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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来看窗外面,看到了大鸟的广告牌,想起了中意大厦。
凤凰展翅叶子发黄了,为人撑门面,自己命不长,将那叶子拥在怀里,禁不住唱起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绿水悠悠。
她烦躁不安。这个城市仿佛被情欲攻占。踏过的大街小巷,穿过的走廊,经过的办公室,窃窃低语,高谈阔论,说着情欲,和那些大行其道的脏字一起让空气污浊不堪。中午遇到一个脚步牵绊的男人,西裤衬衫,手里提着上衣放在肩头,脸上写着无奈、疲倦和自嘲的男人,漂亮的男人,表达出情欲的气氛,她想着这个男人,想着卞铭菲,知道自己压制不了去找她的念头。
一下班,就跑回家,洗了脸,换了衣服,下楼打了辆车。经过HelperSupermarket时,让司机停车,去买了一罐槐花蜜和一瓶柠檬汁,这两样东西都是卞铭菲喜欢的。司机不住地往她怀里瞟,用腼腆的试探的语调说话。蜂蜜这个东西好,延年益寿,健脾利胃,我也喜欢喝。过去在农村我家也有一窝蜜蜂,村里槐树多,专产槐花蜜,我母亲每年都能割个一两斤,不过每次都不割净,总惦记着给蜜蜂留点。连漪一下子感动了,觉得自己离这些东西太远了。司机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里面有往事的影子,这影子让他看起来那么亲切和深刻。蜂窝里真的有一个蜂王一个蜂后吗?它们有着严格的家族制度?听说蜜蜂蜇过人后会很快死去?还有一种叫蜂胶的东西,神着呢,能攻克好几种顽症,你母亲一定很健康吧?她认真又天真地问这些问题,下车时竟恋恋不舍,觉得该把那罐蜜送给他。
毗临南郊的小区,没有闹市区的繁华,也没有闹市区的喧嚣,每次来都有不同的感受。这里某些东西与她生活过的村庄相通,让她觉得亲切。
卞铭菲的脸在黑暗中出现。她从连漪怀里把愧花蜜和柠檬汁拿过来就转回身,边走边懒懒地说:原来要想太阳从西边出来,只需回家睡五个月就得了。
连漪抬手打开灯,屋里很整洁,只是空气浑浊了些,泛着一股方便面的味道。卞铭菲穿着洗得发黄的白色棉布睡衣,邋遢,颓靡,似乎不习惯一下子亮了的灯光,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哄然地在沙发上坐下,把蜜打开,用右手食指挑了一点,探进嘴里尝了尝,说好甜。又把柠檬汁的盖子拧开,仰头喝了一口,说好酸。
我呆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像只蜗牛,随时有被捏碎的危险。你是要来捏碎我吗?
连漪站着,1 米70的她在这个狭小陈旧的客厅里有些突兀,布沙发又太矮了,像个陷阱,卞铭菲似乎陷在里面,无法自拔。她在她身旁坐下。问:你好吗?
好。像蚕一样吃吃睡睡,正在吐丝结茧,快要羽化成仙了。这当然是我一厢情愿的感觉,现实这个大怪兽是怎么告诉我的呢?我,我们,成不了神仙。我们将死于游戏,共同,无一幸免,死而后生,已经不是我们了。我们将失去自己,共同,无一幸免。
诗集还没出吗?
谁知道?听说计划没有变化快。你为了这个来看我?谈诗?是的,诗歌也开始用牌子和吸烟喝酒的姿势装饰了,可在我这里你找不到这些。你用三宅一生的香水你渴望范思哲的服装你谈论卡布其诺和鸡尾酒这些东西早晚有一天会让你的心灵空虚让你的心灵万劫不复。你在沉沦,小姐,你会像在上升过程中破碎的泡泡一样破灭,与平庸的水混为一体。
你呢?
我是生长在水底的苔藓,永远提醒水的状态和质量。
晚上还要去弹琴?
卞铭菲起身,说她拜师学艺去了,学京剧花旦念白,越剧唱腔。给你来一段?说完去屋里妆扮去了。
独自一个留在厅里,有些阴森的感觉,探寻了好久,发现这是墙上挂的卞铭菲母亲和父亲的大幅遗像制造的效果。她以前没见过。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盛着满满的烟蒂,电视柜旁放着一双棕色的男式棉拖鞋,和父亲的一模一样。父亲喜欢这样的拖鞋,因为穿上去的感觉和布鞋差不多。笑了笑,笑容凝固了,那就是为父亲准备的?
忽然觉得没劲。
阳台上种着一些花草。这些花草构成了一个不同的生态,健康、热闹、生机盎然,没有受到忽视的虐待,长得好极了。挂起来的天门冬瀑布一样垂下,有1 米多长吧。常青藤抽出了嫩绿的叶子,小手小脚地向四周试探着,声张着。日本海棠粉红色的小花正一簇一簇开得欢欣,君子兰也很棒,一根又长又粗的穗上擎着二十多个绿色的花蕾,再过两三个星期就要开花了。
她们都只肯与干净安静的花草们亲近,生活在精神的高处,远离人烟,远离人情,连语言也像黑暗中生长的藤蔓类植物,往高处攀着,繁复着,柔软着,没有力度,难以深入人心。
我们能发展成正常的妇人吗?
“好了吗?”并非想问,并非等不及,只是以此截断思想似地朝卞铭菲屋里喊了一声。
“来——啦——”随着一声尖锐的假声长叫,长袍水袖粉面红妆的卞铭菲粉墨登场。她碎步紧挪,口里“呀呀呀”地念着过来,抓起连漪的手,把她牵引到客厅。
“这是好戏,你可要听仔细。我这就要开始了啊,我可马上要开始了啊,我这就开——始——啦——”退后几步,做出要唱的意思,又放松下来,陪着笑脸:“这地方太小,你凑合着看啊。”连漪别扭地点了点头。
又叫了一声场,开始了。
白:有道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有道是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想我卞氏,自小聪明伶俐,父母宠爱有加。三岁诵诗书,七岁入学堂,九岁弹箜篌,十五学声乐,十六初长成,钢琴已十级。十级何所耀?求学果未结。父母先丧去,留我独苦悲。苦悲尚能忍,无奈遇连漪。三载同窗友,三载相探看,谁知,谁知一朝离散,她,她,她弃我而去,无情无义——唱:也曾同窗共勉励,也曾花前论诗文,也曾携手同街走,也曾登高数渺小。本想与她姐妹相称度时日,互相扶持到终老,不曾想喜有时来悲有时,人生际遇各不同。连漪她心思不在常情上,怀抱天下把阶梯找,日久天长心会变,变来变去失纯真,更何况她是个美丽玲珑聪慧儿,难免得处处留情惹事非……
连漪起来“我”了一声,欲待争论,卞铭菲不理会,继续唱下去。
唱:她无心无意自不知,我看在眼内心烦急。左犹豫来右犹豫,下定决心,对她倾出一片真情意,谁知,谁知遭来一顿无情骂,她骂我不知自尊不自重,她骂我如鬼如魅如痴疯,她骂我水性杨花无廉耻,她骂我伦常丧尽理难容,她骂我是一堆人形脏垃圾,一把把我推出去,我伤疼心疼冷风中,孤夜无寐想了残生……
连漪面色凝重,她没想到连涓会这样,心头百般滋味纠结。她觉得到此应该是一个段落,就说话了,可说出来的竟是这样:这是事实吗?别老把自己塑造成个受害者!
卞铭菲水袖一甩。
白:冷风吹骨骨销蚀,难蚀我对她一片情。鞭炮声声一岁除,千禧之夜盼她来。盼过除夕盼初一,盼过初一盼十五。十五天晴忽有感,感她一定来。起早对镜理妆红,市场买菜厨房忙,冷拼热炒八大盘。却却却直待得冰凉凉我心。只落得个――唱:只有寒风门前过,只有霜雪扑满门,只有冷泪嘴里咽,只有父母遗容伴我眠!一切,不过一场枉凝眉!
白:落花无情随水去,秋风无奈空唏嘘。曾经枝头迎风绽,如今汪洋向天边。我笑秋风多痴痴,不知花开终无情。我笑世人多如风,雄风过后… 场空。
随最后一个长腔旋转而倒,粉面朝天,久久不起,桃花面上泪痕纵横。
“那些物质听上去多么高尚,充满蛊惑人心的神奇力量。它们是什么?它们算什么?可它们让我自卑。我是个诗人,你是个商人,时间和变故让我们水落石出。走吧,小妹妹。”
连漪看着那张泪痕纵横的桃花脸,同情和怜爱突然之间全部退却,代之以怒其不争的愤怒。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没有一点进步?你打算这么过下去吗?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愚昧、狭隘、自私、变态,自以为天下人都负你,你有资格去批判吗?你负别人多少?青春完了你还有什么?”
后悔不该找她,可没有沉进这件事中,她想着曹慧的话,不能再像念台词儿似的说话了,这样的腔调透着幼稚,透着柔弱,不利于树立权威,会削弱别人对她能力的信任。是吗。她情不自禁地挺胸收腹练习起来。
第二天忽然想起,查询到中意大厦门卫的电话,打了过去,对方弄明白她是谁,马上客气了,笑着说好久不见你了。连漪直截了当地说以后请不要再让那位头发很长眼睛很大皮肤很白说话很泼辣的女孩上去了。为什么?总之别让她上去。
33。 万发在北方、南方、大热门的西部,甚至跑到东南亚收购兼并了约60家经济实力单薄的小制鞋厂,这些制鞋厂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步入正轨。都在淡季里休养生息时,他们响亮地于春光明媚的四月在国内外60多个城市的各大商场同时举办了规模盛大的春夏季新款皮鞋新闻发布会及亮相会。名曰:看吧看吧,穿吧穿吧。
这就是这次重要会议的内容。韦为迟将一撂五彩缤纷的宣传资料和亮相会入场券甩在周光面前。
中低档。皮一族,革部落,皮革同盟军,百姓线路,美国战术,军事防线建在对手门前,考虑的是大局,根本没把逸龙放在眼里。
有思想“专工”之称的韦为迟只会拍着桌子嚎着嗓子震天响地冲他嚎,他妈的真是管屁用!
他又把这一撂东西甩到连漪桌上。连漪看到了她和母亲之间的差距。一个不骄不躁,不气不馁,胸怀天下,一个急攻近利,玩弄感觉,游戏人间。这人间还就这么个盛着几十万人口的巴掌大的地方。
在万发的新鞋亮相会上,他们又感受到了另一种震撼。所有款式按价格层次先后出场,动感的、时尚的、狂放的、恬静的、绚丽的、古朴的、职业的、休闲的,透着新意,简就简得不能再简,繁就繁得不能再繁,独特的设计和巧妙的制作,让低档的、普通的皮革焕发了生命。33元、44元、55元、
66元、77元、88元、99元,每个价格档次的皮鞋都有着巨大的市场冲击力。他们还破天荒地请了质量监督部门现场做抽样检测,质量全部过关,“信得过”,“真正的物美价廉”。淡季,这个在商场上本来就不该有的概念被万发潇洒地扼杀了。
“我们的中低档还不错吧?这些可都是用逸龙的皮革做的。”
节奏轻松,霓虹流转,丁秋平的谈吐略带嘲讽。连漪问选择这个时候推出新款就没考虑风险吗。丁秋平说你看现在的人们几个有主见。他们不知道生活的方向在哪里,只要你自信得无懈可击,怎么牵怎么走。你说全世界都穿这种鞋,他们就去穿。
话不好听,事实如此。她不也这样认为?母亲把它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生产力。
妈妈,下一个弯道,我要超车了。
被自己的女儿超过,我会自豪的。丁秋平的笑容既有英雄惜英雄的信任又有深沉而充满期待的母爱鼓励。
周光希望丁秋平对他说点什么,可她的目光压根儿没在他脸上停留过,一秒钟也没有。尴尬、恼怒、失落,连同被挫下去的欲望、自暴自弃的颓唐一齐挤压着他。没人看得起他,没人在意他,他为证明自己殚精竭虑到最后一文不名。
惊惶地一欠身:是否真到了最后?
万发新聘请的设计师是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坐在丁秋平的旁边,气质不错,不是这个城市的风格。关莉莉将视线收回,盯着动感十足的T形台,不动声色。固步自封太久了,当她开始耽于安逸,开始偷懒的时候,对手出现了,不是坏事。30岁的女人需要对手和动力。
万发为这个城市各种各样的狭隘打开了一个缺口,所谓理念的东西被广泛迅速地传播分析。这不是个有胆性有灵性有创造性的城市,像只老猫一样蹲伏着,对刺激敏感,被刺激起来又蹑手蹑脚,灵机一动独领风骚的时候太少了。住在里面的人被压抑感绑缚着,身体和精神都挣脱不出,压抑毁坏了许多人才。
连漪发现她的辩证法颠倒了。是太多平庸的人堵塞了城市的发展。她还发现沉睡已久的野心,她唤醒这野心。这野心一直存在,从她第一次踏入这个城市起就有了。她没有把握住,在那样长的一段时间里被次要的东西所迷惑,怎么可以用两年的时间得一场可耻的抑郁症,就为那实际上没任何害处的命运?她和关莉莉完完全全走到了一起,搜集资料和情报,划分消费人群,在成百上千的鞋纸图样中寻找有卖点,有市场潜力的款式。一个月后周光发现自己被撇开绕开了。
“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你知道。”
“这算什么?”
“工作。”
“我呢?”
“你不是也在工作吗?好像更忙。”
“你是我的助理,你却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不是笑话。”
“不是。那些落后的程式才可笑。”
“你到底想怎么做?”
“把工作做好。”
“我呢?”
“我刚才说了。”
“你她妈的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看不起你,没办法和你合作。我建议你辞职。”
“还有你这样的人?”
“要不就别打扰我。”
“我是你上司。”
“只有更高的实力更高的能力才是我上司。除此之外,我谁也不认。”
“我可以炒你鱿鱼,你在逸龙的命运在我这里。”
“关于这一点,更有发言权的是韦为迟吧。”
这一番对话,不仅够周光回味一阵子,连漪也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味了好几天。像打了一次翻身仗,像爬过了雪山,走过了草地,眼前清明开朗,一派大好气象。这就是找到了自我的感觉吧?终于找到了自我的感觉。
连漪?这两个字忽然冷森森地从身后传来,她身体一震,但没有回头。
34。 卞铭菲对自己的心灵充满鄙夷,她有一颗庸俗邪恶的心灵,然而她能写出美丽纯净的诗句。这很奇怪,或许在研究精神分裂的学者那里会有答案。她的精神常常处在崩溃边缘。但她不会疯,她确知这一点。真正写诗的人要么活着,要么死亡,疯了的很少。
卖淫的勾当被连漪发现后,她痛苦极了。她迫使自己一点点摆脱了有着毒品一样人生观的丁春平,她学不会用堕落的方式达到高远的目标。一颗善良的心只会在堕落里沉沦。一个热心的邻居为她介绍了一份办公室工作,她去干了一个月。她无法忍受被支配的感觉,痛恨临时工的称号及待遇。她还做过一个月的经理助理,搜集资料和到处跑。工作,对她而言,好像是从一个圈套走进另一个圈套,与她的生命精神相违背。她需要自由,需要自由来发挥生命的创造性。唯此生命才有价值。她孜孜以求生命的价值,哪怕形式上是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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