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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心,是装不下太多仇恨的。——
——多了,就会痛。——
胸口刹那一紧,那锥心刺骨的痛意又侵袭而来。他一抓胸膛,蓦地重重喘气。
但下一刻,他又诡异的笑了起来。他笑的低沉沙哑,笑得分外自嘲:“又离开了一个……”
又走了一个……
他的这条复仇之路,埋葬了多少人。成千上万的尸骨被他踩在脚底,他们之中,有他恨的,亦有和他无关,更有像黎紫一般忠心耿耿之人。他以为自己麻木了,以为他们的死,他都不屑一顾,以为他杀每一个人,都是理所当然。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
从最初到现在,还是痛的?
长夜漫漫,仿佛黎明只是一个天方夜谭。待着这空洞的黑暗里,人不由自主的脆弱。而当一切人都已远离,只剩自己孤单一人时,他会不会感到前所未有的……”
害怕?
※
漠西西营,一片哀鸿遍野。毒气虽然已止,但原有的伤患仍旧苦不堪言。祁明夏游走在一个个狼藉的营帐前,双目赤红。他攥紧拳头,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一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将士,气竭而亡。而更多的是芶延残喘,痛不欲生。
他不知该如何,他怎么去救赎这些无辜的人。
此时云翘从身后走来,她见明夏高大的背影,此刻看上去无限怅然,便不由得哀伤一叹。她上前挽住明夏的胳膊,把小脑袋靠在他手上:“哥哥,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祁明夏侧转过身,瞅见云翘微湿的眼眸,一时竟是无语。自从黎紫的事情过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乖恬起来。她知道自已犯了错,于是竭力的弥补,而这几日她更是忙前忙后,不辞辛苦的帮助所有人。
哪怕她自已身上的毒,也愈演愈烈起来。
“咳——咳——”
祁明夏想时,云翘已在轻微咳嗽。明夏把身上的披风卸下,披在她身上,遂道:“进帐吧,小心着凉。”
“嗯。”云翘报以明媚的微笑。
明夏看着她嫣然一笑,突然发觉心里无法恨她,更无法迁怒与她。或许父亲也是因为看见这般的云翘,才选择没有杀了那个女人。因为他知道,一个善良剔透的心,在经历仇恨以后,再也回不到原初。而他更不想云翘,有这样的一天。
想时,祁明夏深深闭眼。
他迎风而立,甲胄触碰着风,发出低沉的锐声。随着他缓缓的阖目,西营里灯光晦暗,满目疮痍的一切都被刻入脑海。而与此同时,他亦听见了铮铮的铁蹄之声。仿似有千军万马,正铺天盖地的袭来,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人会死。
他的战士们,或许都会死。
他的国家,更会不复存在。
但即便如此,仇恨啊……
何时会停歇?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机
更新时间:2010…4…29 14:28:56 本章字数:2862
大漠的风如故的刮着,带着远方微腥的尘土。成熵的马蹄声已濒临丘都,泷克的右翼军节节溃败。皇帝已下召旨,左翼军必前去迎战,保卫祁胤。可如今左翼军中,病疫肆虐,哪有实力与敌军拼死一战?而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左翼军上,战或不战,生与死亡都箭在弦上,只待祁明夏一声令下。
此时的漠西西营,分外寂寥。
灯光微明,拢在帐篷内,宛如漆夜里独亮的星光。它虽柔弱,却是一盏指引前路的明灯。帐外有许多战士,他们席地而坐,一个个屏住呼吸,伸脖探望。而帐内仍是毫无动静,只有人影在氍毹帘幕上微微跳动。
“战,或不战?”
端睿王坐在上位,粗粝的手指指着羊皮地图的一方,他干净利落地问道。
位下坐着祁明夏,刘钦与众多位左翼军的将士。其中一名大胡子将领坐在端睿王一侧,目光在成熵进犯的线路上,徘徊游走。
“王爷,战吧!反正横竖是一死,身为军人不死在沙场,何有颜面?”他目光如炬,言辞灼灼,引的一旁的刘钦攥拳。他附和道:“是啊,我们不怕,将士们都不怕!”
“对,我们都不怕!”位下的两排将士们不约而同的振臂高呼。
端睿王没有说话,而是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他的犹豫让众人稍稍缄默,不时,一瘦高的将领说到:“王爷,我们左翼军乃是祁胤最后的依靠了,此时一战,不过是送死。不如等军中元气恢复再做打算。打仗不是一刻两刻的事,得从长计议。”
他拂了拂腮边的长须,淡淡说来。他说罢,有营帐中跪坐一排的将士里,有数人点头认可。
两方说法均是有理,可刘钦又道:“恢复元气?如今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等从长计议兄弟们都死光了,不如出去拼死一搏,也好过被人笑话的好。”这几日死去的军士尸骨成山,他的心都痛了!
刘钦眼眶微红,忿忿的咬着唇。端睿王瞟了他一眼,继而把目光递给了一旁的祁明夏。
“明夏将军,你觉得呢?”
端睿王以尊称相唤,祁明夏稍稍抬目,说到:“我不知。”
位下哗然一片,已有人面面相觑,神色黯然。刘钦也惊愕的望着明夏,他的主子想来足智多谋,又凛然果然,这一次却以‘不知’二字回答这般重大的问题。这不像他的作风。
“将军……?”
刘钦急燥的吞吐,明夏却缄默良久。端睿王喟然一叹,目中惆怅之极,他说:“夏儿,真的没有法子了么?”他温柔平和的说来,语色里有着几分渴求。祁明夏没有看他,只道:
“我是真的不知。”
他是真的没有法子,营中将士已是毒疾缠身,苦不堪言,轮战斗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可要真的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成熵铁骑踏过祁胤边界,那比杀了他们还痛苦。这比较之下,叫他如何做出抉择?
“哎……”
端睿王把手一放,搁在膝上。他扭过头去,叹气声虽轻,却充斥了整个营帐,位下也随之安静下来。
“要是谁这个时侯,把毒给解了,就好了!”穷途末路,刘钦嘟囔了一句。众人也纷纷点头,只是无奈,这毒已把西营里所有的大夫都难住了。西营如此荒僻之地,上哪去找会解毒的高手?
他们唯一能做的,估计只能坐以待毙。
而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云翘清丽雀跃的声音:“爹爹,爹爹,爹爹!!”
她唤的急促,让端睿王微微怔然。她未经通报就从帐外蹿进来,径直跑到端睿王座下。
“爹爹!!”
“怎么了,云儿?”
云翘上气不接下气,红扑扑的脸上尽是喜色。
“他活……活了!”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众人均是不解。
端睿王稍稍一蹙眉:“谁活了?”
“昨天……昨天已死的一个将士,今天又活了!”她绣拳攥紧,揪住端睿王的袖襟。众人骇然一片,纷纷正襟危坐。刘钦在一旁,急不可耐的接话:“怎么活了,死了怎么又活了?”
云翘撇过头来,望着刘钦,加重语气道:“芊……芊泽,救活的,芊泽救活的!!”
祁明夏黑眸一瞠,霍然抬起眼来。
※
绒毯上躺着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他上身赤棵,全身肤色青红相接,煞是怪异。此刻他身边围簇了众多人,祁明夏一甩衣裾,蹲下来以手试探。地上的男子面如灰土,却鼻息尚存,的确还有一口气在。夕岄在一旁解释道:
“昨日以为他死了,他的同伴便把他从营帐里移出。芊泽刚巧经过,意外的发觉他还有一口气,就救了回来。”他说罢,众人的目光便齐齐投向跪在绒毯旁的芊泽。她未有迎接众人的目光,而是若有所思的注视那男子。
云翘又补充到:“是啊,芊泽救回来后,就在他身上扎来扎去的,他就没死了!”按照常理说,这男子就算有一口气,也撑不过几个时辰。但芊泽在他身上的穴位施针,便硬是撑住了他的性命。
“芊泽好厉害!”云翘佩服的说来,凑着芊泽席地而坐。芊泽莞尔一笑,并没有多说话,明夏听罢适时一问:“你治的好他么?”
芊泽却一颦秀眉,摇了摇头:“我只是施针通了他的穴道,我施针的功夫只是略懂皮毛,并不知道可以延续他的性命。”她也是误打误撞,不想这将士死,才死马当活马医,乱下针。哪知,他却从昨天一直撑到今日都没死。
祁明夏站起身来,绕着这地上躺着的男子,行了一周。他不懂医术,只是觉得地上的男子,变得生命迹象逐渐强烈。他讶异的观望,而一旁的几人也发现了,纷纷惊奇。刘钦抬首一指道:“你看他胸膛开始起伏了。”
芊泽也发觉了,地上的人胸膛一拍一拍缓慢的跃起,伏下。虽然节奏甚慢,但至少说明,他不仅没有一步步走向死亡,反之,他在活过来!!
“太好了!”云翘双手一合,感动道。芊泽也是面带喜色,激动的又诊了一次脉。诊脉之后她更是喜形于色:“他真的在好转,真的在好转!”
“难道他毒解了?”夕岄疑感的问着,芊泽又捏了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说到:“这个暂时还诊断不出,但按照这个情形,他体力的毒素肯定正被什么抑制着。”
“嗯。”夕岄点了点头。一旁的刘钦和云翘均是十分激动,刘钦兴奋道:“他若是没事了,就说明有救了。他能活,大家都能活!芊泽,你真是我们的救星,你把他救活吧,你把大家都救活吧!!”
他欢欣鼓舞的重拍一掌,祁明夏却说:“不用高兴的这么早,也莫要给芊泽压力。”他微嗔的责怪刘钦,刘钦摸摸脑袋不说话。明夏转而上前对芊泽说:“你尽力而为,不能活,也没关系。”
他最近觉得芊泽的变化太大,让他不由自主的心慌。可他又不知该和她说什么,他猜不透她,于是更不想让她有太大压力。芊泽接过明夏善意的眼神,她嫣然一笑,轻轻说:
“没有不能活。”
她笃定的说到,顿了一拍又加重语气。
“他一定能活,所有人都能活。”
“我保证。”
嘴角的弧度愈演愈烈,自信满满。然,这更像是一个鼓励的笑容,让人不由得就放下忐忑的心,变得安定起来。云翘听罢,眼眸仿似被点亮一般,跳着挽着明夏:“哥哥,你听见了么,芊泽说会救活,会活!”
祁明夏没有理会云翘,而是深深与芊泽对视。他见她眸底的决心巍然不动,良机以后,便挪出视线。祁明夏站起身,对刘钦吩咐:“你留下帮助芊泽,她要什么,你都准备好给她。”
“是,将军!”
刘钦乐意之极,忙不迭应声。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势
更新时间:2010…4…29 14:29:13 本章字数:7298
接下来的两日,芊泽未再出过帐篷。日升日落,都仿似与她无关,她的天地顿时就缩小为这方圆这一壑尺,成与败都在其中。而刘钦除了打点芊泽所需的一切,也担负起收集病患资料的重责。夕岄则与云翘一同派发粮食,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狼藉满目的营寨里。一个默不作声,一个喜形于色。
云翘总是手挎篮子,高声与人说:“你们别怕,毒会解的,伤会好的!芊泽已经在治了,等她治好了一个,就能把你们都治好!”
她一遍一遍地说,乐此不疲。仿佛这句话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人们揪住它,就是揪住崖边的救命稻草。于是,本事死气沉沉的漠西西营,顿时变得生机勃勃起来。每一个人都知道,有一个叫芊泽的姑娘在拼死拯救他们的性命。
她就住在那个烦为简陋的营帐里,那里面的光火昼夜不灭,而她亦是不眠不体。
“针。”
芊泽目不斜视,伸手冷冷吐出一字。
旁边的丫鬟一怔,瞌睡顿时打醒,慌慌忙忙的从一旁的布条上取出一根长针递了过去。她本以为芊泽会责怪她的怠慢,然,芊泽在接过银针后,便侧过来说到:“累了吧?”
她一懵,旋即狠狠摇头。
“累了就说,累了就要歇息。”芊泽移过脸去,又开始专心致志的扎针。那丫鬟有些惭愧,羞赧着一张酡红的脸,嗫嚅道:“芊姑娘两日未睡都不累,我哪有资格说累?”
芊泽莞尔一笑,只淡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而此刻云翘也进了屋来说到:“是啊,芊泽你就歇一歇吧,再不歇,我哥哥就要心疼死了。要知道你不睡的日子,他可也是不睡的。”
祁明夏与刘钦夕岄研究军情,也是两日未眠。刘钦觉得他拼死撑着,不知是因为对军事的急迫,还是对芊泽的在乎。两人各忙一头,却都是固执的倾尽一切。
“我没事。”
芊泽只淡淡答了一句,便又低下头来。云翘没有多言,悄然的凑过来挨着芊泽坐下。绒毯上躺着的将士仍是昏厥不醒,但他的气色已明显好了许多。胸膛的起伏也近于常人,脸色也稍稍缓了缓。
“他的情况越来越好了呢!”云翘心里喜滋滋。
“嗯。”
芊泽颔首,眉却始终不解。云翘见她愁眉不展,又问:“为什么芊泽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因为我虽知道他正在转好,却不知他为何转好。”
芊泽这几日试过了他周身穴位,她实在是想不通,是她胡乱扎的哪一下误打误撞的解了他的毒?她甚至怀疑,她真的解了他的毒么?
“咳——咳——”
芊泽想时,云翘突兀的咳嗽起来。她忙里忙外,却没有顾到自己的身体,身中剧毒的她若不是服有王府特制的白露旦,早已命归西天了。可白露丹只是大补之药,并无解毒功效,日子久了身体也难免每况愈下。
“云翘?”芊泽倒没有见过云翘咳的如此厉害。
“没……没事……”
云翘捂着嘴,像不让芊泽担忧,却越咳越剧烈,最后竟喝出一大声,噗的满掌的鲜血。
“云翘!!”芊泽清眸一瞪,扶住云翘。云翘眸光一黯,晕晕乎乎的晃了晃。她满嘴的血丝没有去擦,而是一个劲摇头:“没事……没事……”
“还说没事!?”芊泽反斥了一句,便大声呼人进来。刘钦闻声入内,脸色刷的变白,立马上前把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云翘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最后才平复下来。芊泽坐在床榻前,握着她的手说:
“怎么成这样了?”
“不……知道,我咳嗽好像越来越厉害了……”云翘弱弱的说到。芊泽颦眉,咬了咬下唇,似在懊恼哦自己的无可奈何。而刘钦也说:“我也咳嗽的厉害。”
“都咳嗽么?”
芊泽灵光一闪,忙又同道。
“嗯。我们有白露丹,又有武功底子,毒性发的慢,但仍然会感到不适。”刘钦据实回答。芊泽想了片刻,又问:“那其他人呢,他们是不是也会咳嗽?”
刘钦听罢,怔了半晌,若有所思道:“咳嗽肯定会的,但是他们的症状有许多,人去的也快,例没有细察。”芊泽眸光一转,蓦然起身,走向绒毯上的男子。她望着他呼吸平稳的胸膛,定定出神。静默一刻后,她跪下身,从布条上又取了一根银针,扶起男子,让他成正坐姿势。继而施针,直直插在他胸椎棘突旁开一寸半处。
针刚下手,便见男子呜咽了一声,胸膛起伏的更厉害。
芊泽清眸一瞠,把针取下又转回身来,与刘钦说到:“你深吸一口气。”
刘钦虽是疑惑却也照做,他使力吸了一口气,哪知刚吸到一半却霍地吐出一口鲜血。
“噗一一”
众人讶异。
“怎……怎会这样?”刘钦不可置信的望着被血水喷红的双手,他感到胸膛间剧痛无比。
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