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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我保证你会平安无事。」他轻柔地拍著她的背,「在出去之前先把这个换上。」
他拎回来的是一套寄怀别馆佣仆的工作服。
天呐!她的灰姑娘美梦挨下到午夜十二点,就碎了!
「不换不行吗?」人家好舍不得这套名牌服饰嘛。
「除非你希望一辈子待在这儿—;—;帮佣。」伊藤打开皮夹,「你的导游费。」
唐蓉迟迟没有伸手去接。「不用了……你不再需要我了?我是说过了今天以后。」她无声地哭了。
伊藤顿了顿,牵起她的手,把钱塞进去,「明天准时到酒店找我,带我真正地去游览一趟上海。」
完成这次任务后,雷恩给了他两个星期的假,他原已订好了到泰国的机票,下过为了她,他愿意将行程挪后,毕竟她曾帮了大忙,不是吗?
「一言为定。」她真的是个大孩子,可以为一个陌生人随便的承诺喜得笑逐颜开。
「嗯,快换衣服。」没时间了,他预定在二十分钟之内把郭美亨救出来,已被她耽搁了十分钟。
唐蓉在房里绕了一圈,面露难色,「这里没有浴室。」他说过不可以在男人面前换衣服的。
「那就……在这儿换吧。」伊藤很君子,丝毫没占她便宜的意思,迳自踱向窗台,平眺远处错落的城楼。
他在想什么呢?
唐蓉觑向他颀长的背影,胡乱忖度,两手边忙乱地脱衣换衣。
好奇怪的男人,难道是她长得下够好看?楼上那个人是谁?
「好了?」他时间抓得神准,唐蓉刚拙完最后一个钮扣他就转过身来。
「嗯。」这套衣服挺合身的,不知道他怎么能找到一套像她这般瘦小女子适穿的工作服。
伊藤紧抿著唇,蹑足步向房门,轻轻推开一个小缝,窥探外头的情况。
大厅依旧热闹非凡,他们的离席显然没引起太多注意,众人照常寒暄讪笑,大啖美食。
「现在正是混出去的好机会,你端著这个,」他把女主人好意遣人送来的托盘递给唐蓉,上头放有热毛巾、红花油和温开水。「左转直走到底,踅入厨房边的洗衣室,再从后门绕到侧门,那儿会停放一部黄色计程车,你什么都别问,直接坐上去,司机会送你到宋庆龄墓园的售票处,到了那儿,你再自行回家去。听懂了?」
他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把寄怀别馆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的?
「你……你都安排好了?」他飘忽森幽的眼,总是令唐蓉捉摸不定。像团重重迷雾,除了他自己,拒绝任何人触及。
「没错,快走。」在门关上之前,才焦灼吩咐,「记得随机应变,这段路得靠你自己。」
「我明白。」唐蓉点点头,螓首一擅恰巧迎上他狭长黑亮的眼,心湖又莫名地慌乱起来。他的眼、他的唇,举手投足,顾盼回眸全散发著无可比拟的吸引力,尤其对她,从初识的那一刻起。
可,正值青涩年龄的女孩儿,懂得什么呢?这种若有似无的情愫和她绝难达成的美梦一样,是不切实际的。
唐蓉黯然隐入甬道,按伊藤所指示的方向战战兢兢走去。好在别馆里人员分子杂,根本没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客房内的伊藤迅速返回那间他昨晚已察探过的房间,但,这个女人是郭美亨,他曾经挚爱过的恋人吗?
伊藤一凛,显得踌躇不前。
躺在床上的,是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气息恹恹的女人。
「美亨!」他试探性地叫唤她。
「是你?!」她神经质地眨巴眨巴眼睛,忽地,呜咽了起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的求救信寄出去足足一个月了,你还恨我?巴不得我死?」
郭美亨歇斯底里地指责,心中交织著复杂的情绪。他待她一向体贴备至,浓情绸缪,这种感情是不应该会改变的,即使是她背叛在先,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宠她,在乎她,是不是?是不是?
勉强由床上支起身子,她瞟见的不是一双热切充满思念之情的眼,而是冷漠迷离,蓄著同情无奈的眸光。
「准备好走了吗?」他的语句中不掺一丝一毫的感情,完全公事公办。
如果不是她信中提及愿意作证,让李刚俯首认罪,并且泄漏贩毒集团的两处重要据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他是个可以痴然钟情,也可以挥剑冷绝,潇洒来去的男人。
郭美亨抽啜著鼻水,一手按在胸口,「你什么态度?我已经病成这样,你连句体己关心的话都没有,活像个陌生人?怎么?变成铁石心肠啦?我—;—;」
「走是不走?」语气是一道下容质疑的命令。
郭美亨掩面痛哭,肩头不停颤动,绝望而痛楚地,眼泪成串滚下,有些神智昏聩。
「不要对我凶,我受够了。李刚说好要娶我为妻,给我房产、股票、钻戒,他骗我!他根本早就有了老婆孩子,我到了上海才知道,自己只是他众多情妇当中的一个。伊藤,你原谅我,我们回京都,重新开始,我发誓—;—;」
「够了!」伊藤镇静地瞅著她,面无表情。
郭美亨泪眼婆娑,被他的阴郁震慑住了。
伊藤伸手解开她的衣扣,用尽可能的快速动作替她换上唐蓉那套价值不菲的名牌衣饰。
她先是一阵惊喜,但很快即恢复原先的颓靡沮丧。
世上最远的距离,存在不再相爱的男女之间。他们近在咫尺却如隔千里之遥。
郭美亨趁势偎进他怀里,一如往昔他们相拥相吻……
伊藤由著她,心中澄净空明,弯身更紧密地将她抱起,以训练有素的矫健手法,霎时藉由钢索再度潜回那间客房。
四脚才落地,廊外突地响起敲门声。
郭美亨大吃一惊,如一截腐朽的木头,愣愣地半跌半靠在床榻上,那寒意,自脚心往上冲,思维完全停顿。会不会是李刚发现了?
伊藤迅雷不及掩耳地取过锦被盖住她的身体,「把脸侧过去,别出声。」大步迈向门口,现出一脸忧戚。
「赵先生,您夫人的身体好些没?」廊下站著笑脸迎人的李太大,探头往里望,一见地上一滩呕物,马上攒紧眉头。
「恐怕一时半刻好不了,能否劳烦您帮忙叫部救护车?」伊藤俊逸倜傥的脸,对女人素来极具说服力。
李太太一迭连声应允,两只凤稍眼直盯著人家不放。
「还需要什么吗?」简直殷勤过了头。
「不用了,您已经帮了很多忙。」伊藤感激地握住她多皱的手,朝他颔首致意。
「哪里哪里,应该的。」李太太兴奋得快灭顶了。
不消十分钟,大门外来了辆救护车,两个扛著担架的白衣人,把「病人」小心搬放上去,「她」被伊藤用大衣裹住,衣领高高竖起,又用围巾缠著半张脸,还急速喘气兼咳嗽。
伊藤愁容满面,不断向李刚及众位宾客表示歉意,才匆促陪同他的「夫人」前往医院就诊。
即使在号称十分自由的上海,也有形迹可疑被收买的公安,随时可能出面干预他和郭美亨的行动,所以车子驶出寄怀别馆还不是安全的。
郭美亨一动也不敢动,只知紧抓著伊藤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似的。
救护车是伊藤早一步安排好的布局,高速平稳地前行。他静定如常,瞳眸凝神注视路面两侧的情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酷。
「伊藤,我们接下来到哪里去?」郭美亨问。
伊藤木然回答:
「你必须搭三点一刻的飞机,到纽约。」
她微微一怔,「你不一起回去?」
伊藤抿著薄唇,默然以对。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郭美亨慌惶地,「我要跟著你,除非有你陪著,否则我哪里也不去。」
「你答应雷恩先生出庭作证。忘了吗?」
郭美亨呆望著这个自信十足,处变不惊的前任情郎,惶惑不解,「你不再爱我了?」
伊藤按下她半撑起的身子。「布莱德会到机场接你,倘若不肯合作,我立刻教司机调转车子,驶回李刚的别馆。」
「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会那么狠心,我—;—;」她挣扎叫嚷不了多久,便瘫回担架上。
伊藤用上了药的手帕蒙上她嘴鼻,让她暂时昏迷过去。完成任务是他的最高指导原则,任何无谓的争执只是徒然浪费时间,恕不奉陪!
车子停在一间旧屋前,他和司机合力把昏迷不醒的郭美亨抱拽下来。
等候许久的一队送葬队伍,正好擅上一口大棺木,「目的物」抵达,大伙无声地将郭美亨放入棺木中,钉上几根聊备一格的铁钉。
救护车司机拆掉车牌,擦掉漆在外头的斗大字样,重新挂上一块「中央电视台采访专车」的招牌,载著伊藤驶入隐蔽的小径……
二度分手,仍来不及说再见。伊藤甚至不曾回眸,目光坚定前望,无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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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应唐蓉的,正是昨日到机场迎接伊藤的公安大汉。
两人均不敢开口多问,生怕一有不慎即惹祸上身。
「这是伊藤先生交代我给你的。」大汉递上一只信封袋,厚厚的,大概是钞票之类的东西,却又不太像。
唐蓉伸手接过,直到下了车,找著一处僻静的地方才悄悄打开来。
白纸?一叠十几张的白纸,伊藤先生弄得什么玄虚?千万别告诉她那些是「无字天书」,她可没心情玩猜谜游戏。
拆到最底,由纸缝滑出一条亮晃晃的白金手链。唐蓉眼中的光芒比十克拉的钻石还要璀璨闪动。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最后一张白纸,总算写了行字—;—;
认你当妹妹。
她伤心地哭了。
寒风徐徐,吹动她乌黑的长发。她柔弱的身子宛似藤蔓,只能倚墙勉力撑持。
在内心深处,她知晓自己要的不只是「妹妹」,然,她有什么权利要求呢?
她那么努力企图看透他不苟的脸庞,阅读他脑袋里头的秘密。
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她之于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
唐蓉握著白金手链,感谢他大方的施舍。是施舍吧?
叫哥哥未免太沉重。
为什么人世最好最希望永远留存的,常常无疾而终?
明天,她到底还要不要到酒店去?他会在吗?
全然无备地,悲从中来,才一天一夜,不觉太滥情了吗?唐蓉苦笑地自嘲,泪水则无声滑向两颊。
惯常扰攘的天空,今天反常地万里无云,像幅白绸,上面布满绋红木棉,一如她碎落的心难以拾掇。
「蓉蓉,怎么啦?」吉冈百惠不知何时来到身旁。「赵先生呢?他没跟你一起?」
百惠的脸色泛出病态的苍白,虽浓浓上了脂粉,描了眉,抹了口红,仍掩不住憔悴。
「他有事先走,约了我明天早上到酒店碰面。」唐蓉忙把眼泪擦干净,不露痕迹地将链子紧捏在手心。她要保有这分秘密,只属于她和伊藤。
「他欺负你了?」百惠眼中全是久睡后的惺忪,以一种习惯的媚态睨著她,「有没跟他拿足够的开苞费?千万别让人占了便宜却无处申诉。对了,你说他叫赵什么?」
唐蓉茫然摇摇头。
「笨喔你!你……他长得很英俊?你放了感情了?」到底是欢场中打滚多年的女人,一眼就猜出像唐蓉这种年轻稚嫩的女孩会做出什么傻事。
「才没有。」颊间泛起的红霞,彻底泄露了她的心事。
「没有才有鬼。」百惠简单俐落地逼她面对现实,「当心,男人呐—;—;尤其是年轻男人,任凭再大方温柔,再多的甜言蜜语,到头来仍是空欢喜一场,他们不会对风尘中的女子付出真情的。等甜头尝完,拍拍屁股走人,你上哪儿去找他?更甭提你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本事套出来。」
「你放心,我没事的。」唐蓉吃力且怯懦地丢下这两句话,匆匆转身便要走。
「想不想接下一笔生意?」百惠在後面叫住她。
「我明天还有一天。」她只想赶快离开,这儿毕竟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光天化日说起「买卖」,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他不会等你的。」百惠斩钉截铁下定论。她有多年送往迎来的经验,还有超强准度的第六感。
在这行「混」的,唐蓉算是顶级A美女,虽然风韵不足,应对也稍嫌生嫩青涩,但这不正是吸引男人的绝佳条件?
那男人除非瞎了眼,不然就是搭上更花稍的「妹妹」,否则怎舍得让她躲到墓园来伦伦掉眼泪。
「总要去了才知道。」唐蓉不理会她的忠告,低著头走向公车站牌。
汹涌的人群,一下子便将她淹入人潮之中。
第三章
距离家门十余公尺外的地方,就听见她继父大吼大叫的粗鄙声。
唐蓉叹一口气,打消原先想给她妈妈的惊喜—;—;伊藤给她的好几百块美钞。索性绕到死党秀云家,等天黑后,继父和妈妈睡了再回去。
她实在讨厌透了那个家,偏偏每天又非回来不可。
秀云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她那个凶恶的大嘴巴妈妈,去年差点把秀云的姊姊秀慧给逼死,只因她和邻村的男孩手牵手在黄埔江边被人瞧见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妈妈却硬是谴责人家玷污她的女儿,非十万人民币不肯善罢干休。
都什么时代了,还用这种落伍的胁迫方式,难怪秀慧火大一气由家里披头散发冲到江边,幸亏左右邻居拦得快,才没酿成不可收拾的惨剧。
她俩倚在床畔,无限神伤地互吐苦水,直至月儿娘娘溢出皎洁的光芒。
「真的不吃点东西再走?」秀云恨不得她能留下来过夜。
「不了,太晚回去,不小心吵醒那个恶魔,我又有三天坏日子好过了。」唐蓉摆摆手,辞出陈家,拖著沉重的步伐辗过石子路。
好险,妈妈和继父都睡了,屋里阒静无声。
她轻手轻脚阖上那扇千疮百孔与客厅略作蔽障的木门,摸黑脱掉身上的衣物
「啊!!」她惊声一叫,嘴巴立刻被捣住,一股蛮力藉著粗壮的手臂环住她,把她按在床板上,急躁浓浊的喘息,直喷她的眼睑,引起她一阵反胃。
她惊魂不定,犹豫著要不要反抗或叫喊。在此地栖居多户人家的大杂院中,任何叫喊都很容易被听见,邻居们应该会手持木棍或铁条前来救她,可是她妈妈知道以后会如何?她是个爱面子的人,这—;—;
没时间考虑了,随之而来的痛楚,令她奋力积满的熊熊怒焰,急欲找出得以发泄的管道。
她从来没那么生气过,为妈妈,也为她自己。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怎么可以……
唐蓉于慌乱中,自床头找到那把有备无患的匕首,咬牙切齿,一刀刺进她继父的胸膛—;—;
他几乎是一刀毙命,连惨叫哀嚎都来不及。
她母亲在夜色中,全无心理准备地目睹了这幅景象。第二天,她向公安机关报了案,坚持咬定是唐蓉行为不检点,勾引她的继父。
「妈?!」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呼唤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唐蓉在少年法庭上哭诉了一遍又一遍,然铁证如山,幸亏她末满十八岁,法官又法外施仁,只判了她五年感化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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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首歌叫《金色世界》,叙述上海的繁华与纸醉金迷,曲调柔软缠绵、华丽堂皇又委靡消沉。
伊藤忍受酒店以这首歌唤醒沉睡中的他,抬眼竟已近中午。她怎么没来?
他捺著性子踱入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刮完胡子,换上舒适的休闲服。门铃并未如预期的响起。
她爽约了。因为他给的礼物太贵重?还是那句不痛不痒的妹妹?
许久他不曾兴起这样的失落感,为一名没见过世面,单纯得近乎朴拙的大陆妹?不可思议!
伊藤收拾好行李,退了房间。赶往机场的路上,他脑海里不断翻涌出唐蓉嫣然、腼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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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蓉被关进少年感化院后,每天除了上课、训话,还有严厉得形同酷刑的磨练。
然而,不管日子多么艰苦、难熬,她始终不会掉过一淌泪,她的泪已经在法庭上哭完了,当瞟见母亲声嘶力竭罗织她的罪名时,她就黯然告诉自己,�