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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怨-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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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地,人往后一仰,反身倒下。 
众人一时全都住了手,看看大毛,看看陆子矶。 
大毛手背上的黑气,推向手臂推向前胸,迅速漫向全身,口内大舌渐渐发蓝,但心口却泛出一点色如朱砂的圆晕。 
“操他妈的,下这样的毒手啊,你!”一个跟着大毛出道的小兄弟哭喊着扑向陆子矶。陆子矶一掌拨开那人,蹲下身去察看大毛。 
“……灵……蛇毒?”陆子矶不由得抽口冷气,脸色骤然大变,双手乱颤。他凝目向浑身哆嗦的汝月芬打量一眼,赶忙取出贴身衣袋中两丸同样是祖传秘制的丸药。这由曾祖取名为百毒灵的丸药专克毒症,能解百毒。 
大毛这时已开始大吐白沫,全身抽搐。 
“这小姑娘咬一口,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呀!”一个中年男人在人中间探出长长的脖子惊叫道。 
“这个蛇郎中掌上有毒,刚好攻进那个小姑娘咬开的口子上!看半天,连这点都没看出来!”一个小青年鄙夷地看着中年男人说。 
陆子矶嚼碎药丸,抖手抖脚地撬开大毛牙关,将药糊送入他的口中。 
“快去弄点水来!”陆子矶厉声吩咐拎着哭丧棒的张阿二。 
张阿二飞快地跑出去砸开巷内一户人家,取一瓢水,又飞奔回来。陆子矶将水一股脑地灌入大毛口中。 
“抬我那儿去!”陆子矶对众人一挥手喊道。他知道如不能救活这个混混,自己的性命就此休矣。 
众人七手八脚抬着气息奄奄的大毛仓皇退出小巷。陆子矶再次深深地看汝月芬一眼,急急撤步离去。 
这一眼看得汝月芬打了个寒战,她惊惶地看着阿德,有点不知所措。阿德扯着她,绕开众人冲进弄堂。 
看热闹的众人精神抖擞地各自散去。 
“去看好戏噢!”有的人又拔脚向陆子矶他们追去。 
一摊水渍,血渍杂乱交缠,在石板地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印迹。 
“你咋了,今天这是咋了!那样骂人家,还咬人!”阿德走出去几步,就急吼吼地对汝月芬喊道。他不知道平日温柔而又文静的汝月芬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汝月芬茫然若失地摇摇头。 
“很丑陋,是吗?”汝月芬眼睛暗淡无光,微微地垂下头问。 
阿德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犹豫着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连自个儿的媳妇都要换来换去的?” 
“我胡说哩,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张口就来了!”汝月芬不住地摇头。 
阿德有些恼火地说:“怎么敢这样胡说,我娘说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的。惹毛了这些人,你爹还能在山塘街开店不?……你……你特别不舒服?” 
阿德说着说着看见汝月芬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连头发都湿了,他就住嘴了。汝月芬无力地点点头,依在阿德身上向前走。阿德一下子乱了心脉,搀着汝月芬僵直地穿出小巷,走过街口。 
“她不舒服!”阿德对一个死死盯着他看的男孩说。 
“怎么一下子成这样了,是被那个杀胚勒坏了,还是桑果吃多了,或者是水里凉了一凉?”阿德看着汝月芬心慌意乱地问道。 
汝月芬摇摇头气喘吁吁地说:“好多了,这会儿。回去躺躺,就会好的。” 
到了那扇黑漆大门口,阿德问汝月芬:“我要不要进去?” 
“算了,省得东问西问的。刚才是我不对,别生我的气,行吗?”汝月芬手扶着门框,浅浅一笑。阿德绷紧的面孔松下来了,见她晃晃荡荡地推门进去,便举手摆摆,快步离开。 
郝妹听见门响,走出厨房一探头,只见女儿步履踉跄,满脸病容。她冲过来,大惊失色地问道:“你病了,中午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就会病了?” 
“不碍事,我只是有点累。先睡会儿,再下来。”汝月芬摸着栏杆上楼,声气很微弱地说道。 
女儿显然病了,这叫郝妹很是心烦。这人的事怎么那么多呐!她一路唠叨着陪女儿上楼,服侍她躺下后,才下了楼去。 
汝月芬一躺下去,看到南窗关了,觉得异常气闷,她挣扎着起来要开窗,但转动一下脑袋,便一阵天旋地转,低吟一声,失去了意识。 
郝妹待陆子矶走后,思前想后也不想用药了,那蛇也已好久不登门了,再说,要是根发知道了这事,肯定也不依的。又想起陆子矶那一条大蟒,如此灵性,她心里忽然对那从未谋面的大蛇也多了几分好感。再看一阵吧,它要是再不来了呢!自从十几年前养的那只小黄猫失踪后,家里再也没有养过猫,但家中却再不见老鼠上蹿下跳了。她很奇怪,嘀咕过两次,根发接嘴说那是因为那条家蛇的缘故,想想也对。再说吧! 
她静静地靠在床上,今晚她已有好几次想起那个陆子矶了。在花山头,他从东屋出来,用毛巾擦汗掸灰,一身的栗子肉上下跳来跳去,显得特别英武。无论他在大桥头还是面对那伙躺在地下碰着天的滚刀肉,什么时候都不慌的。尤其是唤那条大蟒出箱的模样,真是有点神了。 
男人躺在一边,鼻息均匀。他每天都很累,店里有很多事,进货出货他都要亲自操持。一上床,常常是倒头就睡。这几天镇上嚷着一月一次的税费改作半年一次交清,男人这几天拉不开栓,到处去筹款借钱,烦着呢,他又什么事都窝在心里。 
郝妹抚摸着勃起的双乳,轻轻叹口气。根发不好那个,她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动她了。心头一热,陆子矶的面容又极为清晰地在眼前晃来晃去。 
陆老伯在她家养伤期间,每天教豹子读书识字,就将郝妹也一起捎上。后来爹肯出钱让她去大连庄的私塾读了两年书,现在能够识文断字,多少还能帮根发理理账,全是陆老伯之故,老伯动辄便与爹唠叨她应当知书明理的事。不过,那时她更喜欢和豹子、宋老三、巧巧他们漫山遍野四处疯跑,或者是进东家出西家妖门子乱窜。小豹子常趁他爹一个不留心时,就带上她溜出门去。 
朱家五小子家后院那几棵山桃开花了,一串一串地缀满枝枝杈杈,灿灿烂烂。郝妹伸出舌尖舔着花苞上的露水,她们说这水养人,弄巧了,还会成仙呢。蹲在树下玩泥巴的五小子突然站起来,将手里的泥团掰开一半,递给嘴唇湿漉漉的郝妹,然后压低嗓门对她说:“脱掉裤子,给我看看!” 
“不!”郝妹朝豹哥看看。但豹子手里团着泥,眼睛看到别处。 
“脱不脱?……我来剥喽!”朱家五小子把手中泥巴摔地上,用手将裤腿上揩抹一下,就过来了。 
“姨娘!”郝妹护着裤腰,喊五小子的娘。 
“唉,啥事?”五小子的娘在前院菜地里忙活。 
朱家五小子立即罢手,掏出硬邦邦的鸡儿向那团泥巴滋出点尿,又开始和泥。郝妹也忙着蹲下身掺和进去。但不一会儿,五小子又要动手动脚。郝妹又喊:“姨娘,你来看五小子呢!”她喊的时候看着豹哥,而豹子眼睛又看着别处。 
“唉!”五小子的娘便走过来问,“又有啥事呀?” 
郝妹还是没说,说出来她再不能在这玩了。 
“不准欺侮郝妹,好生玩呀!”五小子的娘狐疑地看看他们三个,关照一声儿子,走了。但没两分钟,这个没底货又蹭了过来。 
“触你娘,你又来了!”豹子突然怒了,单腿蹲地,伸出一只脚钩倒再次起身的五小子说,“不玩就不玩,你当你家是金銮宝殿呵!” 
豹子拖着郝妹气势汹汹离开朱家。 
到了一片青枫林中,郝妹仰脸问豹子:“你刚才也想看,对不?” 
豹子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他眼睛看着别处,沉默一会儿,轻轻地点点头。 
“那……那我脱给你一人看……”郝妹羞羞答答,但心甘情愿地说。 
“不……不……”豹子双手掩面,蹲下身来。 
在那一刻,郝妹决意长大后嫁给这头豹子。 
豹子和他爹在离开小连庄后的相当一段日子里,郝妹常常爬到岭上,看那一条盘山小道。她觉得当年陆子矶跟在他爹和脚夫后面,挑着盛满各种毒蛇和草药的箱笼,跌跌撞撞走四方,也是一件有趣的事。豹子当时还对她说,他们家在江边曾经还有过一艘船。从小就欢喜船家生活的郝妹羡慕极了,她真想当时就嫁给这头小豹子。小豹子对她说,等她长大了,可以生娃了,他就进山来娶她,那种八抬大轿,呜哩哇啦,嘭啪!郝妹真心实意地等这头豹子,矫健地沿着山道一路走来。 
等她知人事后,才知道那是小孩的把戏,不足数的。后来,郝妹就想着嫁给那些能够自由进出大山的货郎,以及开来开去游码头的草台戏班里的人,多老的,她也嫁。根发来采办山货见过她后,一托人来说媒,她就跟他了。 
郝妹东想西想,直到鸡叫头遍才有些迷迷糊糊的。在她猛地坠入睡谷中时,格嘣格嘣,几片屋瓦破碎的声音隐隐传到她的耳里,但她挣扎了一下,终究没能醒来。 
房间里的东西显出了模模糊糊的轮廓。陆子矶一夜未睡,他弓着腰坐在方凳上,双肘撑膝托着腮帮子,眼中布满一线一线枝状血丝。仅仅过了一夜,他一下子似乎老了很多。 
那个王大毛居然浑身呈中灵蛇毒症状,这令他大为惊骇。 
把人一抬回来,陆子矶又是三颗百毒灵碾碎灌将下去,王大毛一口气回来了,但他眼歪鼻斜地看着陆子矶,抖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陆子矶知道此人因为百毒灵,不至于很快毙命,但因为所中之毒乃天下第一毒——灵蛇之毒,而且中毒之时又拼力运气,以致毒血攻心,伤及五脏六腑,百毒灵也很难彻底奏效。这个混子,恐怕时日不多了!可惜他这五粒百毒灵了。这丸药的配方,至父亲这一辈,有数种药草已无处可采了。 
张阿二和阮老三一直在旁边嚷嚷,要将陆子矶押到镇公所看起来,待大毛彻底好转过来再放人。 
“那么,这个人现在就得死!”陆子矶霍地站起身来,圆睁着通红的双眼,指着躺在长凳上的王大毛说,“你们一个个也别想再活着走出这屋门槛,我陪你们一起。这个人受伤的原因,连我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也听见了有人说什么我掌上有毒的话,就算是,这也是误伤。我招谁惹谁了?是你们在寻衅生事!捆我?谁有种试试看,今天我是活腻味了,就这么一百来斤,今儿个就搁这了!” 
陆子矶扎稳盘子,拉开架势,准备豁出命来。 
张阿二等人被震住了,而看客们则呼的一声向后撤去。 
“我看这个蛇郎中是个言而有信,一诺千金之人,他说王大毛能救,就一定能救。算了,算了!” 
“是呵,蛇药王,蛇药王,也确实不是吹出来的!他在大桥头露那一手,这儿好多人也都见了。” 
“这个人道地得很,不像有的跑江湖的,胡吹。不会滑脚的,人家还要在江湖上混哩!” 
门口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替陆子矶打圆场,张阿二趁势下台作罢。但他们将人抬出去时,张阿二撂下话来:“大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拿命来!” 
陆子矶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背影,心乱如麻。 
昨儿天黑时,一个大家在他背后叫他老甲鱼的老巡警来了。老甲鱼扛着长枪,穿着一身警服,先看牛郎中回来了没,而后关照他,在王大毛没有好透以前,不准离开桐镇。不一会儿,王大毛手下的两个喽啰就晃着双肩,走到门对面,守在那儿。 
牛郎中仍是过了二更才回来,在门口还和王大毛手下的两个喽啰说了句什么,后来又嗞嗞溜溜地喝了一通酒,才睡下。 
陆子矶毫无睡意,那个红衣女孩的事,他怎么都没有想通。他一遍一遍问自己: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有人告诉他这样的事,他铁定认为,对方是吃了两斤老白干之后在说话。 
“灵蛇毒发,短者数步,长者亦在半炷香内立毙,不可救药。中毒者通体如炭,口吐蓝舌,心口隐有朱砂一点。” 
明朝万历年间有个名震天下的蛇医叫雷骜宇,对王大毛的这类中毒症状有过极为详尽的记载,此毒根本没有蛇伤潜伏期一说。王大毛被灵蛇所伤,而伤他的人就是那个看似娇弱靓丽的红衣女孩。这事就这么简单。 
在那本《明代蛇考录》中,这个雷骜宇还有这样一段文字:“世有成年灵蛇,长约数丈,体围数尺,产于南国灵山。此类蛇种,性酷烈,通体赤色,有鳞纹,其吻如蟮,其齿如锯,毒性天下无双。此蛇怪异,冬夏皆可入眠,休眠期可长达数年乃至数十年,而孕卵繁殖期百年一遇。灵蛇产单卵,偶为双卵,破壳幼蛇,细如竹筷,与亲蛇体围重量短长有天渊之别。惜乎,靖康之前,此蛇已绝!” 
思想追忆至此,陆子矶心里直冒寒气。 
这位雷骜宇的文字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就是因为此蛇在明代万历年间已属数百年不遇之蛇种。雷氏更断言,灵蛇已然绝种!这是陆子矶看到的最早的有关一种中华蛇种绝灭的文字记载。 
而爹爹当时与收藏此书的朋友说及灵蛇时,一脸不屑,从嘴里蹦出四字:“天方夜谭!”爹爹后来曾对他说:“所谓灵蛇者‘孕卵繁殖期百年一遇’,这个雷骜宇是怎么知道的?‘靖康之前,此蛇已绝!’他又是从何得知的?正因为‘此蛇已绝’,所以他就敢写下‘孕卵繁殖期百年一遇’!《明代蛇考录》这‘考’从何来,何‘考’之有?哼哼,民间故事而已,可这雷老先生竟荒而唐之将此传说载入《明代蛇考录》!” 
当初,陆子矶不能不说爹爹言之有理,他也一直自觉灵蛇有传说之嫌疑,然而,此时此刻,这红衣女孩竟以令人无法置信的方式告诉他:这看似虚构的灵蛇之毒,并非如爹爹所言,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民间传说。 
但世上有关诸如白蛇青蛇的蛇人故事,什么时候都只是一个美丽或者恐怖的传说。 
整整一晚上,陆子矶满脑子都是这个红衣女孩,初步有了结论。且不论蛇人的传说由来已久,红衣女孩牙含奇毒,确凿无疑。然而,人牙又怎么可能毒如蛇牙?人牙有毒,此等说法,古已有之,可那是指被人牙伤及筋骨,皮肉糜烂,伤口可能败血坏死,可能久治而不愈,而伤者性命立等可取之事,古往今来,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是一个死结,他怎么都解不开。最后,陆子矶再也想不下去了,他想得脑子痛,神经痛。他拿定主意今儿一早就去访一访那个红衣女孩。昨日,王大毛被抬走后,他就问过那些看热闹的人,可是,他们都不识得红衣女孩。 
抬头间,天色大亮。陆子矶听见外屋的白头蟒尾巴在箱笼来回扫动着,将箱体抽得啪啪作响。他走到外屋窗下,打开箱盖,那蟒在箱中盘成一堆,微微地欠起身,昂起脑袋,木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陆子矶轻轻地拍拍它的脑袋,白头蟒又伏下身,将脑袋搁在圆心中,安静了下来。 
陆子矶盖上箱子,扣上东屋门,咿呀一声打开了大门。 
西屋牛郎中在床上使劲地翻一下身,轻言道:“触!” 
牛郎中出口骂人,陆子矶一愣,他摇摇头,苦笑一声冲着西屋道:“都是跑江湖、闯码头混饭吃,何苦来着!噢,警所施警长让你去一趟,说有事找你。” 
过了一会儿,牛郎中才应道:“谢谢!” 
陆子矶记得他搬来这两日,他们说过的话,寥寥几句,数都数得过来,这个牛郎中对他显得极不友好。不过,这会儿,陆子矶再没有心思管这个了。 
陆子矶转身走出大门,问了个讯,向桐镇国立一小走去。那女孩看上去像个学生氏,他想先一所学堂一所学堂地看看再说。 
王大毛的那两个喽啰,不远不近地尾随着陆子矶。 
一只硕大的老鼠蹿过前面的屋基,笨拙地向墙角落里的一个洞口颠去,另有一只小鼠嗖地从陆子矶脚下蹿过,一头扎进了对面垃圾堆里。 
一个过路的妇人见到陆子矶盯着老鼠看,好似自言自语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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