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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平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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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小强没戴草帽,红红的脸晒得更红了,脸上沁出一粒粒的汗。他抹了一把汗,又抬头看看杏花,问:“小桂呢?”杏花道:“小桂没来。”小强明白了,他踏上邮电所的台阶,把一粒水磨石子轻轻踢着。他没有话,杏花也没有话。
后来还是小强先开了口,他低着头讷讷地说:“是我没有福气……”杏花往前跨了一步,“不,是我家人……”她说不下去了。
小强又抬头看看她,她那变得尖削了的脸,那一双有着深深双眼皮的眼睛,他看见了她眼睛里的心灵……他有一刹那的心悸。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杏花道:“我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我要到武汉去,奔我一个同学,卖内衣的。明天就走。”
小强问:“你家人同意你走?”
杏花摇头,“不同意,我偷偷地走。明天有一班火车,到了那儿我同学去接我。”
小强喃喃着:“偷偷地走?”他低下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问:“我送你?”
杏花道:“不用了,我自己去车站。后面公路上有车。”
小强缓缓地点着头,忽然,他想了起来,“那你路费呢?去武汉要不少钱呢,你有吗?”
杏花摊开手掌,手心里是攥湿了的五十块钱。小强一看,就说:“这哪里够!你等我一下,就十分钟!”他跨上自行车,箭似的蹿向集市的那一头。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又箭似的回来了,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借的,他学木工的一个师兄在集上开个沙发店。他把钱递给杏花,杏花道:“用不了那么多。”小强道:“全拿着,路上不比家里。”不由分说全塞到杏花手上。
杏花说不出话。她能说什么呢?小强默默地站着,他也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等两分钟!”他又骑上车。回来的时候手上两瓶冰镇汽水。他递一瓶给杏花。
3
两个人默默地喝着汽水。快喝完了,杏花拿着汽水瓶奔进邮电所,一会儿出来,递给小强一张纸,是人家写废了的汇款单,背面还有两行稚拙的字迹,是杏花写的。“这是那个门市部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还有老板和我同学杜小梨的名字。”
小强看了看,很小心地对折了又对折,装进裤兜里。他的手刚想拿出来,又探回去掏摸,再掏出来时,手上是几张零钱。“都拿上!出来太忙,也没带钱,就十几块钱。”他都塞给杏花。有一张是十块的,又有一块的,还有几张破旧的毛票,三四枚硬币。杏花低头看着那堆汗潮的钱,她的心也潮了。她低头站着,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多出一个水点、两个水点——她哭了。
小强也不劝她,只是默默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杏花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你以后去找我啊!你一定去找我啊!”小强愣了一下,狠狠地点着头:“我一定去找你,一定!”杏花道:“那说定了啊!我得走了,我家人……”她匆匆开了车锁,骑上车,小强追了几步,又站住了。
骑出一段路,杏花回过头。看见白花花的街心上,小强一个人站在那里朝她望。那个矮矮的有着红色脸膛的年轻人……她的心上漫过一种东西,水一样,不,是汽水一样,酸,凉,可是底子是甜的……
已是午后。乡级公路的两旁,玉米苗的叶子晒成缕,豆叶子往下搭拉着。路上浮着飘飘忽忽的东西,阳光晒到地上,光线也扭伤了似的,曲着歪着和地上飘忽的气体纠缠在一起,撕不开。杏花骑车冲过去,仍然撕不开。
在过份的暴烈的阳光下,真实的事物也成为虚幻,远处的村庄好像海市蜃楼,浮在蒸汽腾腾的绿色的海上。杏花像一艘小小的轻舟,追逐着一个海市蜃楼,又一个海市蜃楼。到后来她看到一个海市蜃楼,上头突出一个老鸹窝——她爱着和恨着的田庄。她现在要逃离这里了。
到了家,她妈正着急,壁头就问:“你去哪里了?我可找遍了!”杏花道:“大李庄一个同学家——在家里太闷。”她妈道:“我说你……人家春叶和采菱都在家,你怎么自个儿去了。吃饭了吗?”杏花道:“她们家要去买鱼买肉,我就跑了,没吃。”她妈赶紧把小菜汤饭端上来。
第二天,杏花吃过早饭,穿得干净整齐,挽着个布包,布包上印着“北京旅游”四个字,还有天安门图案。她跟她妈说:“那两件衣裳拉链坏了,今天拿去集上修。”她妈道:“洋车子叫你爸骑走了,你走着去?”杏花道:“我去找崔菊,叫她骑车带我。她要去钉鞋掌。”她出了门往东。崔菊家在东边。她妈站在路上看了看,回家淘麦子。
麦子淘好了,摊在抹净的凉席上晒;晒干了,又装起来——快傍晚了,麦粒子晒得一个个松脆。杏花还没有回来。难道在大李庄集上被同学拽去吃饭了?昨天她没留下来吃……
开始做晚饭。饭好了,饭桌子也拾掇出来,放在院子当中。杏花还没有回来。杏花妈可真急了,她跑到崔菊家。“崔菊,你赶集几点回来的?”崔菊道:“九点多就回了。太热!”
“那杏花怎么还没有回来?她早上不是坐你的车嘛!是不是又去同学家了?”
崔菊莫名其妙,“坐我车?没有啊。我今天没看到杏花。”
嗡!杏花妈像当头挨了一棍,站在当地,张口结舌。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其实她是一溜小跑回来的。延礼把一条湿毛巾搭在晾绳上,田磊也回来了,洗过了手脸站着喝米汤,他媳妇早把六碗米汤盛在桌上了。杏花妈挨了刀似的叫起来:“杏花!杏花……”
4
两分钟后延礼和田磊、田磊妈一齐涌到崔菊家院中,三张嘴同时盘问。崔菊吓了一跳,像被三个刑警围着要录口供似的,她脸色全变了。她急切地辩白:“我今天真的没看到杏花。我七点半吃过饭,八点半到大李庄集上,钉过鞋掌……”
她是相当麻利的“如实交待”。——她昨天就知道“荡秋千事件”了。
三名刑警的心在朝下坠,朝下坠……十分钟后,田磊飞奔回家,又飞一般骑车出来,到崔菊家门口,崔菊跳上他的车后座,他们去大李庄。崔菊和杏花同过学,她的成绩“烂成一堆狗屎”,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初一没念完就不念了。当然,那些同学的姓名和模样还是记得的。
这里延礼和杏花妈分工,延礼去后庄,杏花妈分管圩里,挨家挨户查问。家里只有田磊媳妇和孩子,守着一桌子米汤——渐渐凉了的米汤。
春叶、采菱、小桂、慧英……谁都没见过杏花。她们听说杏花不见了,都吓了一跳,忙帮着找——“荡秋千事件”已经抖包袱一样抖开了。
她们去杏花常去的地方:菜园、小河边、那座镌着“团结桥”的石桥、麦场……在光线越来越昏暗的原野上长声呼喊:“杏花!杏花——”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各种各样,有苍老重浊的,有清脆甜美的,有直通通破洋桶一样又粗又沙的,有银丝一般婉转纤细的……绿色的庄稼和杂草变成金色,又变成褐色,最后成为黑色——满天的繁星了,那些声音仍旧此起彼伏。
不知道几点钟了,杏花妈回到家。延礼已经回来了,喝过一碗米汤。他带回一个消息:后庄大李的姑娘李梅看到过杏花,在庄后的大路上,她一个人走着。李梅跟她打招呼:“赶集去啊?”杏花答:“赶集。”李梅说:“我带你?”杏花拒绝了:“你先走,我等崔菊。”当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实际上不是在等崔菊。后来就没人再看到过她。
杏花妈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瞪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端起碗。媳妇殷勤地劝阻:“妈,等一会儿喝,我热去。凉米汤伤胃。”杏花妈没听见一样,慢慢地把一碗米汤喝了。冰凉冰凉的汤,她的心里也是冰凉冰凉的了。
孩子抱去睡了,孩子妈没敢睡,在厦檐的阴影里坐着。家里没开灯,整个的家就是一个大阴影,老夫妻俩不知在哪个角落,都静静地没有声音。
快十二点,田磊回来了。崔菊带着他找遍了大李庄的同学,同学又带着他们找了另外两个庄的同学,谁都没有看到过杏花,昨天也没有见过她,什么“买鱼买肉”留她吃饭,那是杏花在撒谎。
田磊说着,崔菊补充着。说完了,静一会儿,崔菊打着呵欠道:“别急,慢慢找,说不定杏花去亲戚家了。我回家睡觉了。”她走了。田磊媳妇代表全家客气地送出来,一径说:“今天麻烦你了。真是!都快十二点了,真不好意思。”崔菊道:“庄亲庄邻的,那有什么。”她飞一般跑回家——她也没吃晚饭呢。
田磊在工地上累了一天,再跑吃不消,他吃了饭洗洗睡了。延礼拿一把加长的手电筒骑车出去了,杏花妈去前屋倒在床上哭,一直哭到天亮。
天亮,延礼回来了,杏花的两个姑姑和姥姥家都去过了,杏花不在。
田磊骑了车出去,去大李庄集上问,去城里寻觅。延礼跑七大姑八大姨二表叔……杏花妈村里村外寻魂似的寻了一遍又一遍。延礼的两个常房兄弟悄悄地用抓钩打捞村里的几口敞盖井,又去湖里的沟沟渠渠、水桥旱桥下面找。他们在找杏花,他们又怕在这些地方看到杏花,他们的寻找心理是矛盾的。
又是徒劳的一天。夜,一家子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第二天天不亮,田磊忽然闯进父母的卧房,他想起来一件事,一个人——孙小强。延延夫妇恍然大悟。
5
田磊骑车飞奔二十五里到了孙庄。他先到庄上打听,孙小强家住在哪儿——孙庄他还从来没有来过。人家指点给他,他转个身又找人打听:小强家这两天有没有一个姑娘来过。没有。“他家就插秧时找过几个姑娘帮忙,现在没见。光棍爷儿俩,姑娘谁往那儿去?”
田磊不信。一个庄的,谁不护着?有也说没有!
小强家单门独户的在村头,三面是桑园。田磊骑车到了屋后的小路上,冷眼了一阵。没动静。小强大约不在家。他锁了车直直走了过去。他身上是上工穿的一套迷彩服,黄球鞋,橙色安全帽拉得低低的,几乎是扣在脸上。他当草帽戴,在麦地里拔草的时候可有效防止被殒石击伤——安全意识超强。
静悄悄的一座房子。房门锁着,东厢有一间没锁,敞着门,看得见里头的木架子,刨床,是小强的“工作室”。门口压水井,水泥台,摆着盆盆罐罐,晾绳上晾着几件才洗出来的衣服,灰汗衫蓝布裤黑晴纶裤头,都是男式的,并不见杏花的一双袜子。
他转悠着,眼角的余光罩住了周围的一切。西边的菜地里一个人忽从豆角架间站了起来,问:“你找谁?”是小强爸。田磊粗着声道:“打井的。”他穿过桑园走了。小强爸认得他,但这回显然没认出来。他拎着个空粪箕子出了菜园,背上走了。
那个“打井的”回到自行车处,骑了在孙庄上下转,并不吆喝打井,说不定不强在庄上。“打井的”安全帽扣住大半个脸,眼光从帽檐下射出来东扫西扫,他的样子像影视中神秘的冷血杀手。
快到中午,“杀手”去路口的小店买了两袋饼干,到湖里转一圈,吃了一袋,跟一对看鱼塘的老夫妇讨了水喝,另一袋揣在怀里。他折回来,连人带车潜入小强家东边的桑园。
中午了,小强回来,菜地里摘了瓠子青椒,剥削洗切,下厨炒了。饭菜的香味飘进桑园,田磊肚里的一袋饼干作起怪来,叫他直犯酸——他是嫉妒得犯酸,人家热饭热菜的,他吃饼干喝凉水。
下午,有个男子用平车拉了些木料来,叫小强打一张饭桌,两个脸盆架,还有剩的,就打凳子。那人走后,小强就砰哧砰哧干了起来。
田磊把自行车锁在桑树底下,他人也躲在桑树底下。碧绿的桑园橙色的安全帽,当然惹眼,他早摘下来放在车篮里。他一身迷彩的伏在桑园里,仔细地观察着小强家的动静,完全像一个侦察兵在侦察敌情。略略西斜的阳光透过桑叶的间隙晒着他——又是极烈的一个烈日。田磊折了身边的桑条做个掩护帽,碧绿的戴在头上。他现在是一个标准的侦察兵了。他聚精会神地侦察着,只等线索出现,跃出掩体立大功。
下午的时间是漫长的难挨的,“侦察兵”居然熬过来了。傍晚,小强又下地摘菜,烹烹炒炒,油锅的爆响声声传入田磊耳中。暮色渐起时,那父子俩抬了饭桌出来,在门口的空地上吃饭。“侦察兵”侦察到他们的饭菜,是米饭。两个菜一个是红烧泥鳅,一个是青椒炒豆角,另有一碟酱——好像是花生酱——再一小碗咸菜。
“侦察兵”从怀里掏出那袋饼干,吃一块饼干看一眼红烧泥鳅,他恨不得连那张桌子吞了去。
饭桌收拾起,碗筷也洗了,那父子俩洗了澡,在门口乘凉聊天。半弯月早升上天来,小强拿出把二胡拉《二泉映月》。这声音在田磊听来是非常刺耳的。并不是人家拉得不好,而是拉得太好了。有一阵子田磊也迷上了拉二胡,他拉起来左邻右舍急趋走避——吱吱吱吱,像杀鸡,又像拉锯,他们担心听一会儿耳朵都被锯下来。而这孙小强拉得这么好!
田磊嫉妒得眼珠子发红。
6
一个《二泉映月》拉了七八遍,小强不拉了,他们进了屋。东上房的电灯一会儿就熄了,西屋的亮了很久,终于也熄了。
田磊又等了一会儿,估计他们睡着了,悄悄溜出桑园,摸到小强家门口。他蹑手蹑脚的先看看厨房,厨房里稻草灶台醋瓶油瓶,没什么可疑处。走近东上房,听屋里是均匀的鼾声。西屋的窗户和一般人家一样,装着钢筋栅栏,玻璃窗没关,但窗帘拉得很实,屋里没有一点声息。田磊伏下身,轻轻将窗帘往上撩,还没撩开呢,屋里的电灯忽然亮了,田磊迅速缩回了手,猫一般轻捷地躲入桑园。
刚潜好身,小强出来了,自语着:“热死了,只怕要下雨。”他把靠在厦檐下的一张软床搬出来——一种极简陋轻便的床,木棒做框架和腿,麻绳为绷,睡上去软得像睡吊床。
小强把床放在空地上,绑竹竿,升蚊帐,他露宿了。
田磊恨得牙痒痒的,他真想冲上去将这小矮子一把掀翻,踩在脚下。但是,他还是忍下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强很快睡着了,田磊也困起来,但是他很快发现,他睡不着的,蚊子潮水一样向他涌来。也许孙庄的蚊子喜欢到半夜再出来活动,也许刚才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在《二泉映月》和西屋的敌情上,竟没留意到。
现在他留意了,孙庄的蚊子是……
它们发现桑园中藏着一道丰盛的大餐,汁水丰富,健康美味。它们欢欣鼓舞,呼朋引类的赶了来,来赴一场仲夏夜的奢华盛宴。
它们衣冠楚楚,翩然而至,刀叉刺破迷彩服,先来一杯开胃酒,然后打一枪换个地方,端着鸡尾酒杯到处逛。它们轻声细语的谈笑,嗡嗡营营;它们姿态文雅,只用吸管啜取饮料。这是一帮最有教养的淑女,而且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没有时间观念,一到宴会上就不知道何时收场。
到了后来,大家都有点喝高了,激情燃烧起来,撕下了矜持的面纱,相当放肆地豪饮、狂欢;它们唱着,舞蹈着,推来搡去成团地滚动,而且饿死鬼投胎似的争着抢着大吃大嚼——这场盛宴将通霄达旦。
田磊的迷彩服完全不顶事了。他不停地拂这里拍那里,一双手远远不够用,折了一大把桑枝代蝇拂也忙不过来,只恨没长条尾巴。
他恨得牙咬得格格响,到后来被蚊子咬过的地方都鼓起大疙瘩,奇痒无比,这里抓抓,那里挠挠,又要不住手地挥动桑枝,他其时就是变成千手观音也不够他用的。百忙中他不忘瞟瞟“点子”,小强安然睡在蚊帐里,他嫉妒得……
傍天亮时,宴会终于结束了,并不是那些女士自觉散了场,而是下暴雨了。这不是下雨,而是成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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