眼地下的王梓良，回头对童雪说：“贺新颖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童雪本想伸手再去拽王梓良，却被魏淇大声制止：“别管他！冻死他！”
显然魏淇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童雪没办法，只好沉着脸跟魏淇向教学楼走去，快到楼门口时，童雪本能的又回头瞟了一眼，只见王梓良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
魏淇把童雪带到数学组，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默默的点着一支香烟，然后就那么长时间的皱眉吞吐一言不发。
为表示对他的尊敬，童雪笔直的立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等待他的训示。
“贺新颖，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一根烟快吸完了，魏淇才缓缓的开口：“你――能不能转学？”
“不能！”童雪不假思索回答，同时瞪起眼睛反问了一句：“凭什么让‘我’转学？”
“我不是‘让’你转学――”魏淇苦笑一下，说：“我是‘求’你转学！”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我怎么了？求我转学！”童雪露出一副莫名其秒的表情，双手习惯性的插进裤兜，而双脚也不再像原来站的那么对称。
魏淇没有立即回答童雪，他在努力揣摩着即将出口的话――他一直自视口才不错，可在这个理直气壮又有着特殊背景的女生面前，却明显感到有些底气不足。
“如果你不转学――你和王梓良的大学都没法考！”魏淇终于抬起头，望着童雪诚垦地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明白点？”童雪再次咄咄逼人的反问。
“我想你应该明白，如果你坚持在这里念的话，会影响王梓良考大学，同时也会影响你自己！”魏淇直截了当地说。
“开玩笑！王梓良考不考上大学跟我有什么关系？听你这意思，韩旭和郝帅杀人也都是我影响的呗！”童雪瞪着魏淇，感觉有些受伤了。
“你别激动，我是把你当成王梓良的朋友才跟你说这番话的。”
“谁说我是王梓良的朋友！”
魏淇抬起头，望着童雪那双极不友好的眼睛，仍然平静地说：
“今天我是准备心平气和地跟你解决问题来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采取同样的态度。我觉得我这个人基本还算是一个通情达理跟得上时代的人，我儿子今年才小学二年级就知道给女生写纸条了，我都不粗暴干涉，何况是我的学生！
可是，我想你应该跟我一样了解王梓良：这小子与别人不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比韩旭和郝帅还要偏激！特别是最近这一段时间，他情绪很不稳定，你看看他今天下午的表现，主任他都骂，如果哪天冯飞再刺激他，他要暴发起来你我可能谁也控制不了他了，你明白不明白？
……他跟你比不起！你不须要考大学就比别人强，他更没法跟冯飞比，冯飞考不考上大学都照样念，不论考好大学坏大学，回来都是好工作，前途一片光明――王梓良他能去找谁？”
“找我！”听魏淇拿冯飞与王梓良对比，童雪立即打断他说：“――魏老师你别说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也替王梓良感谢你的一番苦心。可坦白地说，我不太赞同您的观点，我认为不是王梓良跟冯飞比不起，而是冯飞跟王梓良比不起；至于我和王梓良处朋友是否影响他考大学，这得由王梓良说，别人说不好使；所以我要重申一遍，我不会转学――除非王梓良让我走！
还有，看您这些天来情绪这么不好，我还想对您多说一句：我觉得在当今这个社会，不论学生学好还是学坏，跟当老师的都没多大关系，郝帅与韩旭的事是各种因素合力的结果，您用不着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已身上揽，这对自己不公平――对不起，魏老师！如果您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魏淇被说得哑口无言，望着童雪倔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胸中一阵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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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约定
接下来一连几天，大辽山的上空一直飘着雪。
寒冬，像一个手提雪花颜料桶的无知巨人在朔风的造势下热情而武断地涂改着大地的本来面目，直至人们屈服了它的颜色并记住这个亿万片雪花相拥而泣的冬天――纯洁的雪花，漂白了世界却冻伤了苍生。
几天来，王梓良和童雪之间没说过一句话。
王梓良不清础魏淇找童雪都谈了什么，也不想问，只知道她为此很恼火，并且从她烦燥的眼神里感觉到：跟他一样，她似乎正在思考一个异常严肃的决定。
星期六的校自习，童雪没有参加，这样，已下定决心要找她认真谈一次的王梓良便在消积等待中又恍惚而落寞地渡过了一天。
星期天上午的班自习，依然不见童雪的身影。到了下午的自由时间，高三（６）班的教室仍然有很多人在刻苦；心神不定的王梓良看了一会儿书，正准备出去给童雪打电话时，童雪却一脸悠然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手里还拎着个家用摄像机。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童雪轻盈地走上讲台，一声不响地举起手里的摄像机对着教室里的“莘莘学子”来回扫了两遍，然后表情严肃地对大家说：
“２０００年马上就要到了，‘东方时空’授权我在凌山一高中作一个‘校园版的老百姓故事’，节目暂定名为‘贺新颖千禧访谈录’，有兴趣的同学先整理整理自己，每个人给三分钟出镜时间！”
说完，童雪迳直走回自己的座位，煞有介事地将自己的课桌拉到过道上，又在课桌前面放一把受访椅，然后将摄像机支好并调好方向――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童雪拿出一把木梳，微笑着对一直愣愣的望着她的陈尤伟说：
“伟哥别傻看着，你是‘贺新颖千禧访谈录’第一号佳宾，给你梳子先梳一梳头，我们等会儿就开始。”
虽然陈尤伟没有弄明白童雪的真实意图，却仍然顺从地接过梳子并熟练的在头顶上挠了几下，接着便急不可耐地坐到摄像机前，言辞恳切地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看到陈尤伟正襟危坐像模像样地准备接受“访谈”，教室里的其他人特别是男生都笑着凑过来。王梓良不知道童雪为何心血来潮想要给大家录影，也随着大家的目光望过去。
“呆会请大家保持肃静，别随便接话！”
童雪笑着对围观的人嘱咐了一句，然后一本正经的从衣兜里拿出一份访谈预案，有条不紊的开始了她的“千禧访谈”：
“准备好了吗？”她认真地问。
“准备好了”陈尤伟认真地答。
“Action”这是赵猛的声音。
“好！那我就来提问――先强调一下，如果我提的问题你感到不好回答或者不想回答，你可以拒绝，但绝不能说慌――”童雪严肃地说：“因为若干年后，当陈尤伟成为伟大的××学家时，人们将从这卷录影带里去找寻他年轻时代的雄心、睿智与真诚，明白了吗？”
“明白！”陈尤伟微微一笑，似乎已经明白童雪此举的意图了。
“好！第一个问题：处在青春期和高考重压下的高中生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你认为你是否也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是！”
“比如呢？”
“比如说，我这个人总是喜欢拿自已弱项跟人家的长项比――我总抱怨自己没赵猛高大、没书记宽容、没班长幸运，这样比较的结果就是自寻烦恼。”
“第二个问题，我和我们大家都不明白：你都保送清华了，还成天学这么狠为什么？”
“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要不然干啥？”陈尤伟暧昧地睃了童雪一眼说。
于是众人哄笑。
“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童雪仍然若无其事的往下问：
“世界变成地球村，我当村长”
“你有崇拜的明星吗？”
“喜欢成龙！”
“女明星呢？”
“贺新颖！”
听了“秀才”的回答，众人又笑，童雪也嫣然一笑，然后继续发问：“大陆的中国人还没有人拿过诺贝尔奖，你有没有信心成为第一个？”
“第一个没有，但第Ｎ个应该没问题！”
“好孩子，有志气！到时候别忘了请客――下一个问题，一个老套的问题，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我和你妈一同掉到河里，你先去救谁？”
不知为何，童雪的话音未落，四周马上传出一阵哄笑声，但这笑声丝毫没有影响陈尤伟敏锐的反应：“谁离我近我救谁！”
“要是一边近呢”
“那就是我妈了――但是，在救我妈之前我会深情的看你一眼！”
在男生的哄笑声中，贺新颖故作深情的望了陈尤伟一眼，接着又问：
“好，下一个问题，假如你的女朋友还是我，这次让你在我和清华大之间做选择，你选谁？”
“爱德华八世怎么选我就怎么选！”
又是一阵笑声，同时有人向王梓良望过去。
“下一个问题：你对自己１９９９之前的生命历程怎么评价？”
“我终于走出了韶山冲！”
“对１９９９之后有什么展望？”
“恁我和我们的努力，在我们活着的时候，使中国实现领导世界的民主富强！”
……
陈尤伟之后，教室里的大多数男生、女生都相继接受了“贺新颖访谈录”，在此期间，久违的笑声又多次在高三（６）班的教室里响起。
该录的都录完了，教室里逐渐恢复了原来的安静。贺新颖在座位上摆弄了一会儿摄像机，然后拎起来轻步走到王梓良跟前，故意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嗓门说：“走，班长！我们去拍外景！”
“我也要拍外景！”
不等王梓良回答，龙佳名先叫起来。他婴儿般稚嫩的嗓音令包括童雪与王梓良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俊不禁，但并没有人跟着起哄，直至童雪与王梓良双双走出门外，张帝才狠狠捶了同桌一拳，并严肃地告诉他：
“儿童片没有外景！”
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铺满了厚厚的积雪，因而在各个班级的扫除区内便出现了一个个刻有本班标识的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雪人儿。
两人穿过长长的操场，向远处的高高的秋千架走去。在他们身后，四行整齐的脚印，散发着青春的美丽与忧伤。
他们在秋千横板上并排坐下来。
此时，天空中又零零星星的飘起了雪花，两人并不说话，默默的坐在那，感受雪花飘落发际、鼻翼、眉毛上的感觉。
北国冬天的暮色落的特别早，远处的教室已经开亮了灯，那幽幽柔柔的灯光，穿过细雪飘飞的操场，静静的投射在两人的面颊上，为他们青春的面庞平添了几分神秘又神奇的光彩。
沉默良久，童雪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明天我走！”
童雪的声音并不大，而且几乎就是王梓良几天来一直想要劝说却没来得及开口的内容，可，当他明白无误的从她嘴里听到这几个字时，在内心深处还是本能的痉颤了一下。
见王梓良毫无反应，童雪轻轻瞥了他一眼，略带嗔怨地说：“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王梓良茫然的望着操场上一群相互追打的男生、女生，机械的问。
“昨天我挨打了，我妈打的――长这么大，我妈第一次打我！”童雪苦笑着说。
“为什么？”王梓良回过头，疑惑地望向童雪。
“因为那个老高！他老往我家跑，老往我家跑！我忍他好长时间了――该他倒霉！前天魏淇刚撵完我，他又来了，然后我就把他骂了，然后我妈就不干了――不但打了我，还痛哭流涕的骂我不懂事，不理解她，干涉她婚姻自由――这话听来多可笑！我妈都不管我谈恋爱，我竟然干涉我妈的婚姻自由，真他妈该打！”说到这，童雪本想继续坚持她那个固执的笑容，不料这样做的结果竟是自己的眼圈迅速涨红起来。“我妈也算个女强人，竟然让我给气哭了！”
童雪遽然悲声大恸，委屈的向王梓良这边靠过来，将满眼的泪水涂洒在他的肩头――这么长时间以来，王梓良还是第一次看到童雪这样楚楚可怜，他木讷的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安慰。直到她擦干眼泪重新坐起来，他才呐呐的问：“回盘锦吗？”
童雪用脚来回搓着地下的积雪，表情和声调一样茫然地说：“盘锦是我爸的家，凌山是我妈的家，我去锦州――我姑在那！”
童雪沉默了一会，忽然抬起头，强挤出一丝微笑：“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咱俩一起走该有多好啊，我们在锦州上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家教，我们悬梁刺股，我们发奋图强――明年死活考北大、清华，到那时我们再合出一本书，书名就叫《高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