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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镇公封好两份报告,大步走出办公室,对门口的杨标道:“急件,立即呈报天官!然后再请王镇长到我这儿来一下。”
杨标应一声,转身就走。
阿德一上岸,沿着廊道内侧的墙基,向望江楼那边哈腰逃去。但他顺墙跑一截后,便见廊道与园墙之间有一片他无法通过的开阔地。那儿有一对掮长枪的士兵,相互面对,来回游动。远处园墙的那一扇月洞门大敞着,门边竟也站着一名哨兵。阿德连忙退了回来,犹豫片刻,他向天爷祈祷着,便向那道依山壁而筑的爬山廊奔去。
忽然,远处一孔门楼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咳嗽,那儿有喑哨!这时,阿德又绝望地发现爬山廊的高头,也有一对身姿笔立的岗哨。
阿德的冷汗出来了。
正当他满身大汗六神无主之时,只见一个人影穿过一孔门楼,走出廊道,向他踱来。阿德转脸回身一看,只见身后有一棵独立于廊下一盏灯笼光照之外的枫杨树。他立即蹿过去,如壁虎般地手脚并用奋力向上攀去。
几片树叶轻盈地旋转着向四处飘荡开去。随着落叶下去的还有从阿德衣裤上滴下去的水滴。
那人的身影在青砖地上一耸一耸,或长或短地移过来时,阿德隐入树冠,透过繁盛的枝叶,一下认出那个走过来的人:王镇长!
王兴国离开灵屋楼,一走在通往兰芝堂的道上,便突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这是他过去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感觉。
李镇公刚才问他,是否知道桐镇原来有个叫冒淮的人时,他不觉心头一闷,此后便断断续续地有了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冒淮,是当年司空坊司宅一个家人的名字,他曾与这个名叫冒淮的家人有过多次交道,这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仆人。李镇公不会脱脱空空地向他打问一个死掉了的仆人的,看来这个冒淮很可能仍旧活在人世。
李镇公刚才感叹,司空坊灭门案的策划者确实也算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这一点,他李镇公倒是没能看出来。但至于司空坊灭门案的原因,李镇公没说,他也没问。但更令他吃惊的是,李镇公说,那个牛郎中冒辟尘竟是司空家后人,刺杀天官竟与复仇有关!于是他一下子联想到了王伯爵最近的反常。
染坊案发后,伯爵惊恐万状,极为失态,而在此前,他在渔园两次撞见过了查阿镰。昨夜他接报染坊血案时,已隐隐感到查阿镰之死,应与伯爵有些瓜葛。但如此看来,王伯爵或者说王府,与司空坊灭门案确如民间传言有着某些不为世人所知的关联。看来陆子矶不是那只钱袋的主人,这也可以确定了。不过,李镇公说,陆子矶是冒辟尘的同党,而且还驯化了一条大蛇相助,他觉得这事说得也有点玄了!但王兴国现在对陆子矶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他只关心天官王伯爵和三十多年前的那把大火。他觉得这世界是完全乱了套了。
黑沉沉的天空中不时传出的一声声闷雷,不时地将半拉天空都泛白的闪电,使王兴国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慌。
“娘舅!”张阿二一下从暗中冒了出来。他和他的手下居然没能通过东门,李镇公的人六亲不认,说没有李镇公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出东门。张阿二气急败坏地赶了回来,告诉老娘舅,应当要同李镇公交涉一下了,无论如何这桐镇总是王伯爵的地盘吧!他赶到兰芝堂,一听说王兴国到望江园来了,便又马不停蹄地奔望江园来了。
王兴国突然看见一领似有似无的红飘带从前面的桂花林中轻飘飘地一掠而过,然后又倏然而逝。他打了个寒战,止住刚要张口说话的张阿二问道:“听说过渔园有不干净的东西没,狐呵什么的?”
张阿二摆摆头,托一把步履有点踉跄的王兴国。突然,他觉得头发微微一紧,随即心一抽,背一凉。他本能地回头一看,可后面什么人也没有。但他却觉得未能卸下头上的压力,于是,他头一挣,摆脱了这股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压力,可他身上的汗毛全直直地扎了起来。
“回头真的要请灵山寺的人要来作一作了,真的要作一作了!”王兴国长叹一声。
李镇公送走王兴国,便反身下楼,走过树木扶疏的内庭院甬道,步入灵屋洞。
王兴国对当年司空坊大火及王府是否介入这事,知之甚少,或者干脆是一无所知。也许他不愿涉及,但王兴国说到冒辟尘的连环杀人案,还是能解释和印证他对冒辟尘所存的疑点和想法,同时也足以证明陆子矶刚才面对高梦轩、鲁美伦和潘文彬他们所说的司空坊大火和冒辟尘身世的真实性。其实,对此他一开始就不怀疑。但是,陆子矶说他在桑树坪偶然撞上冒辟尘,那纯粹是扯他娘的大蛋,哄娃哩!
洞壁那儿的栅栏里只剩下陆子矶了。李镇公步下石级,朝他看去时,发现陆子矶竟然睡着了。不用说,这是一个非常难剃的头。王兴国请这个蛇医来渔园时,他远远地看过两眼,施朝安也说,他还算一个良民。因而他对陆子矶并未十分在意。
突然,李镇公心尖一动,这贼人该不会以蛇开道,而后趁机到渔园踩踩点?他没到桐镇之前,怎么就没有如此之多的毒蛇祸害人的事发生呢?难道这仅仅是个巧合?
李镇公皱皱眉头,直接走向那一方栅栏。
这个壮实而又有几分英武的汉子,此刻看起来又脏又累,但仍然蓄有一身的威势。一望便知,对这样一个人用刑,是很难奏效的。不过,他现在前可进,后可退。有高梦轩在前搪着,他犹如服下了一枚定心丸。他太了解天官了,天官的反应,尽在他掌握之中。陆子矶有口供,那是烧了高香了,如若没有,也无甚要紧。
他刚才已将陆子矶的名字连同姓薄的一齐从名单上划去了。
高梦轩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要出手援救,嘿!他李镇公此刻准备同一个死人对话,就是说,他在审讯一个已被注销了的活死人。可能的话,他现在只是想印证一下他的推理能力。
当李镇公在桑树坪看到有些人与王大毛是一样的死法时,他更加确认自己对陆子矶的怀疑是对的。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觉得所谓的
怪兽,同冒辟尘没有关系,它就是被陆子矶操练得跟条猎狗似的一条大蛇,他能驯化一条助他出摊的蟒蛇,为什么就不能再驯化一条在他作案时为他助攻的大蛇呢?冒辟尘在哪里,那怪胎大蛇就出现在哪里,那么他陆子矶呢,为何也出现在附近呢?冒辟尘和陆子矶就是一对联裆兄弟!
他现在甚至怀疑桐镇如此众多的人饮用三潭水中毒而亡,也是陆子矶投的毒。此刻他认为,这个与蛇毒打了几十年交道的陆子矶是个投毒老手。想必作案前,这个蛇医常常引蛇出洞,通过毒蛇或者他自己用毒,先放翻对方,而后再与冒辟尘联袂出手。
李镇公此时除了亟待搞到陆子矶的兄弟会同党名单和下一步计划外,还十分渴望能够从陆子矶嘴里听到那条怪胎大蛇的下落。杨标竟还对怪胎的说法,不买账。怎么不怪胎?一条蛇,咬起人来像头狮子,像头熊,还不怪胎!
李镇公走到栅栏前的一张桌后坐下,默默地逼视着已经睁开眼睛的陆子矶。
陆子矶被带到了他的面前。李镇公仍用那种目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冷冷地喝问道:“不准备说点什么?譬如你们在桐镇还有谁,准备再干点什么?”
于是陆子矶便一五一十地又向李镇公如实地作了交代。可是他说着说着,发现在李镇公鹰隼似的目光下,自己在面对着高梦轩、鲁美伦和潘文彬时的那种自信,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明明说的是真事,但口气却显得假模假样的。不过,他觉得他还能证明自己只是一个蛇医,不论眼前这个人想把他陆子矶怎么样,不是他的事就不是!他不想扯上同自己无关的那些事情,干吗要讨顶乱党的帽子戴戴!他以为最最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是:这些日子我在做什么?有十七廿八个人可为人证,他甚至提到了摆渡过江的老船工。再说,既然自己是冒辟尘一党,干吗还要再回到花山头束手就擒?
但陆子矶发现在李镇公这儿怎么说都不通,他居然无法在这个人面前证明自己是谁。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只能证明你这几天在做什么,却不能证明你从前和下面要干什么。你之所以还回桐镇,因为你心存侥幸,你自以为你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因为你知道事情的结果,所以你又潜回桐镇,以准备下一次行动。”李镇公毫无表情地说。
“疯子,完全是个疯子!”陆子矶冷笑道。他对说明自己已经不再指望了。
“原先,我很自负,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瞒得了我。哼,一个蛇医,半个兽医,绝配!说实在的,冒辟尘多少还露出了些马脚。一个卑微的劁猪郎,决无驾驭一个财色双绝、出身显赫的世家女子的本领,这是他唯一的一点可疑之处。当然,仅凭这一点,我还无法确认。所以,他才能得以脱身。至于你,我眼拙。在你假托捉蛇采药离开桐镇之前,我还真把你当作一个不折不扣的蛇医。”
“我陆子矶是不是蛇医,你说了不算!”陆子矶扬起头来,他豁出去了。这会儿,他感到他的气粗了,腰也直了。
李镇公的手下这会儿感到,他们的头不像是在进行一场审讯,而像是两个人在斗气了。
“蛇医?蛇医,蛇医也是医,是个医,便应有悬壶济世的一点德行。怎么做得出纵蛇杀人、在三潭投毒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王府固然要喝水,喝三潭的水,但桐镇有多少人在喝三潭的水?一下子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还‘四海之内皆兄弟’呢,真正涂炭生灵!那些死去的无辜者,还有被你们养下的蛇,在桑树坪水中扑杀的那些人,中毒症状和那个王大毛完全一样。这世上没有什么毒掌,王大毛中的是你手掌中所携之毒。这是不是也能证明点什么?”李镇公不动声色地说道。
李镇公手插裤兜,身子探询似地微微前倾着,不看他那一对令人感到森森然的眼睛,这会儿看起来他倒像个中规中矩的闲人。
“那么捉鱼人岳炳生中毒身亡,又该如何解释!”陆子矶突然想起施朝安说到这个捉鱼人的死,还了他一个清白的话来。他觉得他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了。
李镇公冷笑一声道:“这个倒霉的捉鱼人,只是你想洗清自己,最后脱身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陆子矶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你应当说清楚王大毛中毒的事,这是个结,这个结解开了,那么我当重新对你作出评判。你说吧!”李镇公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
有关王大毛,陆子矶已经不打算再作什么解释了。那个女孩的事,他在回桐镇的路上,在他下塔之前早已铁心秘而不宣。他不知道他和冒辟尘有关这个女孩的一番话是否被那两个登塔的孩子听了去,但要他主动出卖这个女孩,那是万万不能。她的牙虽有毒而心却无毒。这会儿,他为了苟活,不分青红皂白交出这个女孩,那他陆子矶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如果因为王大毛,他们想把他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但三潭投毒之类的说法,纯粹是放他娘的狗臭屁!
陆子矶清清嗓子,异常肯定地告诉李镇公,桐镇人用三潭水而中毒之时,他正在追踪一条大蛇。
“你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此。我想在许多事上,你都会有不在现场的证据,这正是你还敢回花山头的原因。我也没说是你亲手在三潭投毒,但是都一样。顺便问一句,你的那条被你驯化、为你所用、助你行凶作恶的大蛇,如今在哪里?”
陆子矶明白李镇公所指的那条大蛇是怎么回事。他们居然把灵蛇视作他的另一条白头蟒了。他之所以在高梦轩他们面前不肯说及灵蛇之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但灵蛇不可以,因为它是这世界上唯一硕果仅存的蛇种,关键还是,人类先招它、惹它了。在这之前,在桐镇和黑龙潭,它没有滥杀的记录。
那么,有关山妹子的女儿之事,他们是否会从那两个登塔的孩子口中知道了些什么?如果这样,山妹子的女儿恐怕已为世人所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陆子矶一生一世最对不住的人,恐怕算是这刚刚死了男人和父亲的山妹子母女二人了。
想到这儿,陆子矶不禁心痛了起来。
陆子矶怒道:他再也不想解释李镇公因大蛇而对他的指控了。还是那句话,说也没用。这阳世有李镇公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是阴间有诸多的冤魂的重要原因之一。
陆子矶的这话,招来了李镇公一阵怪枭似的低笑。
突然,李镇公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声色俱厉地问道:“谈正事吧,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回桐镇的目的何在?你的同党又在哪里?”
李镇公的笑声和说话腔调,使陆子矶额头青筋暴起,大为恼怒。他知道再说什么,屁也不顶。他双眉倒竖,豹眼环睁地怒声道:“我已经两次告诉你了,我只是将冒辟尘带回了桐镇,我就干了这个!这和乱党没有一点干系。好了,从这会儿起,我不会再回你一个字。你有什么招,全使出来,我搁这候着!”
这话一完,陆子矶决定从此缄口不言。
李镇公沉默了,他直视着陆子矶寻衅的目光,缓缓地离开桌子,向一边走去,但他又猛地转过身来对陆子矶说:“请你记住,我李镇公办案不是一日两日,什么样的鸟我都见过!今天,你就是座石像,我也要你开口!”
李镇公一摆手,两个大汉就拧着陆子矶,将他带到吊架下。
“羞死你先人!吃这碗饭的全是你他娘的这么满嘴胡搅?”陆子矶对李镇公满含讥笑地唾骂道。
李镇公一愣,他从未遭遇过这样非常民间的喝骂。
那两个大汉还没等他下令,就已经对陆子矶上手了。
一盏盏喷着“王府”两个殷红大字的灯笼,顺着这廊道如火龙般一路翻滚,直奔渔园,而渔园里高低楼阁也同样大红灯笼高挂,星星点点,闪烁不定,宛如天女散花。
张阿二兴冲冲地出花厅门,顺着廊道向灵屋洞走来。王兴国让他依旧回望江园,听从李镇公的人调遣。一听说李镇公在灵屋洞对陆子矶用刑,他就不顾一切地赶过来,准备到洞里看看热闹。
突然,只见前面大树树身一颤,树叶纷纷扬扬如雨,从天而落。
“咦!”张阿二跨出廊道,站在树下,抬头望望,再往下看看,看着这一地的落叶,一地的水,他的脸上眼中透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他再次抬脸向上望去,但还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便头也不回地向通往灵屋洞的那孔门楼急急走去。
汝月芬一脸泪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发了半天的愣,看看鼻息均匀的万先生,拖过自己的红衣裙,动作僵直地将衣裙穿在了身上,而后下床,在房间摸来摸去。她一摸到门把手,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汝月芬悄然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穿行,然后下楼出门。一阵阵烈风,扬起了她满头的乌发和红裙。她一边无声无息地哭着,一边磕磕碰碰地走在通向望江园的小路上。
从她躺下去之后,她的眼泪就没有停过。她头上的那片天塌了。
她在渔园廊桥所经历的那一切,是她所有噩梦中最恐怖的的噩梦。她竭力挣扎着从这个噩梦中逃出来,但又拼命地挣扎着不让自己醒来。然而,爹已经没了,她再不能失去娘了。她知道娘在哪里,她要救娘。
一路上不时有人向这个泪如雨下的女孩询问,但她却一声不出地向前径直走去。
“人来了吗?”李镇公见到张阿二下到洞里,瞥了他一眼,问道。
“马上,就在后头!”张阿二脸上堆满了笑。
这儿他来过好几次了,但从未见过李镇公他们对人用刑的场面。这一回,他铁了心地想领教领教,见识见识。一瞅李镇公没有说什么,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