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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回应她的，依旧是那不知曲调的洞箫声，和满院随风飘摇的树枝。她仰起了头，看着没有一点色彩的天空，声音抖抖地带上了绝望和哭音。
“是你么？
你在哪？
你为什么不出现？
你不想见我么？”
箫声嘎然而止，只留余音在空中萦绕，久久不散，让人怅然若失。
“美云。”
低低的细语，有若响在耳边的叹息，轻柔而震撼。美云不觉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随着那声轻唤，飘落在美云的身前。
“你这样叫我，是想让全府的人都来迎接我吗？”
好似抱怨的话语中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轻笑，让美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恍然梦中。
“对，对不起，小姐！”
她果然回来了吗？不只是个梦中的影子，有话语，有笑颜，真实的站在面前，触手可及，不再那样高不可攀。
“你还叫我小姐？难道只是一个你自小服侍的小姐，值得你这样惦念？”
傲霜笑着，心中却有一点后悔：也许当初不该就那样抛下她，决然而去。原以为美云从此衣食无忧，不需她的挂念，可她却漏算了人的情谊。
“……傲霜！”美云的泪落得更加的急了，声音有些哽咽。
是的，眼前的傲霜，不只是她自小服侍的小姐，还是她的姐妹，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对傲霜的思念，便如骨肉分离般的痛苦。
当年自从被傲霜收留，她便把自己的生命都交给了她。即使，自己的心给了别的人……
“好了，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
看着眼前的泪人儿，傲霜有些无奈。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美云哭成这样。也许是因为她从来不愿意看到人情绪失控，所以美云一向都能够保持镇定。遇事也很少惊慌失措。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
远远地听见前庭有了动静，必然是那里的人有所觉察了。刚才美云那样叫她，要想让人没有发觉，只怕也难！
算了，要来的总要来的，不过是迟早而已。
“以前我们也常常分别，怎么没见你这么想我呢？莫非是受了什么委屈，才哭得这么厉害？”
美云低着头摇了摇。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便勉强止住了眼泪。可心里的凄惶和不安却稍稍淡了些。
和傲霜相处了那么久，她深深明白这一次的分别和以往的是多么的不同。傲霜必然是以为她和小四有了一个安身之地，从此能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再有所牵挂了，才那样放心而去。
和以往不同，她这一次根本就不再想回来接他们了！
不但有青龙会的保护，更有东方凡作靠山。在这乱世之中，这样一个衣食无忧，而又有权势相依仗，相扶持的地方，确实是最安全的。
她如此精心的安排，所以可以放心而去，没有归期，不留下联络的讯息。从此以后，无牵无挂，自由的遨游。
是冷烨让她灰心而去的吗？还是正好给她找了个离去的借口？
“远离伤心地”，对别人来说是合理的，可是对她来说又是多么可笑的借口！
前庭好像有好多人过来，人声渐渐的近了，只要过了那扇门，大家就要来个相见欢了。本来相见了也没什么，可是此时的美云好像不适合面对一大群人。
美云好像想事情想出了神，全然没有觉察周围的变化。美云好像有些变了，变得过于敏感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样。傲霜低叹一声，努力拉回她的注意。
“小四睡了吗？我想看看他。”
“他已经睡了。我带你去看他吧！他长大了许多，他会好多东西呢，他……”
看着美云泪水未干的眼睛，突然闪亮出光芒，喋喋不休的话语，像是一个为孩子骄傲的母亲，在炫耀她的宝贝，谁能想到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
傲霜默默地跟着美云向里屋走，美云的絮叨点点滴滴地进入耳中，落在心里，慢慢地沉积起来，沉甸甸地压在心中。
在自己随意挥洒、快意恩仇的时候，是否却让她担负了不属于她的负担？她，是寂寞的吧？
“美云！”
美云停下了，回头看着黑暗中那双宛若晨星的黑眸，屋里的灯光透过窗棂，在她的身上绘上了斑驳的光影，有一种神秘与奇异的感觉。
“你怨过我吗？”
美云愣了一下，赶紧摇了摇头：“只要你还记得我们，时常来看看我和小四，我就满足了。”
傲霜不是个能够守着家过日子的女子，她像一朵无所羁绊的白云，广阔的天地更适合她。自己和小四，只能是她的累赘罢了。
傲霜再度默然，率先走进了屋里。两人来到了床前，揭开床幔，一个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便出现在眼前。
柔和温暖的灯光斜斜地照在他香甜的睡颜上，黑黑的眼睫毛弯弯地翘着，胖乎乎的小手高举在头顶，一点清亮的口水挂在嘴角，显得分外的顽皮。
傲霜伸手摸了一下柔软的小手，竟有些留恋那上面的触感和温度。
“我这次来是有事要办，以后…只怕未必有时间来看望你们了。”
如果估计得没错，前厅的人已经到了门外，两人独处的时间有限，该讲的话，总要讲清楚。她不想让美云抱着虚妄的念头傻傻地等，她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美云点下了头，难掩失望的情绪。
门被轻轻的叩响了。传来侍女的声音。
“大小姐，您睡了吗？”
“什么事？”
“冯会长要…见您。”
“见我？”美云突然有些气息不稳，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抚上胸口。傲霜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美云却没有觉察。
“他说有什么事吗？”
“他说，大小姐好象有客来访，大家都想见见这位深夜造访的客人。”
这个侍女是新来的，并不知道刚才的客人是谁，只是有些奇怪她的突然出现。
果然如此，可是这个“大家”……
“到底有多少人要见……我的客人？”看到傲霜波澜不兴的脸，美云不好揭开真相，只好顺着侍女的话问道。
“除了冯会长，还有四位护法老爷。”
星、灵、涛、豪？什么时候，他们也成了“老爷”了？看来，冯元做了什么商会会长，他身边的人也都一个个水涨船高，换了身份，今非昔比了！
把小四的小胖手放了回去，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熟睡的小脸上，傲霜轻轻地笑了。
就像这个孩子，一转眼，已经不再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奶娃，会有自己的脾气性格和喜好，会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和未来。
世间万物，风云变幻，莫测未来！
看来，这次回来，有好戏可看了。
傲霜越过美云询问的面容，向着紧闭的大门，扬声答道：“让他们在前庭等候，我会和大小姐去见他们的！”
声音并不大，床上小四没有受到干扰，依旧睡熟着。可是却穿透了房门，只冲入院子里的众人的耳中，让那门口的侍女不觉一惊。
看来，能够一下子惊动五位大爷，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她一下子兴奋起来。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比起大小姐，另有一番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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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七 难返旧日
豪华的大厅里陈设依旧，没有多么大的改变。那雕花围绕的真皮沙发，一旁摆放的高大锃亮的钢琴，在电灯下显得雍容华贵。
过去，这里一向是接待外客的地方，傲霜最喜欢的是后面另一个中式的小厅，常常在那里商议帮中的事物。
昔日的主人，今天却要在这里和她旧日的部下相见，不知道心中可有所感慨？
冯元眼睛不时地看向通向后院的那扇门，那坐卧不安的样子不像是平日那个操纵着上千人命运的帮主和会长。他的眼中包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有喜悦的，有不安，也有抱怨。
四大金刚也都站在他的后面，期待地等待着那扇门的打开。
傲霜和美云刚进厅里的那一刻，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五个男人惊喜的神色霎时照亮了整的大厅。
美云已经在白色的中衣外加了一件半新的绣花中式罩衣，看到冯元刹那间露出欢欣的笑脸目不斜视地紧盯着一旁的傲霜，她好像怔了一下，脸色随之暗了下来。
傲霜的眼神陡然转深，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小姐！果真是你！”
首先开口的居然是星，冯元好像还没有完全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只是淡去了笑容目光闪烁不定地依旧看着傲霜。
傲霜淡淡一笑，故意略过冯元，看向激动的四大金刚。
“怎么，我突然回来，不欢迎吗？”
“哪里！是大家实在没想到果然是小姐回来了，有些不敢相信呢。”一向比较成熟温和的灵笑着向她拱手行礼，意有所指地向冯元看了一眼。
冯元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黝黑的眼睛依旧看着傲霜，似乎在掂量着什么。
她真的回来了吗？忘却了那个背叛她的男人，回到他们中间，回来作他们的帮主？
“小姐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大家都很……惦念你的！”涛的脸上闪动着一点红光，差一点他就说出那个“想你”了。不知道现任帮主听了会不会吃醋？
他也飘了一眼冯元，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一脸的沉重，一言不发的样子只怕会让小姐误会。
他偷偷地碰了碰冯元，冯元却好像一无所觉。
不是的！这里能够让她留恋的，也许就只有美云和小四吧！他，四大金刚，甚至那个背叛了她的冷烨，只怕都难以左右她的行踪。
“小姐既然回来，就不要再走了。我们都希望你能够……”
豪满怀期望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人捉住了手肘，没把余下的话说完。他回头看向捉着自己手肘的灵，只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只怕我没法让大家如愿了。”傲霜淡淡地笑着，有趣地看着几个人不同的反应。“我只是来看看大家。”
虽然时间过去了许久，一切都已改变了，可是眼前的一切，依然亲切得好像越过了时间的障碍，像是她从未曾离开过。只除了他——新任的商会会长，冯元。
他在想什么呢？难道和日本人的周旋，真的改变了他吗？
“你是有事而来的吧？”
冯元一开口，他那冷讥的口气让大厅里的人都愣住了，不觉暗暗地抽了口冷气，都看向了傲霜的脸。
傲霜笑了一下，微微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看着失望的四大金刚和冯元变得灰暗的脸色，心中却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我就说吗，我们何德何能，能够劳动您的大驾，屈尊来看我们。只怕，如果没有事情，连美云小姐和小四，你都懒得来看吧。”
脸上出现了自嘲的笑容，冯元的话变得更加的冷峭了。
傲霜突然笑得有些心虚了，不敢去看美云殷切相望的脸。可是又无法否认对方无情的指责。
“把他们托付给你，我很放心，没什么好牵挂的。”
所有的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还是爱情，甚至于一点点的相识之情，都是无形的枷锁，无形的负担。感情越深，负担越重，感情越长，枷锁越坚硬。傲霜虽能够打破这枷锁，丢掉这负担，可是却不能做到问心无愧，问心无憾。
看着这间熟悉的屋子，她无法忘记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一个白色的绢丝包，在男子宽阔的手掌上，一层一层地被打开来，一条细细的造型奇特的白金链子，静静地躺在那里，璀璨的亮光照亮了众人的眼睛。
那是一个断掉了又被人修复的手链，是她失落的，又被他小心地收藏了，送还给了她。
因了这份“小心”，那条细细的链子，和那双握着链子的手，让她无法忘怀，让她在踏进这屋子的一刻，又想起了那双痴痴相望的眼来。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曾经的离开，与今日的归来，是为了自由为了“事”，却也是为了一份牵念一份情。
终此一生，她终究是无法作个无情的人的！
爱情，亲情，友情，总是在不知名的角落牵动着她的心，她的脚步。
“我到上海来办点事情，也顺便看看你们大家。”
傲霜突然的坦诚打动了美云和四大金刚，却没让冯元的脸稍有缓和。今天的他不知道怎么了，有些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而旁的人虽然有些诧异他的过渡激烈，却也都听之任之，好像很理解他的不对劲。
“是啊，为了这个‘也’和‘顺便’，无论你要做的是什么事情，我和青龙帮都会任你驱使。可是你必须答应我的一项要求。”
“噢？什么要求？”傲霜不觉来了兴趣。如果能够轻松取得青龙帮的协助，那么药材的筹集和运送工作，将会事半而功倍。
这时美云指挥者侍女送来了点心和茶水，而受到冯元的暗示，四大金刚也都纷纷告退了。等到人全都退去了，屋子里有静下来，只留下傲霜、冯元和美云三个人相对而坐，冯元的神色才稍稍和缓了。
“请问小姐要办的事情是什么？”小姐是他们几个对傲霜的敬称，当日这称呼就像“帮主”一样，时隔多日，再这样叫，总让他有点缓若隔世的感觉。
傲霜略一沉吟，决定只说想要的东西，而略过用途。毕竟此时的冯元还是敌我难辨。
“我需要在上海筹集一批药材，没有足够的资金，也没有取得的途径，更没有可以协助的人员。青龙会能够做到多少？”
在这战乱之中，没有资金又没有途径，而想得到一大批的药材，这样的事情，也许只有她才敢干吧？
可是她需要一大批的药材做什么？如果她自己不想说明，只怕问了她也不会说吧！
“青龙会？青龙会是你一手支撑起来的，它能做多少你怎么会不知道。只要你回来坐回你的帮主之位，让它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反正青龙会欠你的。”
冯元的话语柔和了许多，带着些许诱哄的味道，更有些许的期盼。傲霜不觉哑然失笑，不知道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欠？此话怎讲？灭了火龙帮是受彭大哥所托，不能算到青龙会的头上，如果你说的是与东方凡的合作的话，你帮我照顾了美云和小四，也算是两清了。”
“我不管是不是两清，只要你答应留下来，不要说你需要一批药材，就是十批，八批，我也答应帮你搞到手！”
冯元拿着茶杯的手握得紧紧地，虽然嘴上说得坚决，可是心里却明白自己根本是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即使傲霜不答应，他也无法拒绝她的求助。
傲霜看了一眼坐在一边，若有所待的美云，再看回急于留住她的冯元，微微地笑了。这一场仗，终究还是她会赢的。
“我不是来夺回帮主的权杖的，我是来求你帮忙的。除了这个让我放弃自由的条件，你可以说说其他的要求。”
“求我帮忙？那你会答应我除此之外的任何条件吗？”
想到事情的可能性，冯元勉强力持镇定，语气出奇地平静低沉，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何不说出来试试看呢？或许我就答应了呢。”
傲霜像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话语中带着些许的蛊惑味道。一旁的美云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有些泛白了。
“我会试着答应你的一切请求的……”
看看左右一脸紧张，一脸严肃的两个人，傲霜突然开始兴致勃勃地玩起火来。
这是怎样的情形？没想到刚回来的第一天，就让她看到了一个大秘密，一个让她释然，让她稳操胜券的大秘密。
“那么，如果说让你嫁给我呢？你也会答应吗？”冯元显得很镇静，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让人不知道他是真是假，可是他的额头在灯下闪烁着的一点亮光，却透了他的底——他的额上冒出的一层细汗。
“嫁给你？我……”傲霜专注地看着他，故意拖长了话音，像是在认真地考虑着，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不！不要！你不能答应他！”
美云苍白着脸，直直地站在那里，两只手绞着衣服的下角，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在两个人惊奇的瞪视下站的住脚，更没有想到，自己下意识地做了一件以为平生都不会做的事情：
她第一次，对着傲霜说出那个“不”字，第一次，要在傲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